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欧阳乾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0:40
|本章字节:11528字
北纬489度,东经106度,在地图上显示的坐标是四川省的一个村子,叫作青子坡。
以我现在所掌握的情况,根本参透不了这里面所蕴含的信息。这个叫青子坡的村子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在电脑里会出现它的坐标?是什么人给我留下了这个信息?他有什么目的?我盯着地图,心道,看来要弄清楚这些问题,只能亲自去一趟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火车站买了前往四川的车票。当时正值炎热的时候,简直就是烈日灼人的天气,绿皮火车车厢里连个空调都没有,人坐在里面就像进了蒸笼。俗话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我从市里下来转车去往县城,又从县城转车去往镇里,再从镇里转车去往村里……就这样,我坐完火车坐汽车,坐完汽车坐驴车,终于来到蜀中山区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山道蜿蜒曲折,我简直是身心俱疲,好不容易上了坦途大道,终于看到路边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青子坡,1km”。我心道终于熬到头儿了。
这里地处偏僻,从我走上山道,这一路上都没有见着个人影。终于在快要到青子坡的时候,看到路前方隐隐约约晃动着几个人影。我当时口渴得要命,于是加紧往前小跑了几步,忽然就感觉到不太对劲前面那几个人站在大太阳底下,来回地不知道在忙碌些什么。他们穿得很奇怪,一身纯白色的衣服,看上去很厚,像套了一件面包服。头上还顶着个大罩子,圆形的,身后还背着一个像是呼吸用的固定气囊。我暗道一声,这不会是外星人吧!就这么光天化日地出现在大路上了?
我不敢再有大动作了,小心翼翼地猫了过去,边走边观察情况,要是有什么不对劲我撒丫子就跑。前进了一小段之后,我发现“他们”身上穿的衣服还印着字,眯着眼睛分辨了一下,好像是什么什么专用。我松了口气,骂自己疑神疑鬼了,那不就是几个穿着防护服的人嘛。
待我走近之后才发现往村子里去的路已经被他们拉上了黄线,一个穿防护服的人拦住了我,问:“干什么的?”
我说:“我要去青子坡,怎么了这是?”
他用手一指,“没看见那个吗?”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才发现路边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瘟疫重区,禁止入内”。
瘟疫?!我吓了一跳,急忙往后退了一步。
“离开,赶快离开。”防护服推搡着我,这时另外一个防护服把他拦住了,说:“你去忙,这里让我来。”
我听着这人的声音怎么这么耳熟,等他把头罩摘下来我愣了一下,意外地喊道:“老豁?!你怎么在这儿?”
“我还想问你呢!”老豁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说,“你怎么会来这里?康锦呢?”
“康老师他没来,就我自己……”可这不是现在的重点,我问道:“这儿怎么成了瘟疫重区了?怎么回事?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我们在这儿封锁村子呢,准备几天以后对这周围的区域进行焚毁式强力消毒。”老豁说着,又把我拉到一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实话跟你说吧,其实到底是不是瘟疫还两说呢。不过一直查不出来原因,上头就按瘟疫给办了。”
“怎么回事啊到底?”
老豁又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道:“前段时间,这村子里出现了传染性的失眠症……”
“失眠还传染?”
“你听我说完啊。说是传染性失眠,可最后也没查出个一二三来。总之就是很多人晚上睡不着觉,挨个失眠,最后几乎村子里的人都睡不着了。睡不着觉不行啊,就往医院跑,医院也查不出来原因,环保局、卫生局的也来做过几次检测,也没有发现村里有什么污染和病源。失眠时间太长,有人精神上就受不了了,前前后后有二十多个自杀的。上面一看,这样不行啊,就把剩下的村民全部迁移出去了,病症重的送医院,病症轻的送到邻村先观察着。然后我就被调过来了,让我对几个有失眠症状的村民研究一下,可也没什么头绪。上头不等了,反正这村里也都没人了,就让防疫站的过来把这儿先封锁了,过几天再做规模性焚毁式处理。我也是今天刚跟着防疫站的人过来,也就知道这么多。”
竟然会出这种事情。我挠了挠头说:“不对啊,老豁哥,我记得你是研究动物的啊,怎么会让你过来研究人呢?”
“废话,人不是动物啊!”
哦对,我想想也是。
老豁又问道:“你怎么回事,怎么会来这里?”
我就把电脑运行病毒之后,出现了这个村子坐标的事情跟他说了。老豁听了之后,皱着眉头久久地沉默不语。
我说:“老豁哥,你到底啥意思?”
他说:“我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我心道这不废话嘛,这还用你说啊。
老豁又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对我说:“他们一会儿拉完封锁线就走了。我想进村子里去看看,你敢不敢跟我去?”
“能行吗?”我小声道,其实这正是我心中所想。
“应该没问题,别被那些人看见就成。”他又瞄了瞄防疫站的那些人。我猜他其实早就动了进去看看的念头,只不过又碰巧遇到了我,便顺便拉我一块儿下水了。
“那成,你给我点儿水喝呗,快渴死我了。”我舔着干裂的嘴唇说。
防疫站的工作人员拉好封锁线就回去了,老豁找了个空子半路上悄悄溜了,跟我偷偷摸摸地进了村子。
从黄色的封锁线下面钻过去,我眯起眼睛观察了一下前面的村庄。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心理作用,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它却散发着一股莫名的寒气。我说:“老豁哥,咱现在可是一件防护服都没穿,就这样进去,能行吗?”
老豁拎着背包,扯着贴在身上的恤说:“怎么不行,不是跟你说了吗,根本不是瘟疫。你要不放心自己去买套防护服过来穿。你没穿过你不知道,就这天,就算没事儿也把你捂死了。”
看他衣服肩膀处泛着一层盐渍,我就知道他刚才有多热了。老豁又指着我说:“就你这体格的,文弱书生,穿上去五分钟不晕倒,我就叫你硬汉!”
我不再跟他废话。这人跟康锦不同,属于大大咧咧话痨型的,揪上一个东西能扯半天。我们两个过了一道牌坊门,就算正式进村了。这村子看上去跟一般村落没什么不同,玉米垛,泥巴路,砖瓦房……唯一的一点就是没人,一个人都没有。
热风如海浪一般缓缓吹过,一片云彩从后面飘了过来,在地上投了一个移动的阴影。村子里四下俱寂,我每走一步,腰间系的钥匙串便发出冷脆的碰撞声,听上去格外清晰,活像赶尸人摇的摄魂铃。老豁嚷着:“长青,能不能把你腰里那玩意儿解下来!”
我把钥匙揣进裤兜里,说:“弄点声音挺好,起码还有个动静。”
他努了我一眼,“你看这儿什么地方,也不怕招来鬼?”
我说:“康老师说过一句话,事情看起来越是有鬼,越是有人在捣鬼。这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
老豁干笑:“哼哼,理论派,说起来一套一套的。那你给我分析一下,这村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憋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便道:“你也不知道的东西,凭什么来问我?”
他说:“谁告诉你我不知道了?”
我大惊:“怎么着,老豁哥,敢情你知道这传染性失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哼,我是谁啊。”他白了我一眼,“其实这事儿从一开始,我就在心里琢磨出个大概了。我问你,知道羊群运动吗?”
“羊吃人的圈地运动?”
“shi!这他妈哪儿跟哪儿啊,读书把脑子读坏了!我给你免费科普一下,在很早之前,人们发现了一件事情:在悬崖上放羊的时候,一旦有一只羊失足跌下悬崖,其他的羊也会跟着它跳下去,一只只摔得粉身碎骨,直至整个羊群全部死光,这就叫羊群运动。明白了吧?”
我恍然大悟道:“哦,我想起来了,好像有这么一说……从众心理是吧?”
老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其实确切地说,应该是心理传染。恐惧和愚昧从一个人身上,传染到另一个人身上。”
听了他的解释,我试探着问了一句:“你的意思是说,青子坡一村子村民,都有心理问题?”
“对,确切地说,是心理疾病!其实从一开始知道这个消息,我就判断八成是这样的。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先例。上世纪在英国有个村子,有一个人得了麻风死了,他的邻居也怀疑自己得了麻风,邻居的邻居也怀疑自己得了麻风,结果到最后村子里有很多人都死了可他们不是得麻风死的,都是被吓死的。这在心理学上有个名词,叫恐惧传染。”
我咂舌道:“乖乖,有没有这么厉害啊?”
老豁瞪我一眼:“那当然,心理作用有时候超乎你想象。见过催眠的吗?在你胳膊上放个冰块,但告诉你是块烙铁,结果你猜怎么着?嘿,你皮肤竟然被烫伤了。”
“豁哥,你对心理学还有研究?”我假装对他的崇拜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废话!”老豁又瞪我一眼,“动物就没有心理啦?”
我俩一边扯白话一边慢腾腾地往村子里走,但一座寂静的无人村庄还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蜀中山区居住条件比较简陋,大多是木门,门上连锁头都没有。随便走进几户村民家里都是空无一人,看来村民都已经全部撤离了。我俩就这样一路走过去,来到了村子的祠堂。蜀中有很多地方还是宗族村落,尤其在落后山区。祠堂是村里最显要的建筑。祠堂是老式的明清砖木结构,灰檐翘角,墙砖斑驳,看上去年头不短了。但凡这些地方都比较阴暗通风,是避暑的好去处。我慢慢推开祠堂的大木门,随着生涩的“嘎吱嘎吱”声响起,我忽然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起来。
等我完全把门打开后,才寻到了不对劲的来源。
是味道。
一股浓烈的、腐臭的味道从我推开木门的那一刻弥漫开来,在我把门完全推开后到达了顶峰。阳光从我背后射入,我看见一具尸体悬挂在祠堂的大木梁上,距我只有三四米的距离。
尸体已经高度腐烂,裸露在衣服外面的手脚全都化掉了,脸部五官也摊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在阳光的照射下像一块被压扁的奶油蛋糕。一堆苍蝇被开启的木门惊飞,围在附近嗡嗡乱转,不时有白色的虫子从上面掉下来,坠落在尸体下面的板凳上继续蠕动。我愣住了,像被施了定身法。直到又一股浓烈的腐臭味道像剃刀一般剜着我的脑仁我才反应过来,情不自禁叫了一声。
话音未落,那具静止悬挂的尸体也许是受到了气流运动的突然影响,终于承受不住下坠的重力,从颈部那里断裂了,“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腐烂的尸体就像一张还没摊熟的鸡蛋饼,在接触地面的时候狠狠地颤动了一下,接着便迸裂开来,汁水腐肉四下飞溅,还有在空中兀自蠕动的虫子。我完全失控了,触电一般地狂号一声,跳起来夺门而逃,一步迈出门外,跪在地上就狂呕起来。吐得我差点把苦胆都吐到地上。老豁从后面拍拍我:“没事吧?”
我满眼泪花地抬起头看着他。老豁一皱眉头:“你怎么脸都绿了。”
我抹着泪说:“老豁哥,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这有什么啊?”老豁扭头看了看祠堂里面,蹲下来反问道,“你有没有见过枪毙犯人的?比这骇人多了。”
我摇摇头。
“死刑犯被摁着跪在地上,低着头,两条裤腿都要扎起来,为啥?大小便都失禁啦。执行枪决的武警站在后面戴上白口罩,枪口就指向犯人后脑,距离不过两寸。”老豁还伸出食指做出枪的形状在我脑袋上比画着,“信号一给,这边扣动扳机,‘砰’一声,犯人‘扑通’就趴地上了。从后面看,就一个血洞,要是翻过来,就能看见整个天灵盖都被掀开了,脑浆子和血全淌在地上,玻璃珠子似的眼球上还连着神经线哪……”
我听着他声情并茂的讲述,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怎么这么清楚,你原来还干过武警啊?”
“没干过武警,上山下乡那会儿倒是干过一段临时法医。”
“法医跟枪毙有什么关系?”
“武警执行完枪决后,法医得上去看看人有没有死。要没死透的话,就拿小棍伸进脑子里搅和搅和。”
我浑身的皮瞬间紧到了一块儿,连呕意都他妈消失了。老豁的语言让我有一种画面联想的冲动,我又把这股欲望生生按了下去。
他从一户人家里拿了一把铁锹,扔给我说:“去把祠堂里那个死人埋了。”
“啥?”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去把那个人埋了!”老豁指指祠堂又重复了一遍,“这么热的天,不埋就真成瘟疫了!”
我悻悻地接过铁锹。竟然让我埋尸体,还是这么一具……我什么时候干过这活啊。
我用衣服把脑袋严严实实地包起来,只露出两个眼睛,就这样都觉得空气熏人。成群的绿头苍蝇像加满了油的阿帕奇战斗机,不知疲倦地上下翻飞嗡嗡作响。已经不成形的尸体就像一条巨大的鼻涕虫,稍微一动就在地上留下一片粘连的痕迹。那只滚到一边的头颅在一堆虫子的作用下竟然还在微微蠕动。
我走了出去,黑着脸把铁锹递给了老豁:“这活我干不了。你要么自己干,要么把我拍死。”
老豁无奈地看了我一眼,走进祠堂捏着鼻子转了一圈说:“得,一切从简吧。也别讲究什么入土为安了,就来个火葬吧。”
他把高度腐烂的脑袋和尸身并在了一起即使放在一起也看不出来是个人了,整个就像一块摔烂了的豆腐。老豁摇摇头,好像对自己的成果也不是很满意,不过还是划了一根火柴轻轻抛了出去。火柴在空中翻了两个跟头落在了尸体上,瞬间惊起一群苍蝇。
火苗刚一舔上,就顺着尸油滋滋燃烧起来,腐臭的味道里面又加上了一股异香,像猫的舌头一样剜着我的脑仁。
出去之后老豁问我:“饿吗?”
我说:“什么?”
他从包里掏出一块干饼掰成两半,把一半递给我说:“这都中午了,吃点东西垫补垫补。”
我没敢接:“这你从哪儿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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