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姑娘十六

作者:西奥多·德莱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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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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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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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982字

?天、堂


葛哈德在家里继续耽搁的几天,总是羞见珍妮的面,只装做不看见她的样子。后来动身出门,也不跟她告别,只叫老婆告诉她一声。但到了中途,他就懊悔了。“我本该跟她说一声才走的,”当火车隆隆开去的时候,他心里这样想。但是已经太晚了。


这时候,葛哈德家里的事情还是如常。珍妮继续在联桥夫人家里工作。


西巴轩在雪茄店里做伙计,位置也是稳固的。乔其的薪工已经加到三块钱,后来又加到了三块半。一家人过的是一种拮据而平凡的生活。煤,油,盐,鞋子,衣服,是他们谈话中最重要的题目;为要应付过日子,人人都感着紧张。


珍妮具有一个敏感的灵魂,使她担心的事情原有不少,可是顶顶叫她烦恼的,就是自己的出路问题,这为她自己着想的地方还小,为味丝搭和一家人着想的地方倒多。她真想不出自己究竟配到哪里去。“谁会要我呢?”她屡次问她自己。“如果发生新的恋爱,又该怎样


处置味丝搭呢?”这样的意外事是很可能的。她又年轻,又美貌,人们都要和她调情,或企图和她调情。联桥夫人家里请的男客很多,其中有几个竟曾对她做过不愉快的调笑。


“我的亲爱人儿,你真生得美貌,”这是一天早晨她替女东家传话,到客人房间敲门,一个五十开外的老浪子对她说的。


“对不起,”她不知所措地红着脸说。


“老实话,你真是可爱。你不消说对不起,我改天要找你谈谈。”他还想托她的下巴颏儿,可是珍妮逃开了。她本想把这事报告女主人,可是怕难为情,也就罢了。她只自忖道,“为什么做男人的总是这样呢?”难道她天生就是邪恶的,本质本来败坏,因而要吸引它的


同类不成?


凡是不善于自卫的人,总都具有一种奇怪的特质,就象蜜糖罐一样,要把苍蝇吸引来。苍蝇来时对于那蜜糖毫无好处,去时可把它带走许多。一个温柔,随顺,不是自私自利的女子,男子们自然要向她蜂拥而来。他们远远就会感觉到这种慷慨的温清,这种毫无防卫的态


度。所以象珍妮这样的女子,对于一般男性就象一种适意的温火一般;大家都要为她所吸引,求她的同情,渴欲据她为己有。因此有许多人硬要来对她献殷勤,她就觉得不胜烦扰了。


有一天,从辛辛那提地方来了一个名叫雷斯脱·甘的客人。他是一个车轮制造商人的儿子,父亲在那城里以及国内别的地方都很有点商业上的名气。他是常常到联桥夫人家里来拜会的。他跟联桥夫人的交情比跟她丈夫的交情还要深,因为联桥夫人是辛辛那提长大的,做


女孩子的时候常到他父亲家里玩耍。她认识他的母亲,他的兄弟妹妹,他一家人都当她自己家里人看待的。


“雷斯脱明天要来了,亨利,”珍妮听见联桥夫人对她丈夫说。”我今天中午接到他的电报的。他这人是很洒脱的,你也知道。我打算把楼上东边大前房给他住。你要跟他亲密些,不要冷落他。他的父亲是待我极好的。”“我知道,”她的丈夫不以为意的说。“我喜欢


雷斯脱。他一家人算他最出色。可是他太冷落些。他是什么都不在意的。”“这个我知道,可是他这人到底漂亮。我从来没有见过比他再漂亮的人。”“我当然要好好的看待他。我对于你的朋友不是一向都很好的吗?”“是的,很好。”“哦,我自己还不知道呢,”他


淡然的回说。


当这著名的客人到来时,珍妮是准备着要见一见一个非同小可的人物的,而她也并不失望。那天在客厅里会见她的女主人的,是个年纪三十五六的男子,中等身材,生得秀目方颐,勇武而矫健。他的声音沉着而嘹亮,到处都听得清楚;凡是遇到他的人,无论识与不识,


总都禁不住要倾听他的话。他又没有虚文,说话很简捷。


“哦,你,”他开始道。“喜得又同你见面了。联桥先生好吗?梵尼好吗?”他这几句话问得有力而且殷勤,他的女主人也同样亲热地回他的话。


“我很高兴会见你,雷斯脱,”她说。“叫乔其把你的行李搬上楼去。到我屋子里去坐吧。那里适意些。老太爷和露意丝都好?”他跟她走上楼来,那时站在楼梯头听话的珍妮,就感觉着他的人品具有磁石一般的魔力。她只觉得一个真正的人物出现了,却又说不出所以


然来。


霎时之间就显得满屋春风。女主人的态度也和悦多了。人人都象觉得非替这位客人做点事不可。


珍妮仍旧做她的事情,可是刚才那个印象已经排之不去了。那人的名字不住在她心里反复的出现。雷斯脱·甘。她又常常记起他是从辛辛那提来的。她不时要偷偷看他几眼,感觉着一种对于男子本身发生的兴味,这是她生平从来不曾有过的。他长得这般魁梧,这般漂亮


,又这般矫健。她猜想不出他是做什么行业的。同时她又觉得有点儿怕他。有一次,她发现他用一种固定而锐利的眼光看着自己。她心里虚怯起来,找个机会溜跑了。又有一次,他想要对她说几句话,她也装做有事情赶快走开。她知道自己一背过脸来,他的眼睛就盯牢


她看,因而使她有些儿发慌。她总想要躲开他,却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缘故。


事实上,这个资产上、教育上、地位上都比珍妮优越的男子,对于她那非常的人品感着一种本能的兴味了。他也同别人一样,所以被她吸引的地方,就是她那特别温柔的性情和她那卓异的女性特质。她的神情态度都暗示着充裕的爱。他总觉得她是可以接近的,却也说不


出所以然来。她并没有露出她的已往经验的形迹,也并没有卖弄过风骚,可是他仍旧觉得自己可以去跟她接近。他这第一次来时,本来就想冒一下子险,可是事情逼着他走了。


他是四天之后就离开的,离开克利夫兰有三个礼拜。珍妮总以为他一去不复返,不免萌起宽慰和惆怅相混合的奇异感觉来。谁知他突然的又来了。这一来是分明出人意料的,他只对联桥夫人解释营业的关系又逼使他不得不来。


他说这话时,眼睛对珍妮盯了一下,珍妮就觉得他的来意好象跟她也有点关系。


他此一番来,珍妮有各样的机会可以看见他。一是在早饭的时候,因为有时候旱饭是她开的;二是在宴会的时候,她可以从客厅里或是起坐间看见席上的客人;又有时他到联桥夫人屋子里谈天,也有见他的机会。原来他跟联桥夫人是很亲密的。


“我想,雷斯脱,你为什么不早把事情定着下来结婚呢?”他来的第二天,珍妮听见联桥夫人对他这样说。“你该知道是时候儿了。”“我知道,”他回说,“可是我还不想结婚。我要趁没有结婚再享受几天。”“是的,我知道你会享受。可是你也应该害臊了。你的父


亲可真操心呢。”他吃吃的笑了一阵。“父亲并不为我操什么心。他的事业已经够他操心了。”珍妮好奇地看了看他。她不很了解自己心里想什么,只觉这个人吸引她罢了。倘使她能认识他这吸引的意义,她是立刻就要逃开的。


这一回,他对她的观察更加认真了,常要对她说一两句话逗她来谈几句简略而亲切的天。她也不由得不答应他他是讨她欢喜的。有一次,她在二楼上抽屉里找布条儿,跟他在穿堂里碰了头。那时楼上就只他们两个人,联桥夫人出去买东西去了,其他的仆人都在


楼下。趁这个机会,他就直截了当地进行起他的工作来了。他用一种堂皇的,毫不犹豫的,十分坚决的态度走近她的身边。


“我要跟你谈谈,”他说。“你住在哪里?”“我我”她格格地说不出口,脸色显然发青了。“我住在劳利街上。”“几号门牌?”他问这话的神气,好象是强迫她说出来。


她吓得心里直打战。”一千三百十四号,”她机械地回答。


他那深褐色的有力的眼睛看进她那浅碧色的大眼睛里。一阵催眠的,有意义的,强固的闪电通过了两人之间。


“你是我的人,”他说。“我一径都在找你。我什么时侯可以去看你?”“哦,你千万不能去,千万不能去,”她发慌得把手指扪住嘴唇说。


“我不能见你我我”“哦,我不能,我不能去吗?你听我说”他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轻轻的拉近身来“你我不妨现在就说开吧。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说吧。”她朝他看看,眼睛大大的睁着,里面充满着惊异,充满着畏惧,充满着一种渐萌的


恐怖。


“我不知道,”她喘气说,她的嘴唇发干了。


“喜欢我吗?”他用他的眼睛严峻地坚牢地镇住了她。


“我不知道。”“你瞧着我,”他说。


“是的,”她回说。


他很快的把她拉拢去。“以后再跟你谈吧,”他一面说,一面就把他的嘴唇很专横地放在她的嘴唇上。


她象一只小鸟在一头猫的脚爪底下那样惊惶失措了,可是在这当儿,却有一种具有非常活力和坚执性的东西在那里对她说话。他用一声短促的笑把她放开。“咱们以后不再在这儿干这种事情,可是要记着,你是我的人了,”他一面说一面不动声色的走过穿堂。无限惊惶


的珍妮就跑到女主人屋子里随手把门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