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记忆很混乱，常常会忘了一些东西，然后……怎么也想不起来。”颜平垂首，一手抵住额头，“可是……我居然连跟我有婚约的你都忘记，对不起……”

“呃……”

常常？东方晓嘴角开始抽搐，他常常会失忆？

“虽然……我不记得你，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月色下，颜平白皙的脸颊染上一丝绯红，他看着东方晓，轻声道，“所以……我很高兴我娶的人是你。”

东方晓微微怔住。

“我会把你刻在心里，再也不会忘了你。”他轻轻说完，松开手，转身离去。

“等一下！”东方晓忽然叫住他。

颜平回过头来。

东方晓的目光落在颜平腰间的一个白色的蝴蝶形吊坠上，她在那吊坠上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同样的味道她在兰若寺北侧的荒冢挖聂小倩的鬼骨时，曾经闻到过。

这是聂小倩的蝴蝶骨！

颜平低头解下腰间的吊坠，放在东方晓的掌心。

“呃？”东方晓抬头看他。

“送给你。”

看着颜平离开的背影，东方晓低头将蝴蝶骨握在掌心。

天明的时候燕赤霞才回来，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怎么样？”东方晓让他从窗户里跳了进来。

燕赤霞一屁股在凳子上坐下，径自倒了一杯水仰头灌下：“是人，可是……”

“可是？”

“她能操纵鬼。”

“喔……”东方晓还是一脸的怀疑，“你确定？”

“你什么意思啊？！”燕赤霞不满地叫了起来。

“你连我是人是鬼都分不清，我在想要不要相信你的判断能力。”东方晓戏谑地道。

燕赤霞气得直跳脚：“我为了你一夜不睡跑去查探，差点死在那个恶婆娘手上，你还消遣我？！”

“为了我？”东方晓扬了扬眉。

燕赤霞噎住，好半天才缓过气来：“为了捉鬼！”

东方晓点头微笑，伸出手来：“很好，那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合作吧。”

燕赤霞看着那只白皙纤细的手，怔了怔。

“发什么呆呢？”东方晓晃了晃手，“不握手吗？”

“握……手？”燕赤霞傻乎乎地重复。

东方晓笑了起来，伸手执起他的右手，握住，晃了晃：“这叫握手，表示我们合作的诚意。”

燕赤霞感觉着自己掌心中那冰凉细腻的触感，继续发呆。

东方晓抚额长叹，见他那副呆头鹅的模样，她都快要后悔与他合作了。

“我答应她今天和颜平成亲，交换条件是归还聂小倩的蝴蝶骨，可是……我已经拿到了蝴蝶骨了，所以我们趁着婚宴联手制服她，你负责除掉她养的鬼，我负责拿下她。”东方晓沉吟了一下，“此人不除，同乐镇难得安宁，聂小倩就算取回鬼骨也不一定就能够逃出生天。”

“好。”燕赤霞呆呆地点头，随即跳脚，“成亲？！”

“嗯，颜平是她儿子，她很疼她儿子。”

“你你你……怎么可以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燕赤霞大叫。

“我今天必须回去，时间不多了。”

“回去？回哪里去？”燕赤霞皱眉。

“晓晓姑娘，我可以进来吗？”门外忽然有人敲门。

燕赤霞神色复杂地看了东方晓一眼，从窗口跳了出去。

“进来吧。”东方晓走到镜子前面坐下。

“晓晓姑娘，这是你的凤冠霞帔。”

东方晓有些惊讶：“杨二？”

杨二笑了起来：“嗯，我可是同乐镇里一等一的绣娘呢。”

在杨二的帮助下，东方晓终于将那身繁琐的大红色喜服穿上了身。

“还有这个。”杨二将凤冠替她戴上。

东方晓晃了晃脑袋，凤冠上的珍珠便跟着微微颤动，漂亮是漂亮，可是这得几斤重啊！

“看看，真漂亮。”杨二赞叹，“难怪燕公子……”说着，她自觉地收了口。

东方晓看着镜中的女子，娥眉淡扫，朱唇轻点，说不出的妩媚风情。

“宾客们已经来了，不过你这个新娘子要先在房间里等着，到了吉时会有人来叫你。”杨二替她整了整裙摆，道。

东方晓点点头，颇有些不耐地道：“能不能快点啊？”明天天亮之前她必须回去，否则一定饿肚子，一只饿肚子的吸血鬼会干出点什么事来，她可不能保证。

“哪有你这么心急的新娘子，真不害臊。”杨二忍俊不禁，笑着去开门，“我先出去帮忙……”

东方晓看着她开门离开，也不反驳。

“咦？”杨二忽然笑了起来，回头神神秘秘地冲着东方晓眨了眨眼睛，“看来有人比我们新娘子还要心急呢。”

“嗯？”东方晓疑惑地看着她。

杨二笑嘻嘻地偏了偏身子，东方晓看到了站在门外一身喜服的颜平。

颜平被杨二说得面色微红，“吉时快到了，我……我来看看东方姑娘。”

“看也看了，快走快走，拜了堂许你看个够。”杨二笑着撵人。

东方晓站在门口，看着颜平被杨二拉走，不由得失笑。转过身，她看着镜子里的那一个凤冠霞帔的女子，一时有些恍惚。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两名丫环推门进来，替东方晓盖上红盖头，扶着她出门。

耳边很热闹，酒菜的香味扑鼻而来，隔着红色的盖头，东方晓注意到燕赤霞正坐在众宾客当中，杨二在他身旁劝酒。

“新娘子来了！”有人起哄大笑。

一阵风吹过，掀起大红色的盖头，东方晓的眼前豁然开朗。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拖长的声音引起众人的调笑。

东方晓看到颜平温和如水的目光，缓缓垂下了眼帘。

颜家客栈的秘密

红色的帐幔，绣花的锦被，两枝红烛静静地燃着，东方晓坐在新床上，屋外的喧嚣笑闹渐渐停了下来。

“砰”地一声响，是酒坛子砸在地上的声音。外面忽然像炸开了锅似的闹腾起来，一不会儿，却是无声无息了。

“东方晓快走！那老妖婆在酒里下了药！”燕赤霞冲了进来，大声道。

东方晓快步走到门口，看到刚刚还热闹非凡的客栈里死一般的静寂，宾客们有的倒在地上，有的趴在桌子上，都一动不动。

面色微沉，东方晓侧头看向门口阴影处的颜大娘：“为什么？”

“那个傻孩子不是已经将小倩的蝴蝶骨送给你了么？”颜大娘冷冷地看着她，“已经得到了蝴蝶骨，你为什么还要答应这门亲事？”

她发现了。

“你这妖孽一日不除，同乐镇怎么能安宁！”燕赤霞拔出桃木剑，怒道，“你竟然敢在酒中下毒，害了这么多人命！”

颜大娘没有理会燕赤霞，只是面色狰狞地看向杨二：“连你也敢背叛我！”

杨二也是她的人？

纤细的双手紧紧揪着衣袖，站在燕赤霞身边的杨二咬唇不语。

一道利爪无声无息地刺向杨二，速度之快连燕赤霞也来不及反应。

杨二没有闪避，只怔怔地凝望着向自己扑来的燕赤霞，他脸上的焦灼和愤怒是因为自己么？如此，自己死也甘心了……她缓缓闭上眼睛，一行清泪自她的眼角滑落。也许从拦下燕赤霞手中的那一杯毒酒开始，她已经知道这一刻迟早会发生的。

预期的疼痛没有降临，她疑惑地睁开眼睛，看到竟然是东方晓挡在了她的身前。

见利爪攻击的目标突然换成了东方晓，颜大娘大惊之下，生生地收了手，却还是在她的脸上划下一道血痕。

“晓晓！”杨二惊叫。

“我没事。”东方晓淡淡地摆了摆手。

“你乖乖留在平儿身边，我不会伤害你。”颜大娘的声音竟然十分温和，如慈母一般，“酒中虽然有毒，但毒不至死，你们是拜过天地的，你是平儿的媳妇，我不会伤害你。”

抬手抚去脸上的血痕，东方晓舔了舔沾血的指尖，脸上那一道伤口竟然以惊人的速度愈合。

颜大娘面色微变，冷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勾了勾唇，东方晓笑了起来，轻松地道：“我不是人啊。”

“你……”燕赤霞张口结舌。

“你应该选二。”东方晓忽然对着燕赤霞眨了眨眼睛。

“呃？”燕赤霞有些回不过神来。

那一日，燕赤霞问东方晓：“你是妖啊，被我贴了除妖符，为什么还不消失？”

“那应该只有两个可能，第一，我不是妖；第二，你道行不够，你说，会是哪一种可能呢？”那一日，她是这么说的。

可怜的道士，从来没有见过吸血鬼啊。

颜大娘低低地念了一句什么，房间里忽然变得阴寒起来。

杨二大惊失色：“快走！”

周围蓦地变得阴寒起来，刚刚参加喜宴饮了特制毒酒的宾客们，化作恶灵满屋乱飞。而颜大娘自己则厉啸一声，纵身扑向东方晓。

“娘！你在干什么？”颜平惊恐的声音平空响起。

颜大娘大惊，却收不住手。

颜平想也不想地冲上去，护在东方晓身前，一只尖利的爪子刺入颜平的胸口，贯胸而出。

“娘！你在干什么！”颜平却似浑然不觉，只一径地责问着颜大娘。

颜大娘面色惊惶：“平儿，我……”

无数的怨灵在屋内乱窜，燕赤霞一手拿着桃木剑，一手拿着纸符，却怎么也除不尽那些恶鬼。

看着颜平倒地不起，东方晓缓缓垂下眼帘。

她摘下右手食指上戴着玉质的指环，那玉环样式十分简洁，只隐隐在指环外侧看出一个“w”形状的刻痕。

摘下指环的那一瞬间，东方晓幽黑的双瞳蓦然化作一片妖异的血红，她五指成刃，以比鬼魅更不可思议的速度刺入颜大娘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