第14章 江城何处不飞花(2)

作者:江城舵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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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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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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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176字

天下的贼,虽然万万千千,也不管使用什么样千奇百怪的工具,但是行动起来的模式基本都是这个样子。


那个小孩走到大妈身后。他并没有靠近,他的手缩在衣袖里,只衣袖一抖,一把镊子就伸进了大妈的口袋里,夹出了一个钱包,然后他的手缩了回来,衣袖滑了下去,遮挡住镊子和钱包,转身就走。


扒手使用的镊子,一般是医用镊子或者手机维修用的镊子。主要用途是用于块状药品或金属颗粒的取用。但是扒手使用就是夹钱财,能夹起药品和金属颗粒,自然更能夹起体积更大的钱包、钞票、手机什么的。


对于镊子,小兔、黑豹、二虎和突突等,都非常熟悉,但是王头和丽丽阿姨只让他们熟悉这种可以用来夹钱的工具,却不准使用。这是王头的规矩,因为王头相信,天下最厉害的枪手武器就是人的一双手。


严格地说,擅长使用一把镊子,比用一只手更有优势。因为镊子有长度,很多时候,并不需要靠得太近,就能轻易把客人的财物夹出来。但是,有利就有弊,毕竟,带一把镊子在身上,无形之中,就证明了自己的职业,一旦被怀疑,就难脱干系。


而手却不一样,人人都有手,没有直接的证据,警察不至于怀疑别人的一双手吧!


三人转了出去。小兔跟在后面,另外又看见几个小孩子,也就十几岁的模样。虽然他们彼此之间并没有说话,但是从他们彼此之间的眼神之中,小兔可以断定,他们是一伙的。


而且最少也有十几个人。


这是一个团伙。


小兔不能在这里上工,一旦上工,对方那么多人,难免会被发现。一个人不能跟一个团伙发生冲突。


小兔走出集贸市场,冷风一吹,她清醒了很多:石宝需要钱啊,我不上工,哪里来的钱呢?


正犹豫之中,一个中年人走了出来,小兔认出这个人正是刚才出货的两人之一。


他走出集贸市场,走向一条巷子。


不用说,他也是去出货的,不出意外,这条小巷子里有一个接货的人。


小兔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小巷只有几米宽,两边是民房,有三三两两的路人。小兔看到那个男的走到一辆摩托车前。摩托车上坐着一个穿红色裙子、高筒皮靴,披着波浪大鬈发,妖艳的年轻女人,手中夹着一支香烟。


男的把几个钱包给了那个年轻的红裙子女人。


难道这个女人就是这个扒手团伙的头目?或者是头目的女人?


不管她是什么人,反正,在这个集贸市场活动的扒手最后的收获都交到了她的手中。而这个红衣服女人很随便地把钱放进身上的一个背包里。


小兔忽然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洗她。他们扒窃别人的钱,我提他们的货,天经地义,没什么不妥。


可是,我要怎么才能洗了这个女人的包呢?我只需要一个靠近她的机会。如果她在小巷子里,自己靠近她,她肯定会警觉,只有等她走出这个小巷子了。


很快,这个红衣女人出来了,她根本就没有发现一双注意着她的眼睛。


红衣女人走向一家小吃店,她是要去买吃的。


小兔等她买了一口袋吃的东西,一边吃,一边继续走向小巷子的时候,立刻跟了上去。


机会稍纵即逝。


出手。轻轻地拉开红衣女人背包的拉链,夹出两大把钞票,放进口袋里,然后,若无其事地慢了下来。


女人丝毫没有感觉。


小兔得手之后出了集贸市场,上了公交车,并没有立刻就回家,而是随车到了一个汽车站。


她还要继续上工,而且,她决定有机会继续洗同行。


车站也是扒手最喜欢的地方,人多,乱,钱也多。


这个车站叫江南客运中心,规模不小,是小兔期待的场所。她先到车站里转了一圈,很快就发现了十几个同行在里面活动,有一半的小孩子,大的十六七岁,小的十一二岁,其余的是一些壮年大汉。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用的镊子。


小兔想起丽丽阿姨曾经说过,枪手有三大门派,长枪杨不管擅长用镊子,快刀范飞擅长用刀片,王头擅长用一只手。这些人都是使用一把镊子,而且用得出神入化,那么,他们会不会与杨不管有什么关系呢?


小兔猜测得不错,江城正是长枪杨不管苦心经营了二十多年的地盘。刚才小兔洗过的那个红衣女人是杨不管的女儿杨菲,杨不管还有两个儿子杨铁和杨刚。


一个小扒手刚用镊子从一个乘客的口袋里夹出了一个钱包,传到后面几个人手中,一个干瘦的年轻人就慢慢走出了车站。


小兔估计他是要把钱包转出去,也就不声不响地跟了出去。


车站大门外边有一家杂货店,杂货店外面摆放着几把椅子,一个茶几。一个头发染成红色、神气活现地戴副蛤蟆墨镜,穿着花恤、黑色运动鞋,手里拿着一份报纸,眼睛却盯着人行横道上来来往往的美女的人。


他不仅看美女曼妙的身材,更多的是看美女携带的挎包。


挎包里有钱呐!


他戴着墨镜,别人无法看清楚他的眼睛,但是他却可以看清楚别人的一切!


这个人就是杨不管的儿子杨铁,他正带着自己的人在车站做业务。


“铁哥。”干瘦的叫猴子,是杨铁的得力助手之一,他一边从口袋里掏出几叠钞票和两个钱包,一边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


杨铁看了他一眼,没有什么表情,不过看到茶几上的几叠钞票之后,嘴角才泛起一丝满意的微笑。两个人把钞票清点一下,大小归类,重新整理好。猴子又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说了声:“铁哥,我去了啊!”


杨铁不耐烦地拿着钞票挥舞了几下,然后把钞票放进牛仔裤口袋。此刻,又有两个穿着短裙的美女从店门口走过,杨铁立刻兴奋地吹了一声口哨。


两个美女回头嗔怒地瞪了杨铁一眼。


杨铁哈哈大笑,“美女,我叫杨铁,约会,约会下……”见美女没有答理他,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潇洒地用指头弹出一支,叼在嘴上,点燃之后美滋滋地吸了一口,口里得意地哼了起来,“今儿个好呀好天气……”


小兔想要洗他可能不太容易,正犹豫是不是该放弃,另外选一个目标的时候,一个女孩从身边走过。这个女孩十八九岁,背上背着一个包,一边走,一边打电话,完全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小兔看到杨铁的目光从女孩的大腿移到背上的包,而且跟了上去,小兔感觉自己的机会来了。


她也跟了上去。


杨铁左手拿着报纸,看上去是漫不经心,但是实际上,他是用报纸挡住左边人的视线,他的右手之中已经多了一个镊子,夹住女孩背包上的拉链,轻轻拉开,然后从里面夹出了一个钱包。


得手之后的杨铁一脸奸笑。他不慌不忙地用报纸把钱包遮盖住,转身之后,看到前面十几米远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背影,很纤细的样子。


小美女!杨铁做了一个鬼脸:可惜没有钱。


然后他回到杂货店门口,重新坐在椅子上,大大咧咧地把钱包打开。杂货店老板娘是一个四十多岁、风韵犹存的美妇人,她对杨铁和他的徒子徒孙都很熟悉,看到他手中拿着的钱包,开玩笑地说:“铁哥,今天收获不错呀!”


“当然,还不是托老板娘你的福。”杨铁擅长和任何女人打情骂俏。


“进账多少了?”


“不多,不多。”杨铁打开皮包,从里面取出几张钞票,再一摸屁股后面的口袋,心中猛地一惊,蛤蟆镜也滑到鼻梁下,露出一双惊诧的死鱼眼睛,脸上的神色如死了爹娘一般。


“铁哥,你怎么了?”老板娘吃了一惊。


杨铁脸色如铁一般,没有反应。


“铁哥,你怎么了?”老板娘吓了一跳,连连问了几声。


杨铁的喉咙咕咚地响了一声,眼睛终于动了动,缓了口气过来,“我的钱呢?我的钱不见了……”


老板娘哈哈大笑了起来……


“开什么玩笑?谁还敢偷铁哥你的钱?”老板娘怎么相信呢?她在江南客运中心开小店十几年了,与杨铁和他的兄弟们都熟悉,从来只听说他们偷别人的钱,什么时候听到杨铁的钱居然被别人偷走了?


“真的……是,真的……”杨铁脸色惨白,结结巴巴。


“真的?不是假的?”老板娘看他的表情,比哭更难受,仍然半信半疑。


“真的。”杨铁站了起来,一边把身上的口袋都摸了个遍,一边喃喃地问自己,“怎么这个样子呢?怎么会这个样子呢?”


原来,在杨铁夹前面姑娘的钱包时,小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夹走了他口袋里的钱。当杨铁回过头的时候,只看到了小兔的背影,而那个时候,他并没有察觉自己的钱已经被夹走……


江城临江路,依着山势,面向长江,一排清幽别致的别墅。这里是江城富人聚集的地方,杨不管是最特殊的一个富人,他是靠扒窃别人的钱包和江城的富翁们站在一起的。


杨不管已经快六十岁了,鹤发童颜,慈眉善目,一看就是一个有修养,有爱心的老人。他十多年前渐渐淡出江湖,是淡出江湖,不是金盆洗手。他每天的事情就是打打太极拳,在社区里和富翁邻居们谈古说今,还有就是必须扒窃一次。他已经养成了这个习惯,哪一天不扒窃,一只右手就会奇痒无比,心里更是如烟熏火烤一样难受。


下午六点,是杨不管一家吃饭的时候,白天三个孩子都去外面赚钱。杨不管五点回到家门口,大儿子杨刚恭恭敬敬地拉开门,说了声:“爹,您回来了?”


杨刚二十五岁,还没有结婚。杨不管给儿女们定了一个奇怪的规矩:做贼就不能结婚,结婚之后就不能做贼。而且结婚之后要搬出家去,平时不能和家里人往来,更不能让妻子儿女知道家里人从事的职业。


小儿子杨铁很不理解:“为什么做贼就不能结婚,结婚之后就不能做贼?而且结婚之后还要搬出家去?”


杨不管:“因为我们是贼。”


杨铁很惊讶,“做贼有什么不好,每天有大把的钞票赚。”


杨不管:“我是贼,我的儿女也可以是贼,但是我的孙子孙女就绝对不能做贼!”


杨铁:“为什么我们能做贼,却不能让他们做贼?”


杨不管:“对不起祖宗……”


杨铁:“我们已经对不起祖宗了!”


杨不管:“我们是对不起祖宗,但是不能永远对不起祖宗。”


杨不管的女儿杨菲也不理解,“老爹,我喜欢这个职业。虽然这个职业见不得光,但是没有什么不好……”


杨不管叹息了一声。


只有杨刚理解父亲的苦心。


“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吗?”杨不管看了一眼杨刚,继续问,“今天收成如何?”


“爹,今天一分钱也没有赚。”杨刚说。


“嗯!”杨不管点了点头。


“我今天去看了一个店面,在汉阳镇,距离江城三十多公里。我准备在那边开一家服装店。”杨刚认真地说。


杨不管浑身一颤,两眼放光,他一把抓起儿子的手,看着儿子,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只是紧紧地拉住儿子的手。


很久以后,杨不管恢复了平静,淡淡地说:“我再给你说一遍规矩,做贼不结婚,结婚不做贼,出去之后不能回来,有什么事情,家里人会通知你;永远不能泄露家里人从事的职业,更不能让儿女从事我们的职业。”


“明白。”杨刚说。


“很好。”杨不管欣慰地点了点头,“有中意的姑娘吗?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我喜欢一个姑娘,但是我还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不管她喜不喜欢我,我都准备改行了。”杨刚认真地说。


“很好。”杨不管的眼眶里流出了两行眼泪,那是激动的,他等这一天太久了,等了几十年。


“我想现在就走。”杨刚说。


“嗯!”杨不管擦了擦眼泪,激动地说,“儿子,走吧!走了就永远不要进这个家门,我永远不希望你再进这个家门……”


杨刚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父亲磕了三个响头,“爸,您多保重,我走了!”


在杨刚站起来之后,杨不管严肃地叫住了他,“儿子,你等一下。”


“爹还有什么事情?”杨刚问。


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杨不管居然跪在他的面前,杨刚忙去搀扶他,急道:“爹,你这是做什么?”


“爹要感谢你,爹对不起祖宗,但是你对得起祖宗了。”杨不管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爹……”


“儿子……”


父子俩跪在一起,抱头大哭一场,之后,杨刚转身义无反顾地走出了家门……


杨不管进了别墅,妻子正在厨房忙碌。杨不管喜滋滋地对老伴说:“今天晚上少准备一副筷子,家里终于少了一个人吃饭了……”


老伴回过头来,脸上挂着泪痕,“没见过你这么狠心的父亲……”


“你知道了?”杨不管想,这么大的事情儿子也会告诉母亲的。


老伴点了点头。


“难道你不高兴儿子这么选择?”杨不管问。


“当然喜欢。”老伴说。


“那你哭个啊?”杨不管一激动就骂了一句粗话。


“我是为儿子高兴啊!”老伴满心欢喜,“今天我多烧了几个菜,老头子,等会儿开瓶酒,喝两盅。”


“爹,老爹,大事不好了……”外面传来了杨菲惊天动地的哭喊声。


“什么事情大惊小怪的?”杨不管忙出去。


“爹,老爹,我今天被人洗了,整整四千多块呀!”杨菲哭丧着脸。


“什么人?”杨不管一怔。


“我怎么知道是什么人呀?我知道了还不剁了他的手?哼!敢洗我,我哼!”杨菲又气又急,“谁吃了熊心豹胆,居然敢洗我……”


看着女儿气急败坏的样子,杨不管哈哈一笑,“今天你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了吧!”


“可这人也太大胆了吧!不知道我是杨不管的女儿?难道不知道江城是杨不管的地盘?”杨菲撅着嘴巴说。


“在江城的坐地码子(地头蛇)知道你是我杨不管的女儿,可是那些游客(流动的扒手)他们可不知道你的身份,因为你的脸上并没有写上字呀!”杨不管心情愉快,“算了,以后小心点。”


“就这么算了吗?爹可是长枪杨不管。”杨菲惊讶地看着父亲。


“但是爹宁愿不是杨不管,而是叫杨二狗、杨三狗什么的……”杨不管叹息了一声。


“爹,你老了。”杨菲不满意地说了句。


“爹是老了!”杨不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