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作者:艾捷尔·丽莲·伏尼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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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文艺·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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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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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25178字

列尼回去睡觉,心想麦尔尚计算得可真准哪。黎明前,仿佛一阵切切私语声把他惊醒。在他耳边响起了“神鹰”这个字眼,他看见有一个身影从帐篷里轻轻地闪过了。他猛地跳起来,心想可能是昨天那两个家伙又想偷偷去打猎了。但是,洛尔蒂在他身边安然地打着鼾声,而列瓦雷士的床却是空的。


“也许这只该诅咒的鸟撞进了我的梦乡?”列尼想了想,又睡着了。


吃早饭的时候,列瓦雷士不在。远远地传来了一阵阵雷鸣般的鼓点声。


“他们可能在跳舞吧!”洛尔蒂判断说。


麦尔尚什么也没说,但是他的脸色却使列尼感到震惊,他觉得现在的鼓点声确实有点离奇。


杜普雷回来得相当晚,脸色是那样苍白,以致使在门口遇上他的施切格尔高地喊叫起来:


“队长,您怎么啦?您病了吧?”


杜普雷没有回答,径直地走进帐篷。


“先生们!我们应该做好应付袭击的准备。脚夫队长提醒我们说:昨天,他们在森林中看到了一只被射伤的神鹰。”


队长停顿了片刻,贝蒂容满脸灰溜溜地站起来:


“队长,我昨天去……我没想到会……”


“别说了,贝蒂容,”“炮筒子”插嘴说,“这是我耍的把戏。全部是我的过错,队长,是我拉贝蒂容跟我一道去的。倒霉的是子弹只擦伤了那只鸟,它飞跑了。若是这个毫无恶意的玩笑将给我们带来不幸,我深表歉意。这都是我一个人的罪过。”


“这是可能的,”杜普雷说,“不过,遗憾的是这对我们是毫无意义的。有一个姑娘开始发抖,抽搐起来。巫师说,部族里所有年轻妇女都将死去。那些斗士准备袭击我们。”


远处传来一阵阵低沉的呼喊声。只有洛尔蒂一个人根本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对“土人”无端的轻蔑是不会轻易动摇的。他自我解嘲地朝大伙微微一笑,但每个人的面孔都很严肃,没有得到任何人的支持,洛尔蒂便抱怨起来。


“我已经道了歉。当然是我的不对,但那也是我一时冲动。未必真有那么大的危险吧。列瓦雷士先生也不见得有那么大的胆量,他恐怕也是……”


洛尔蒂没有说下去,他喘了一口气。杜普雷的嘴唇抽搐起来,列尼手中的茶杯“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咖啡洒了一地。


“列瓦雷士在哪?”他用手抓住支撑帐篷的顶柱,嘶哑地问了一声。


“他到土人那里去了。”


“一个人吗?”


“一个人。”


“他们会把他杀死的呀!”施切格尔高喊一声。


杜普雷转过身去,低声地说了一句:


“没有别的办法。”


他迅速而沉着地没有咬文嚼字地向大家讲了方才发生的一切。他是那样激动,只讲了三言两语,十分简单明了。


列瓦雷士为了平息这件事情去了。他按照野人的惯例,往脸上涂了颜色,头上戴了顶用各种颜色的鲜艳羽毛编织的头冠,这些羽毛是从麦尔尚那位人种学者搜集的标本中借来的,因为他知道,希瓦罗族重视这些表示尊敬的标志。他没有要卫兵,也没有带手枪。为了施展“魔术”,他只带了一些麻醉剂和化学药剂一类的东西。他说只有只身前往而且不带武器,才能可望成功。他叫杜普雷保证一小时内一定要保持沉默。


“他相信他会成功的。”探险队长以缺乏信心的口气补充了一句。接着立刻谈起实际问题:


“一分钟也不该丧失!拉乌里,您负责营地北部的警戒,洛尔蒂、德•范和一半脚夫与您在一起。马泰尔,您负责南部警戒。吉奥梅、贝蒂容和其余的脚夫由您指挥。施切格尔和脚夫队长留在我身边。对一切企图闯入我营地或未经我书面批准,企图逃离营地的人均可开枪射击。火药和子弹马上分发给大家……”


及时而准确地下达一道又一道命令。在这紧急关头,队长表现得颇有才干。由于惊异而痴呆的洛尔蒂终于神志清醒过来,却又提出一个荒谬计划:向希瓦罗人营地发起进攻。


“野人只会进攻,他们不擅于防御,我们要突然向他们进攻,使他们措手不及,那……”


“别胡扯啦!”麦尔尚打断了他的话,把他推到一边。


惶恐失措的洛尔蒂并没有恼火。列尼一直在默默地记录着队长的一道道命令,尔后缓缓地走出帐篷。在这段时间里,他一句话也没说。贝蒂容站在那里象泥塑的一样,脸色越来越苍白,后来他走到正同麦尔尚低声谈话的杜普雷身边。


“队长,请允许我到他们那里去!我告诉他们,那只鸟是我打伤的。要知道叫列瓦雷士去是公道的……我应该去还债……”


“这对我们是无济于事的!”麦尔尚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又不懂他们的话。别插嘴了,快干你的事去吧!”


杜普雷甚至认为没有必要答复这个青年人的问题,挥了一下手,就走出帐篷。贝蒂容突然大哭起来,象一个受惊的小女学生似的无法自持。脚夫把一箱火药搬进了帐篷。同他们一起进来的列尼,朝贝蒂容猛然大喊一声:


“喂,贝蒂容!快把箱子打开!让吉奥梅来干点活,不然他会叫谁也不得消停。”


吉奥梅吓得晕头转向,妨碍着大家工作。其余的人都表现得很好,包括那两个犯了错误的人。他们从最初的震惊中清醒过来以后,一直严格要求自己,能干什么就尽力干什么。防御所必需的一切准备工作,很快就结束了,哨兵在通向营地附近的道口上进入了哨拉。列尼警卫着营区南部,他机警地监视着丛林,沉默着。一种无名的愤怒使他感到窒息,他不愿意看贝蒂容,他恨不得把他干掉。一小时接一小时地过去了。但既没有和平,也没有战争的迹象。


中午时分,给站岗的人送来了午饭。他们站着吃饭,眼睛却没放松对丛林的监视。德•范带着麦尔尚的委托来到列尼这里,哭丧着脸,站在他身旁。


“马泰尔……”


列尼用望远镜向河那边观察了一遍。


“什么?”他一动不动地答应道。


“您比谁都了解列瓦雷士。您是怎么想的……”


“我什么都没想。”


“他不会……死吧?”


“他若真死了,算他有福气!”


德•范往后倒退一步,嘶哑地喊了一声:


“若是他……不!这不可能!他们是不会的……他们不敢……”


“为什么不敢呢?也许您认为他们会同我们客客气气的吗?”


“马泰尔……我和贝蒂容在同一个学校念过书。若是出了事……他会自杀的……我了解他……”


列尼转过身去继续观察那条河面。


“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容易摆脱的。给您望远镜,注意监视那条发亮的河流,我去去就来。”


他把望远镜交给德•范,向最近一个哨兵走去。见那个土人把马枪往旁边一搁,跪在那里正划着十字祈祷呢。


“站起来!拿起枪!下岗以后再祈祷吧!”


“先生,”那个哨兵急忙拿起枪,哭诉起来,“难道这些残忍的畜牲真要把我们都干掉吗?”


“若是你再不记住你是在站岗的话,就是他们不把你杀死,我也要把你干掉!”


“是,先生,”哨兵嘶哑地说了一句,吓得不敢再吱声了。列尼回到德•范身边,拿过望远镜。


午后,时间和上午一样过得很慢,令人窒息,每分钟都象每个小时那样长。在那纹丝不动的酷暑炎热里,人们用红肿的眼睛看着丛林,紧张地倾听一切动静,等待着。列尼巡视了各个哨位。他谨慎地、默默地、不知疲倦地工作着,有条不紊,泰然自若,象一台开动起来的机器,只要没损坏就一直在工作。


在太阳落山前不久,从麦尔尚所在的营地北边,突然传来一阵激动的呼喊声。列尼迅速向自己人望去,马上抓起了手枪。顷刻间,他们看到跳过岩石向他们飞奔而来的洛尔蒂,他搂住贝蒂容的脖子。


“一切都顺利……他回来了……他和他们讲和了。”


当他们跑进帐篷时,看到有个满脸涂抹着油彩的圈圈和杠杠,头上晃动着火红王冠的神奇人物,刚刚挣脱杜普雷的怀抱,又被其他人热情地簇拥起来,最后一个来到列瓦雷士身边的是贝蒂容。他深感内疚地道着歉。列瓦雷士笑起来,让他亲了亲自己那涂满油彩的双腮。随后他环视着周围,目光缓慢地扫过一张张愉快的笑脸。


“马泰尔先生到哪去了?”


列尼悄悄地躲开了。他坐在紧靠河边突起的岩石上,脑袋俯在膝盖上大哭起来。


哭完了,他背靠着岩石,一心想弄清自己到底怎么了,心境为何如此复杂,而又这样令人无法理解。


半年来,这个马戏班跑龙套的小丑,牢牢地抓住了他的心灵。这似乎是不可能的,也是荒诞的,但它毕竟是事实。今天他内心所忍受的痛苦,无疑是对这件事的确认。他在生活里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悲伤,如今使他困惑不解的,倒是他自己怎样忍受了这一切,他既没有自杀,也没有去伤害别人。纵然他十分清楚地意识到,那折磨人的死神正威胁着他和他的同伴;纵然他想过玛格丽特,想过她希望的破灭,想过她的痛苦和她那无法慰藉的孤独的生活,但,使他最担心、最忧虑的却是只身闯进野蛮人中的列瓦雷士。


事与愿违,纵然他内心充满着火热的激情和不知疲倦的向往,但他却把自己的爱慕之心无法挽回地给了那个流浪汉那个来历不明的人。这个人的行为十分古怪,而且对什么事都无动于衷。难道他只是考虑个人的得失吗?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却说明他绝不是为了个人。


当列尼走进帐篷时,大家已经吃晚饭了。列瓦雷士坐在杜普雷的身旁,和兴高采烈的同桌就餐的人们说着俏皮话。他摘掉了那令人恐惧的头冠,使惊惶失措的脚夫们心神安定下来。他本想洗掉脸上涂抹的油彩,可是由于没洗净,有些地方还留下了一些难看的痕迹和只擦去一半的怪异的图案。列瓦雷士的头发里还插着一支鲜红的(妥鸟)(空鸟)的羽翎。他的神态非常不自然,偶尔开个开玩笑也是平淡乏味的,而且说起话来那样口吃,使人很难弄清他说些什么。晚饭后,大家请他详细谈谈历险的情况。他开始很有风趣地描述他怎样出现在那些狂怒的野人中间,刚说了一半,他突然沉默了脸色阴沉,目光呆滞。过了一会儿,他不好意思地苦笑了一下。


“请……请原谅。谁能提示我一下,方才我说到哪里啦?”


麦尔尚站起身来,摇了摇他的肩膀。


“至于说到哪儿嘛,我们明天再告诉您吧。现在咱们该‘再见’啦!”


列瓦雷士表示歉意。列尼陪他一道走出来,到这个时候,他才发觉列瓦雷士已经精疲力尽了。当那股激动情绪过去以后,大家都感到这一天紧张而漫长的一天,把他们折磨到何种程度,个个都躺下睡觉。列尼睡得很香,但被恶梦折磨得时常醒来,他披上衣服,悄悄地走出去,叫醒那些在哨位上打瞌睡的疲倦的哨兵。黎明时分,他刚回到帐篷,发觉列瓦雷士欠起身来。列尼轻轻地喊了他一声,而没有得到回答他又睡下去了。


第二天早晨,杜普雷当着全体探险队员的面,撕毁了雇用列瓦雷士为临时翻译的合同。同时又草拟了一份确定列瓦雷士与其他队员平等地位的合同,证人是列尼和麦尔尚。


“目前,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我对您的尊敬,列瓦雷士先生。”杜普雷说,“但我敢向您保证,当我们返回巴黎若不是有了您,我们就再也见不到的那座城市了,我要尽力使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们对您欠下了还不清的债。若是您有意同我们一道去欧洲,那么巴黎和整个伟大的法兰西民族都将会友好地欢迎您冒着生命危险拯救法国公民的外国人。”


“上帝啊!”施切格尔向麦尔尚嘀咕了一句,“这比乡村小学发奖状还糟。下边又该整那两个‘淘气包’了。”


果然如此,杜普雷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地申斥起洛尔蒂和贝蒂容。列尼不耐烦地等他一直讲完。经过昨天那件事,这种庄严的滑稽戏已经令人难以忍受。就在这时,他发现站在杜普雷身后的列瓦雷士向贝蒂容递了一个眼色,仿佛在说:“您别往心里去,这个老头就靠教训人过日子。”


当杜普雷终于讲完后,立刻就传出了今天的英雄那低回的轻快声音使大家感到,象一股悦耳的潺潺流水声取代了劈干木材似的那种单调的破裂声。


“队长,您关于我的这番讲话,实在是过奖了。其实,我主要考虑的还是救自己的性命。至于那两位先生所造成的不大的疏忽,我相信,您,作为曾在伟大军队中服役过的人,是一定会原谅他们对危险的有些过份轻视。本来嘛,众所周知,在法国,勇敢并不是美……美德,而是民族的灾难。”


列尼紧咬牙关。气愤地想:“如果你不珍惜自己,那么至少也该珍惜那些爱你的人。这算什么样的折磨:站在一起眼看着你当面玩弄老头子稚气的虚荣心,而暗地里又讥笑他!”


列尼看了麦尔尚一眼。谢天谢地!他看出了麦尔尚也很反感。


杜普雷微微一笑。


“服从命令,是伟大军队的首要传统。既然这两位先生已坚决向我保证,今后决不再犯类似的错误,那我们可以既往不咎,除了贪生怕死之外,人类的一切弱点都是可以原谅的。”


他以威严而蔑视的目光看了一眼搭拉着脑袋的吉奥梅。


吃晚饭时,杜普雷下令打开几瓶准备节日用的香槟酒,他站起来又发表了一篇冗长的演说。结束时,他举杯为我们亲爱的“勇敢伙伴”干杯。麦尔尚也举起了酒杯,但酒味使他的脸色顿时发白,酒杯没有挨唇就放下了。他那周期性的忧郁症又发作了。他同列瓦雷士那火热的激情相比,更显得格外阴沉忧郁。


“医生!”洛尔蒂抬高嗓门喊道,“难道您真的不愿为希瓦罗部族和他们征服者的健康干杯!”


列尼用胳膊肘碰翻了施切格尔膝盖上的木饭碗。


“我太难为情了。”他喊了一声,霍地站起来,“医生,请您把那个勺递给我!对不起,施切格尔。”


他回过头,吃惊地看到列瓦雷士并没有想来帮他一把。麦尔尚用责备的目光朝列尼看了一眼,拿起自己的杯子一饮而尽。随即向洛尔蒂递过杯去,叫他再给斟满。列尼慢慢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三天来,他象是连续做着恶梦而现在还是在恶梦之中……今天,当出现那无法挽回的一切的时候,他仍一心希望列瓦雷士停止他整天未停的笑声。他的笑声是那样的刺耳、单调,到晚上几乎成了尖叫。列瓦雷士非常兴奋,他的脸显得容光焕发,他的眼睛闪闪发亮但他却什么也没有吃,连一口酒也没有喝。


当麦尔尚第四次往自己酒杯里斟酒的时候,杜普雷终于察觉到所发生的事情,他把酒瓶悄悄地挪得远一点。列尼看到吉奥梅立刻又往那个地方放了另一瓶酒。


“谁也不想在月光下欣赏欣赏河流的美色吗?”列尼站起身来问了一声。


“我们还没有听到您的冒险故事呢,列瓦雷士先生,”施切格尔说,“请您给我们详细地讲讲吧!”


列尼在门边停下了脚步。列瓦雷士开始讲起来。他象个职业演员似的,讲得很自然,随便变换着角色的身份,迅速改变着腔调和脸部表情。他按顺序滑稽地表演着所有人的脸谱:先是他自己,然后扮演魔法师;按着又演歇斯底里发作的姑娘;再演惶恐不安的亲属。如果在他扮演的风格中恶作剧再少一点,那这场滑稽剧将获得更圆满的成功。


“我到那里去的时候,为了表示热爱和平,双手是保持这个姿势的。有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围着一座农舍来回转,吹着笛子,嘴里念念有词地诵着咒语。这时,屋里有个姑娘正在揪着头发,口吐白沫,嘴里不停地大……大声喊叫:‘神鹰啊’!‘神鹰啊’!我怎样才能使他们信服我比魔法师更善于驱……驱赶妖魔呢?起初,那个巫师想把我震住,折服于他。当……当然喽,这个倒霉的家伙是不喜欢别人来抢他生意的。可不是!试想:就是在巴黎圣母院有胆略、识门径之徒,还要请大主教指导如何作弥撒,何况这些野人啦,都是些信……信奉宗教的!简直象……象基督教徒。”


最后这几句话,使杜普雷挺恼火。他皱起眉头狠狠地瞪了一眼那正在笑逐颜开的贝蒂容,但是贝蒂容兴奋得什么也没有察觉到。


“我做了一个布法求神的手势,请胡鲁巴里大仙招魂。我一连说出四个人物四个姐妹,结果都无济于事。于是,我求救于最后一招,施展腹语的本事。我说要请古鲁庇拉大仙把那只恶鸟的魂带走,交给依普皮阿拉水仙。”


“交给谁?”


“这是几个森……森林中的妖魔。古鲁庇拉装扮成人,把人诱入泥潭便消失了。后来又交给号称‘水中之仙’的依普皮阿拉。他住在沼泽和河水之中。您原想逃出她的魔掌,但事实上却总……总向她那里跑,因为她的脚跟是倒着长的……”


“哪有这样的逻辑!”麦尔尚不管谈什么,他都想打破砂锅问到底,“既然她的脚跟倒着长,那您为什么非朝她跑不可呢?”


“噢,这恐怕就叫做信仰的神秘吧。我不是对您们说过吗,他们是笃们宗教的,不管怎么样,归根到底他们都要陷入她的魔掌之中,甚至把他们葬送掉。所以说,我一开始就强迫这只鸟的精灵进入茅屋,并大声啼叫。就用这一招。”


列瓦雷士用双手捂住脸。直向在座者的头顶上呼出一种尖利而拖长的叫声。这声音与其说象是哭,倒不如说象是笑:“神鹰啊!”“神鹰啊!”


“以后,我念了一小段咒语,请古鲁庇拉大仙降临,同时吩咐他们闭上眼睛。”


列瓦雷士又用双手捂住了脸。这时,从远方传来一阵奇异的声音。这声音开始很轻,越来越大,最后变成震耳欲聋的可怕的吼声,似乎就在这帐篷周围中断。后来又响起了“神鹰”的叫声,声音却越来越小,逐渐消失在远方。列瓦雷士抬起他那张笑脸。


“这下子可使他们都佩服得五体投地了,那巫师惊讶得真是呆若木鸡。对他来说,灵魂不会有那么大的响动。连那个姑娘都忘了应该哭闹。于是我就从她嘴里取出了那个火热的精灵……。”


“您究竟是怎么搞的?”


“这就是一般的魔术仅靠从衣袖里抽出的一块麻布搞的。后来,我给那姑娘一丸鸦片,并嘱咐她睡一觉,醒来就百病皆除。这就是全部经过。”


在听众兴高采烈的笑声和掌声里,传出了吉奥梅的声音。从昨天以来,他就失去了自己的一般的听众。他只要一开腔,别人都冷淡地转过身去。吉奥梅知道麦尔尚和队长早已决定叫他留在马拉尼温第一传教团。


“太成功了!”吉奥梅说,“您是一位口技家兼魔术师。您可从来没想到,这一手在密林深处的这里会派上用场吧。这一套本领您究竟是在哪儿学会的?”


列尼哆嗦了一下。难道说哈塞总算找到了一个听众?莫非这个蚯蚓知道真相而沉默了这几个月?不可能!他当然只是想挖苦人,随便乱说罢了。


列瓦雷士脸上的肌肉一处都没有抖动。


“我年轻的时候是一个戏迷。”


“我觉得,您一生下来就有搞这个……的天资,该怎么说呢,……”


列瓦雷士带着一丝勉强的微笑,向后退了一步。


“是变魔术的天资吗?那是毫无疑问的。我本来完全可以成了一名很……很不错的丑角,或者可能成为一种新式宗教的奠基人。特别是今……今天,我治……治好了病人,赶……赶走了魔鬼。虽说是起死回生比较难,不过对这套本领他们也并不那么喜欢。”


列尼悄悄地溜出了帐篷,沿着洒满月光的多石的小广场走去。他从来不曾相信,一句笑话会使人感到如此痛苦。在痛苦的时刻,他不止一次地责备过列瓦雷士,想什么都可以,但就是不要太敏感。怀疑自己最亲爱的人,必乎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是痛苦的,然而更使你感到格外痛苦的,还是由于他的不懂人情而使你感到厌恶。


仿佛是一个跑了很久的人发出的深沉的呼吸声打破了寂静。他看到在岩石上坐着一个人,两手交叉托着低垂的头。


“那是谁呀?”列尼边问边向前走去。


“没……没什么,让我呆一会儿……”


凭声音很难判断是谁,但是那个人警告似地抬起了那只带着伤疤的左手。


“列瓦雷士!您怎么啦?您感到不舒服吗?”


在他面前又出现了那副在基多见过的可怕面孔。


“是不舒服。别告诉别人,我找个借口出来了,再……再也坚持不住了。”


“您应该躺下休息。”


“我知道,请帮帮我的忙。”


他扶着列尼的手站起身来。


“您能走吗?我把您背回去吧。”


“谢谢,让我自己来。”


他在列尼的搀扶下缓慢地向前移动了几步,每走一步都艰难地喘着粗气,然后停下脚步,用手捂住眼睛。


“您别太固执了!”列尼叫喊起来,“快搂住我的脖子。”


列尼弯下腰,感到列瓦雷士瘫软了,全身重量都压在他的肩头上。列尼背起他,送进杜普雷的帐篷,安放在吊床上,然后派菲利浦去找麦尔尚。


列瓦雷士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