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充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3:29
|本章字节:25056字
【题解】
本篇在于论述命的含义,故名“命义”。王充在本篇中,对人的生死寿夭,贫富贵贱以及祸福的形成,产生进行了较系统的论述。他认为,人的生死寿夭和贫富贵贱是由命决定的。而命是人在母体内最初承受天和星宿施放的气形成的。天和星宿施放气是自然的,无意识的,而人承受气时有多少厚薄不同,天上星象有贫富贵贱的差别,所以就形成决定人生死寿夭与贫富贵贱不同的命。而人的命能不能顺利实现,还要看外来的非常事变。人碰到外来的偶然灾难,能侥幸避免就是福,否则就是祸。命好禄盛就能避免突发灾难而得福,否则就会遭灾而得祸。说到底,人的遭遇是由外来的偶然性决定的,与人的操行善恶毫不相干。本篇中还有一些相互矛盾,不能自圆其说的地方,请在时注意。
【原文】
6·1墨家之论(1),以为人死无命(2);儒家之议,以为人死有命。言有命者,见子夏言“死生有命,富贵在天(3)”。言无命者,闻历阳之都一宿沉而为湖(4);秦将白起坈赵降卒于长平之下(5),四十万众同时皆死(6)。春秋之时,败绩之军,死者蔽草,尸且万数(7);饥馑之岁(8),饿者满道,温气疫疠(9),千户灭门,如必有命,何其秦、齐同也?言有命者曰:“夫天下之大,人民之众,一历阳之都,一长平之坈,同命俱死,未可怪也。命当溺死,故相聚于历阳;命当压死,故相积于长平。”犹高祖初起,相工入丰、沛之邦(10),多封侯之人矣,未必老少男女俱贵而有相也(11),卓砾时见(12),往往皆然。而历阳之都男女俱没,长平之坈老少并陷,万数之中,必有长命未当死之人,遭时衰微,兵革并起(13),不得终其寿。人命有长短,时有盛衰,衰则疾病,被灾蒙祸之验也(14)。宋、卫、陈、郑同日并灾(15),四国之民必有禄盛未当衰之人,然而俱灾,国祸陵之也(16)。故国命胜人命,寿命胜禄命。
【注释】
(1)墨家:战国时的重要学派。儒家的反对派。创始人墨子。墨家在初期,以墨子本人所主张的兼爱、非攻、尚贤、尚同、天志、明鬼、节葬、节用、非乐、非命等为中心,与儒家展开一系列政治学术思想的斗争。战国末期,墨子后学克服了墨子学说中宗教迷信成分,对认识论、逻辑学以至自然科学中的几何学、力学、光学等,都有一定研究和贡献。论:学说。
(2)参见《墨子·非命》。
(3)子夏(公元前507年~?):姓卜,名商。春秋末晋国温(今河南省温县西南)人,一说卫国人。孔子学生。孔子死后,到魏国西河(济水、黄河间)讲学。宣扬“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提出“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学”和“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可也”等观点。引文参《论语·颜渊》。
(4)历阳:古县名,在今安徽省和县。都:城。以上事参见《淮南子·俶(ch)触)真训》。
(5)白起(?~公元前257年):一称公孙起。战国时秦国名将。屡战获胜,秦昭王时攻克楚都郢(y!ng影)(今湖北省江陵西北),因功封武安君。长平(今山西省高平具西北)之战大胜赵军,坑杀俘虏四十多万人。后为相国范雎妒忌,意见不合,被逼自杀。坈:同“坑”。
(6)以上事参见《史记·秦本纪》、《史记·赵世家》。
(7)数(sh(暑):计算。
(8)饥:五谷不熟。馑(j!n仅):蔬菜歉收。饥馑:灾荒。
(9)温:通“瘟”。疫疠(l@利):中医学名词,亦称“疫气”。古人认为疫疠之气不同于六淫之邪,乃自然界别有一种“异气”伤人致病,具有强烈的传染性和流行性。
(10)相:扶助。工:通“功”,事业。丰:丰邑,属秦时的沛县,在今江苏丰县。沛:沛县。邦:地区。
(11)相:相貌。这里指骨相。
(12)卓砾(lu^洛):即“卓跞(lu^洛)”,超绝,特出。见(xi4n现):同“现”,出现。
(13)兵:武器。革:铠甲。兵革:指战争。
(14)被:遭受。
(15)宋、卫、陈、郑:春秋时的四个诸侯国。宋国在今河南省商丘一带,卫国在今河南省滑县一带,陈国在今河南省淮阳一带,郑国在今河南省中部。宋、卫、陈、郑同日并灾:据《左传。昭公十七年、十八年》记载和王韬《春秋朔闰表》的推算,公元前525年慧星出现在心宿附近,次年周历5月13日那天这四国同时发生火灾。
(16)陵:高出,凌驾。
【译文】
墨家的学说,认为人死不由命决定;儒家的学说,认为人死有命来决定。说有命来决定的,听见子夏说过“人的死与生是由命来决定,富与贵是在于上天安排”。说不由命决定的,闻悉历阳城一夜沉沦而为湖泊;秦国大将白起活埋赵国降兵在长平地下,四十万人同时死亡。春秋时期,溃败的军队,死者只能用草遮盖,尸体将以万计。灾荒之年,挨饿的人到处都是,瘟疫流行,千家死绝,如果一定要说有命,怎么西边秦国与东边齐国人的命完全相同呢?讲由命来决定的人说:“天下之大,人民之多,一个历阳城,一个长平坑,同命的都死在里面,这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命当淹死,所以互相聚积在历阳;命该压死,因此相互堆积在长平。”像汉高祖开始起事,扶助其事业到丰、沛一带的,后来许多是被封侯的人,未必这些老少男女都有贵命而且有贵相,杰出人物同时出现,往往都是这样。历阳城的男女都被淹没了,长平坑中的老少同时被活埋了,万数之中,一定有长命不该死的人,遇上时世衰败,战争四起,就不能正常活完他的寿命。人命有长短,时世有盛衰,时世衰乱,人就容易得病死亡,这正是遭受灾祸的证明。宋、卫、陈、郑四国同一天一起遭火灾,四国人民当中一定有禄命旺盛不该衰退的人,然而都跟着一齐受灾祸,这真是国祸高于禄命。所以,国命胜过人命,寿命胜过禄命。
【原文】
6·2人有寿夭之相,亦有贫富贵贱之法(1),俱见于体。故寿命修短皆禀于天,骨法善恶皆见于体。命当夭折,虽禀异行(2),终不得长;禄当贫贱,虽有善性,终不得遂(3)。项羽且死(4),顾谓其徒曰:“吾败乃命,非用兵之过(5)。”此言实也。实者,项羽用兵过于高祖,高祖之起,有天命焉。国命系于众星。列宿吉凶(6),国有祸福;众星推移,人有盛衰。人之有吉凶,犹岁之有丰耗(7)。命有衰盛(8),物有贵贱。一岁之中,一贵一贱(9);一寿之间(10),一衰一盛。物之贵贱,不在丰耗;人之衰盛,不在贤愚。子夏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而不曰“死生在天,富贵有命”者,何则?死生者,无象在天(11),以性为主。禀得坚强之性,则气渥厚而体坚强,坚强则寿命长,寿命长则不夭死(12);禀性软弱者,气少泊而性羸窳(13),羸窳则寿命短,短则蚤死。故言“有命”,命则性也。至于富贵所禀,犹性所禀之气,得众星之精(14)。众星在天,天有其象(15)。得富贵象则富贵,得贫贱象则贫贱,故曰“在天”。在天如何?天有百官,有众星。天施气而众星布精,天所施气,众星之气在其中矣。人禀气而生,舍气而长(16),得贵则贵,得贱则贱。贵或秩有高下(17),富或资有多少,皆星位尊卑小大之所授也(18)。故天有百官,天有众星(19),地有万民、五帝、三王之精(20)。天有王梁、造父(21),人亦有之,禀受其气,故巧于御(22)。
【注释】
(1)法:指骨法,即骨相。
(2)禀:有。
(3)遂:成功,成就。
(4)项羽(公元前232~前202年):名籍,字羽。下相(今江苏宿迁西南)人。楚国贵族出身,秦末农民起义军领袖。在巨鹿之战中摧毁秦军主力。秦亡后,自立为西楚霸王。在楚汉战争中,被刘邦击败。最后战败至乌江(今安徽省和县东北)自杀。
(5)参见《史记·项羽本纪》。
(6)列宿:各星座。
(7)耗:减,损。
(8)命:疑“人”之误。“人有衰盛”与下文“物有贵贱”对文,可一证。上文言“人有盛衰”,下文言“人之衰盛”,可二证。
(9)一:或,有的。
(10)一寿:这里作一生讲。
(11)象:指星象。
(12)寿命:疑衍文。下文“羸窳则寿命短,短则蚤死”,与此对文,不重“寿命”二字,可证。
(13)泊:通“薄”,稀薄。性“疑作“体”。上文有“气渥厚而体坚强”,与此正反为文,可一证。本书《气寿篇》有“禀气渥则其体强,体强则其命长;气薄则其体弱,体弱则命短,命短则多病寿短。”文意正同,可二证。羸(l6i雷):瘦、弱。窳(y(羽):粗劣,体质不好。
(14)精:精气。这里指星宿散发出来的气。
(15)其:这里指代富贵贫贱。
(16)舍:疑是“含”字形近而误。递修本作“含”,可证。
(17)秩:官职,官阶。
(18)以上参见《抱朴子·辨问》引《玉钤》文。
(19)天:疑是衍文。上文“天有百官,有众星”,下无“天”字,可证。
(20)汉代纬书(对“经书”,如《诗》、《书》、《礼》、《乐》、《易》、《春秋》、《孝经》等而言)上说,五帝、三王都是感受天上某些星宿的精气而生,如《感精符》说,尧是翼星的精气,舜是北斗的精气等等。
(21)王梁、造父(f(斧):两个星座名称。“王梁”又作“王良”。参见《史记·天官书》。
(22)天上的王梁、造父星座是善于驾驭车马的,所以地上禀受其气而生的王良,造父也善于驾驭车马。王良和造父分别是春秋末晋国和周穆王的驾车能手。
【译文】
人有长寿短命的相,也有贫富贵贱的相,这些都能从身体面貌上表现出来。所以,寿命的长短全在于从天上承受的气,骨相的善恶全可以从身体面貌上表现出来。命该夭折,虽有与众不同的好操行,最终还是活不长;禄该贫贱,虽有好的本性,最终富贵还是不能如愿。项羽快要死了,环顾周围对他的随从说:“我的失败是命中注定的,并不是我指挥有错误。”这是实话,之所以真实,是因为项羽指挥打仗胜过于汉高祖,高祖的起事,是得到天命的。国家的命运决定于众多的星宿。各星宿的凶吉,使得国家有祸有福;众星宿的移动,使得人有盛有衰。人有凶吉,好像一年中作物有丰收和歉收。人有盛衰,东西有贵贱。一年之中,有的作物贵,有的作物贱;一生当中,有人失意,有人腾达。作物的贵贱,不在乎丰收与歉收;人的衰盛,不在乎贤能与愚蠢。子夏说“死生由命来决定,富贵在天安排”,而不说“死生在天安排,富贵由命来决定”,为什么呢?人的生死,不是由天上星象来决定,而是由气形成生命强弱所主宰。承受的气形成坚强的生命,则气浓厚而身体坚强,身体坚强则寿命长,长就不会夭折;承受的气形成的生命软弱,则气稀薄而身体瘦弱,身体瘦弱则寿命短,短就会早死。所以子夏说,人的生死由命来决定,这个命就是性。至于形成富贵所承受的气,就像形成生命所承受的气一样,是得到了各星宿散发的气。众星宿在天上,天上有富贵贫贱的星象。接受富贵星象的就富贵,接受贫贱星象的就贫贱,所以说是“在于天决定”。怎样由天决定?天上有大小百官,有众多星宿。天施放气而各星宿也在散布气,天所施放的气,其中也包括众星宿散布的气。人承受气而出生,怀气而长大,承受尊贵的气则人尊贵,承受卑贱的气人卑贱。同属尊贵有时官阶还有高有低,同属富裕有时财物也有多有少,这都是按众星宿地位尊卑大小授给的缘故,所以天上有大小百官,有众多星宿,地上就有形成万民、五帝、三王的气。天上有王梁,造父两星座,人间也就有王梁,造父这样的人,因是承受它们的气,所以善于驾驭车马。
【原文】
6·3传曰(1):“说命有三:一曰正命,二曰随命,三曰遭命。”正命,谓本禀之自得吉也。性然骨善(2),故不假操行以求福而吉自至,故曰正命。随命者,戮力操行而吉福至(3),纵情施欲而凶祸到,故曰随命。遭命者,行善得恶,非所冀望,逢遭于外,而得凶祸,故曰遭命(4)。凡人受命,在父母施气之时(5),已得吉凶矣。夫性与命异(6),或性善而命凶,或性恶而命吉。操行善恶者,性也;祸福吉凶者,命也。或行善而得祸,是性善而命凶;或行恶而得福,是性恶而命吉也。性自有善恶,命自有吉凶。使命吉之人,虽不行善,未必无福;凶命之人(7),虽勉操行,未必无祸。孟子曰:“求之有道(8),得之有命(9)”性善乃能求之,命善乃能得之。性善命凶,求之不能得也。行恶者祸随而至,而盗跖,庄跷横行天下(10),聚党数千,攻夺人物,断斩人身,无道甚矣,宜遇其祸,乃以寿终。夫如是,随命之说,安所验乎?遭命者,行善于内,遭凶于外也。若颜渊、伯牛之徒,如何遭凶?颜渊、伯牛,行善者也,当得随命,福佑随至,何故遭凶?颜渊困于学(11),以才自杀;伯牛空居而遭恶疾(12)。及屈平、伍员之徒,尽忠辅上,竭王臣之节,而楚放其身,吴烹其尸(13)。行善当得随命之福,乃触遭命之祸,何哉?言随命则无遭命,言遭命则无随命,儒者三命之说,竟何所定?且命在初生,骨表著见(14)。今言随操行而至,此命在末(15),不在本也。则富贵贫贱皆在初禀之时,不在长大之后随操行而至也。正命者至百而死。随命者五十而死。遭命者初禀气时遭凶恶也(16),谓妊娠之时遭得恶也(17),或遭雷雨之变,长大夭死。此谓三命。
【注释】
(1)传:阐述经义的文字。曰:根据文意,疑是衍文。
(2)性:本性,生下来就具有的人性。然:这样。
(3)戮(l)路)力:努力,尽力。
(4)以上参见《白虎通德论·寿命》。
(5)施气:指交合。
(6)性:这里指先天具有的道德属性。
(7)凶命:疑“命凶”之误倒。上文“命吉之人,虽行不善,未必无福”与“命凶之人,虽勉操行,未必无祸”,文例相同,可证。
(8)之:指富贵。
(9)引文参见《孟子·尽心上》。
(10)跖(h0直):人名,一作蹠。春秋末期奴隶起义的杰出领袖。庄跷(qi1o敲):庄0(ju5撅),一作企足,战国楚怀王时人民起义领袖。起义规模较大,《吕氏春秋·介士》曾把“庄0之暴郢”与“秦围长平”相提并论。
(11)困:疲乏,劳倦。参见《论语·雍也》。
(12)空居:闲居。
(13)吴烹其尸:指吴王把伍子胥的尸体放在鼎里煮。
(14)骨:骨相。表:外表。著:显露,明显。见:同“现”。
(15)末:末尾。这里指出生以后。
(16)王充认为遭命是人在承受气的时候,遭到外界环境不良影响形成的一种命,具有这种命的人,注定要遇到外来的、不可预测的凶祸而死亡。因而这种命的长短没有确定的期限。
(17)根据文意,疑“恶”后夺一“物”字。
【译文】
经传上说:“命有三种:一叫正命,二叫随命,三叫遭命。”正命,是说本来给的就是好命,自然会得到富贵。生下来骨相就好,不需要良好操行来寻求福祐而富贵自然会到来,所以叫正命。随命,是说要努力端正操行而富贵福祐才能得到,若放纵自己的情欲那么贫贱灾祸就会跟随而来,所以叫随命。遭命,是说做善事遭恶报,并非自己希望的结果,而是偶然碰上外来的事故,遭到贫贱与灾祸,所以叫遭命。人得到生命,是在父母交合的时倏,那时已经注定了自己的吉凶。性与命不同,有的性善而命凶,有的性恶而命吉。操行品德的好坏,是性;遇到的祸福凶吉,是命。有的人操行良好而遭到灾祸,这是性善而命凶;有的人操行恶劣却得到福祐,这是性恶而命吉。性自然有善有恶,命自然有吉有凶。假使命吉的人,即使不做好事,未必得不到福祐;命凶的人,即使努力修养操行,也未必没有灾祸。孟子说:“追求富贵有一定门径,能否得到由命来决定。”性善才能追求富贵,命善才能得到富贵。性善命凶,追求富贵是不能得到的。如果做坏事灾祸就会随之而到来,那么跖、庄跷率众横行天下,聚集同党数千人,到处打人夺物,宰杀民众,没有道义到极点,应当遭受灾祸,但却活到了正常寿命才死去。这样,随命的说法,怎么能证实呢?遭命的人,自身做好事,却由于外来的原因遭到灾凶。像颜渊、伯牛这样的人,为什么会遭到灾凶呢?颜渊、伯牛,是操行贤良的人,应该是随命,福祐就当随之而来,怎么又遭到灾凶?颜渊被研究学问弄得疲劳过度,而很快结束了自己生命;伯牛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而得了不治之症。到屈原,伍子胥这些人,竭尽忠心辅佐君王,尽了臣子的节操,而楚王却放逐了屈原,吴王却把伍子胥的尸体用鼎烹煮。操行贤良应当得到随命的福祐,竟受到遭命的灾祸,为什么呢?说随命就没有遭命,说遭命就不会有随命,那儒者的三命说法,究竟是根据什么作出的呢?生命在生下来之后,一个人骨相体貌就能清楚地看出来。现在说命的吉凶是随操行而到来,这样命是在出生之后才有,而不是在最初承受气时所具有。可见富贵贫贱都在最初承受气的时候决定了,不在长大之后随操行而到来。正命的人活到百岁死。随命的人活到五十岁死。遭命的人最初承受气的时候就遭到意外的凶祸,比如说,怀孕的时候碰到不祥之物,或者遇到打雷下雨这样气候的突然变化,以后长大了也会早死。这就是所说的三种命。
【原文】
6·4亦有三性:有正,有随,有遭。正者,禀五常之性也(1);随者,随父母之性(2);遭者,遭得恶物象之故也(3)。故妊妇食兔,子生缺唇(4)。《月令》曰(5):“是月也(6),雷将发声,有不戒其容者(7),生子不备(8),必有大凶(9)。”喑聋跛盲(10),气遭胎伤,故受性狂悖(11)。羊舌似我初生之时(12),声似豺狼,长大性恶,被祸而死。在母身时,遭受此性,丹朱、商均之类是也(13)。性命在本,故《礼》有胎教之法(14):子在身时,席不正不坐,割不正不食,非正色目不视,非正声耳不听。及长,置以贤师良傅(15),教君臣父子之道。贤不肖在此时矣(16)。受气时(17),母不谨慎,心妄虑邪,则子长大,狂悖不善,形体丑恶。素女对黄帝陈五女之法(18),非徒伤父母之身,乃又贼男女之性(19)。
【注释】
(1)五常:也称“五典”。一指古代仁、义、礼、智、信五种道德规范,一指古代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五种社会的行为准则。参见《白虎通德论·情性》。
(2)根据上下文例,疑“性”后夺一“也”字。
(3)根据上二个分句的文例,疑此句似作“遭恶物之性也”。
(4)参见《淮南子·说山训》。
(5)《月令》:《礼记》中的一篇。
(6)是月:据《礼记·月令》,指的是夏历二月。
(7)戒:慎重。容:《礼记·月令》原文作“容止”,可从。容止:动静,指人的行为举止。这里指夫妻同房。
(8)不备:不完全。这里指形体有缺陷。
(9)《礼记·月令》中这句话的原文是:“是月也,日夜分,雷乃发声,始电,蛰虫咸动,启户始出。先雷三月,奋木铎以令兆民曰:雷将发声,有不戒其容止者,生子不备,必有凶灾。”
(10)喑(y9n音):哑。
(11)悖(b8i倍):违背。
(12)羊舌似我:又作“羊舌食我”,姓羊舌,名食我。春秋时晋国大夫羊舌肸(x9西)的儿子。传说初生时啼哭之声像豺狼,长大以后,品质恶劣,后来全家因他被杀。
(13)丹朱:尧的儿子。名朱,因居丹水,名为丹朱。不肖,傲慢荒淫,品质恶劣,没有继承帝位。商均:舜的儿子。不肖,品质恶劣,没有继承帝位。
(14)《礼》:指《礼记》,亦称《小戴记》或《小戴礼记》,儒家经典之一,是秦、汉以前各种礼仪论著的选集,相传西汉戴圣编纂。有《曲礼》、《檀弓》等四十九篇,大都为孔子弟子及其再传、三传弟子等所记。胎教之法:儒家为孕妇规定的各种礼法,认为按照这些礼法能使胎儿在母体中受到良好的影响,长大后能成为人才。《大戴礼记·保傅》:“《青史氏之记》曰:“古者胎教,王后腹之七月,而就宴室。太师持铜而御户左,太宰持斗而御户右。比及三月者,王后所求声音非礼乐,则太师缊瑟而称不习。所求滋味有非正味,则太宰倚斗言曰:“不敢以得王太子。”又曰:“周后妃任成王于身,立而不跂,从而不差,独处而不倨,虽怒而不詈,胎教之谓也。”
(15)傅:师。
(16)此时:这里指在母体的时候。
(17)受气:这里指父母交合。
(18)素女:中国古代神话中的女神,善弹唱。五女之法:疑为“御女之法”,指男女交合的方法。这里指***的行为。
(19)贼:伤害。男女:这里指子女。
【译文】
也有三种性:有正,有随,有遭。正,就是禀承仁、义、礼、智,信的性;随,就是顺从,任凭父母的性;遭,就是遭受恶物的性。所以孕妇吃兔子肉,孩子生下来嘴唇是缺的。《月令》上说:“这个月夏历二月,要开始打雷,有同房行为不谨慎的,生下来的子女形体就会有缺陷,而且肯定要有大的灾祸。”嗓哑、耳聋、脚跛,目盲,是因为气碰上恶物,使胎儿受到损伤,所以受气形成的性狂乱背理。羊舌似我刚生下来的时候,声音像豺狼,长大之后性恶劣,遭受凶祸而死。在母体内时,遭受这种性的,与丹朱,商均是一类。性和命是最初承受气时形成的,所以《礼记》上有胎教的各种礼法:妇女有身孕时,座席不在正中不坐,割下的肉不方正不吃,不纯正的颜色眼睛不看,不正当的声音耳朵不听。等到孩子长大,安排个贤良的老师,教授君臣父子的道理。是贤良还是不肖都在母体内时形成。父母交合时,如果母亲不谨慎,心中胡乱想邪恶的事,以后子女长大,狂妄背理行为恶劣,相貌难看。素女对黄帝陈述御女***的行为,不只是损伤了父母的身体,而且还伤害了子女的性。
【原文】
6·5人有命,有禄,有遭遇,有幸偶。命者,贫富贵贱也;禄者,盛衰兴废也(1)。以命当富贵,遭当盛之禄,常安不危;以命当贫贱,遇当衰之禄,则祸殃乃至,常苦不乐。遭者,遭逢非常之变(2),若成汤囚夏台(3),文王厄牖里矣(4)。以圣明之德,而有囚厄之变,可谓遭矣。变虽甚大,命善禄盛,变不为害,故称遭逢之祸。晏子所遭(5),可谓大矣,直兵指胸(6),白刃加颈(7),蹈死亡之地,当剑戟之锋,执死得生还。命善禄盛,遭逢之祸,不能害也。历阳之都,长平之坈,其中必有命善禄盛之人,一宿同填而死(8),遭逢之祸大,命善禄盛不能却也。譬犹水火相更也,水盛胜火,火盛胜水遇其主而用也(9)。虽有善命盛禄,不遇知己之主,不得效验。幸者,谓所遭触得善恶也。获罪得脱,幸也;无罪见拘,不幸也。执拘未久,蒙令得出,命善禄盛,夭灾之祸不能伤也。偶也(10),谓事君也(11)。以道事君,君善其言,遂用其身,偶也;行与主乖,退而远,不偶也。退远未久,上官录召,命善禄盛,不偶之害不能留也。故夫遭、遇、幸、偶,或与命禄并;或与命离(12)。遭遇幸偶,遂以成完(13);遭遇不幸偶,遂以败伤,是与命并者也。中不遂成,善转为恶(14),若是与命禄离者也(15)。
【注释】
(1)盛衰兴废:指与“富贵贫贱”相适应的政治、经济地位的好坏。
(2)非常:突如其来的。变:灾祸。
(3)夏台:古台名,又名钧台,在今河南省禹县南。传说是夏朝的一个监狱,夏桀把成汤囚禁在这里。参见《史记·夏本纪》。
(4)厄(8饿):迫害。这里指被囚禁。参见《淮南子·道应训》。
(5)晏子(?~公元前500年):晏婴,字平仲,夷维(今山东省高密县)人。春秋时齐国大夫。其父晏弱死,继任齐卿。历仕灵公、庄公、景公三世,执政五十余年,以节俭力行,谦恭下士著称于时。晏子所遭;据《晏子春秋》记载,齐大夫崔杼(h)助)杀死齐庄公,另立齐景公,并持武器强迫晏婴等卿大夫服从。
(6)直兵:这里指剑。
(7)白刃:疑作“曲刃”,“直兵”与“曲刃”对文,可一证。《晏子春秋。内篇杂上》作“曲刃”,可二证。曲刃:指戟。
(8)填:填塞。这里是指陷入水中,埋入土坑。
(9)上文举了命、禄、遭、遇、幸、偶六条,接着便依次解释。根据文意这句疑应为:“遇者,遇其主而用也。”今无“遇者”二字,疑有脱漏。
(10)“偶也”根据上文“某者,某也”的句式,疑应为“偶者”。
(11)递修本,“君”后有“有偶”二字,可从。“偶者,谓事君有偶也”方与“遇者,遇其主而用也”文例一致。
(12)上文“或与命禄并”,本文似作“或与命禄离”,敌疑“命”后脱一“禄”字。下同。
(13)下文“是与命并者也”疑应置于“遂以成完”之后,全句文意才可解。
(14)善:这里指富贵。恶:这里指贫贱。
(15)若:疑是衍文。上文“是与命禄并者也”,与本句文例一致,无“若”字,可证。
【译文】
人有命,有禄,有遭遇,有幸偶。命,决定人的贫富贵贱;禄,决定人的盛衰兴废。如命该富贵,又碰上正当禄命旺盛,就会长久安适而没有危险。如命该贫贱,又遇上禄命衰微,那灾祸于是就会到来,经常感到痛苦而没有欢乐。遭,就是碰到意料不到的灾祸,像成汤被夏桀囚禁在夏台,文王被商纣囚禁在牖里。以圣明的德操,却有被囚禁的灾祸,真可称为遭啊!灾祸即使很严重,要是命好禄旺盛,灾祸不会造成损害,所以称作碰上的灾祸。晏子遇到的情况,可以说太危险了,长剑直抵胸膛,戟架在颈子上,陷于生死存亡的境地,面对剑戟的锋尖,处于死地而能活下来。可见命善禄盛,碰到灾祸,是不会受到危害的。历阳的城中,长平的坑中,其中肯定有命善禄盛的人,一夜之间同时被水淹,活埋而死,这是遇到灭顶的灾祸,就是命善禄盛的人也无法能避免。比如像水火相互交替,水多可以胜过火,火大能够胜过水。遇,就是遇上其君主重用他。即使有好命和旺盛的禄命,不遇上知己的君主,他就得不到体现。幸或不幸,是说碰巧得到好坏不同的结果。有罪能脱身,是幸;无罪被拘禁,是不幸。被捉拿拘禁不久,就蒙赦令得以出脱,这是命好,命禄旺盛,夭折的灾祸不能伤害。偶,是说事奉君主能得到重用。用正道事奉君主,君主喜欢其意见,就重用这个人,这是偶;所作所为与君主的好恶不合,就被斥退贬谪,这是不偶。斥退贬谪不久,被上司召回任用,这是命好,命禄旺盛,不偶的祸害无法滞留。所以、遭、遇、幸、偶,有的与命禄一致;有的则与命禄相反。遭遇幸偶,由于命中注定于是就因此得以实现,这是与命善禄盛相一致的;遭遇碰上不幸和不偶,于是就因此失败和受损,中途不能顺利实现,由富贵转为贫贱,这是与命善禄盛不相一致的情况。
【原文】
6·6故人之在世,有吉凶之性命(1),有盛衰之祸福(2),重以遭遇幸偶之逢(3),获从生死而卒其善恶之行(4),得其胸中之志,希矣。
【注释】
(1)性:疑是衍文。上文有“性有善恶,命有吉凶。”可证“性”不得言吉凶。(2)祸福:疑“禄”之误。本书《命禄篇》有“吉凶之命,盛衰之禄”,语意正同,可证。
(3)以:由于。
(4)根据文意,疑“生”后脱一“至”字。卒:终于完成。
【译文】
因此人在世间,命有好有坏,禄有兴盛之日也有衰微之时,再加上有遭、遇、幸、偶的遭遇,能得以从生到死始终保持自己善恶分明的操行,实现自己胸中抱负的,实在是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