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从古至今，地球文明的各种神话都把北方和北极地区看作邪恶和死亡的象征。地球防御委员会的军事家决定在北极地区建造注定灭亡的超级巨炮。他们这样做，我相信既非出于方便，也不是巧合。凯龙的飞船也降落在了那儿，这同样不是偶然的。我相信，如同水流千遭归大海，邪恶也始终寻找着它的温床。

——罗林斯，《天顶星三巨头：多尔扎、布里泰与凯龙》

一英里长的外星巡洋舰掩藏在冰天雪地之中，冻土层上面，看得见它圆形的炮塔。空军没有派出飞机到这里搜寻，也没有任何人类的预防措施抑制邪恶在这里萌芽。天色实在太晚了，伸手不见五指……

船上的观察罩里，凯龙坐在那儿。在长达两年之久的时间里，他都穿着猩红制服和墨绿色的作战斗蓬。杰拉尔向他呈报最新情报时，他从指挥椅上弹了起来。

“你敢绝对保证这个消息，杰拉尔？”

“我保证，长官。”杰拉尔为了显示他的信心，握拳当胸，行了个军礼。他在火星上三次从反射炉爆炸中侥幸逃生，代达罗斯航母把他的舰艇打出一个大洞，但他依然活了下来，并从最近那场全军覆灭的大战中生还。

“据我们的间谍报告，有许多不满的天顶星人纷纷离开城市。数量估计有一万之众，先生。”

“啊哈，太好了。”凯龙握紧右手，英俊的脸孔上那双恶毒的眼睛在蓝色发绺下闪闪发光，“有意思，相当有价值，值得我们在这个倒霉的地方等上两年！”

凯龙既是一个有远见卓识的人，又是天顶星人中难得一见的胆小鬼。在那场全族尽灭的战役中，他率领自已的舰队偷偷溜走了。布里泰和多尔扎兵戎相见不是凯龙的错，上司争头，他的博图鲁军队凭什么遭殃？凯龙自始自终坚持一点，对付佐尔的太空堡垒最好的办法就是彻底摧毁它。这一点显而易见，但那群蠢材却想捕获太空堡垒，全没有意识到微缩人的毒瘤已经在整个舰队中蔓延开来。当然啰，史前文化矩阵就隐藏在佐尔的太空堡垒里！这是不能忽视的大事。事实上，正是为了完成这个伟大的目标，凯龙才首先挽救了自己，现在的问题是，他的战舰上宝贵的燃料和武器供应已经极度匮乏。

当灾难性的爆炸发生时，他躲藏在地球另一面。那场战争使多尔扎的四百万艘战舰所剩无几，正是这支舰队使他们成为第四象限最令人敬畏的种族，如今却已经灰飞烟灰。当然，微缩人的胜利得感谢布里泰和艾克西多这两个叛徒。就算这样，那一次攻击的成功也不过是侥幸而已，天顶星人运气不好。

凯龙之所以选择了这个半死的星球，降落在这片荒原冻土地区，是希望从微缩人的反射武器那里搞到点有用的东西，就是地球人称作“超级巨炮”的武器。不过，超级巨炮什么都没剩下。

他也知道，他的精锐部队不是天顶星人最后的孑遗：在太空的某个象限里，地球与泰诺星之间，还有雷诺司令的飞船，他们掌握洛波特的自动工厂技术，还在继续为天顶星斗士制造战斗机甲。另外还有布里泰的部队，受了地球文明的污染，跑到微缩人那边去了。凯龙的间谍现在正积极渗透这支部队，间谍们的工作对象也包括那些成群结队逃离地球人聚居点、住在荒原上的天顶星人。凯龙知道，总有一天，这些人会成为他的同盟者。因此，在洛波特主子的帮助下，雷诺和凯龙将重建天顶星人的战争机器。一旦地球被烧成灰烬，他们还要彻底清理第四象限，开拓新的疆土。

但首先，他需要让他的舰队重获航行太空的能力。

现在，他等待已久的消息终于来了。

他转过身来，对一直静候在他身旁的那个人道：“我们的信念得到了证实，亲爱的阿卓妮娅。”

“确实如此。”这位前任克佐罗军队的指挥官笑道，她的穿着与那位当上司的相同，只有斗篷是蓝色的。她抱着双臂，露出傲慢的笑容。她本人的飞船被多尔扎舰队的炮火洞穿时，凯龙赶来援救，趁机说服她脱离了布里泰的队伍，加入到自己这一边。

“让他们自己打去吧。”他说，“我们一定会活着看到天顶星人复兴的那一天！他们对微缩人生活的兴趣不会维持多久。”现在凯龙说，“我早知道，他们不用多久就会厌烦那种生活。你看，我的判断是正确的。”

冰雪下面两年的封闭生活中，阿卓妮娅和她的司令官之间的关系更加密切。远非天顶星人所祟尚的并肩战斗的密切关系，他们的密切与“死”没有关系，完全是“生”的密切——感官的刺激和愉悦。阿卓妮娅相信，这种生活一定跟地球环境有关，但她没有公开自己的想法。如果天顶星战上叛逃的原因就是为了享受这种愉悦，那她还真不能过分责怪他们，包括米莉娅在内。当然她仍然迷惑不解，为什么她竟然会找个微缩人伴侣，而不找个天顶星人？

“是的，凯龙。”格雷尔回答。他是凯龙忠实的副手，同他一起参加过多次漫长的战争。

阿卓妮娅晃着她的拳头，模仿凯龙果断的姿势，“至于现在，如果局势的发展与我们的计划相符，我们就能拉起一支队伍，我保证能打垮微缩人！”

凯龙对她微微笑了笑，部下这种情绪是令人满意的，但阿卓妮娅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她能够保证什么？要保证的话也只能是他凯龙，凯龙会打垮微缩人！

当然，表面上他仍然顺着她的话，没有摆架子。

“是的，当然，我们会的。”

这个天顶星司令官走到巡洋舰的通信网前，准备向他的部下慷慨陈词一番。部队已经在下面集合起来。

“士兵们！”他开口了，“你们再也不需要躲躲藏藏了！你们是天顶星战士！你们的任务是找到我们以前的战友，把他们带到这里来。他们有些人在荒原上建立了自己的营地，有些人则还没有离开微缩人，带他们到这里来。我要你们告诉所有微缩化的天顶星人，如果他们重新加入我们的队伍，我将恢复他们的本来面貌，使他们能够再一次高视阔步，成为自豪的巨人！”

士兵们狂热地对他们的领袖和救星欢呼：“天顶星人万岁！凯龙万岁！”

看到部队的激昂情绪，凯尼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细线。

是的，他暗暗发誓，他要让天顶星人重新成为巨人，恢复他们在宇宙中的地位。地球的毁灭，将是他迈向宇宙的第一步，他还要毁灭微缩人的秘密武器。这种武器在对抗他的种族中曾经锐不可当，天顶星逃兵已经完全屈服在它的威力之下。这种武器叫——明美！

林凯又看了一次手表：七点四十八分，她还没有到。

他站在舞台侧面看了看外面的情况，只有为数不多的观众。这里是石头城的圆形露天剧场，有十多个巨型天顶星人坐在较远的后排；更远处就是平顶山峰和大块独石；再外边可以看到日落后粉红色的、蓝色的天空。观众虽少，声音可不小，人们鼓掌呼叫，要明美出场。跑龙套的搭配节目开始第二轮表演，看了第二轮之后，观众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林凯不断诅咒自己。昨晚那么一场大吵，差点出了车祸，在那种情况下，他居然还让她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嗨，林凯！”有人在背面给他打招呼，语气里一股掩不住的怒火。

林凯扭头四周看看，这时候来个出气筒正合适。原来是明美的票房经纪人万斯?哈斯尔伍德，沿着走廊朝他大步走来。

“这是怎么回事？明美究竟在哪儿？”万斯急不可耐。

哈斯尔伍德习惯性地戴着他的飞行眼镜，永远是那身白色羊毛衫套装和领带，刮得发青的脸怒气冲冲。

“明美会来的。”林凯厌烦地说。

“离出场只剩下十分钟了，你知不知道？”

“她会出场的。”林凯加强语气道，“明美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歌手。你应该早就清楚，哈斯尔伍德。”

“我当然知道。但还有个情况，林凯，我要她至少在演出前半个小时到这里。”

“她会来的！”林凯只是简单地重复这一句，他的耐心消失得很快，他指了指观众，“你看看，你卖票卖得真成功啊，哈斯尔伍德，召来这么多观众。”

啃斯尔伍德气得鼻扎都张大了，林凯无休止地要这要那、批评挑剔，他早就受够了，真想干脆不做这笔买卖。可他又放心不下，不愿把明美的事全交给林凯这个毛躁脾气的家伙打理，这个酒鬼，无赖……

“嗨，她来了！”一名舞台助理喊道

哈斯尔伍德转过身，一个乐队队员向他跑来。

“明美在这儿，她在更衣室。”他告诉他们两人。

林凯松了口气，挤开哈斯尔伍德，径直走了。他来到更衣室，门都不敲，砰地推开门，厉声问道：“你到哪儿去了？”

明美正在化妆。她还是穿着露肩褶边的蓝色裙子，在昨晚的俱乐部演出中已经穿过一次。

“对不起，我来晚了。”她没有回头。

“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自找麻烦搞这个巡回演唱会，外面几乎没有人，空的。”

“我不在乎观众多少。”她对着镜子说，“这些我早就不关心了，林凯，我要和以前一样，为喜欢我的歌的人演唱。”

“你这是怎么啦？”林凯走到明美身边。

明美站起身，正视着林凯，“你关心的是收入，林凯！而我，我唱歌只为我自己，你懂吗？只为我自己！”

她推开他走了出去。

她的愤怒令林凯吃惊。明美只为自己唱歌？他满脸愠怒跟了出去。

这个问题一定得好好处理。

回到新麦克罗斯城，瑞克、丽莎、麦克斯和米莉娅被格罗弗将军召集到sdf－1的办公室。瑞克和丽莎几乎花了一整天时间填写早晨那件事件的报告。巴格泽特那一下，让瑞克至今浑身疼痛欲裂。麦克斯和米莉娅没有带他们的孩子黛娜，不过却有点神不守舍。

格罗弗看上去已经精疲力竭。也许就像过去一位地球的英雄人物说过的那样：“不在于你多大岁数，关键是你航行的里数。”他花在那艘旧太空堡垒上的时间越来越多，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偶然露面也显得烦躁不安。过去那位宽厚的长者，坦承自己的恐惧。用一个伟大目的将所有人团结在一起的人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现在的格罗弗把自己的目标深藏心底，用自己一个人的双肩独力承担全世界的重任。艾克西多，某种意义上已经成为他的得力助手，现在也在场。

“我要告诉你们的内容极端机密，”格罗弗对四位太空堡垒防御军指挥官说，“离开这个房间之后一句话也不能外泄。如果泄露出去，造成的后果将是灾难性的。”

老人坐在桌前，在他身后，晴朗夜空里的满天星光透过钢化玻璃的窗口水银般泻入。

“是，长官。”指挥官们响亮地回答。

艾克西多走上前开始给大家解说，他的眼白在光线暗淡的室内灼灼闪亮。

“昨天，我们终于发现了天顶星人的自动化洛波特工厂卫星。这颗卫星目前正在制造超大型的太空巡洋舰，这种巡洋舰一次齐射就足以将地球摧毁。”他听到了他们紧张的喘息声，“是的，这种武器极端危险。”

“仔细听着。”格罗弗的语气近乎严酷，他站了起来，手掌压在桌子上，“我要你们去弄清楚那个系统，查清这颗卫星的各项数据。”

四位指挥官交换了一下迷惑不解的眼光。老头子说的不多，比如他们怎么才能飞进太空，他是不是想重新起用sdf－1号？除此之外好像还有其它内幕。

“布里泰司令官会向你们交待细节。”格罗弗顿了顿，解释道，

“我们不知道残余的天顶星人是否会对我们发动袭击，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发动。为了自我防卫，我们不得不尽我们所能，获得更多的太空巡洋舰。”他朝他们转过身来，加强他说的话的效果，“对此，你们一清二楚。”

“是的。”艾克西多缓缓地说，他疲倦地闭上眼睛，他的前额布满深深的犁沟般的皱纹。他的表情让人感到他内心的痛楚，因为他要再次带领战舰面对自已的种族。

瑞克和其他人异口同声表示遵命，这不仅意味着他们将再次离开地球作战，还意味着他们同以前一样要依赖天顶星人。当然，格罗弗是对的。这是为了人类自己的安全。

明美拿着麦克风，步入舞台。彩灯的光斑照在木制舞台上，接着是一片玫瑰红的光圈，用它温热的光环环绕着她。她面色悲伤，一双忧郁的大眼睛里一片迷茫。观众们狂热地呼喊，“明美！我们爱你！明美！我们爱你！”

但此时此刻，明美心里面只有瑞克、林凯，还有几小时前在新麦克罗斯城街头上打架的那些天顶星人。

她觉得自己一无是处，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

她决定抛开第一节的弱拍，直接进入“一触即发”那一段，在舒缓的旋律中，以简洁的钢琴伴奏和几个重复的小节渲染开头，接着滑过低音部分，在艰涩的弦击拍子和吉他变奏如泣如诉的背景音中，f大凋和c小调忧郁低沉地滑过：

我永久地思念着你，

深夜，我梦见你，

当我熄灭灯光的时候，

你在干什么？

不论我抚摸到的是谁，

我看到，那都是你。

我怎能相信，

结局会对我这样。

她唱着，眼里泪光闪烁。观众被她的深情打动了，听得如痴如醉。她感受到了观众的情绪，唱起对家多的思念和向往，进入歌曲的过渡段：

那就是你，我思念的人。

那就是你，我精神中的人，

那就是你，我无法挽留。

如果和观众的联系都能像今天这样该多好，她心里对自己说。但愿她有这个能力，能让一切顺顺利利，让一切都变得美好、和平，让自己再次成为那根美妙的琴弦吧，拨动之下能唤起每个人的感情回应……

是我，失去了——

是我，心灰意冷——

是你，令我心碎。

失去，这是世界的新主题；失去和背叛，愤怒和懊悔。她能有什么东西去抗拒邪恶的力量？她努力过了，但失败了。不久便会有那么一天，连歌声部没有了，只存在于回忆之中。

你是否还记得我，

我们如何来到这里？

我知道，那只是愿望，

你想念的人是我，

我知道，那只是愿望，

你想念的人是我……

第五章

在地球人和天顶星人联合研究sdf－1这个项目中，布里泰本人同意接受体型微型化处理，这是绝无仅有的一次（在sdf－3号远征泰诺星之前）。一旦得知佐尔的成果（即史前文化矩阵）可能一时发现不了，布里泰立即恢复了自己的体型。他不像艾克西多，对微缩人的生活没那么感兴趣，也没有那么深的明美情结，这种情绪曾导致数不胜数的天顶星人叛逃到地球人一方。布里泰喜欢被人仰视……

——罗林斯，《天顶星三巨头：多尔扎、布里泰与凯龙》

地面的烟雾像棉花糖一样笼罩着格罗弗湖，在新麦克罗斯城清晨的街道上打着旋，就像秋天的幽灵。海神般巨大的太空堡垒的阴影下，一枚三级火箭喷烟吐火，尾气散进地面的浓雾中。一架rdf穿棱机悬附在火箭外壳上，两年前，正是这艘rdf穿梭机载着丽莎从sdf－1号返回到阿拉斯加的基地。

该区域的另一个地方，几架变形战斗机已经作好起飞准备。每一架变形战斗机都装备有外太空飞行加强舱，顶部安置有独立防爆传送器。

夏夫火箭发射前的准备工作已经就绪，支撑架和伺服车已经移开，高音喇叭中传来倒计时的声音，在发射场上听起来阴阳怪气的。

中心控制塔里正对穿梭机导航系统进行最后检测，监视器屏幕上的数据闪而过，滚动速度很快，没有受过训练的人肉眼根本无法看清。与此同时，二十几个人立即从屏幕上读出结果，声音整齐划一，没有差错。先辈们有了太空邀游的经历之后，洛波特技术已经大大简化了系统处弹过程，但某些传统的常规步骤仍然保留下来。

“轨道波动结果收到。”一位穿梭机工作人员通过通信网报告。

“控制台，我们锁定并发出信号i”

“护航机，”指挥一架变形战机的男操控员的声音道，“作五十倒计时，开始计数，数到三起飞。”

一名女技术员询问第二架变形战机的驾驶员：“护航机5－0－1－1－2，你的重力跟踪状态如何？请说明！”

“控制塔，”驾驶员在回复，“哦，抱歉。指示开关有点混乱，懂我的意思吧……”

“下次小心，先生。”技术人员警告他。

另一个场地上，麦克斯和米莉娅?帕丽诺各自将自己固定在蓝色和红色的变形战斗机的座舱里，进入最后的系统检查。麦克斯拉下头盔的浅色面罩，透过驾驶座舱向妻子翘了翘大拇指。

场地广播系统开始播放撤离警告：“所有地面伺服车辆立即撤出发射区域……所有变形机完成最后系统检查……我们即将发射，重复：即将发射……开始三十秒倒计时……”

骷髅一号变形战斗机里，瑞克俯视着下面巨大的液压起重机把变形战斗机举了起来，使飞机呈七十二度发射角。同时，一个厚厚的尾气防护罩提升到变形战斗机尾部火箭处。考虑到这次任务的重要性，他突然对太空产生了一种古怪的回家的感觉。他忽然意识到，如果这一次舰队司令不派他去外太空执行任务的话，他一定会失望之极。

“你们将与天顶星人的旗舰会合。”格罗弗简短地给他们解释过，“到那时你才会收到最后的指示。我已经授权布里泰负责指挥这次任务，不久你们就会明白。”

瑞克向肩后的夏夫火箭望了一眼，穿梭机以肩负式的片式附着夏夫火箭闪亮的外壳上。事情真是出人意料，他们要与布里泰会合，这家伙曾经把瑞克朱红色的坐形战斗机撕得粉碎。他不知道丽莎是否还记得上一次，那个吻……

“穿梭机归指挥塔控制……所有系统在线，等候放行。”

“穿梭机收到。”控制员通过无线电对全体机组成员说，“准备……”

穿梭机里，丽莎斜靠在座位旁的钢化玻璃舷窗前。这个动作有点别扭，但她希望亲眼看到瑞克起飞。变形战斗机一架接一架发射升空，现在……轮到麦克斯了，米莉娅?帕丽诺……然后是瑞克……她收回视线，重重叹了口气，声音连克劳蒂娅和艾克西多都听到了，关切地问她是否还好。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牵制着她的思路。她想起发生在布里泰战舰上的往事，还有近来接连不断的种种事情，都令她心烦意乱。某种意义上说，重返星际其说是执行任务，还不如说是一次度假。

“穿梭机护航机准备——发射！”

变形战斗机依次发射，轰鸣声震耳欲聋，响彻格罗弗湖面。怒号接二连三此起彼伏，夏夫火箭也从发射台上升起，像一颗炽热的晨星掠过新麦克罗斯域上空。

布里泰的飞船以前的角色是洛波特统治者的复仇女神，后来变成了地球人的结盟者。目前，它在月球轨道上的拉格朗日位点上。它足足有十公里之长，装备着装甲外壳，还有密密麻麻的大炮，整艘船看上去就像圣经中可怕的巨无霸怪兽。这艘战舰从来没有在地球上降落过，但是艾米尔?朗的洛波特技术人员与天顶星人协作改造了这艘战舰，使它适合人类船员的操作。升降梯和空气锁已被嵌入船体，货舱已经分割成与人类身材相称的工作间和生活室，新添了自动走廊，天文导航舱里安装了控制台，还配备了艾米尔?朗的开发实验室设计的最新成果。这些地球技术人员中有许多参加过太空堡垒的最初改造，还在那座堡垒中建造了一座容纳六万人的城市，现在又参加了sdf－2的制造。对他们来说，改造布里泰的战舰易如反掌。但在只从洛波特统治者手里接过技术却对这些技术一无所知的天顶星人看来，地球人的改造工作简直像个奇迹。

穿梭机载着艾克西多、丽莎和克劳蒂娅进入布里泰旗舰的船坞。在瑞克的命令下，九架变形战斗机变形为守护者模式，按编队顺序停泊在外用升降机上。船坞里，一个人类的声音用英语通知穿梭机到港。

“进入船坞。d－24、d－25区的全体船员注意：微缩人穿梭机在上层船坞着陆，现在开始。”

“微缩人”过个叫法不再是轻蔑的称呼，尽管最初有这层含义，现在它只是一个普通用语，即“人类体型的”。因此，丽莎和克劳蒂娅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同样，最上层的瑞克也没有这种感觉。

一名天顶星战士迎接变形战斗机登舰。他站着足有六十英尺之高，脸上戴着装甲面罩，他的盔甲表明他只是一名下等士兵。

没有合适的装备无法在外太空的真空环境中生存。

“唔，谢谢。”瑞克用小型通信网与他对话，“很高兴来这儿。”

巨人露齿一笑，竖起大拇指。

“准备好了吗，咱们把飞机降下去。”瑞克道。

这位巨人自豪地向瑞克亮了亮他手套上的设备。他输入一道简单指令，于是升降机开始下降到舰船上。

另一个降落点，丽莎、克劳蒂娅和艾克西多正走出穿梭机的圆形出口，通过楼梯下到支撑平台上。

布里泰已经再那里等候他们，他一身蓝色军装，配着崭新的色褐束腰外衣。

“我的微缩人朋友，欢迎你们。”声音隆隆作响。

看见布里泰双手叉腰站在那儿，丽莎笑了。

在丽莎看来，过去两年间，这位司令官发生了微妙的改变。众所周知，他拒绝微缩自己，但与地球人携手合作已经足以影响了他，让他变得温和了许多。覆盖在他脸孔一侧的闪亮金属片，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一副装饰品，不再像从前那样令人望而生畏。

艾克西多迎上去，献上一个***不类的地球人式的敬礼。

“尊敬的领袖，向你致以问候和礼貌，愿为你效劳。”

布里泰弯下腰，满面和善地说：“看见你太好了，艾克西多……欢迎你回到这艘船上来。”

艾克西多一定也注意到了布里泰的变化，他被深深打动了，“唉呀！喏，谢谢你，先生。”他结结巴巴地说。

布里泰转向仰视着他的克劳蒂娅和丽莎，温文尔雅地说：“我要向你们致以特别热烈的欢迎。”他作一个豪迈的手势，“你们愿意听从我的指挥，我深感荣幸。”

丽莎熟悉天顶星人的礼节，言语中也以礼相让：“能有这个机会，这是我们莫大的荣誉，先生。”

布里泰曲下条腿，“你们知道，我的人还不习惯跟你这样漂亮的姑娘打交道。”他恭维道，“所以，如果我的战士们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反应，请不要见怪。”

布里泰直起身之后，丽莎和克劳蒂娅忍不住大笑起来。

“现在，如果可以的话，我带你们看看你们的住处。”

船坞升降机下面的机库里，麦克斯站在米莉娅?帕丽诺鲜红色的守护者战斗机下面，朝敞开顶盖的驾驶座舱道，“对了，就是这样。”他挥手向她示意，“现在放下摇篮舱。”

米莉娅?帕丽诺启动开关，把摇篮舱放了下来，这玩意儿是最近才安装在她的变形战斗机上的。

“下来了！”

辅助马达呜呜作响，一个精美的蓝色圆柱状舱室从后座放了下来，这个舱架放在战斗机后方的双筒轴上。

麦克斯走近圆柱状舱室，解开上面的脱离扣件，掀开舱体前端的钝形封口。麦克斯深情地凝视着沉甸甸的舱体内部，温和地笑了，“喂……”

他伸手进去抱住一个小家伙，那是黛娜。他把她抱在怀里，小家伙在宇航服中一阵轻微的蠕动，她戴着有彩色面罩的白色头盔，穿着粉红色和白色相间的合身衣服。黛娜在麦克斯怀里呜噜呜噜地哼哼着。

米莉娅?帕丽诺看见他手里抱着黛娜的摇篮从变形战斗机后部走出来。麦克斯举起黛娜的小手向米莉娅挥了挥，米莉娅?帕丽诺微笑着，感到心脏一阵幸福的收缩。

布里泰在球状观察舱甲板上不安地踱着步子。人类技术有效地改变了这里：球状防护罩已经被折除，代之以一个网眼式的半圆形平顶；适合人体体型操纵的控制台在弧形观察室的中央占据了一个向外突出的平台。

“有没有任何来再自工厂卫星的波动？”布里泰朝一个麦克风询问。

“没有。”一个合成音回答，“维持静态平衡。”

“如果有任何变化，立即通知我。”他命令。

“是的，先生。”电脑在回答。

布里泰坐进指挥椅，他的手指搭在起，“想一想，布里泰想出一个计划。”他大声要求自己，他对自己的要求像对待普通战士一样严格，“如果我们能够让雷诺相信，我们拥有史前文化，那么我们就能够轻易获得他的合作……否则就是一场硬仗，他们的军队在数量上大大超过我们。”

克劳蒂娅从她的控制台和监视站前转过身来，提醒布里泰：“但是我们手里没有史前文化。”麦克风把她的话传给布里泰，“我们怎么才能让他相信我们的确……吧？”她猛然闻睁大眼睛，“假如我们有机会？”

布里泰神秘地露齿一笑，“我们会有机会的，”他说得很肯定，“至于现在，进入超空间才是我们最要紧的事，对不对？”

克劳蒂娅同坐在邻近位置上的丽莎对视一眼。布里泰的自言自语显然不是说给她们听的。无论他有什么计划，她们肯定是最后知道的人。

在移动的自动走道上，麦克斯和瑞克站在一块儿，对眼前飞船的变化大为吃惊，他们沉浸在对它往昔的记忆之中，当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嗨，记得上一次我们来飞船上吗？”麦克斯问。

“唉！当犯人不好玩儿，是吧？”瑞克说，对他的朋友的津津乐道不以为然，“我很高兴，事情有了转变，“我永远不想再看到布里泰手里拿着枪对准我们！”

“是啊，现在他在格罗弗将军手下工作了，再见到他的这位老对手肯定很有意思。”

“我真希望对这次的任务知道得多一点。”

“格罗弗要我带着全家一块儿来，留在这里。”

瑞克迷惑地摇摇头，“老头子干嘛要你带上黛娜？”

麦克斯耸耸肩，“我不知道，瑞克。我想让你明白一点：我不想让她有什么危险，无论这是不是任务。”

瑞克看着他，诚恳地说：“我不会让她有什么危险的。”

“反射炉内部所有极性均保持稳定，司令官。”克劳蒂娅从地的工作站向布里泰报告。

一组令人迷糊的数据滚过监视器屏幕，混合着英语、天顶星文，还有新发明的天顶星人文字的手写体。

克劳蒂娅收到一份天顶星人技术报告，宣称空间跃迁计算完成，她把它交给布里泰，“长官，只要你乐意，我们随时可以进行超空间跃迁。”

布里泰道了谢，抬高嗓门发号施令：“立即进行跃迁操作！”

空间跃迁发动机开始运转，史前文化开始对现实世界产生不可思议的作用，来自未知维度的辐射能出现了，这束能量把整艘舰船包裹起来，形成不定形的光环，看上去完全是一个光洞：巨大的船体突然倾倒在延展的白光构成的容器之中，接着便从拉格朗日位点消失，只留下一个球形漩涡和大片闪烁不定的光斑。

第六章

第二次洛波特战争的胜利来之不易，地球付出了沉重代价！第二次洛波特战争结束之前，史前文化一直掌握在洛波特统治者手中。他们一方面利用它为他们的利益效劳，另一方面警惕地监视着整个宇宙没有一艘天顶星飞船可以逃过他们的眼睛进行超空间跃迁。

——《第二次洛波特战争史》，第ccclvii卷

“是的……我感觉到了……”

三位统治者的意识融合在一起，又一次将他们瘦骨嶙峋的手捂在史前文化的思维帽上。这个蘑菇形的设备对触动产生反应，溢溅出纯色的光，同布里泰的飞船跃迁时放出的光一样。思维帽带他们穿越宇宙，穿过白洞和时间裂缝，在他们的意识中形成一幅图像。

“他们已经不在他们的太空堡垒里面，他们回来了，来到了泰诺星。”

“我们以前的部属已经与佐尔的继承者站在一起，我们以前的部属将取代我们的统治地位。”

“我们必须再次努力激活佐尔的替身。”

从佐尔的身体，复制出二十名克隆体。在生物培养基体里，他们已经生长成熟，存放在静止的球体中，处于失重状态。所有克隆体都与佐尔惊人的相似：他们一样都相貌堂堂，一样都是梦想家，同样年轻而且举止优雅。可惜没有一位具有佐尔耀眼夺目的生命的光芒，思想和意识是无法复制的。统治者们也因此找不到史前文化矩阵的下落，无法揭示这件珍宝中的秘密。

统治者们离开思维帽，站在一边，凝视着停放佐尔克隆体的静态失重球。

“我建议立即开始蛋白质素合成。”一位统治者说。

离开史前文化思维帽，他们只能依赖原始语音表达思想。

“是，主人。”一个合成音回答。

三位统治者团团围住一个碟形装置，装置中央有显示器，四周密密麻麻围着一圈彩色传感垫，一股可见反引力光束把一具装在圆球形设备中的克隆人送过来。克隆人平躺着，在纯色光的薄幕中，它似乎在休眠。

三位统治者把手放在碟形装置的控制帽上，显示屏上的数据翻滚着，超媒体显示出图表，他们旁边，光在圆形屏幕上闪个不停。克隆人周围升起一股高能离子喷泉，如同倒泻而下的绵绵春雨，他静静地淋浴着离子的轰击。

“变正电子轰击。”戴金色头巾的统治者皱着眉头，对效果感到很失望。

“有一些对称细胞逆转。”刚才建议蛋白质素合成的那位统治者观察了一会儿，说，“开始合成……”闪光的传感帽变成了一个光盒。

统治者凝聚着，集中心灵感应的意识能量，很快又中止了努力。

克隆人的大脑没有显示任何活功信号。

“神经触突仍然没有反应……同先前一样，分子结构瓦解。”

“对，这个现象再次发生……我想。这一次，在培育过程彻底完成之前我们要使克隆人脱离悬浮液……无论如何，我们必须激活它的生命功能。”红头巾一边说，一边离开碟形装置。

“我建议改变上层组织的正电子轰击。”第三位主张。

另外两位朝他点点头，顺着控制帽的边缘把手换了个位置。

“我们再试……在第四个身上，增大正电子轰击……”

“最大限量发射正电子！”第三位提议，他双手垂在身侧。

“好的，细胞处于临界澈活状态……”

灵敏的图表仍然一动不动。

“毫无起色……我们把培养液减到最低限度，不能再这样浪费了。”

“生命是一种相当原始的过程。”第一位感叹说，他站在神经受到灼伤、眼下已经毫无用处的克隆人旁边，“我们究竟什么地方出了错？”

“麦克斯，”她笑着说，“来看我们的宝贝，她多安静。”

米莉娅?帕丽诺全身松弛，舒适地靠在沙发上。她叹了口气，手指头心不在焉地玩弄着黛挪的卷发。米莉娅?帕丽诺很想知道，黛娜的黑头发会不会变色？她好像每一天都在长大……

孩子在她怀里安静地睡着了，模样像极了米莉娅?帕丽诺，她常常喜不自禁地看着女儿，流下喜悦的泪水。每一天，她几乎要对自己说上十遍：这真是一个奇迹！她和麦克新居然生下这样一个天真无邪的可爱宝贝；而她，一名以前的天顶星战士，竟然也能感受如此幸福的天伦之乐，真是令人无比喜悦和满足。

布里泰在船上给他们安排了这套房间。麦克斯正冲洗着满满一盘子高得出奇的鸡尾酒杯。他扫了一眼小厨房外面的情况。现在已经是下午，他们同瑞克、丽莎和克劳蒂娅搞了个小聚会，麦克斯身上系着一条长及膝盖的围裙，上面印着几个字：麦克斯和米莉娅?帕丽诺：爱！

一切都是那么宁静而美丽，麦克斯感到由衷的满足。这一刻真是难得。平时，米莉娅?帕丽诺玩得乐不可支。他却要对付洗碗槽里的盘子，干着做饭的活儿，半夜起来喂孩子也多半是他的事。

这些想法他丝毫都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对片刻的宁静充满感激，“最好小声点儿，别把孩子吵醒了。”

同这对愉快的小夫妻一块儿喝了点酒之后，瑞克、丽莎、克劳蒂娅先后回到他们自己的住处。深层空间航行的兴奋、超空间旅行的影响（在星际间航行几个月了），再加上酒精的作用，几个人现在格外唠叨。

“……我一直都抱着小黛娜，她一点儿都不哭！”丽莎说。

“对呀，不过米莉娅不应该把黛娜一下子扔给你。她应该学着细心点！”

丽莎点点头，咬着下嘴唇，“不错，她还需要学习。”

克劳蒂娅忽然忍不住笑起来，望着丽莎身后的瑞克，大声说：“我真羡慕麦克斯和米莉娅，有这么漂亮的女儿。”

不过，醉眼惺松的瑞克没看到她的眼光。

“唔，是啊。”丽莎同意她的观点。

丽莎的房间到了。丽莎和克劳蒂娅道别，瑞克站在她们旁边，漫无目的地想着如何度过这一天剩下的时光。丽莎忽然转身对他说：“瑞克，我要到克劳蒂娅的房间去一下，你要是有空，能不能在我房里等我一下，我想给你说点事儿。”

不知怎么回事，她的发问一下子将瑞克脑海里所有念头齐齐截断，他被逼进了死角，无路可走，竟然有点语无伦次起来，“哎……不过……”她一点都不像有公事的样子，而他还没准备好跟她敞开了好好谈谈。

克劳蒂娅故意咳嗽一声，“提醒你一声，亨特先生，丽莎是你的上司。”

“可我没当值呀。”瑞克维护着自己，不当值时就不存在明确的上下级关系。

“她也是喔！”克劳蒂娅大笑着，夸张地向他眨了眨眼。

她们转过身沿着走廊走了，一路上窃窃私语，把瑞克的答复堵在了嗓子眼里，留下他一人站在那儿。

“丽莎，我能帮什么忙吗？”走出一段距离后，克劳蒂娅问道

“我只想谢谢你，过去几周，你对我真的太体贴了。有人可以依赖真是太好了。”

“我懂你的意思。”克劳蒂娅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说，“恋爱中的事有时候真的很难。”

克劳蒂娅说得这么直接，丽莎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她眨巴眨巴眼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准备为自己辩解，但克劳蒂娅打断了她。

“把他抓到手。”克劳蒂娅一挤眼，进了房间。

进入房间之后，克劳蒂娅扑倒往床上，踢掉高跟鞋，叹息一声，寻思着：我希望这两位尽快走到一起。丽莎什么都不说，只想依赖“理解”，这怎么成？而亨特……亨特有点开始让她想起罗伊年轻时的样子。这可不大妙。

瑞克独自待枉丽莎的房间里，有点紧张，像落进了陷阱。他的上司，哦？到底要多久才能习惯接受这个称谓？大概三年前，正是在这艘船上，丽莎已经行使过一次“上司”的权力，从那以后他对这种称谓就一直敬而远之。

丽莎的行李早已打开了，瑞克无聊地在房间里逛来逛去，看到桌上一帧照片，他拿起来，仔细端详。从颜色看，这张照片至少有十年的历史了。照片中丽莎的相貌很可爱，圆圆的脸，留着短发。站在她旁边的是一位年纪较大的男人，比她高了整整一英尺，戴着一顶阿富汗的编织帽。十分相配的一对儿，他承认，这人好像有点面熟……让他想起谁……想起林凯！对，那这人一定是雷伯，瑞克终于认出来。卡尔?雷伯，丽莎从前的挚爱，那是几年前在火星基地的事。

他全神贯注看着照片，没有听到丽莎进来。丽莎也注意到他在留意照片上的人，在门口站了片刻，不想惊动他，免得让他不自在。

终于，她温柔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不过瑞克的反应却像是个被当场抓住的小偷，他赶紧道歉，把照片放回桌上，结果又忙***错，照片放反了。

“哦，对不起，丽莎，我不是有意的。”

她不禁有点生气，毕竟，他们已经彻底了解对方了，毕竟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分享过个人思想和感情，在新麦克罗斯城瑞克房间里的东西她那么熟，怎么还这样……

“‘不是有意的’是什么意思？我没有什么东西隐瞒着你，瑞克。作为我的客人，到处看看并不表示这里有许多……”

“哦，当然。”他觉得自己很无辜，“是这样，嗯，你和克劳蒂娅谈了点什么？”

丽莎回避了话题，说她跟克劳蒂娅的谈话没什么特别，又问他是否要喝点茶，“你知道，我和她只是聊了一小会儿。”然后一头钻进厨房。

趁她到厨房去的功夫，瑞克赶紧把照片放端正，坐在丽涉的睡椅上。

“聊了一小会儿，不会正好是在说我吧？”他端着杯子，勇敢地回到刚才的话题。

“事实上，我们正好提到了你。”

瑞克在座位里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是不是有关我和明美的事，我不想再听到那个！”

“根本与明美无关。”她轻松地说，“对她我们有什么好谈的？”

丽莎对这种情况没有经验，真希望这时克劳蒂娅在旁边帮她再参谋一下，给自己提提醒什么的。但是古怪的是，瑞克竟然为他自己的话道歉。

“明美和我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见面了，而且……”

“喔，瑞克，”她说，也许说得过分轻柔了，“我明白你对她的感受，所以……那么，就不用再提这事了。”

应付这种策略，她以前倒是从来没试过。

瑞克无声地叹了口气，不知道怎样给自己找个台适的台阶下。丽莎却在这时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有时我感觉到你……对了，感觉到你需要某种东西……”

谁不是呢？瑞克问自己，很想知道她现在想要什么，“你在说什么？”

她有点激动，“瑞克，你知道我……”

正在这时，公共广播系统的声音打断了对话，一个女声呼叫丽莎到舰桥去。

丽莎感到有点泄气，解嘲地说：“事情总是来得恰到好处！”她笑了笑，“你又逃脱了，毫发无损。”

她站起来，做了一个顺其自然的手势，“有时间咱们再谈。”

瑞克听了这话，有点神经过敏，似乎牙科医生告诉他还有下一次约会。

克劳蒂娅也被召集到舰桥上，她和丽莎直挺挺地站在自动走道上，实际上那个位置是水泡状观察舱的弧形围栏部分，背靠着天文导航舱。舰体陡然从超空间跃迁恢复到展开状态，她们再一次感到有点不适。

艾克西多占据着一个适合地球人工作的控制台。布里泰坐在指挥上，表情严峻。丽莎大声报到时，布里泰喉咙里发出一阵哼哼声，像是在发牢骚。他略微向左边偏了偏头，指明关心的目标。

克劳蒂娅和丽莎的头几乎碰到了一块儿，她们凑在一起看着一幅图，图形占满了屏幕。那东西她们前所来见，黑漆漆一大块扭曲的装甲，还有触手，反射推进端口，传感器，滚圆的背部斑斑点点，好像锈蚀，看上去就像一块巨大而怪异的漂木，在宇宙中漂来荡去。

“是什么东西？”克劳蒂娅问。

“亲爱的格兰特中校，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那是一艘战舰，是我们——天顶星人的侦察部队，型号相当新。”

“但，但是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东西！”丽莎有点不敢相信。

“这倒是可能。”布里泰说。

丽莎转向艾克西多，询问这个怪物当前的情况。

“我绝对可以肯定，实际上，这是一种最新型号的侦察船，为了进行超空间飞行，略微进行过一点改装。而且，我们的扫描器表明那面不存在任何有机生命形式。”

丽莎吸了一口凉气，再次转向布里泰：

“司令官，我们必须调查！”

“不可能。”他有点不耐顷。

“长官，”她想说服他，“扫描系统会不会错过了什么？也许船上有天顶星人？难道就没一点出错的可能？”

她根本不相信。船上也许有武器，比如战斗囊，三引擎突击战斗机什么的，地球军队可以借此充实自己的军械库。

“收到的情报同银河编码一致，”艾克西多严历地说，“不可能有错。”

“我们不能浪费这样的大好时机，我们必须调查！”她有点不甘心，同时记下“银河编码”，留待以后讨论，“天顶星可能……”

“你的精神可嘉，”艾克西多打断了她，仍然没有被她打动，“无论怎么看，这艘船都像是个陷阱。”

“陷阱？”

“对。”他继续分析，“我们天顶星人有一招很厉害，用你们的话说就是‘特洛伊木马’。冒这个险不明智。”

克劳蒂娅同意艾克西多的观点，“他是对的，我们不能影响眼下的任务，丽莎。”

“我推断……”她不能肯定。

“当你明白过来时，情况已经糟了。”布里泰在她身后拉长了语调说，“这艘船属于洛波特统治者，它是无数艘侦察船中的一只，充当他们的眼睛和耳朵”

“洛波特统治者？你们是说他们现在监视我们的行动？”

布里泰低声道：“我担心他们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