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作者:杜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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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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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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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830字

我在海南岛流浪了几年以后,终于在一家颇有影响的周刊社谋了一份差事。这天是周末,我一大早就钻进书房,泡上一杯朋友送的紫阳茶,看着碧绿的茶液上飘逸着一股氤氲,散发出一股略带苦涩的清香。我给钢笔里吸满墨水,铺开稿纸继续创作《可可西里狼》的。


一股茶液噙入口中,口中就有了清新和苦香,咽入肚里,腹中的秽气都淡了许多,精神和肉体都有了焕然一新的感觉。《可可西里狼》这部中,李石柱、石技术员、王勇刚是绝对主要人物,也是我离开部队二十多年中最怀念的战友。电话铃响,我极不情愿地去接电话,我不愿在创作时有电话干扰。我拿起电话,耳机里传来细小的吼声,对方用的是手机。


“杜班长!”听到这个称呼,我知道又是当年部队上的战友打来的。对他们的电话,我有种十分亲近和渴望的亲情,那种朝夕相处、生死与共的感情令我十分渴念眷恋。


“杜班长,我是王勇刚。”这些年,王勇刚隔两三个月都要给我打次电话。


“勇刚,你现在在哪里?”我以为他已经来到我居住的海南岛了。


“我在青海,我想请你马上到青海来一趟。”


“有事?”


“有点事,我知道你很忙,但这事必须你过来才能解决!”


“什么事还得我去才能解决,李石柱和石技术员都在青海,石技术员又是一方父母官,你怎么不找他?”


“杜班长,要是别的事情他们肯定会帮我解决。可这次是我和他们之间的矛盾,非得你出面才行。我知道,咱们当年在可可西里时,你和他俩的关系最好。这些年,他们两个和你联系最密切,你的话他们肯定听。”


“你和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啦?”


这些年,我和李石柱只有书信上的联系。他所在的野生动物保护站有部电话,就是十年九不通地接通一次,声音弱得也听不清。问邮电局,邮电局说我们用的电话,几公里就有一个增音站,电话从这头打出去,不断地增音,经过三万五万公里到了对方电话里还很清晰。可可西里野生动物保护站只有一部电话,光电话线都拉得够艰难了,总不能隔几公里就修一个增音站吧。要是这样,可可西里的电话比人造卫星的代价都高。就是通信也十分难通畅,可可西里野生动物保护站不通邮路,给李石柱的信都邮到玉树藏族自治州环保局,环保局再托到可可西里无人区的牧民捎去,一封信往往得走三四个月。李石柱回一封信也得三四个月,一年中也只能通两三次信。李石柱的情况,大都是从石技术员那里得到的。堂堂的青海省省委常委、玉树藏族自治州州委书记,通讯条件自然是李石柱无法相比的。我们常常在晚上九点钟以后的半价时间通话。每次都少不了说李石柱,石技术员都要感慨地说:“李石柱苦呀,这些年像李石柱这样的人太少啦!”谈到王勇刚时,石技术员都要停顿好一会儿,含混不清地说:“王勇刚这几年发啦,他要是再不收手,恐怕……”


“杜班长,有些事情你来青海就知道啦,在电话里说不清楚。我给你电汇了一万元,你尽快买机票飞过来。我的意思是你多请几天假,在青海好好玩几天。过去咱们当兵时,有纪律约束又没有钱,就是有钱也没有地方玩。现在,全中国都在玩,只要有钱,想玩什么有什么。杜班长,不是吹,我这个可可西里王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放下王勇刚的电话,刚刚回到书房里入定,思维又回到《可可西里狼》的创作中。去趟青海谈何容易?杂志社这么忙,又没有假期。电话里说说可以,真正要动身,立即就有许多事情跳出来像绳子样绑着你无法抽身。


我的记忆中又浮现出清秀俊雅的喀秋莎,喀秋莎倒在血泊里那哀怨的眼神;浮现出雄壮勇猛的雪牛,带着无比的仇恨一次次撞向石缝的悲壮……


电话铃又响了,我只好又去接电话,耳机里又是“杜班长”的称呼。我听出是石技术员,就半开玩笑地说:“星期天一大早就跑到办公室打长途,昨晚和嫂子吵架啦?”


“杜班长,我真羡慕你的日子,办一份杂志,写几篇文章,闲时品品香茗,少多少烦心事情,真是清心寡欲。我这个州委书记哪有什么星期天,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解决问题……”


“省委常委,可是个副部级职务,多少人在仕途上挣扎了一辈子,能达到这个高度的恐怕不到十万分之一吧!”


“杜班长,我想请你近期到青海来一趟。”


“出了什么事情?”我立即把石技术员的话和刚才王勇刚的话联系起来,脑海里闪现出不祥的征兆。石技术员是十分忠于职守勤奋工作的人,一般情况下不会让我放下工作专门跑一趟青海。


“是关于王勇刚的事情。”


“王勇刚出事啦?”


“可以这么说,他如果悬崖勒马,还来得及。但是……杜班长,电话里我也说不清楚。你来青海后,咱们好好谈谈。你也好好劝劝王勇刚,我们好赖战友一场,不能让他在歧途上越走越远!”


王勇刚寄来的路费收到了,我还是向领导请假登上了飞机。


上飞机时,我分别给王勇刚和石技术员打了电话。王勇刚说他还在可可西里附近的沱沱河大本营,你下了飞机有人接,一切听他们安排,我尽快动身到西宁和你见面。石技术员说他人在玉树,可可西里又发生了重大偷猎事件,无法离开。他让玉树州驻西宁办事处的工作人员去机场接,先在办事处的招待所住下,然后再听他们的安排。


我对青海西宁的气候太熟悉了,尽管我做好了充分的精神和物质准备,但从南中国的海南岛,从海拔最低温度最高的地方来到海拔最高温度最低的西宁时,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久违的凉爽,还有淡淡的缺氧引起的眩晕、淡淡的干燥引起鼻孔喉咙的不适。但是,我一踏上青海的土地,蕴含在我心中的怀恋经过二十多年的发酵酝酿,终于爆发出来。我就在这块土地上,度过了一生中最富有活力的年华,经历了一次一次生与死、血与火的磨难。多少亲密无间的战友,长眠在这块土地下边,把自己的血肉之躯融化在这方水土之中。


我放下提包,展展地舒了一下双臂,又长长地吸了一口空气,感觉到过分激动带来的浓郁眩晕。我闭上眼睛,努力使自己的情绪镇静下来。


“您是杜光辉先生?”我睁开眼睛,看见两三个体格剽悍的男人和五六个艳妆女人。


“你们是……”


“我们是王勇刚老板的手下,王老板派我们来接你。”


“你们怎么到飞机场里面接人?”在我的意识中,没有一定级别的人是不能进飞机场接人的。


“进个飞机场算什么,我们王老板在青海没有办不成的事情!”他们说话时,五六个艳妆女人就围上来挽我的胳膊。


“这怎么行……”我用力摆脱她们。


我还在摆脱她们的纠缠时,又有两个藏族男子跑过来,问:“你是从海南来的杜光辉先生?”


“是,你们是……”


“我们是玉树州驻西宁办事处的,石书记派我们来接你。我们把车也开进来了,上车吧!”果然,有部桑塔纳缓缓地向这边开过来。


王勇刚手下的那几个人不屑地瞪了他们一眼,走过去抱着膀子站在他们对面,说:“凡事讲个先来后到,你要接人怎么不早点来,我们把人接到了你来要人,让我们怎么给王老板交代?”


“杜先生是州委的客人,是公事。你们把杜先生接走,算哪门子的道理?”


“你少拿大毛吓憨女子,你州委算个***,就是省委见了我们王老板,也礼让三分。北京也是我们王老板常去常住的地方……”


办事处的人显得不那么理直气壮了,“你看,我们都把车开来了”。


王勇刚手下的人走到那辆桑塔纳跟前,用脚在轮胎上踢了几下,鄙夷地说:“这种东西也敢叫车,狗屁,这是玩具。你们叫杜先生坐玩具,不怕丢了杜先生的份子。”


那人说话间,开过来三辆小车,前面还有一部警车开道。四部车并排停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我才认出,除了警车,那三部全是劳斯莱斯。前几年我编辑过一篇文章《北京有个劳斯莱斯王》,说的是有个从美国回来的款爷,一下子买了三部劳斯莱斯轰动京城。和这几辆劳斯莱斯相比,那辆上海产的桑塔纳就显得寒碜、简陋、卑微了,宛如贵夫人面前的贫困老太婆。


我急忙走过去,站在他们中间,说:“石书记和王老板都是我的战友,我到谁那里住都一样。这样吧,我先住在王老板那里,给石书记打个电话,随后住石书记那里。”


劳斯莱斯车的性能真好,车一起步,我这个驾驶员出身的人就能感到异常的平稳,车子仿佛不是在公路上行驶,而是在空中飘游。我坐在三辆劳斯莱斯车中间,最前面是警车,警车拉着警报,所有的车辆和行人都在避让,站在十字岗亭的警察还向车队敬礼。我望着公路两边诚惶诚恐的人群和车辆,心里也泛起了极度的诚惶诚恐。我杜光辉是什么人,竟让那么多人避让恭敬?再看车内的人,司机和坐在前排的保镖,只是警觉地观察前方和两侧,对行人和车辆的避让熟视无睹。我的两侧,两个妙龄女子恰到好处地偎着我,她们身上的进口香水味一缕一缕地钻入我的鼻孔,确实很好闻,使人产生一种飘飘然的感觉。保镖的手机响了,保镖拿起手机听了一阵,放下手机后对我说:“我们王老板已经赶到格尔木机场了,马上赶到西宁。你下午在酒店休息,晚上王老板给你接风洗尘。王老板还说了,这几位小姐全陪着你,她们的房间就在你的房间两侧。”


车队在一家五星级酒店门口停下,早就站在门前的侍者替我们拉开车门。我钻出车,立即又围上了五六个彪形大汉,都躬下身子问候:“杜先生好,我们是王老板的手下,王老板派我们来负责杜先生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