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季雨季-第一章 又搞突然袭击

作者:郁秀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7 01:56

|

本章字节:18694字


上课了,教语文的陈老师进了高一(4)班,手里拿了一叠考卷说:“开学到现在己有两个星期了。今天进行一次单元考,桌面除了笔和涂改液。其它东西都收起来!“又搞突然袭击!完了完了,死定了!”有人习惯性地嘟嚷着。但是卷子一接到手,便只有春蚕进食声了。陈老师出的卷子总是满满当当,不抓紧时间很难做完,埋头作答是正道。


不过,半个小时后,有些人像化学反应中不安分的原子,开始活动了。余发首先想到的救兵是王笑天,他瞄了老师一眼,老师望着窗外,好像在欣赏什么。余发放心了,将问题写在小纸条上,揉成一团扔给最后一排的王笑天。就在这时老师转过身来,巧的是纸团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后面的垃圾桶里。老师皱了一下眉,没有言语,低头改作业。余发连忙又扔了团纸过去。老师走下去拾起来,一看是张白纸,说“上课不要乱扔垃圾”,又回到讲台。


作弊虽然未遂,但是也没被老师抓获,余发暗自得意:“老师怎么斗得过学生!”


五六十年代的学生视作弊为“大逆不道”,到了八九十年代,学生则视之为“值得同情的行为”。本来嘛,平时不读书的想捞个及格,成绩不差的想考好,成绩好的想得第一。作弊在他们看来,并不怎么可耻,相反,作为考试的一种“对策”成了公开的秘密。所以考试前,同学之间常有半真半假的玩笑:“兄弟,这次考试全靠你了。”“通点水来。”“你要会do才是。……”


不过现在余发不敢轻举妄动了。陈老师看起来在改作业,实际上是一心两用。她不时用眼睛余光扫描全班。递条子,翻书、窥测左邻右舍均无从下手,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做了。


先易后难,这个最基本的考试技巧余发当然懂,但是找来找去,居然找不到一题容易的!看来只能撞运气了——用拈阄儿办法来对付选择题。弄几个纸团拈来拈去肯定是不行的,老师看见你手上有纸团,准把它当作是别人传递过来的“情报”。只能是“点指兵”了。余发坐直身子,右手扶着笔,煞有介事地停在卷子上;左手握成拳,那凸起的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关节依次编成abcd,然后默念儿歌并用眼光点指。儿歌结束时停止在哪个指头上,就把它的编号填到选择题上,老师从高处往下看,看到的是余发用心思考认真书写的情景。


一位同学站起来:“老师,给多张纸。”


一听这话。便知道是广东人,广东人讲话才如此,“你先走”说“你走先”,“多给张纸”说“给多张纸”。


他叫陈明,头发有点乱,不知是独特的发式造型,还是不梳头的结果。他是这个班的学习委员,是个……用现今校园里最流行的话叫“好窜好cool,班上的王笑天曾经想以他为素材写篇什么的,题目起得怪怪的:《他真是个人物》。


老师拿了张白纸从讲台上下来;看看陈明的卷子。又看看其他同学的卷子,有比较然后知高低,老师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


所有的人都不由得抬起眼睛盯着陈明,那目光有赞叹,有妒忌:这家伙又要“独领风骚”了!


一直往头上擦万金油的戴眼镜的女孩是林晓旭,无论大考小考她都抹万金油,一上考场,她就觉得头昏昏的。哪怕是最拿手的语文。


谢欣然坐在一个不前不后的位置上,她正对着儿位作家寻思:《长江三日》的作者a李健吾,b刘白羽,c吴伯萧,d郑振铎。好像是刘白羽,李健吾也对吧。欣然犹豫着,考前明明还翻过这一课,怎么这会儿全糊涂了呢?我这是怎么啦?


慌乱中欣然扭头去看萧遥。他正奋笔疾书。考试前,谁都说“我没看书啊”,“我没背啊”,“我什么都记不住”“我肯定考不好”,可是真考起来,一个比一个答得快,答得多。看来,中学生也够虚伪的。


下课了。


“收卷吧,到时间了。”


“老师,等会儿吧,没做完呢!”几位同学嚷嚷道,仿佛是老师把表拨快了。


“到时间了,好了好了。交吧!”


“老师延长点时间吧!”


“不行。各组长收卷!”


怨声四起:“这次题目怎么这么难!好多都超纲了!”


“谢欣然,”老师在讲台上拿着一摞卷子大叫,“快点,别的小组都交了。别写了,把你们组的卷子收上来!


欣然把笔一丢,站起来,把他们组的卷子交上去。老师一边整理卷子。一边对欣然说:“这次考得怎么样?上次小测你就明显退步了。怎么,好像有什么心事?”


“没……没有。”欣然跟老师站在一块,足足高出一个头。


“没有就好。女孩子大了心容易散,不要认为自己基础不错就放松。女孩子就担忧没心机,千万别放松。”


欣然心想,我哪敢放松啊,一天恨不得有32小时才好。因为她知道自己毕竟不同于其他学生。


“回去坐好。同学们都坐好了!和大家说一件事,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们考试,我要住院开刀去了,以后出院也不能再带你们了。从下星期起,有位从西安调来的老师教你们,他姓江,教学经验十分丰富,我还是那句老话,任何时候对自己都不要放松。特区条件好,养人也害人。想想自己在内地的同学是怎么努力的。再看看郑新那届,百分之九十考上大学,郑新就更不用说了,你们都知道,全省理科‘状元’。你们千万别放松……”


九中上上下下无人不知,去年高三的郑新在高考中荣摘了全省理科“状元”桂冠,登了报纸,上了电视,出尽风头,连同校长、教导主任、班主任以及任课老师也风光了一阵。


“这回考试,题目是难了点,就是想给一些同学敲一下警钟。不要松劲。萧遥,你把班上的情况写份总结报告,明天下午交给我。林晓旭,你跟我到办公室来一下。下课!”


同学们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急不可待地冲出教室。大家或站或坐,不约而同地打量起这位早该注意的班主任,一个矮矮瘦瘦黑黑的小干巴老太婆。


“老师,您得什么病啊?”一位长得很出众的女孩子站了起来,她叫刘夏。


“老师,您在哪家医院治病?是市人民医院还是联合医院?”


女孩子们七嘴八舌地问。


陈老师显然很激动:“同学们,听你们这么说,老师很感动。也没什么大病,年纪大了病也多了。你们好好学习就是对老师最好的安慰。”


同学们这才零零散散地离开教室。


“小老太真要开刀?”


“真可怜。原来也没听说有什么病啊。”


余发心里也挺不好受的。别看他凡事大大咧咧,毛毛躁躁,满不在乎,平日里偷看作弊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这次——余发觉得说不清。


语文科代表林晓旭走近谢欣然:“你等我一下,一会儿就回来,咱们一起走。”


欣然站在走廊上等晓旭,心里虚得要命,她总自信临场的心理状态很好,无论什么样的考试都能冷静应对。但是这回……难道是因为他?欣然倒吸几口冷气。


这时,她看见王笑天、萧遥在打篮球,心一下热了起来。


王笑天是校篮球队的主力队员,是个“小帅哥”,虽然脸上有几颗“星星点灯”似的青春痘,却不影响他在不少女生心目中“白马王子”的地位,他篮球打得特棒。每次比赛,王笑天那漂亮的带球过人三步上篮,定能引起观众席上齐喝彩声,每当这时,王笑天总回头兴奋地奔跑几步,冲球迷们扬扬拳头——他还真当自己是乔丹了——同时,头往后一甩,头发便也随着潇洒地上下一颤,有型有款的。这更加深了那伙爱激动的球迷们的兴奋程度。


不隐瞒地说,九中不少女生背后悄悄地给王笑天打过“100分”。可欣然认为男孩子光是靓仔是不行的,还要讲能力、讲才气、讲性格。她心目中也有打“满分”的人,那就是萧遥。


萧遥是他们的班长。他的父母都是驻外的经贸人员。萧遥和爷爷奶奶在深圳。


才华和英俊相比,女孩子们更容易为才华所倾倒。欣然觉得自已的那情感是淡淡的、浅浅的,但是并不轻松……这种感觉她是绝对不会对别人说的,甚至包括林晓旭,何况也说不清楚。


欣然望着萧遥的背影,若有所思。


一辆赭红色的山地车出了校门。欣然一眼就看出是陈明的车子。在同龄人中,陈明可谓是佼佼者。他拥有许多同龄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多次代表市中学生参加省和国家级的竞赛,多次捧着奖杯回来。他本人的照片也被放大到24寸贴在校门口的橱窗里。本班同学多以“英才生”作为对他的称呼。


班上能和他“比试”的只有萧遥。欣然觉得有些方面他们蛮相似的,但更多方面他们截然不同。欣然觉得陈明像一本经书,不容易读懂。


“欣然,等谁呀?”有人拍拍欣然的肩。


欣然扭头一看:“啊,刘夏啊,不回家呀?”


“回家干吗!”刘夏没好气他说。


欣然一愣。班上早传言刘夏父母关系紧张,时有“两伊”战争,看来这事是真真切切的了。欣然灵机一动,开玩笑附和道:“就是,回家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看王笑天打球呢!”


刘夏笑骂一句“神经病。”就和欣然打闹起来。


这时,林晓旭过来了:“你们笑什么?”


“我在笑青梅竹马。”欣然一说完,晓旭“扑哧“也笑了。大家都心领神会。刘夏和王笑天的事那可是热门话题。


欣然拉起晓旭就跑:“刘夏,我们走了,你在这儿等他吧!”


“陈老太和你说什么来的?”走着,欣然把手插到晓旭的胳膊里亲热地挽着她。


“别‘老太老太’的,多难听。其实陈老师挺好的。”


“哼,想当初,陈老——师要求交日记,第一个反对的就是你!”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倒真是个好人,就像许多文学作品、电影电视里的那种‘蜡烛’似的老师。至于现在的学生是否还接受还认可,那是另一回事。不过同学们都认为她是好人。刚才,我到办公室去,老师就叮咛我半天,要协助新老师搞好语文学习。她还要熬夜改试卷,后天就要住院了。陈老师挺可怜的。”晓旭用了“可怜”这个词后,突然有点后悔,“可怜”仿佛比“笨”“坏”“差”更严重。


“你今天的日记素材有了——到你的日记里抒情去吧!”


每天的太阳都是新的


天没亮,闹钟就响了。五点半。欣然按了下闹钟。翻了个身又睡了。欣然有个习惯,喜欢把闹钟拨前一点,因为闹钟响过,她还要再睡上一会儿。等她再醒来时,五点五十了。欣然一起床,全家也都跟着起来了。


今天要出校板报,欣然的那手好字画是全校闻名的。搞板报的任务自然落到她身上。欣然迅速梳洗完毕,拎起书包就要走。


“出板报啊?”


“嗯。”


“不吃早点?”


“街上吃。”


“街上不干净。没看昨晚的深圳新闻,现在地下工厂特多,都很脏,什么死猪、病猪都卖……”


妈妈也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唠叨,欣然真觉得烦。有一次她看了一本杂志,说这是妇女到了更年期。


欣然挎上书包出了家门,把妈妈的唠叨关在门里。


一路风景好极了。深圳的绿化真不错,空气也新鲜。从上海来的欣然特别有体会。上海空气太糟了,一大早,那些退了休的老人只好抱着棵树,与它进行“氧气和二氧化碳的交换”。深圳好多了。每次“十佳卫生城市”评比,总能名列榜首。道路的两侧是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柏树墙。由于没有空气污染,柏树叶碧绿发亮,周围的小草也是嫩绿可人。晨风轻轻拂过,犹如婴儿的小手摸在脸上。


前面的朝阳红彤彤的。太阳是欣然最喜欢的。太阳总是欣欣然的,每日东升的朝阳、西落的夕阳总有一种无可抵挡的力量。“每天的太阳都是新的”,欣然欣赏这句话。


要穿过很大的广场,才能到九中。广场大而空。这个广场是深圳人举办各种书展和义务服务等活动的场所。广场对面,在一片绿幽幽的荔枝园的尽头,有一座高高的铝合金窗的楼房,那就是九中的科技馆。房顶尖尖的,真有“攀登知识顶峰”之感。馆内的设备相当先进,就电脑而言,连内地许多大学都可望不可及。


学校大门口有一座花坛。那尊少男少女的塑像高高屹立在喷泉之中。这种深蕴在动态形象之中的朝气、热情、腾跃,叫人为之一振。


寄宿生已经在体育老师“一二一”的号令下跑步了。欣然老远就看见他们班的柳清。柳清很胖,跑步对她来说倒真是一种很好的减肥运动。


“柳清。”欣然打了个招呼,仅此而已。可柳清一听见。立即向老师说了些什么并且跑了出来。


“谢欣然,”柳清说,“叫我吗?”


“嗯。”欣然犹豫了一下,“我们出板报缺人手,你帮个忙吧。”


“我行吗?”柳清乐得眼睛只剩下一条缝,“我去换下衣服,很快就来。”说完跑了,就像有多光荣的任务等着她,缺她不成似的。


“体育老师会同意吗?”欣然追问一句。可柳清已经跑远。也许没听见。欣然摇摇头,完全是老师对学生的姿势。


柳清是个热心肠,不管对谁,都是有求必应,不过有点“e”,就是“外星人”的意思。这是班上女生对她的评价。同学们不大愿意搭理她,和她在一起总觉得不大光彩。刘夏还说她是“猪八戒的表妹”,可认真分析她的为人,她的品行,又都挑不出什么。


柳清换好衣服乐颠颠地跑到板报前。她是这样向体育老师请假的:“学生会宣传部长找我一起处理一点事。”其实柳清所能干的,也就是帮谢欣然用一根涂满粉笔末的棉线,在光洁的黑板上轻轻一弹,留下一条淡淡的痕迹,不至于把字写斜。再就是递递板擦,可柳清很兴奋,时不时地没话找话。


“今天气温多少?”“吃早餐了吗?”


欣然一面画画,一面听柳清自言自语:“听说新老师40多岁,是男的。”


欣然没理她:“这字齐不齐?”


柳清退后几步:“挺齐的。”


“是吗?”欣然不放心,还是从椅子上下来,看了看,“不齐。擦了,再写。”


谢欣然在那光洁的玻璃黑板上画一组人物:爱神丘比特、美神维纳斯……标题是“请指出他们是谁”。


“欣然,你画得好极了,太棒了!”柳清拍着手称赞。谢欣然的那手好字画全校无人不晓,在小学时她的书法就飘洋过海到日本展览。


欣然得意地笑笑。


“不过,那个女的怎么不穿衣服?”


这句话差点没把欣然噎死。这时,同学们陆续进校了。欣然发现他们也只是对画像的生动赞叹不已,至于画像的内容却无人理睬。


“欣然,”一个披着长发的女生走来,“欣然,我有事找你,昨晚给你家里打了几次电话,都不通。”


她叫唐艳艳,高三的。欣然在学校里知名度很高,几乎没有人不认识她,她也认识许多高年级同学。


“别急,先猜猜这一组人物是谁?”


“哎呀,我们都高三了,一大堆历史大人物的名字都没背,哪有功夫猜你的这些小人!你有初中地理吗?”


欣然叹口气:“有,是不是复习要用?”


“是的。我所有的初中课本都放在上海,没带来。你有太好了,借给我。”


“行,我帮你找出来。”


欣然他们家从上海迁到深圳,几乎没带一件家具。所有的家当就是爸爸的十几大箱书,包括欣然的一架子书。尽管许多书是再也用不上的了,但爸爸都没扔,格言是“懂得爱书才懂得读书”。


最喜欢的格言


林晓旭经过板报时,对柳清打了个手势,把手指压在嘴唇上。蹑手蹑脚地上前用手蒙住专心写字的谢欣然。欣然吃了一惊,“呀”地一声叫了起来。“谁?谁?晓旭,一定是!”欣然一边摸一边猜。晓旭笑着松了手。


林晓旭说:“怎么,又没吃早餐吧。这个板报可让你饿了三个早上。早上不吃东西不利于健康。早餐是很重要的。我给你带了两块蛋糕,你看我对你侍候得多周到!”


“真是贤妻良母!”欣然接过蛋糕,开玩笑道。


“去你的吧!”


“欣然你画得真好!”晓旭对欣然的人物画像赞不绝口。


“猜猜他们是谁?”


“我只知道这个是维纳斯、丘比特、安琪儿,别的就不知道了。”晓旭有些抱歉。


连晓旭都不会知道。欣然很难过。


“欣然,你画得真好,很有神韵,怎么画得这么好?”


“我认为有风格是作画的关键。有的画家,画画太墨守成规了,画树笔直俊秀,画山高大雄伟,画人美丽妩媚。那只是临摹而不是创作。”


“我看书法家比画家好当。临人家的画那叫抄袭,而把人家的字学到手的,却能称为书法家。”


欣然和晓旭只顾着自己两人讲话,柳清为了不使自己过于尴尬,便凑了一句:“新老师40多岁……”


“是吗?”欣然和晓旭一块问。


终于有了发言的机会,柳清赶紧把昨天路过办公室时听到的片语只言倒了出来。


“据说,”柳清强调这两个字,假如情况有出入,也好开脱自己,“据说新老师40多岁,从西安一所重点中学调来。”


“40多岁?我很希望换个年轻点的老师,大家比较谈得来。”欣然说。


林晓旭说:“我倒希望是个年长的老师,那样才有经验。最好也有一个和我们一般大的女儿。”


这时,刘夏匆匆地跑过来:“谢欣然,‘老古董’找你。”


欣然丢下粉笔头,急忙从刘夏身边擦过去,嘟囔了一声“谢谢”,便向教务处跑去。


在走廊里,她迎面撞上了萧遥和一位学生会干部。欣然猛地收住脚,道了句“不好意思。”


“谢欣然,我们看了你出的板报,维纳斯、安琪儿、丘比特、普罗米修斯等都像得很。你很有灵气!”萧遥说。


欣然欣慰地笑了。他懂,她画的他全懂,真谢谢他了。他还夸她“有灵气”,听见了吗,不是“漂亮”“可爱”,是有“灵气”!哪个女孩子不喜欢别人的赞扬,特别是含蓄而有哲理的赞美。欣然起初的不快云消雾散了。她放慢脚步朝教导主任办公室走去,刚才的一幕揣在心底反复播放。


教导主任办公室门是半掩着的,平时很少有学生到这儿来,即使到了这儿也放轻步子。这儿十分安静。


“古主任,您找我?”


“谢欣然,有几件事和你谈谈。”古主任曾教过欣然初中数学,粉笔在黑板上一圈,绝对的圆。他原本是内地一所大学的老师,来深圳只教了中学,近两年才当上教导主任。据统计,这种事还不少。大家都往深圳涌,人才济济,竞争激烈。要想在最短时间里办成调动,最好的办法是去中小学。


“你们班主任治病去了,萧遥又在准备参加竞赛,所以这些事也就由你负责了。古主任呷了一口茶,“你要协助搞好新、旧班主任的交接工作,班务日记整理一下,考勤表也整理一下,星期一交给新班主任。新老师姓江,在教育界赫赫有名。第四节班会我会向你们简单介绍一下的,


古主任脸颊宽阔。下巴重重叠叠的。开学初。林晓旭曾在一篇作文里这样描述谢顶:中间是个溜冰场,周围是圈铁栏杆。大家都评价这形容精彩,并很快传播开来。于是古主任对他的头顶也敏感起来,一见人,就不由自主地用小拇指捋捋那几根稀疏的头发,以“地方支援中央”。


“可是,古主任,班务日记和考勤表一直都是由萧遥负责,我不太清楚怎么个情况。何况‘十·一’板报评比……”欣然有些为难。


“萧遥正热衷于竞赛活动,他没有心思了。”古主任用带着几分不屑的口吻说。


欣然听古主任这么说便不好再推诿了。萧遥这段时间正在为参加市中学生知识竞赛忙乎着,能做的替他做了,也算帮他一点忙吧。不过古主任的态度真叫人不解。


“哟,还有。”古主任站起来,整理着桌上的文件,“陈明是怎么个人?”


欣然更不解了,古主任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她想了一会儿:“我们班的学习委员,成绩全年级第一,初三参加省数学竞赛得一等奖和电脑程序设计竞赛二等奖,是保送上九中的”


“这些我知道。”身为教导主任,对这些自然是很了解的。“我是想知道他思想上怎么样?”


“思想上?”欣然下意识重复一遍。


“他的为人处世,与同学的关系。”


“他不是很愿意与同学交往,挺不好相处的,还有……我对他并不很了解。”


这是真话,欣然对陈明是不怎么了解,但主要的是,欣然不习惯去评价一个人。


“一个班长对班上一个典型人物不了解,工作做得很不够的。”古主任不大满意地看了欣然一眼。


“副班长。”欣然小声更正道。


古主任摘下眼镜,不太高兴地又看了欣然一眼:“你们这次语文试卷的作文是《我最喜欢的一句格言》,你写的是什么?”


没等欣然回答,又问:“你对‘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话怎么看?”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欣然琢磨着,“我……我也说不清,好像蛮对的,当然……我说不清。”


古主任重新戴上眼镜:“好吧。你先回去吧!”


欣然感觉到古主任对她今天的表现很不满意。欣然也不明白平时口齿伶俐的她,今天怎么变得反应迟钝,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讲不了。


想起的便全是好处


晓旭日记


x月x日


陈老师住院去了。人真是奇怪,与你朝夕相处时不觉得有什么,一旦离开,想起的便全是她的好处。


陈老师是个好人,但同学们并不喜欢她。若不是她这一病,大家还是管她叫“陈老太。”现在我们喜欢什么样的老师。连我们自己也说不清。是活泼潇洒?是才华横溢?是能说会道?是勤勤恳恳?还是……最好是所有的优点统统集中起来。不,不,若真那样,恐怕只能敬而远之了。


现在的儿童片真没有劲儿。我只能用“儿童片”来形容一些包括反映中学生的作品,都是有几个好学生,几个坏学生,几个从坏变好的学生,这些仿佛就是的架子。情节也是俗套得不得了。无非是一个学生犯了错误,许多老师都拿他没办法,来了位慈母型的好老师,接下来就是这位老师一系列的“感化”工作,譬如带病上课;在课堂上在嘴里塞药片;冒雨去学生家里补课;扔下自己正发烧着的孩子不管;中午学生没有饭吃,把自己的盒饭让给学生……之后学生大彻大悟,重新做人了。老师用“慈母的温暖感化了他那颗冰凉的心”(这都是的原话)。这类作品太没意思了。


我不明白先进人物的事迹为什么全是那样:‘为了事业”有家不回,年节不过,父母病危不到床头,孩子出世漠然置之……难道他们没有想到自己还有责任要做个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吗?这些人虽然值得赞颂,但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现在的中学生思想复杂着呢。可不是吃顿饭,补节课就能感化过来的。比如萧遥、陈明、余发、王笑天,这些男孩子可不像书上写的那么单一性;而我、欣然、刘夏、柳清这些女孩子更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概括的。


新来的老师是什么样子的呢?


他将会怎么样教育我们呢?


外头传来“咦咦咦”的“锯木声”——隔壁家的小贝贝又在练小提琴了,难听极了。都练了半年了,还是这种锯木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