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君道

作者:刘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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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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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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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46168字

晋平公问于师旷曰:“人君之道如何?”对曰:“人君之道清净无为,务在博爱,趋在任贤;广开耳目,以察万方;不固溺于流俗,不拘系于左右;廓然远见,踔然独立;屡省考绩,以临臣下。此人君之操也。”平公曰:“善!” 齐宣王谓尹文曰:“人君之事何如?”尹文对曰:“人君之事,无为而能容下。夫事寡易从,法省易因;故民不以政获罪也。大道容众,大德容下;圣人寡为而天下理矣。书曰:‘睿作圣’。诗人曰:‘岐有夷之行,子孙其保之!’”宣王曰:“善!”


成王封伯禽为鲁公,召而告之曰:“尔知为人上之道乎?凡处尊位者必以敬,下顺德规谏,必开不讳之门,撙节安静以借之,谏者勿振以威,毋格其言,博采其辞,乃择可观。夫有文无武,无以威下,有武无文,民畏不亲,文武俱行,威德乃成;既成威德,民亲以服,清白上通,巧佞下塞,谏者得进,忠信乃畜。”伯禽再拜受命而辞。


陈灵公行僻而言失,泄冶曰:“陈其亡矣!吾骤谏君,君不吾听而愈失威仪。夫上之化下,犹风靡草,东风则草靡而西,西风则草靡而东,在风所由而草为之靡,是故人君之动不可不慎也。夫树曲木者恶得直景,人君不直其行,不敬其言者,未有能保帝王之号,垂显令之名者也。易曰:‘夫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况其迩者乎?居其室,出其言不善,则千里之外违之,况其迩者乎?言出于身,加于民;行发乎迩,见乎远。言行君子之枢机,枢机之发,荣辱之主,君子之所以动天地,可不慎乎?’天地动而万物变化。诗曰:‘慎尔出话,敬尔威仪,无不柔嘉。’此之谓也。今君不是之慎而纵恣焉,不亡必弒。”灵公闻之,以泄冶为妖言而杀之,后果弒于征舒。


鲁哀公问于孔子曰:“吾闻君子不博,有之乎?”孔子对曰:“有之。”哀公曰:“何为其不博也?”孔子对曰:“为其有二乘。”哀公曰:“有二乘则何为不博也?”孔子对曰:“为行恶道也。”哀公惧焉。有间曰:“若是乎君子之恶恶道之甚也!”孔子对曰:“恶恶道不能甚,则其好善道亦不能甚;好善道不能甚,则百姓之亲之也,亦不能甚。”诗云:‘未见君子,忧心惙惙,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诗之好善道之甚也如此。哀公曰:“善哉!吾闻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微孔子,吾焉闻斯言也哉?”


河间献王曰:“尧存心于天下,加志于穷民,痛万姓之罹罪,忧众生之不遂也。有一民饥,则曰此我饥之也;有一人寒,则曰此我寒之也;一民有罪,则曰此我陷之也。仁昭而义立,德博而化广;故不赏而民劝,不罚而民治。先恕而后教,是尧道也。当舜之时,有苗氏不服,其所以不服者,大山在其南,殿山在其北;左洞庭之波,右彭蠡之川;因此险也,所以不服,禹欲伐之,舜不许,曰:‘谕教犹未竭也,究谕教焉,而有苗氏请服,天下闻之,皆非禹之义,而归舜之德。’”


周公践天子之位布德施惠,远而逾明,十二牧,方三人,出举远方之民,有饥寒而不得衣食者,有狱讼而失职者,有贤才而不举者,以入告乎天子,天子于其君之朝也,摄而进之曰:“意朕之政教有不得者与!何其所临之民有饥寒不得衣食者,有狱讼而失职者,有贤才而不举者?”其君归也,乃召其国大夫,告用天子之言,百姓闻之皆喜曰:“此诚天子也!何居之深远而见我之明也,岂可欺哉!”故牧者所以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也,是以近者亲之,远者安之。诗曰:“柔远能迩,以定我王”,此之谓矣。


河间献王曰:“禹称民无食,则我不能使也;功成而不利于人,则我不能劝也;故疏河以导之,凿江通于九派,洒五湖而定东海,民亦劳矣,然而不怨者,利归于民也。”


禹出见罪人,下车问而泣之,左右曰:“夫罪人不顺道,故使然焉,君王何为痛之至于此也?”禹曰:“尧舜之人,皆以尧舜之心为心;今寡人为君也,百姓各自以其心为心,是以痛之。”书曰:“百姓有罪,在予一人。”


虞人与芮人质其成于文王,入文王之境,则见其人民之让为士大夫;入其国则见其士大夫让为公卿;二国者相谓曰:“其人民让为士大夫,其士大夫让为公卿,然则此其君亦让以天下而不居矣。”二国者,未见文王之身,而让其所争以为闲田而反。孔子曰:“大哉文王之道乎!其不可加矣!不动而变,无为而成,敬慎恭己而虞芮自平。”故书曰:“惟文王之敬忌。”此之谓也。


成王与唐叔虞燕居,剪梧桐叶以为圭,而授唐叔虞曰:“余以此封汝。”唐叔虞喜,以告周公,周公以请曰:“天子封虞耶?”成王曰:“余一与虞戏也。”周公对曰:“臣闻之,天子无戏言,言则史书之,工诵之,士称之。”于是遂封唐叔虞于晋,周公旦可谓善说矣,一称而成王益重言,明爱弟之义,有辅王室之固。


当尧之时,舜为司徒,契为司马,禹为司空,后稷为田畴,夔为乐正,倕为工师,伯夷为秩宗,皋陶为大理,益掌驱禽,尧体力便巧不能为一焉,尧为君而九子为臣,其何故也?尧知九职之事,使九子者各受其事,皆胜其任以成九功,尧遂成厥功以王天下,是故知人者王道也,知事者臣道也,王道知人,臣道知事,毋乱旧法而天下治矣。


汤问伊尹曰:“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知之有道乎?”伊尹对曰:“昔者尧见人而知,舜任人然后知,禹以成功举之。夫三君之举贤,皆异道而成功,然尚有失者,况无法度而任己,直意用人,必大失矣。故君使臣自贡其能,则万一之不失矣,王者何?以选贤。夫王者得贤材以自辅,然后治也,虽有尧舜之明,而股肱不备,则主恩不流,化泽不行,故明君在上,慎于择士,务于求贤,设四佐以自辅,有英俊以治官,尊其爵,重其禄,贤者进以显荣,罢者退而劳力,是以主无遗忧,下无邪慝,百官能治,臣下乐职,恩流群生,润泽草木,昔者虞舜左禹右皋陶,不下堂而天下治,此使能之效也。”


武王问太公曰:“举贤而以危亡者,何也?”太公曰:“举贤而不用,是有举贤之名,而不得真贤之实也。”武王曰:“其失安在?”太公望曰:“其失在君好用小善而已,不得真贤也。”武王曰:“好用小善者何如?”太公曰:“君好听誉而不恶谗也,以非贤为贤,以非善为善,以非忠为忠,以非信为信;其君以誉为功,以毁为罪;有功者不赏,有罪者不罚;多党者进,少党者退;是以群臣比周而蔽贤,百吏群党而多奸;忠臣以诽死于无罪,邪臣以誉赏于无功。其国见于危亡。”武王曰:“善!吾今日闻诽誉之情矣。”


武王问太公曰:“得贤敬士,或不能以为治者,何也?”太公对曰:“不能独断,以人言断者殃也。”武王曰:“何为以人言断?”太公对曰:“不能定所去,以人言去;不能定所取,以人言取;不能定所为,以人言为;不能定所罚,以人言罚;不能定所赏,以人言赏。贤者不必用,不肖者不必退,而士不必敬。”武王曰:“善,其为国何如?”太公对曰:“其为人恶闻其情,而喜闻人之情;恶闻其恶,而喜闻人之恶;是以不必治也。”武王曰:“善。”


齐桓公问于宁戚曰:“筦子今年老矣,为弃寡人而就世也,吾恐法令不行,人多失职,百姓疾怨,国多盗贼,吾何如而使奸邪不起,民衣食足乎?”宁戚对曰:“要在得贤而任之。”桓公曰:“得贤奈何?”宁戚对曰:“开其道路,察而用之,尊其位,重其禄,显其名,则天下之士骚然举足而至矣。”桓公曰:“既以举贤士而用之矣,微夫子幸而临之,则未有布衣屈奇之士踵门而求见寡人者。”宁戚对曰:“是君察之不明,举之不显;而用之疑,官之卑,禄之薄也;且夫国之所以不能士者,有五阻焉:主不好士,谄谀在旁,一阻也;言便事者,未尝见用,二阻也;壅塞掩蔽,必因近习,然后见察,三阻也;讯狱诘穷其辞,以法过之,四阻也;执事适欲,擅国权命,五阻也。去此五阻,则豪俊并兴,贤智求处;五阻不去,则上蔽吏民之情,下塞贤士之路;是故明王圣主之治,若夫江海无不受,故长为百川之主;明王圣君无不容,故安乐而长久。因此观之,则安主利人者,非独一士也。”桓公曰:“善,吾将着夫五阻以为戒本也。”


齐景公问于晏子曰:“寡人欲从夫子而善齐国之政。”对曰:“婴闻之,国具官而后政可善。”景公作色曰:“齐国虽小,则何为不具官乎?”对曰:“此非臣之所复也。昔先君桓公,身体堕懈,辞会不给,则隰朋侍;左右多过,刑罚不中,则弦章侍;居处肆纵,左右慑畏,则东郭牙侍;田野不修,人民不安,则宁戚侍;军吏怠,戎士偷,则王子成父侍;德义不中,信行衰微,则筦子侍;先君能以人之长续其短,以人之厚补其薄;是以辞令穷远而不逆,兵加于有罪而不顿;是故诸侯朝其德而天子致其胙。今君之失多矣,未有一士以闻者也,故曰未具。”景公曰:“善。吾闻高缭与夫子游,寡人请见之。”晏子曰:“臣闻为地战者不能成王,为禄仕者不能成政;若高缭与婴为兄弟久矣,未尝干婴之过,补婴之阙,特进仕之臣也,何足以补君。”


燕昭王问于郭隗曰:“寡人地狭人寡,齐人削取八城,匈奴驱驰楼烦之下,以孤之不肖,得承宗庙,恐危社稷,存之有道乎?”郭隗曰:“有,然恐王之不能用也。”昭王避席请闻之,郭隗曰:“帝者之臣,其名,臣也,其实,师也;王者之臣,其名,臣也,其实,友也;霸者之臣,其名,臣也,其实,宾也;危国之臣,其名,臣也,其实,虏也。今王将东面,目指气使以求臣,则厮役之材至矣;南面听朝,不失揖让之礼以求臣,则人臣之材至矣;西面等礼相亢,下之以色,不乘势以求臣,则朋友之材至矣;北面拘指,逡巡而退以求臣,则师傅之材至矣。如此则上可以王,下可以霸,唯王择焉。”燕王曰:“寡人愿学而无师。”郭隗曰:“王诚欲兴道,隗请为天下之士开路。”于是燕王常置郭隗上坐南面,居三年,苏子闻之,从周归燕;邹衍闻之,从齐归燕;乐毅闻之,从赵归燕;屈景闻之,从楚归燕。四子毕至,果以弱燕幷强齐;夫燕齐非均权敌战之国也,所以然者,四子之力也。诗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此之谓也。


楚庄王既服郑伯,败晋师,将军子重,三言而不当,庄王归,过申侯之邑,申侯进饭,日中而王不食,申侯请罪,庄王喟然叹曰:“吾闻之,其君贤者也,而又有师者王;其君中君也,而又有师者霸;其君下君也,而群臣又莫若君者亡。今我,下君也,而群臣又莫若不谷恐亡,且世不绝圣,国不绝贤;天下有贤而我独不得,若吾生者,何以食为?”故战服大国义从诸侯,戚然忧恐圣知不在乎身,自惜不肖,思得贤佐,日中忘饭,可谓明君矣。


明主者有三惧,一曰处尊位而恐不闻其过,二曰得意而恐骄,三曰闻天下之至言而恐不能行,何以识其然也?越王勾践与吴人战,大败之,兼有九夷,当是时也,南面而立,近臣三,远臣五,令群臣曰闻吾过而不告者其罪刑,此处尊位而恐不闻其过者也。昔者晋文公与楚人战,大胜之,烧其军,火三日不灭,文公退而有忧色,侍者曰:“君大胜楚,今有忧色,何也?”文公曰:“吾闻能以战胜而安者,其唯圣人乎!若夫诈胜之徒,未尝不危也,吾是以忧。”此得意而恐骄也。昔齐桓公得筦仲隰朋,辩其言,说其义,正月之朝,令具太牢进之先祖,桓公西面而立,筦仲隰朋东面而立,桓公赞曰:“自吾得听二子之言,吾目加明,耳加聪,不敢独擅,愿荐之先祖。”此闻天下之至言而恐不能行者也。齐景公出猎,上山见虎,下泽见蛇,归召晏子而问之曰:“今日寡人出猎,上山则见虎,下泽则见蛇,殆所谓之不祥也。”晏子曰:“国有三不祥,是不与焉,夫有贤而不知,一不祥;知而不用,二不祥;用而不任,三不祥也;所谓不祥乃若此者也。今山上见虎,虎之室也,下泽见蛇,蛇之穴也,如虎之室,如蛇之穴而见之,曷为不祥也。”


楚庄王好猎,大夫谏曰:“晋楚敌国也,楚不谋晋,晋必谋楚,今王无乃耽于乐乎?”王曰:“吾猎将以求士也,其榛藂刺虎豹者,吾是以知其勇也;其攫犀搏兕者,吾是以知其劲有力也;罢田而分所得,吾是以知其仁也。因是道也而得三士焉,楚国以安。”故曰:苟有志则无非事者,此之谓也。汤之时大旱七年,雒坼川竭,煎沙烂石,于是使人持三足鼎,祝山川,教之祝曰:政不节耶?使人疾耶?苞苴行耶?谗夫昌耶?宫室营耶?女谒盛耶?何不雨之极也,盖言未已而天大雨,故天之应人,如影之随形,响之效声者也。诗云:“上下奠瘗,靡神不宗。”言疾旱也。


殷太戊时,有桑谷生于庭,昏而生,比旦而拱,史请卜之汤庙,太戊从之,卜者曰:“吾闻之,祥者福之先者也,见祥而为不善,则福不生;殃者祸之先者也,见殃而能为善,则祸不至。”于是乃早朝而晏退,问疾吊丧,三日而桑谷自亡。


高宗者,武丁也,高而宗之,故号高宗,成汤之后,先王道缺,刑法违犯,桑谷俱生乎朝,七日而大拱,武丁召其相而问焉,其相曰:“吾虽知之,吾弗得言也。闻诸祖己,桑谷者野草也,而生于朝,意者国亡乎?”武丁恐骇,饬身修行,思先王之政,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明养老。三年之后,蛮夷重译而朝者七国,此之谓存亡继绝之主,是以高而尊之也。


宋大水,鲁人吊之曰:“天降淫雨,溪谷满盈,延及君地,以忧执政,使臣敬吊。”宋人应之曰:“寡人不佞,斋戒不谨,邑封不修,使人不时,天加以殃,又遗君忧,拜命之辱。”君子闻之曰:“宋国其庶几乎!”问曰:“何谓也?”曰:“昔者夏桀殷纣不任其过,其亡也忽焉;成汤文武知任其过,其兴也勃焉;夫过而改之,是犹不过。故曰其庶几乎!”宋人闻之,夙兴夜寐,早朝晏退,吊死问疾,戮力宇内。三年,岁丰政平,向使宋人不闻君子之语,则年谷未丰而国未宁,诗曰:“佛时仔肩,示我显德行。”此之谓也。


楚昭王有疾,卜之曰:“河为祟。”大夫请用三牲焉。王曰:“止,古者先王割地制土,祭不过望;江、汉、睢、漳,楚之望也;祸福之至,不是过也。不谷虽不德,河非所获罪也。”遂不祭焉。仲尼闻之曰:“昭王可谓知天道矣,其不失国,宜哉!”


楚昭王之时,有云如飞鸟,夹日而飞三日,昭王患之,使人乘驿东而问诸太史州黎,州黎曰:“将虐于王身,以令尹司马说焉则可。”令尹司马闻之,宿斋沐浴,将自以身祷之焉。王曰:“止,楚国之有不谷也,由身之有匈胁也;其有令尹司马也,由身之有股肱也。匈胁有疾,转之股肱,庸为去是人也?”


邾文公卜徙于绎,史曰:“利于民不利于君。”君曰:“苟利于民,寡人之利也,天生烝民而树之君,以利之也,民既利矣,孤必与焉!”侍者曰:“命可长也,君胡不为?”君曰:“命在牧民,死之短长,时也;民苟利矣,吉孰大焉。”遂徙于绎。


楚庄王见天不见妖,而地不出孽,则祷于山川曰:“天其忘予欤?”此能求过于天,必不逆谏矣,安不忘危,故能终而成霸功焉。


汤曰:“药食先尝于卑,然后至于贵;药言先献于贵,然后闻于卑。”故药尝乎卑,然后至乎贵,教也;药言献于贵,然后闻于卑,道也。故使人味食然后食者,其得味也多;使人味言然后闻言者,其得言也少。是以明王之言,必自他听之,必自他闻之,必自他择之,必自他取之,必自他聚之,必自他藏之,必自他行之;故道以数取之为明,以数行之为章,以数施之万物为藏。是故求道者不以目而以心,取道者不以手而以耳。


楚文王有疾,告大夫曰:“筦饶犯我以义,违我以礼,与处不安,不见不思,然吾有得焉,必以吾时爵之;申侯伯,吾所欲者,劝我为之;吾所乐者,先我行之。与处、则安,不见、则思,然吾有丧焉,必以吾时遗之。”大夫许诺,乃爵筦饶以大夫,赠申侯伯而行之。申侯伯将之郑,王曰:“必戒之矣,而为人也不仁,而欲得人之政,毋以之鲁、卫、宋、郑。”不听,遂之郑,三年而得郑国之政,五月而郑人杀之。


赵简子与栾激游,将沈于河,曰:“吾尝好声色矣,而栾激致之;吾尝好宫室台榭矣,而栾激为之;吾尝好良马善御矣,而栾激求之。今吾好士六年矣,而栾激未尝进一人,是进吾过而黜吾善也。”


或谓赵简子曰:“君何不更乎?”简子曰:“诺。”左右曰:“君未有过,何更?”君曰:“吾谓是诺,未必有过也,吾将求以来谏者也,今我却之,是却谏者,谏者必止,我过无日矣。”


韩武子田,兽已聚矣,田车合矣,传来告曰:“晋公薨。”武子谓栾怀子曰:“子亦知君好田猎也,兽已聚矣,田车合矣,吾可以卒猎而后吊乎?”怀子对曰:“范氏之亡也,多辅而少拂,今臣于君,辅也;畾于君,拂也,君胡不问于畾也?”武子曰:“盈而欲拂我乎?而拂我矣,何必畾哉?”遂辍田。


师经鼓琴,魏文侯起舞,赋曰:“使我言而无见违。”师经援琴而撞文侯不中,中旒溃之,文侯谓左右曰:“为人臣而撞其君,其罪如何?”左右曰:“罪当烹。”提师经下堂一等。师经曰:“臣可一言而死乎?”文侯曰:“可。”师经曰:“昔尧舜之为君也,唯恐言而人不违;桀纣之为君也,唯恐言而人违之。臣撞桀纣,非撞吾君也。”文侯曰:“释之!是寡人之过也,悬琴于城门以为寡人符,不补旒以为寡人戒。”


齐景公游于蒌,闻晏子卒,公乘舆素服,驿而驱之,自以为迟,下车而趋,知不若车之速,则又乘,比至于国者四下而趋,行哭而往矣,至伏尸而号曰:“子大夫日夜责寡人,不遗尺寸,寡人犹且淫泆而不收,怨罪重积于百姓。今天降祸于齐国,不加寡人而加夫子,齐国之社稷危矣,百姓将谁告矣?”


晏子没十有七年,景公饮诸大夫酒,公射出质,堂上唱善,若出一口,公作色太息,播弓矢。弦章入,公曰:“章,自吾失晏子,于今十有七年,未尝闻吾过不善,今射出质而唱善者,若出一口。”弦章对曰:“此诸臣之不肖也,知不足知君之善,勇不足以犯君之颜色。然而有一焉,臣闻之:君好之,则臣服之;君嗜之,则臣食之。夫尺蠖食黄,则其身黄,食苍则其身苍;君其犹有陷人言乎?”公曰:“善!今日之言,章为君,我为臣。”是时海人入鱼,公以五十乘赐弦章归,鱼乘塞涂,抚其御之手,曰:“曩之唱善者,皆欲若鱼者也。”昔者晏子辞赏以正君,故过失不掩,今诸臣谄谀以干利,故出质而唱善如出一口,今所辅于君,未见众而受若鱼,是反晏子之义而顺谄谀之欲也,固辞鱼不受。君子曰:弦章之廉,乃晏子之遗训也。夫天之生人也,盖非以为君也;天之立君也,盖非以为位也。夫为人君行其私欲而不顾其人,是不承天意忘其位之所以宜事也,如此者,春秋不予能君而夷狄之,郑伯恶一人而兼弃其师,故有夷狄不君之辞,人主不以此自省,惟既以失实,心奚因知之,故曰:有国者不可以不学春秋,此之谓也。


齐人弒其君,鲁襄公援戈而起曰:“孰臣而敢杀其君乎?”师惧曰:“夫齐君治之不能,任之不肖,纵一人之欲以虐万夫之性,非所以立君也。其身死自取之也;今君不爱万夫之命而伤一人之死,奚其过也。其臣已无道矣,其君亦不足惜也。”


孔子曰:“文王似元年,武王似春王,周公似正月,文王以王季为友,以太任为母,以太姒为妃,以武王周公为子,以泰颠闳夭为臣,其本美矣。武王正其身以正其国,正其国以正天下,伐无道,刑有罪,一动天下正,其事正矣。春致其时,万物皆及生,君致其道,万人皆及治,周公戴己而天下顺之,其诚至矣。”


尊君卑臣者,以势使之也。夫势失则权倾,故天子失道,则诸侯尊矣;诸侯失政,则大夫起矣;大夫失官,则庶人兴矣。由是观之,上不失而下得者,未尝有也。


孔子曰:夏道不亡,商德不作;商德不亡,周德不作;周德不亡,春秋不作;春秋作而后君子知周道亡也。故上下相亏也,犹水火之相灭也,人君不可不察而大盛其臣下,此私门盛而公家毁也,人君不察焉,则国家危殆矣。筦子曰:权不两错,政不二门。故曰:胫大于股者难以步,指大于臂者难以把,本小末大,不能相使也。


司城子罕相宋,谓宋君曰:“国家之危定,百姓之治乱,在君行之赏罚也;赏当则贤人劝,罚得则奸人止;赏罚不当,则贤人不劝,奸人不止,奸邪比周,欺上蔽主,以争爵禄,不可不慎也。夫赏赐让与者,人之所好也,君自行之;刑罚杀戮者,人之所恶也,臣请当之。”君曰:“善,子主其恶,寡人行其善,吾知不为诸侯笑矣。”于是宋君行赏赐而与子罕刑罚,国人知刑戮之威,专在子罕也,大臣亲也,百姓附之,居期年,子罕逐其君而尊其政,故曰:无弱君无强大夫。老子曰:“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借人。”此之谓也。


【译文】


晋平公问师旷说:“国君治理国家的方法原则如何?”师旷回答说:“国君治理国家的方法、原则是清净无为,专心致力于广泛爱护臣民,注重任用贤人,广开言路,多方听取他人意见,来考察各方面的情况,不被一般习俗所治约,不被左右之人所控制,远见卓识,超凡脱俗,经常省察自己,考核政绩,以此来君临臣下。这些就是作国君的应该做到的事。”平公说:“好的!”


齐宣王对尹文说:“国君应该如何施政?”尹文回答说:“国君施政应该寡欲无为,又能宽容地对待臣民。政事简易,百姓容易顺从,法令简约,百姓容易遵循,因此百姓就不会因为触犯政令犯罪。理想宏大能够包容众人,品德高尚能够容纳部属,圣人做事不多却能使天下得到治理。”《尚书》说:‘宽容能够圣明。’《诗经》里说:‘岐周保有清平质朴的德行,子孙要保持它啊!”宣王说:“好的。”


周成王册封周公旦的儿子伯禽为鲁公,召见伯禽并告诫他说:“你知道做人之长的道理吗?凡是处在尊贵地位的人,必须敬重下属,顺应民愿来规劝纳谏;必须广开无所避讳的大门,守法谦让安静地依靠子臣。对于进谏猩的人,不要用君主的威严吓唬他们,不要阻拦他们说话,要广泛地采纳他们的意见,才能够选择到合理的内容。如果居主只有文治没有武功,就没有办法威服百姓;只有武功没有文治,百姓畏惧不敢亲近。文治武功兼备了,君主的威望和德行才能够建立。有了威望和德行,百姓就会亲近服从,廉洁的人能够上通君主,奸邪的人被堵在下面,直言进谏的人得以任用,忠厚诚实的人就能够聚集在你身边。”伯禽再次拜谢,接受告诫,辞别成王,前往鲁地。


陈灵公行为乖僻,言语失当。陈国的大夫泄冶说:“陈国恐怕要灭亡了!我多次规戏国君,国君不听我的规劝,反而更加放浪形骸,丧失威仪。国君教化百姓,犹如风吹草,东风吹,草就向西边倒;西风吹,草就向东边倒;由风向决定草儿倒伏的方向,因此,国君的举动不可不慎重啊。栽种弯曲的树木,怎么会得到笔直的树影;国君不使自己的行为正直,不使自己的言辞庄重,就不能保持帝王的称号,留下美好的名声。《易经》说:‘如果君子住在室内,说出的话合情合理,那么千里以外的人都会响应,何况那些在近处的人呢?如果君子住在室内,说出的话不合情理,那么千里以外的人必然背离,何况那些在近处的人呢?话从嘴里说出来,影响到百姓;行为从自身发出,影响到远方。言行是君子的关键,言行表露出来,关系到荣辱,君子的言行能够感动天地,可以不谨慎吗?’天地运动万物随着变化。《诗经》说:‘谨慎你的言语,注重你的威仪,无不柔顺美好。’就是说的这个道理。现在国君不谨慎言行,反而任意纵欲,即使不自取灭亡,也必定被臣民杀掉。”陈灵公听到这些话,认为泄冶制造妖言,就把他杀了。后来,陈灵公果然被夏姬的儿子征舒杀死。


鲁哀公问孔子说:“我听说君子不用下棋做游戏,有这回事吗?”孔子回答说:“有这回事。”袁公又问:“为什么君子不用棋做游戏呢?”孔子回答说:“因为棋里有黑白两道。”哀公问:“有黑白两道为什么就不能用棋做游戏呢?”孔子回答说:“因为怕做坏事。”(黑白两道相争是不恭敬的表现)哀公对此也感到害怕了。好了一会儿,哀公说:“象这样子,君子讨厌做坏事太厉害了吧:”孔子回答说:“如果不能非常地讨厌坏事,也就不能非常地喜欢好事。如果不非常地喜欢好事,那么百姓就不会特别亲近你。《诗经》说:‘没有见到君子,心里一直很忧闷。若是见到了他,若是遇到了他,我心里就会喜悦。’《诗经》里也是这样非常喜欢好事啊!”哀公说:“很好:我听说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若不是孔子,我哪能听到这样的话呢!”


河间献王说:“尧对天下人关怀备至,尤其关心穷苦人,痛惜万民遭受困苦,忧虑众生不能诸事顺遂。”只要有一个人挨饿,他就说:‘这是我使他挨饿的’只要有一个挨冻,他就说:‘这是我使他挨冻的。’只要有一个人犯了罪,他就说:“这是我使他陷入罪恶的。’仁慈昭著了道义就树立了,道德丰厚了,教化就广泛了,因此不用奖赏百姓也会劝勉做好事,不用惩罚百姓也能得到治理。先宽恕他们,后教导他们,这是尧治理天下的办法。


在虞舜的时候,有苗氏不顺服。他们不顺服的原因是,太山在他的北边,衡山在他的南边,左边是洞庭湖之波,右边是都阳湖之水,凭借着这样的险要地势,因此不顺服。大禹要讨伐他,虞舜没有允许,舜说:“教化还没有尽到力量。”长久地施行教化后,有苗氏终于请求归顺。天下人听到这件事,都批评大禹的伐苗主张,向往虞舜的德政


周公替天子施政,给予人民恩德和好处,越是远处越加显明。他用+二牧,每方三人出去调查远方的人民,凡是遭受饥饿寒冷而没有衣穿没有饭吃的,有决断官司失职的,有贤才却不被任用的,都要搜集来向天子报告。


天子在诸侯们来朝见的时候,恭敬地告诉他们说:“唉,大概我的政令教化有不对的地方吧?为什么我治所内的人民,有的遭受饥饿寒冷,没有衣穿,没有饭吃,有的评判官司而失职,有的德才兼备却没有被推荐任用呢?”


那些诸侯们回去以后,就召集他们的大夫把天子的这番话告诉他们,百姓听到了,都非常高兴地说:“这真是好天子呀!为什么他住在那么深远的地方,却把我们的事情看得这样清楚!怎么能够欺骗天子呢!”因此州牧们打开四门,宣扬政教,使国方的人看得明白,听得清楚。因此,近处的人亲善和睦,远方的人安居乐业。《诗经》上说:“安抚远方,乐善近邻,用来安定我王大业。”就是说的这个意思。


河间献王说:“大禹说过人民没有饭吃,那么我就不能役使他们。功业虽成但对人民没有好处,那么我也不能劝勉他们。所以大禹疏通黄河导向正道,开凿长江汇通各条支流,分流五湖的水注入东海,人民虽然劳苦,然而没有人抱怨,是因为治水的利益都归于人民了。”


大禹外出看见一个罪人,于是下车询问犯罪的情况,接着就哭起来。左右的人说:“只因罪人不遵守法令,才会到这个地步,君王为什么痛心到这种地步呢?”大禹说:“尧、舜那时候的人,都以尧、舜仁爱的心为心。现在我做君王,百姓各自以自己的私心为心,因此,我感到痛心。”《尚书》上说:“百姓有了罪过,归罪我一人。”


虞人和苗人要到文王面前去评理,刚进入文王的境内,就看见文王的百姓谦让如士大夫;再走进他的国都,又看见士大夫谦让如公卿。于是虞国人和苗国人互相说:“文王的百姓谦让如士大夫,士大夫又谦让如公卿,那么,这样的君王也会把天下谦让给别人,自己不做君王。”虞、苗两国来人深感惭愧,虽然没有见到文王,他们却把原来所争执的土地让出来作为闲田,然后各自回去。


孔子说:“文王治国的方法真伟大呀!再没有比这伟大了!没有强迫举动,百姓却随着他变,没有作为,却自有成就,文王敬慎克己才会使虞人和苗人的争端自动平息。因此《尚书》上说:‘只以文王的恭敬忌讳为榜样。’就是说的这个道理。”


周成王和唐叔虞闲居的时候,成王剪了一片梧桐叶作为挂交给唐叔虞说:“我拿这个封你。”唐汉虞很高兴,把这事告诉周公。


周公因此请见周成王,说:“天子封唐叔虞了吗?”成王说:“我偶尔和唐叔虞开玩笑的。”周公对成王说:“我听说,天子没有儿戏话,天子说出来的话,史官要记载下来,百工要讽诵,士人要赞美。”于是,成王就封唐叔虞做晋国的君王。周公旦可以说是善于说话的,他这样一说,使成王更加谨慎言语,既表明了爱护弟弟的意思,又有助于王室的巩固。


正当唐尧在位的时候,舜任司徒,契任司马,禹任司空,后樱任农官,夔任乐官,锤任工师,伯夷任礼官,皋陶任刑官,益掌管驱逐禽兽之职。唐尧体力便捷灵巧,却不能担任一项具体职务。唐尧做君王,然而九个人做大臣,那是什么原因呢?因为唐尧知晓九项职务的情况,根据九个人的才能各授其职,九个人都能胜任工作,完成了使命。于是,唐尧大功告成,称王于天下。所以说知人善任是君王的本分,会办事是臣子的本分,做君王的就要知人善任,做臣子的就要善于办事,不要搞乱自古以来的法规制度,天下自会得到治理。


成汤问臣下伊尹说:“要选拔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j又十一元士,您知道有什么方法吗?”伊尹回答说:“从前,尧用人一见面就知道他是否贤明,舜要等到任用以后才知道他是否贤明,禹凭业绩任用人。这三位君王举用贤才,方法都不同而都取得成功,然而还有失误的地方。何况无法可依,凭着自己的主观意念用人,失误必定更大。所以,君王要使臣子自愿贡献出他们的才能,就可以万无一失了。”


成就王业的人凭什么选拔贤才?王者只有得到贤才来辅助自己,然后才能治理天下。即使具备了尧、舜那样的贤明,但是没有得力的大臣辅佐,那么君主的恩德不能遍及百姓,教化的影响不能施予各方。因此,英明的君王在位,谨慎地选择官员,致力求贤,设立四佐之臣来辅助自己,用才能杰出的人来治理百官,使他们的爵位很尊贵,加厚他们的傣禄,贤能的人做官得到显扬,疲软之人退下去从事体力劳动,因此,君主没有遗憾的事,下面的人没有邪恶,百官能够治理,臣下乐于职守,恩德流布众生,雨露滋润草木。从前,虞、舜做君王的时候,左有大禹,右有皋陶,他们不用出门,天下就得到治理,这就是使用贤能的效果。


周武王问姜太公说:“有些君王能够举贤然而以危亡告终,是什么原因?”


姜太公说:“举贤却不真正用贤,这是徒有举贤的虚名,而没有体现用贤的好处。”


周武王又问:“那失误在什么地方呢?”


姜太公说:“失误在君王好用小善罢了,得不到真正的贤人。”


周武王又问:“好用小善的人怎么样呢?”


姜太公说:“君王喜欢听恭维话,不厌恶谗言,把不贤的人当做贤人,把坏人当做好人,把奸俊小人当做忠臣,把无信无义的人当做守信义的人。他还会把阿谈奉迎的人当做功臣,把直言敢谏的人当做罪人;对真正有功的人不赏赐,对真正有罪的人不惩罚;结党营私的人得到任用,洁身自好的人遭摒退。因此,群臣拉帮结派,奎敬贤能;百官互要勾联,邪僻多奸;忠臣因敢于直言,即使无罪也被处死;奸俊之臣因善于逢迎,即使无功也要受到奖赏;那样的国家免不了危亡。”


武王说:“很好,我今天听到了直言讽谏和阿议奉迎的真实情况了。”


周武王问姜太公说:“得到贤人志士又能敬重贤人志士,有的君王还不能治理好国家,这是为什么呢?”


姜太公回答说:“没有独立见解,只是按别人的话来决断是非,必定遭殃。”


武王又问:“什么叫做按别人的话决断是非?”太公回答:“不能决定所应舍弃的,听任别人的舍弃;不能决定该所取的,听任别人的话去取;不能决定该做的,听任别人的话去做;不能决定该罚的,听任别人的话去罚;不能决定该赏的,听任别人的话去赏;这样的话,贤能的人必定不被任用,不肖的人必定不被默退,贤人志士必定不会受到敬重。”


武王说:“好!”此种人治国又怎么样呢?”


太公回答说:“此种人讨厌别人知道他们自己的情况,却喜欢打听别人的情况;讨厌别人知道自己的过失,却喜欢打听别人的过失;所以,此种人必定不能治理好国家。”武王赞成说:“很好。”


齐恒公问宁戚说:“管子如今老年了,如果弃我去世了,我担心法令不能推行,官员会玩忽职守,百姓怨恨,国内盗贼也就会多起来。我怎样才能使奸邪不产生,百姓丰衣足食呢?”


宁戚回答说:“要紧的是得到贤人,并且任用贤人。”桓公说:“怎样才能得到贤人呢?”


宁戚回答说:“广开贤路,考察并任用贤人,尊重他们的地位,提高他们的傣禄,显扬他们的名声,那么天下的贤士欣欣然到来了。”


桓公说:“我已经荐举贤人,任用贤人了,只有您幸而光临,只是没有平民百姓中的杰出人才自己找上门来见我啊:”宁戚说:“这是您察访不清楚,举贤不明显,用人又疑人,再加上官位低,傣禄又微薄。况且,国家得不到贤人的原因有五种阻力:君王不喜好贤士,周围又有一些阿议奉承的小人,这是第一种阻力;提出一般的建议,从来没有被采用过,这是第二种阻力;奎塞蒙蔽,贤士必须凭借君王的近臣亲信,然后才能被君王了解,这是第三种阻力;审理狱讼逼迫对方无话可说,然后依法治罪,这是第四种阻力;左右近臣随心所欲,任意专权,这是第五种阻力。去除这五种阻力,豪杰俊士才会同时兴起,贤明智慧的人也会前来效力;五种阻力不消除,那么,在上面君王不能了解官吏和百姓的情况,在下面堵塞了贤士被任用的道路因此,圣明的君王治理国家,好象江海对众流无不容纳,永远做百川之主,圣明的君王能够容纳一切人才,所以才能安乐长久。由此看来,要使国家安定,人民丰衣足食光靠一个贤士是办不到的”桓公说:“好的:我将注明那五种阻力作为警戒自己的根本。”


齐景公问晏子说:“我想听从您治理好齐国的政事。”晏子回答说:“我听说,国家安排好应有的官员然后政事才会办好。”


齐景公变了脸色说:“齐国虽小,那为什么说应有的官员还不齐全呢?”


晏子回答说:“这本不是我应该答复的。从前,先君齐桓公虽然身体不好,精神懈怠,说庆话也不灵俐,然而却有曝朋侍前;左右近臣过失多,刑罚也不适当,却有弦章侍前;举止放纵任性,左右近臣畏惧,却有东郭牙侍前;农田荒废,人民不安宁,却有宁戚侍前;文官武将松懈怠慢,兵士苟且偷生,却有王子城父侍前;行为不合德、义,难守信用,却有管仲侍前;先君桓公能够以别人的长处弥补他自己的短处,用别人的厚德弥补他自己的薄库;因此,他的训导传到远处都能得到贯彻执行,出兵征伐有罪的人都不会受到挫折。因此,诸侯都敬仰他的美德,周天子也送给他祭肉加以勉励。现在君王的过失太多了,却没有一人贤士进谏,所以我说齐国的官员没齐全。”


景公说:“说得好!我听说高缭与你交游,我想请他来见见面。”


晏子说:“我听说,为了争夺地盘发动战争的人不能成为圣王,为了傣禄做官的人不能成为政治家。象高缭和我结为兄弟已经很久了,可是,他从来没有指责我的过错,补救我的过失,他仅仅是一个求取傣禄官职的臣子,怎么能够胜任补救君王的过失呢!”


燕昭王问郭魄说:“我的国家地狭人少,齐国夺取了蓟地八个城池,匈奴又侵略到楼烦城下,象我这样无德无才的人继承王位,恐怕会危及国家,要想保住国家有办法吗?”郭魄回答说:“有的,然而怕您不能采用。”昭王离开座位谦逊地说:“希望先生讲给我听。”郭魄说:“圣帝的大臣,名义上是臣子,实际上被当做老师;贤王的大臣,名义上是臣子,实际上被当做朋友;霸主的大臣,名义上是臣子,实际上是当做宾客;危亡国家的大臣,名义上是臣子,实际上被当做俘虏。如今大王如果面东用傲慢的态度求取贤臣,那么只配服劳役供驱使的人就来了;如果大王面南听朝,用宾主的礼节求取贤臣,那么胜任大臣之职的人就来了;如果大王面西用平等的礼节,和颜悦色,不仗势去求贤,那么够得上做朋友的人就来了;如果大王面北谦逊谨慎地求贤,那么有资格做老师的人就来了这样,进一步可以称王,退一步可以称霸,只是靠君王选择了。”昭王说:“我愿意学习,可是没有老师。”


郭魄说:“君子确实要振兴正道,郭魄请求为天下贤士开辟报效的道路。”于是,昭王常请郭魄坐在向南的尊贵的位子上。


过了三年,苏秦听说了这事,从周来到燕国;邹衍听说了这事,从齐国来到燕国;乐毅听说了这事,从赵国来到燕国;屈景听说了这事,从楚国来到燕国。四个人才都来了,果然以弱小的燕国兼并了强大的齐国。燕国和齐国并不是势均力敌的国家,燕国所以能够如此,完全是凭借苏秦、邹衍、乐毅、屈景四人的力量。《诗经》说:“有了威仪济济的贤士,文王的天下就得以安宁。”就是说的这个道理。


楚庄王既降服了郑伯,又打败了晋国的军队,将军子重多次进言而不当。庄王胜利归来,经过申侯的封邑,申侯进献饮食,太阳已经正中,庄王仍不吃饭,申侯向庄王请罪。庄王深深地叹息说:“我听说,君王英明,又有名师指点的就可以称王;君王德才一般,又有名师指点的可以称霸;君王德才低下,群臣又不如君王的必定亡国。如今我就是德才低下的君王,群臣又不如我,我担心国家安危。况且,世上不会没有圣人,国家也不会没有贤人,天下有贤人唯独我得不到,倘若我能继续生存下去,靠什么吃饭啊!”因此用武力降服了大国,用仁义使诸侯顺从,不惶恐地担心自己没有圣贤的才智,自己省察自己无德无才,考虑如何得到良臣,中午到了都忘了吃饭,这样的人,可以称得上英明的君王了。


圣明的君王有三件忧惧的事:一是处于尊贵的地位犹恐听不到别人批评自己的过失;二是春风得意时犹恐自己骄傲起来;三是听到天下最是深切中肯的言行犹恐不能实行。根据什么识别他是这样呢?


越王勾践跟吴人作战,大败吴军,兼并了九夷,在这个时候,他面南称王,亲近的大臣有三个,一般的大臣有五个,他诏令群臣说:“听到我的过失而不告诉我的人,对他的处分是杀死他。”这就是处于尊贵地位却唯恐听不到自己过失的人。


从前,晋文公和楚人作战,大胜楚军,烧毁楚国的营垒,大火烧了三天都没有熄灭。文公收兵以后,脸上有忧虑的神色,左右伺候的人说:“您大胜楚军,为什么现在脸上还有忧虑的神色?文公说:“我听说能够因为打了胜仗心安理得的人,大概只有圣人了。至于运用计谋打了胜仗的人,没有不危惧的,我因此感到忧虑。”这就是得意时恐怕自己骄傲的人。从前,齐桓公得到管仲、曝明,分辨他们的言论,喜欢他们讲述的道理,正月开始上朝时,齐桓公命令具备牛、羊、猪三牲,祭祀祖先,桓公面向西边站着,管仲、曝明面向东站着,桓公赞扬说:“自从我能够听取二位先生的教诲,我更加耳聪目明,不敢独自擅权,愿把二位先生荐举给祖先。”这就是听到天下最深切中肯的言论犹恐不能实行的人。


齐景公外出打猎,上山看见虎,下泽看见蛇。景公回来以后,召见晏子问他说:“今天我外出打猎,上山就看见虎,下泽就看见蛇,大概是人们所说的不吉利的征兆吧?”晏子说:“国家有三种不吉利的征兆,您说的这些不在其内。有了贤人国君却不了解,是第一种不吉利的征兆;知道有贤人却不任用,是第二种不吉利的征兆;任用了却不信任他们,是第三种不吉利的征兆。人们所说的不吉利的征兆就是这些。今天您上山看见虎,山本来就是虎的窝;下泽看见蛇,沼泽本来就是蛇的洞穴。走近虎窝,走近蛇穴,看见了虎和蛇,有什么不吉利的呢?”


楚庄王喜好打猎,大夫们劝谏说:“晋国和楚国是敌对的国家,楚国不打晋国的主意,晋国必定打楚国的主意,如今君王好打猎难道不等于沉溺于享乐中吗?”庄王说:“我打猎是为了寻求人才,那敢入棒丛刺杀虎豹的人,我因此知道他勇敢;那徒手搏击犀牛的人,我因此知道他强劲有力;败猎归来能够与人分享猎物的人,我因此知道他仁义。”庄王按照这种方法,得到了三位贤士,楚国才得以安定。所以说:“如果有了好的志向就可避免意外之事的例子话”就是说的这事。


商汤的时候,大旱了七年,洛水和其他很多河流都枯竭干裂,烈日煎烤着沙石,商汤于是使人拿着三足鼎去祝祷山川神抵,教他们祷告说:“是政事失当了吗?还是使人民生活疾苦了呢?是贿赂盛行了吗?还是进谗言的小人太多了呢?是宫室营造得太好了吗?还是听信宠幸女人的话太过分了呢?为什么旱得这样厉害啊!”话还没说完,天就下起大雨,因而上天顺应人心,如同影子紧跟着人的形体,音响紧随着声音一样。《诗经》说:“祭天祭地奠酒埋盟,没有一个神灵不受到尊崇。”说明人们痛恨旱实。


殷王太戊的时候,朝廷里长出桑款,黄昏时长出来,到了次日早晨已经长成合抱那样粗大了,史官请求到汤的祖庙去问卜,太戊同意了。占卜的人说:“我听说:吉祥的现象是福的先兆,见了吉祥的现象就做坏事,那么福就不会降临;不吉祥的现象是祸的先兆,见了不祥之兆而能做好事,那么祸也就不会发生了。”于是,太戊就勤励政事,早上朝,晚退朝,慰问疾苦的人,吊唁死者亲属,三天后,桑款就自行枯死了。


高宗就是武丁,他品德高尚,众望所归,因此叫做高宗。成汤以后,殷的先王淫乐失道,违犯刑法,桑款都长到朝堂里,七天以后粗大得一个人抱不过来。武丁召见他的宰相询问这件事。他的宰相说:“我虽然知道桑款之事,但说不清楚。从祖先那里听说:‘桑款是野生的树木,野生树木生长在朝堂里,大概是表示国家将要灭亡吧!”,武丁惊恐害怕,整饰身心,修养德行,时刻想着古代圣王的政教,夏兴将要灭亡的国家,延续将要灭绝的朝代,选拔隐逸的贤士,明确奉养老人的规定。三年以后,远方的蛮、夷经过辗转翻译前来朝贡的就有六个国家,这叫做存亡继绝的君主,因此人们推崇他尊敬他。


宋国发生了大水灾,鲁人慰问宋君说:“老天不断下雨,溪谷的水都满了,洪水在贵国的土地上到处泛滥,我们君王为此忧虑特派我来慰问。”


宋君回答说:“我没有才能,斋戒不恭谨,封邑不修整,役使人民也不按时节,所以老天降下灾祸,又使贵国君王担忧,承蒙慰问,实不敢当。”


君子听到这些话说:“宋国大概要兴起吧!”有人问:“这话怎么解释?”


君子回答说:“从前夏架和殷封王不承认他们的过失,他们灭亡得很快;成汤、周文王和周武王知道他们自己的过失,并正视它们。他们兴盛得很快。知过能够改过,就等于没有过失一样,因此说宋国大概要兴起了。”


宋君听到这些话,早起晚睡,早上朝,晚退朝,祭奠死者,慰问疾苦的人,尽力做好国内政事,三年以后,五谷丰登,政治稳定。假使当初宋君听不到君子的话,那么,年成不会丰收,国家不会安宁。《诗经》说:“不时的帮助我担负起重任,指示我显明的德行。”就是说的这个意思。


楚昭王有病,占卜的人说:“河神在作崇。”大夫们请求用三牲之礼祭祀河神。昭王说:“不要去祭祀河神,古代先王分封土地,也不过举行望祭。长江、汉水、唯水和漳水是楚国举行望祭的对象,降祸降福,不过如此;我虽然没有德行,并没有得罪河神。”于是没有祭祀河神。孔仲尼听到了这事说:“昭王可以称得上知道天道的人,没有丧失他的国家,是应该的啊!”


楚昭王的时候,有象飞鸟一样的云夹着太阳飞了天三,昭王害怕了,派人坐着骚车向东去询问太史州黎,州黎说:“大王将有灾难,让令尹、司马去向神解说就可以免灾。”令尹、司马听到这话,斋戒沐浴,将要向神祷告用自己代替昭王赎罪。昭王说:“不用那样,楚国有我,好象身体有胸胁一样;楚国有令尹、司马,好象身体有大腿胳膊一样。胸胁有毛病,怎能转移到大腿胳膊上?为什么要让这些人去承受灾难呢?”


郑文公对迁徒到绎地这件事占卜吉凶,史官说:“迁徒对百姓有利,对君王不利。”郑文公说:“如果对百姓有利,就是对我有利。上天创造百姓并为他们确立君王,是使百姓得到好处,既然对百姓有利,我必定也有分。”左右伺候的人说:“不迁徒可以延长生命,您为什么不去做呢?郑文公说:“我的使命是治理百姓,至于生命的长短,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只要对百姓有利,没有比这更好的了”于是迁往绎地)


楚庄王因为看见天上没有出现灾象,地上又没有出现妖孽作崇,就向山川的神灵祷告说:“上天大概忘记我了吧?”这样能够向上天寻求自己的过失,这种人一定不会拒绝忠言谏劝居定能够思危,所以最终能够建立霸主的功业。


成汤说:“好吃的食物先让卑贱的人尝试,然后送给尊贵的人服用;至理名言先献给尊贵的人,然后才让卑贱的人知道。”因此,好吃的,先主卑贱的人尝试,然后送给尊贵的人服用,这就是教。至理名言先献给尊贵的人,然后才让卑贱的人知道,这就是道。所以,让别人先尝过味道然后自己再进食的人,大概吃到的味也多;让别人体会再听取别人的意见,大概他听到的话也少。因此,英明的君王对于言论,一定是他自己听来的,一定是自己选择的,一定是自己取得的一定是自己收集整理的一定是自己保藏的,一定是自己去做的。所以,道因为多次择取而显明,因为多次实行而彰明,因为多次施行于万事万物而得以保存。因此,求道的人不用眼睛而用思想,得道的人不用手而用耳。


楚文王有病,告诉大夫们说:“管饶用义干涉我,用礼节制我,和他相处心神不定,看不见他也不会想念他,然而对我有益处,一定在我这时候封他爵位。申候伯呢,我想做的事他鼓动我去做,我喜欢的事他已先行给我做好了,和他相处就心里安乐自在,看不见他就想念他,然而对我没有好处,一定在我这时候打发掉他。”大夫们都赞同。楚文王就任命管饶为大夫,赠给申侯伯礼物请他离开。


申侯伯将要到郑国去,楚文王说:“你一定要谨慎,你为人不仁厚,总想得到别人的政权,不要到鲁、卫、宋、郑这些国家去。”申侯伯不听劝告,于是去了郑国,三年便得到郑国的政权,执政五个月便被郑人杀死了。


赵简子和亲激一起游泳,将要沉入河中,赵简子说:“我曾经喜欢声色,栗激就送来音乐女色;我曾经喜欢宫室台榭,桑激就帮我建造宫室台榭;我曾经喜欢容易驯服的好马,栗激就到处寻求这种马;我渴望得到贤士已有六年了,但是染激未曾推荐一个人,这是增加我的过错而减损我的善行啊!”


有人对赵简子说:“您为什么不改正过错呢?”赵简子说:“好的。”左右近臣说:“您没有过错,改正什么呢?”赵简子说:“我说‘好的’,不一定就是真的有过错,我是希望得到直言规劝我的人,如今我拒绝了他,就是拒绝能够直言规劝我的人,能够直言规劝的人就一定不会来了,我的过失很快就会有了。”


韩武子在外打猎,野兽已被赶在一起,围猎的车子已经合拢了,信使来报告说:“晋公去世了。”武子对栗怀子说:“你也知道我喜欢打猎,野兽已被赶在一起了,猎车已经合拢了,我可以打完猎再去吊唁吗?”栗怀子回答说:“范氏灭亡


的原因是辅佐的人太多,而直言匡正的人少了,现在,我对于您是辅佐的臣子,儡对于您是匡正的臣子,您为什么不去问问儡呢?”武子说:“盈,你愿意匡正我吗?如果你能够匡正我,何必要儡呢?”于是停止田猎去吊唁晋公。


师经弹琴,魏文侯起舞赋道:“听我的话不要违背我。”师经拿起琴去撞击文侯,没有击中人,却击中了帽子上悬挂的玉串,玉串散落下来,文侯转过头来对左右的人说:“做臣子的竟敢撞击他的君王,该当何罪?”左右的人说:“罪应扔到鼎里活活煮死。”于是,文侯命人提着师经下堂,才下一级台阶,师经说:“我可以说一句话然后再死吗?”文侯说:“可以。”师经说:“从前,尧、舜做君王时,只担心他们讲的话没有人反对,架、封做君王理,唯恐他们讲的话别人反对。现在,我撞击的是暴君架、封,并非撞我的君王您。”魏文侯说:“放了他吧!这是我的过错把琴悬挂到城门口,作为我改错的标志;不修补帽子上的玉串,作为我训戒自己的信物。


齐景公巡游到萎,听说晏子去世了,立即乘上快马拉的车子,穿着素色衣服赶去吊唁,他觉得车太慢了,就下车跑起来,后来知道跑步还不如车子快速,就又乘上车子,等到抵达国都,已经四次上下车了,一路哭泣前往,到了晏子灵前,伏在晏子尸体上号陶大哭,说:“您大夫严格地日夜督责我,毫不留情,我尚且放肆不加收敛,在百姓身上已经积聚了很多怨恨和罪孽;如今上天把灾祸给齐国,不加罪于我,却加罪到夫子身上,齐国的江山恐怕要危险了!百姓将向谁诉说啊!”


晏子死后十七年的一天,齐景公和大夫们一起饮酒,景公射箭,射脱了靶,堂上的人众口一词的称赞。齐景公变了脸色,长长地叹了口气,放下了弓箭。


这时,弦章走进来,景公对他说:“弦章,自从我失去晏子,到现在已有+七年了,从来没有听到有人批评我的过失,今天射箭脱了靶,竟然众口一词的称赞。”


弦章回答说:“这是各位大臣的不好,他们的智慧不足以认识君王的过失,他们的勇气又不敢冒犯君王,然而有一点是共同的:我听说,‘君王喜欢的,臣子就穿用;君王嗜好的,臣子就食用,’象那尺镬一样,食用黄色的东西身体就会变黄,用食青色的东西身体就会变青,君王您大概还听取过阿议奉迎的话吧?”


齐景公说:“好,今天所说的一番话,弦章算是君王,我算是臣子。”这时,渔夫正好进来送鱼。景公就用五+车鱼赏赐弦章。


弦章回去时,装鱼的车子塞满道路,弦章按住驾车人的手说:“刚才那些唱赞歌的人都想得到这些鱼。过去,晏子用拒绝赏赐来匡正国君,所以国君有了过失总是掩藏不住;如今一些臣子用阿议奉迎的方法追逐名利,因此景公箭脱了靶,唱赞歌的还众口一词。今天,我辅佐国君,还没有被众人理解,却接受这么多鱼,这是违背了晏子的大义,去顺从了阿议奉迎的欲望。”弦章坚决辞谢,不接受景公赏赐的鱼。君子说:“弦章的廉洁,是晏子的遗风啊。”


上天生出人来,不是为了拥立君王,上天拥立君王,也不是为了设个名位。做君王的人,图谋私欲却不顾百姓,是不顺承天意,忘记了君王这个名位所应该做的事。象这样的人,《春秋》不会记载他是贤君,反而会将他当作夷、狄看待。郑伯因厌恶一个人而厌弃他的老师,因此留一“象夷、狄一样不配做君王”的说法,君主不以此自我反省的话,既然违背了事实,内心又怎能察觉。所以说:“国君不可不读《春秋》。”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齐国人杀了他们的国君,鲁襄公操着戈站起来说:“哪有臣子敢于杀死他们的国君的?”师惧说:“齐君治国无能,任用小人,放纵个人欲望,来虐待天下百姓,这不是上天立君的本意;他被杀死,是自找的。如今君王不怜惜百姓的命运,却为一个人的死伤心,怎么这样糊涂呢?齐臣杀君已失君臣道义,齐君被杀也不值得叹惜。”


孔子说:“文王好象‘元年’,武王好像‘春秋’,周公好象‘正月’。文王把王季做为父亲,把太任做母亲,把太拟做妃子,武王和周公是他的儿子,泰颠和闺夭是他的大臣:他的本质纯美啊武王先端正自己的品行,再来治理他的国家,治理好国家,再治理天下,征伐无道的人,惩罚有罪的人,他一行动,天下就得到治理:他做的事正确啊春天按照时节到来,万物都能及时生长;君王尽心尽职,万民都能得到治理周公克己奉公,天下的人都顺从他:他的诚意到了极顶”


尊重国君,使臣子卑贱的情况,是努力造成的结果。如果失去势力,权力也就没有了。所以天子无道,诸侯就会尊贵起来;诸侯无道,大夫就会兴盛起来;大夫不称职,平民百姓就会起来造反。由此看来,上面的人不失道,下面的想得到什么,是从来没有过的。


孔子说:“夏不灭亡,商朝就不会兴起;商朝不灭亡,周朝就不会兴起;周朝不灭亡,就不会编写《春秋》;《春秋》写成以后,君子才知道周道衰亡。”因此上下相克,如同水火不相容,国君不可不明察,如果臣下强大起来,就是私门强盛而公家损毁,国君对此不能明察,那么国家就危险了。管子说:“权力不可分为两处,政令不能出自二人。”所以说:“小腿比大腿粗大的人难于行起,手指比手臂粗大的人难以把握东西。”本小末大是不能互相配合的。


司城子罕担任宋相,对宋君说:“国家的危险或安定,百姓的治理或动乱,全在于国君如何实行赏罚。赏赐适当,贤人就会得到鼓励;惩罚恰当,奸邪的人就会绝迹。如果赏罚不当,那么贤人就得不到鼓励,奸邪的人也就不会绝迹。奸邪的人结党营私,欺骗上面蒙蔽君王,来争得高官厚禄,君王不可不警惕。赏赐和让与是每个人都喜欢的事,君王自己作主去做,刑罚和杀戮是每个人都厌恶的事,请让我来做。”宋君说:“好的,你负责做人们厌恶的事,我来做人们喜欢的事,我知道这样做不会被诸侯取笑。”于是,宋君专管赏赐,把刑罚大权交给了子罕。


全国的人都知道刑罚和杀戮的威力,大权独揽在子罕手里,大臣们亲近子罕,百姓们也依附子罕。过了一年,子罕就赶走了宋君夺取了政权。因此说:“没有软弱的君王就没有强横的大夫。”老子说:“鱼儿不可以离开深渊,国家的利器不可以交给别人。”说的就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