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第四章 杀手涧

作者:温瑞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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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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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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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31544字


一、大脾气的小伙计


只见那年轻人衣着灰暗,脸有不平之色,但眼色却非常冷和做。


这时,龙舌兰已带点醉,一看见他,第一个感觉就是:


——这人很傲。


——但郁甚于傲。


只听麻三斤叱道:“这算什么!小欠,你这回欠揍啦!”


陈风也嘎声喝道:“小欠,咱又不是喝了不付账的,你犯得着这样粗暴么!”


那年轻人只冷笑一声,不即答。


铁手知道眼前的人便是陈风、麻三斤口中说的那个“崩大碗”店里新来的火爆脾气的小


伙计,便道:“小哥儿,是有事不服气吧?可愿说来听听?”


那年轻人本要转身走开,听了这话,便停了一停。但只停了一停,顿了一顿,又寒着脸


拔步便走。


铁手吟道:“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然后扬声道:“小哥儿知道这首诗吧?知道这诗的意思吧?”


那伙计淡褐色的毡帽一垂,一张脸更看不清楚,只听他低淡地道:


“我不识字,不通文墨,我只是个臭脾气的小伙计,我可没文人雅兴闲情。”


铁手笑了:“你骗不过我。”


伙计眉目一震,“我骗你什么?”


铁手道:“你不识字,便不会在我念到第一句时就蔑笑了一下,第二句时右眉一扬,第


三句时已变作冷笑。你的谈吐也不像不识字,不识字的人通常不说他们不通文墨,也不说这


雅兴闲情。”


他肯定地道:“小哥儿是识字的,而且还大有学问。”


伙计淡淡一笑:“随你怎么说。”


铁手却追问下去:“既然小哥是有学识的人,为何我吟那诗的时候,阁下神情又如此不


甘呢?”


伙计没好气的说,“我没有不甘。”


铁手在等他说下去。


伙计顿了顿,只好道,“那是兄台吟的诗:十年磨剑,霜刃未试,可见何等自负!那是


兄台自诩,与我无关。”


铁手、陈风、麻三斤眼神俱为一亮。


麻三斤哈哈笑道:“铁二哥果是好眼力,我来这儿好几十趟,还不知这个小哥儿倒大有


学问得很哩。”


陈风也仰首喝了一杯崩大碗,只道,“我也走眼了。那几句诗,我最多听懂三五成,陈


小哥儿却连诗眼、诗意、诗义都全给刨了出来了。”


铁手温和地笑道:“不是我眼尖,是小哥儿的气派迫人,不比寻常。窝在这里,却可惜


了。我那诗是为小哥吟的,不是自譬,而是托喻小哥自有鸿鹄之志。”


伙计冷笑道:“我只是一名食肆酒场的小伙计,要鸿鹄之志干啥?一飞冲天我不愿,一


鸣惊人我嫌吵。我手边没剑,心中亦无不平,兄台白吟白念,白白浪费一首好诗了。”


铁手讶道:“小哥儿这般年龄,顶多二十出头吧?却尽说这种丧气话!”


伙计反唇相讥道,“现在的年轻人尽说大话、胡吹大气,这点人各有志,我倒不愿胡诌


一份凑无聊!”


铁手立起,拱手恭声问:“敢问小哥儿大号?”


伙计没料铁手如此礼重于他,退了一步,犹豫片刻,也拱手还礼道:


“得先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铁手道:“我姓铁,我是大宋平民,大好神州的一名小老百姓而已。”


陈风接道:“我是知道他姓陈。”


麻三斤道:“我们都叫他‘小欠’,不知他欠了人的,还是人欠了他的。”


铁手不温不怒的道:“我已说了我的,还请小哥赐告真名实号。”


伙计这次再也不回避,道:“我姓陈,叫心欠,人叫我小欠,人欠我的,我欠人的,天


欠我的,我欠天的,总是欠。大抵能欠的不一定能还,能还的不一定要欠。我是欠人不还也


还不了的。还是还不了,心还是欠着。”


铁手笑着说:“你看,这番话可有学问呢,小哥儿刚才说不识字,没学问,可真没把我


们当朋友呢!”


小欠这次往有烛光照明的地方一站,但因暮色深了,只觉其人脸上轮廓俊美,但仍看不


分明:


“铁二爷现在却也没把小欠当朋友看。你明明就是名动八表、名震天下的铁手神捕铁游


夏铁二爷,却说自己是个小老百姓,不也拿人当宵小提防吗!”


铁手朗然笑道:“小哥儿说的好。我说我姓铁,可没说我不是铁手,铁游夏!朗朗神


州,莫非王土,你和我不都是这大好江山中的一名小百姓吗?我是说实话,可没犯你。”


小欠目光如刀,映着寒潭像为新月初起切下一记白糖糕:


“可你是名捕、神捕,是天子御前晋封的侍卫红人,身怀可以先斩后奏的“平乱阙’,


你却一句都没说明,我这小伙计拿什么与你相交?”


铁手也正色道:“小兄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朋友相交,交的是人,不是身份,也不


是家世,更不是名位。你不是罪犯,我为啥要亮出捕快身份?你没犯罪,我也不间你过去未


来,我交是你这个朋友,别的我不理,也不须知道。交朋友要先查根问底,这可不是在对亲


家么?你比我年轻几岁吧?这我可训你一句:你这样交朋友,三拒四疑一拖二推的,鬼才跟


你交朋友!”


然后一向正经八百的铁手,居然促狭的道:“我知道你为何叫陈心欠了,你这样疑神疑


鬼,进一退三的,不如改个名字叫‘陈心魔’好了!”


小欠突然静了下来。


他一沉静下来,仿佛连流水声都一下子响亮了起来,哗啦哗啦的像要决堤乱滥、汹涌而


至。


只是毡帽里一双锐得切心抵肺的明目,冷逾寒泽、锐如刀锋的直盯铁手。


铁手安然不动。


忽然,小欠大步走前,直趋铁手。


铁手纹风不动。


陈风,麻三斤都不由有点儿紧张起来。


只见小欠一手抄起他们桌上一碗盛满了的酒,一仰脖子一口气咕嘟咕嘟的喝个清光,还


“崩”地一声,用门齿咬破了碗边一个拳眼大的缺口,还在嘴里喀啼喀哧喀喇喇的咬嚼了入


口。才“呸”地吐射于地上,叱道:


“好,我就交你这个朋友!他日不管生死成败,仇深义重,你都是我的朋友!”


话才说完,却有“哎哟”一声。


二、寒与傲


却听“哎哟”一声,原来是龙舌兰叫了起来。


大惊小怪、足至有点少见多怪似的叫了一声,以致铁游夏、陈风尘、麻三斤都一齐向龙


舌兰这边扭望过来。


只听龙舌兰叫了一声之后,就像发现了个前朝皇帝在眼前晃过般的说:


“哈!我刚刚开始看你时,你是忧郁多于骄傲,但而今看清楚了,却是骄傲大于阴郁。


是傲多于郁,不是郁大于傲。”


她还得意洋洋的补充道:“还好。我喜欢男的还是傲一点的比较好,虽然那也没啥了不


起,但男人太忧郁就不好,像个婆婆妈妈三姑六婶之类的,忧愁一点的就够了,完全没有一


张俊脸就嫌浅薄不经看了。像他就是少了一点点什么的。”


说着她居然还指了指铁手,援以为例。铁手心平气和,一点也不以为忤。


然后她点点头,像评选什么似的下了定论:“你,还好,还可以。”


评头品足之后的她,这才把话头告一段落,旁苦无人的向铁手笑问:


“刚才他还站在暗处,毡帽低垂,背向大家,只令人心里发毛,你是怎么独选他交这个


朋友的?”


铁手便说:“我看人看气派。一个人无论身处于寒微、艰难、凶险、困厄之境,只要气


派还在,这人就一定能出人头地、东山再起。这小兄弟不论面对、背向,都自有他的气派,


我便肯定这是个人物。”


龙舌兰伸伸舌头说,“我可不懂什么气派,开始觉得他郁大于傲,现在只觉他傲大于


郁。”


铁手道:“他其实是令你心里发寒,不是发毛。寒的是他的傲气,做如剑寒似冰,常是


混在一起的。”


龙舌兰笑笑,还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边的酒味,道:“哦?那就不是傲气大于郁色,而是


傲大于寒了?却没想到这人喝酒还咬崩了个大碗!”


小欠忽然问道:“你们知道我刚才为啥要甩酒坛子?”


陈风轻描淡写的道:“你本来脾气就大。”


麻三斤调侃道:“因为你嫌温老头每月少给了你,你做的不高兴,就把客人都给甩走


掉!”


小欠尽管已压低了语音,但语调依然高拔尖锐:


“错了。”


他载指龙舌兰道:“我是生气她这样喝‘崩大碗’!那是糟塌了好酒!”大家都觉得这


小厮可真放肆:三分颜色上大经,这小伙子敢情以为高攀了铁名捕的交情就可以放肆了呗?


但龙舌兰可是娇恣骄纵得出了名的!


只见龙舌兰脸上在暮色掩映中,也红一阵白一阵的看得分明,却还听小欠不屑地道:


“‘崩大碗’是这样喝的么?要喝,得仰脖子一气干足,再咬一块碗,嚼烂吐了,这样


酒味才够呛、够冲、够炸!”


他还加了一句:“不会喝却要显威风,喝‘女儿红’、‘眼儿媚’、‘铃霖雨’去吧,


别碰我的‘崩大碗’!”


龙舌兰听得倏然伸手,抓住了桌上一个满盛了酒的大碗。


陈风和麻三厅都暗忖:陈心欠这回能发不能收,只怕要糟了!


只听铁手率先道:“难怪这儿的碗大都多崩缺。”


却听龙舌兰道:“原来是这样喝‘崩大碗’的。”


说着站了起来,玉首一仰,手腕一抬,酒就从喉里直滚下去。


只见有小量的酒,沿着龙舌兰的脖子直泻入衣领胸衣里去。


尽管暮色深浓,但却更显得龙舌兰的头胸轮廊是那么匀美,那么白皙,这仰首灌酒的姿


势形成了一种惊心的媚,连久经阵仗的陈风和圆滑世故的麻三斤瞥见了,一是目光一时移不


开来,二是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尤其是见到龙舌兰的胸襟渐渐深黛了一大片,大概是从里面沾了酒倒染湿了出来之故


吧,大家着实是连心跳都像下下敲在鼓面上。


没料小欠仍不放过,冷峻的说:“这次‘崩大碗’是喝对了,但酒却不是这样喝法!”


要知道这京师第一紫衣女神捕龙舌兰,一出道就连破三数十起大案,家世又好,人又出


落得漂亮,在京城里、武林中对她起君子好逑之心的,不知凡几,什么甜言蜜语、奉迎阿谀


语都听遍,在情在理、论公论私、以文以武,大家对她莫不千依百顺,诸般迁就,而今这一


名小伙计,却像在要找她的碴,这岂不是自讨苦吃吗?


但听龙舌兰道:“哦?不是这样喝酒的?那倒要请教了。”


说的话居然还跟铁手的语调一般心气平和。


小欠居然也“当仁不让”,拿着酒坛子就作示范:


“许多人为显自己海量能喝酒,抓住坛子、碗杯什么的,就往嘴里直灌,结果,八成的


酒都是流泻了,只不到一成入嘴里。这叫饮酒吗?不,这叫倒酒、以酒冲凉、浪费了酒,那


是不懂得珍惜酒的人才干的荒唐事!这叫海量么?不,只是牛饮、以酒当水、侮辱了酒,那


只是好逞威风却不知自量的人才做的鸟事!”


他说完后,又把酒坛子往桌上重重一放,似乎还意犹未尽,很有点悻悻然。


这会儿,大家扭头望望这小欠,又转首过去看看龙舌兰:


看这娇纵惯了的小姑娘这回怎么说。


看那骄傲非凡的女神捕怎么个反应。


三、冷和冰


只听“骨”的一声,龙舌兰好像不知把什么东西吞落到肚子里去了,居然还温婉地笑


道:“好啊,小欠,你这回倒教会我什么才是真正的喝酒,我可欠了你一个情了。”


由于她很少温婉待人,然而她还是个天性温婉的女子,而今温婉起来,映着夕照余晖一


照,美得竟似没有一句形容语言是溢美之辞,也不会有一句赞美的话会言过其实。虽然在场


的谁都没去赞她。


陈风、麻三斤两人阅人眼丰,什么美人没见过,但此际里,竟都似痴住了。


这次连小欠也不例外。


而且这回教陈凤和麻三斤也在羡艳之余,也心里震惊,私下交换了几句话:


“原来这女子是不简单,连这口气都能忍得下来,不愧能当女神捕。”


“倒看不出来:她看来好大喜功、自大轻慢,原来是因人而异的。要忍气时,却能忍人


之所不能忍。”


“只不过,对小欠这么一个小伙计,需用得着铁二捕头平辈相交,龙女神捕拜服么?”


“我看……他们可能认出这小厮来路可疑,别有居心,可能,凭了他可以对付孙青霞。”


“这个大脾气的小伙计有那么厉害?嘿!不过,铁二捕头跟龙女捕头心里头都有密谋,


这点倒是真的。刚才跟咱们聊着半天不到,他俩人儿已耳际鬓边厮磨一阵,敢情是另有隐


衷。秘而不宣,还故意让咱们隔了一层。”


“那也难怪。你又不是跟龙姑娘有亲,他们俩是一道来的一道上的人,抓拿姓孙的直娘


贼事儿,自然不想让咱们争了功。”


“争啥功?咱们要是自行解决得了孙青霞那王八羔子,还用得着耗到此时此际,惊动八


方四面请求的么!”


两人悄悄的交换了意见,脸上,却仍是笑着,似在聊一件全不相干的事。


其实,他们是猜错了龙舌兰与铁子刚才那番低声对语的内容。


不过也不全错。


龙舌兰和铁手倒有意让麻三斤和陈风听不清楚、听不见他们的交谈。


那番话的内容是这样的:


“他们以为我认得孙***的样貌,其实我也没跟他朝过相,是苏眉画了一张他的模样,


我也认不准。——却要不要把实情告诉他们?”


这是龙舌兰低声问铁手的话。


“你说呢?”


铁手反问她的意见。


“这是不说较好,说了还以为我们这两个从京里来的,也不见得有啥本领,只来领功,


俟抓杀了孙青霞,那时说不说都不碍事了。”龙舌兰这样认为。


“不说也好,不过,我们这帮人里若没有一个认得孙青霞的,那不是件妙事;”铁手


说,“敌暗我明,事情功半,先要找一个认得他的人,总胜毫无头绪乱闯。”


龙舌兰俏皮的凝视着他:“跟他朝过相后还活着的人谁还敢找这孙魔君?”


她知道铁手会有答案。


果然这人又不让她失望。


“眼前只怕就有一个。”


铁手说。这时他已用眼梢瞄着捧菜拿酒来的小厮。


那时候这小伙计还没向大伙儿发作他的大脾气。


那小厮确也役料到这骄气纵横的女捕头居然肯开声认错,反而致谢,而且还那么温婉美


艳,也呆上了一呆,铁手马上就问了他一句话:


“你刚才说使你上火发脾气的事;咱不懂得喝这‘崩大碗’、也不懂得饮酒,这只是其


中一件,另外的呢?”


他笑笑补充又道:“要是崔三哥也在这儿就好了,要论饮酒,他可在行呢,不像我们,


只装样子,难怪你生气。”


“崔三哥”当然就是“四大名捕”中的老三“追命”崔略商,他游戏人间,酒量过人,


无论鲸吞牛饮,细品浅尝,都颇精专,四大名捕里,惟独追命擅饮海量。


小欠听铁手问了,就冷冷的说:“自然还有看不过眼的事。”


陈风也觉得这小厮太得寸进尺了:“你又看不顺眼啥事?”


他转向麻三斤指了指,道:“你该向他学习才是。”


小欠冷然反问:“跟他学?学什么?”


陈风道,“像麻三哥,他就海量得很,不是喝酒,而是能容能忍。你没听说过吗?大肚


能容天下事,就这样子,人才活得好过、开心、如意。”


小欠冷笑道:“大肚能容天下难容之事么?我看大肚皮只是吃饱了撑着,容饭容酒容水


容吃下去的没消化的要排出去的粪便,不是能容人容事。你能容又怎么?世上有的是不能容


你的人。你能容人人不容你,那有什么意思?人家可不要你容!尽说这些好听的。不实际


的、自欺欺人而听似颇有境界的话来干啥?又不能当吃的花的,只无趣无聊而已!”


铁手笑笑道:“小兄弟罗嗦倒不少。”


小欠气焰稍敛:“今天是说多了。”


铁手仍然追问:“却不知咱们刚才又让小兄弟你看不顺眼啥事?”


小欠反问:“你们刚刚不是说我罗嗦太多了吗?”


铁手道:“那是跟你说笑了,就算说真的,难道小兄弟便生气了?”


小欠道:“生气?我这回一上来就发火,且嫌这嫌那,确是嚣张罗嗦,只要是实在话,


我确是这种人,我就是硬受实抵了也不会动气。只不过,我今儿冒火的却正是为了这个。”


铁手道:“小兄弟,这话我可听不明白。”


小欠道:“你们不是要抓拿要犯孙青霞吗?”


铁手道:“是。”


麻三斤冷笑了一下,插口道:“却给你听去了。”


陈风尘则抢先道:“小欠,你别惹事上身,这案子可仍在办,听进去了也不要说出来,


不然有你好受的。”


钦手立即表示了异议:“我倒要听听他的意见。”


小欠横了陈,麻二人一眼,冷冷地道:“我就看不顺眼你们这个。”


麻三斤愕然道:“这个?哪个?”


小欠激动的道:“你们只光说不练!只骂不抓!在这里只聊天喝酒看瀑布,孙青霞就会


自涧里冒出来送死么!天下焉有此荒唐事!”


麻、陈二人又习惯了的面面相觑。


铁手试探地问:“小哥儿跟孙青霞也有仇?”


小欠仍气虎虎的答:“是。”


铁手又进一步:“仇可深?”


小欠道:“仇深似海。”


铁手道:“怨结何因?”


小欠道:“要我今天论落成为此地这儿一小厮,就是拜姓孙的所赐!他杀了我爹爹,又


杀了我哥哥,我家就剩下了我。要是我爹和我哥在,我就不会有今天的样子!”


铁手说道:“他杀了令尊和令兄?敢问他们高姓大名。”


小欠摇头。


麻三斤嗤啦一笑:“怎么了?不肯说。”


“不。”铁手更正:“他是不愿说。”


然后他再补充道:“他在未击倒他对手、为他父兄报仇之前,不愿道出他父兄的姓名。”


龙舌兰忽道:“对!有志气!雪了耻、报了仇、杀了孙青霞才扬名立万、光宗耀祖去!”


小欠望了龙舌兰和铁手一跟。


那眼神很奇特。


——既似是感激,又似是委屈,又似是针锋相对那一点绽放的星花寒梦。


然后他继续说下去,带着寂寞与不平,以及愤慨:


“可以这样说:没有他,就没有我,至少,就没有今天的我!”


铁手偏了偏头:“所以你恨他?”


小欠道;“所以我一听人提起他,就禁不住要说骂人的话。想食其肉、啖其骨的人何其


之多,但偏是真的找他动手算账的人几乎一成也没有,遇上了些死不了的也是夹着尾巴走!”


铁手即问:“你见过他?”


小欠道:“见过。”


铁手道:“他没杀你?”


小欠道:“那时我还年少。”


铁手道:“他不杀小孩?”


小欠道:“他从不杀无还手之力的人。”


铁手道:“你那时不会武功?”


小欠冷晒,讥诈地道:“也许他故意要留下我来找他报仇。”


麻三斤道:“他疯了么?斩草不除根,怕没后患么!?”


小欠一句话顶了过去:“有些人,偏要留下一些大敌活在世上,才能使他全发,才可让


他胜完再胜,更上层楼!”


“好!对了!”龙舌兰一口于尽碗中酒,又吧登一声咬破了碗角。


“有志气,就跟我龙舌兰一样!”


小欠瞪了她一眼。


眼神仍冷。


像冰瀑。


如寒潭。


——冷冽、寒傲、且深不可测。


铁手的兴趣仍在小欠身上,这时候,他就是个十分专业的捕快了。


“你觅过他,他是什么样子的?”


小欠这次反问:“他的长相如何,你们不知,却怎么抓他?”


铁手含笑向陈风和麻三斤看了一眼,惭道:“我的资料是不够清楚,原以为在这儿接应


的人会提供多一些……”


麻三斤有点赦然的道:“我只知道他一定会去‘东南王府’里或‘应奉局’中杀朱励兄


弟。同时也探听到他剑法上的一些破绽和弱点。”


陈风也惭愧的说:“我是负责接待四方八面赶来诛杀孙青霞的侠客,其中‘一绿王’查


叫天、‘风林火山’马龙,菩萨和尚、烦恼大师、詹通通。余乐乐这些武林中响当当的人


物,先后到了。他们口里和情报中的孙青霞,都有不同,有的说他凄厉若猛兽,有的说他娟


好如美妇。相同的只有年约三十余岁,人高剑长,好色如命,杀手无情,如此而已。”


铁手点点头道:“这也合理。自他十三岁时一出道就格杀‘快手剑’宋光柬和‘快剑


手’徐光速师兄弟以来,几乎每一年都有一两位名震天下的人物死于他剑下,直至去年死的


是‘子母离魂索’何花冠,今年败死于他剑下的是‘万里长空”孙擎雷和‘铁胆厉心’孙棘


牙兄弟,算来己有十六,七载……这样他今年也该三十余岁了吧?恐怕也差不远了。”


小欠冷笑道:“就凭这些就能逮着孙青霞?三十多岁,高个于,只要他不拔出剑来,这


样的人这县里就有三万个!可笑的是:居然还能探悉他剑法上的弊病!要有这样的人,怎么


不先把这淫贼恶煞一剑杀了?还用得着告诉他人传出去领了他的功勋?”


陈风住气,摇了摇头,逍:“小欠,你还年轻,比较激情……要知道一个人是做不来所


有的大事的。”


小欠冷声道:“杀孙青霞只不过是剪除个恶人魔头,算不上是天大的事!”


麻三斤把脸一沉,道:“小兄弟,别把话说满了,虽说我也没真的跟姓孙的会上过,但


我总有对付他的方法,不是光凭一张口、一腔热血、光怨责人就可以敷衍过去的;你父兄都


死于孙青霞之手,这教训还不够大吗?”


小欠忽然沉了脸。


忽尔,就在这顷刻间,铁手发现了一件事:


这儿只有四个人的呼吸声。


尽管涧声很暄闹,归鸦呱,暮猴噪,但在铁手耳里,对众人呼息仍明晰可辨。


但惟独突然少了一人之呼吸。


——小欠!


敢情他是憋住了气!


沉住了气。


所以铁手忙打个圆场笑道:“咱们大家都是一同对付孙一剑的人,不如好好的……”


话未说完,小欠已在说了一句话:


“剑。”


铁手和在场的人都没听清楚。


“嗯?什么?”


小欠又说了一次。


只一个字的一句:


“剑。”


铁手愕了一愕:“你要剑?”


小欠道:“是。”


龙舌兰道:“好,我有!”


皓腕一翻,已疾地自怀里掣出一把剑来,啸的一声,剑出鞘,剑身翠色,剑气侵人。


那是一把宝珠镶愕的翠玉小剑。


一把非常锋利的怀剑。


龙舌兰显得有点奋悦,叱了一声:“接好了!”


玉腕一振,铁手正要喝止,但见青龙乍探,翠玉小剑已投给了小欠。


小欠一伸手,接住。


这回是麻三斤打了个哈哈笑道:“小兄弟用不着太认真——”


活未说完,小欠已出了剑。


剑光才一瞬。


青光骤闪。剑过处,剑风才陡起。


惊雷响千秋。


麻三斤脸上的笑容凝住了。


大家的表情也凝住了。


剑也凝任了。


显然都没想到这大脾气的小青年说出剑便出剑——而且是真的出了剑。


不是向麻三斤出剑。


而是一剑刺向:


瀑布!


一剑刺向瀑布,然后停住。


剑稳。


手稳。


瀑布水花四溅。


冲力甚锐。


尽管这只是偌大五道飞瀑中一道分支中微未的溅泉,但冲激力依然相当不小,剑一刺入


流湍里,水流便淹遮了剑身。


但翠色依然浸透流泉。


握剑的手和剑都稳如磐石。


然后剑谩慢收回,一寸一寸地,一分一分的收回。


这时,大家才发现了一件事:


冷瀑流泉,洒落在剑尖上,收回来的剑,却结成了一层绿色的薄冰。


这一剑,并没有刺人。


也没有伤人。


但已足够造成震吓:


这一剑,竟把飞瀑急湍中的冷水,凝在剑上,结成了冰!


这已不止是剑法!


而是剑功!


——一种极冷冽。寒惊、杀气迫人的剑气!


然而居然在这样一个乡野少年手里随意使了出来!


——如果这一剑是刺向麻三斤,他可避得了?


众人都不知道。


四、冰冻的火


——要是这一剑是刺向自己,可避得去?


麻三斤也不知道。


只是,他在想到这点的时候,喉头间不禁爆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悚然。


这是一种把水结成了冰的剑法。


这是一种把快速与锋利结合的力量。


冰:


在剑。


冷——


在心。


这一剑竟有如此之大之巨之可怖可畏的力量!


刺出了这一剑之后的小欠,这样问麻三斤:


“你能找出我这一剑的缺点吗?”


麻三斤脸上淌汗。


少年再问:“我这一剑有破绽吗?”


汗流入麻三斤的衣襟内,麻三斤肥紧的头肉抖哆了一下。丰满滚圆的喉核上下滚了一滚。


陈心欠三问:“你接得下我这一剑吗?”


麻三斤摇首,神色木然。


小欠又道:“你连我这一剑都接不下,可是,这一剑我还没完全练成。这是我父教我


哥,我哥教我的剑法。但我哥死了,爹也死了,他们都是孙青霞杀的——你说:你能觑出孙


直剑的剑法上的漏洞!嗯?”


麻三斤神色惨然。


陈风这下才定过神来,舔了舔干唇:他这时才明白,为何铁手一上来便有“折节下


交”,难怪会对这个火爆脾气的小厮这般有礼了。


他试探地问:“你父亲是‘冷剑先师’叶瑞气?”


小欠还没回答,铁手已道:“叶瑞气虽名满江湖,却膝下无儿。”


陈风眯着满眼皮子的刀痕,又揣测道:“还是‘九九神剑’毕逢辰?”


小欠冷笑:“毕逢辰的剑法可有我这般冷?”


这回是麻三斤说:“令尊是‘飞花神剑’何太韧还是‘追命一剑’余大畏?”


铁手道:“何太韧太年轻,还不致有二十余岁的儿子。”


龙舌兰接道:“余大畏剑法不高,没有这样剑术高超的儿子。”


麻三斤仍不死心:“那你哥哥是‘挂剑还情’金小钟抑或是‘寒心寒剑’梁然?”


看来,他已恢复了神志。


简直也回复了镇定。


而且还恢复得好快。


这回连小欠也改换了个眼色去看他,不过答案仍是否定的:


“金小钟的父亲可不会武功。梁然?不是在三年前死于孙青霞手里的那个吗?他的老爸


可也不会剑法。”


铁手赞叹道:“不过,小兄弟的确练得一手好剑法——却不知这般绝世的剑法,孙青霞


如何能取胜?”


小欠迟疑一下,正要说话,忽听那一台客人喧叱了起来。


陈风紧望道:“什么事?”


小欠道:“没事,是我久没端菜送酒过去罢了。”


果然听得几声干咳,那温老头子应着声忙着在店内喊:


“小欠,小欠,别只顾服侍这台子的爷们,忘了那台子的客官了!”


小欠应了一声,向铁手等人道:“我去去就来。”


说着,迅步回到店里,不一会便见他抹台搬凳、送菜提壶的去服侍其他两台于原有的客


人,还有一桌新来的客人去了。


小欠才一离开,陈风抚髯道:“可惜可惜。”


龙舌兰饶有兴味的问:“可惜什么?”


陈风又展现满脸风刀霜剑,“可惜。他有绝艺在身,也气傲凌人,可惜就不学好,窝在


这里,怎不可惜?”


麻三斤也道:“他就是太骄慢、火气大,所以才致窝在这里,也没给好可惜的了。”


龙舌兰沉沉地道:“我倒觉得他很有意思。”


“有意思?”麻三斤晒道,“我看是龙姑娘对他有意思罢了!”


龙舌兰也不理他语音讥讽之意,自顾自的道:“他说的很有意思:咱们老是纸上谈兵,


却是如何捉拿孙青霞?总得要直捣黄龙,那才是本领功夫。”


麻三斤当然不服气,铁手却岔开了话题,肃然向陈风问道:


“你刚才说:查叫天已来了这里?”


麻三斤却还是忍不住把他的忿懑宣之以口,不理铁手的问话,只悻悻的说:


“他才是纸上谈兵。”咱们说什么也真刀真抢、明枪明火的抓过要犯办过大贼,他呢?


连个小厮也没当好,尽是开罪客人。”


龙舌兰在暮色中沉住气看他,尽管在浓郁的暮色里这女子的五官神色令人看不清楚,但


麻三斤还是可以感觉得到那明人的眼色在正包的分明的凝视着他,而这女子的艳色无论


暗色明味都不减其艳。不改其绝色。


此际,麻三斤不觉怦然心动。


他对龙舌兰一开始就有一种感觉,而今那感觉于她坐在他的对面望着他,而更强烈膨胀


着,以至那感觉仿佛正不断的翻涌出来,就像一条无法收拾的蛇。


麻三斤不大敢与她的目光对触,更何况身边还有铁手在。


只要铁手在场,不管他说不说话,表不表态,其份量已足以沉沙断戟。


他只好避开视线,望地上。


这一望,却瞥见龙舌兰左足架在右膝上,右足踝晃呀晃的。居然还踢掉了鞋子,那一口


天蓝色滤绣白风的鞋儿就搁在桌下,开了口向着桌底,像一个无声的嘲笑,一次暗里的招呼。


麻三斤再次怦然。


只见龙爹兰望定了他一会儿之后,才断定地颌了颌首:道:“对了!这才是你,你人圆


滑,但心头火未熄,我没看错。”


铁手笑道:“麻三哥是火气人,遇着个锐气不短的小二哥,自然就大锣大鼓的敲出星花


几来了。”


龙舌兰忽偏首过去问铁手:“你很想大家都不再争吵。好好议事吧?”


铁手叹了一口气,道:“我只希望大家既然都是同一阵线的人,就勿再自寻烦恼,内斗


怄气,不然,哪有余力对敌呢?我就看过不少了不起的人物,每一个都有做人多的志气。每


一位都有干大事的能力,但就是不肯团结,大家在一块儿,对冲的力量尤胜于联手之力,结


果不是成了一盘散沙,就变成一块和稀泥,实在就太可惜了。”


陈风眯着刀子眼盯着铁手,道:“铁二捕头年纪轻轻,就有包容谦和之能耐,这点就已


有了领袖群雄的气派,可真不容易啊。”


铁手道:“承蒙谬夸,不过说真的,一旦有了领袖群雄的心态,就大势已去,这人就没


啥看头了。”


陈风道:“铁兄说笑了。”


铁手道:“我是说认真的。”


陈风诧道,“要是认真的,这话却怎么说?”


铁手道:“一个人要是以为他自己已俨然领袖了,那这个人就不好玩。没意思了。”


陈风一时仍未能接受:“哦?”


铁手道:“人一旦以为自己了不起,就路边小食不能吃了,暗街小巷不能混了,打个朝


天喷嚏也礼失于人了,这就是失去了平常心,试想,一个人要是没了童真、失了人心、不能


亲民,这个人做什么事都得要循规蹈矩,处处做给人看、让人赞好的,那么,这样活着还有


意思不?真正的自己还活得出来不?”


陈风、麻三斤都大为震异。


他们都没想到“四大名捕”中一向都给人目为最谨慎、最忠厚、最至性、最木笃朴实的


铁手,也有这般桃脸活泼不拘尘俗的想法。


龙舌兰只昵着眼儿媚,粉腮啡然艳的,亲昵地向铁手道:“你既然不想大家不睦,我不


问原故,我就看你的意思办,我顺着你的方向行吧!”


陈风这才说道:“铁二哥刚才问起‘一线天’查叫天——却不知跟这位‘叫天王’熟不


熟?对他是怎么个看法?”


铁手正要答话,只见黯里有几点微光,愈渐行近。


来的是个老头儿。


他手里拿着几支蜡烛,用透皮薄膜裹着,送到每一台的客人桌上来。


皮膜防风,里边透出的烛光,竟淬青带蓝,很有点森寒的感觉。


本来夜色里的火光总令人温暖,但这一点微明,却反照令入觉得夜色分外暗,心头难免


有点惨然。


龙舌兰见了,用纤纤十指去围着那一点火光,呵着气笑说:


“哎,这一点冰冻的火。”


五、愉快的小火


铁手也用手护着那点小火光,感到那实实在在的一点暖意(虽只一点点,一些些,一微


微的),道:“无论多微未的火,有光明总是好的,总教人愉快的。”


只见周围上下的四桌客人,也都给端上了这一点小火,此际夜色更浓,水声更响,那数


条白练也似的瀑布,给夜色反衬得似银链似的,像有九刀七千个小人,在那儿同声暄嚷一个


老掉牙的故事。


烛火一盛出来,蚊蝇蛾虫,围绕飞舞不己,只见各人头上都有蚊虫绕飞,多寡不一,但


头顶都各成一圈,龙舌兰就笑着指道。


“哈!大家都立地成佛了,头上都有了一围佛光哩。”


铁手就把先头的话和龙舌兰的这句话接着说下去:


“我们处于这时势是黑暗的。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要当一名小捕快,为维持这一点小


火。这一点微光而尽力。我想两位也是此意。立地成佛,像我这种造孽多的人,愧不敢当;


但只要有一天像查叫天这种人不肯放下屠刀,那我们也成不了佛,而就算这一丁点光未尝上


小火,只怕也快熄灭保不住了。”


言下不胜感慨。


陈风大致听懂了他的意思,但还是进一步问:


“铁二哥的意思是说……”


铁手哨然道:“查叫天所作的孽,那还少吗?用得着我说吗?他麾下十名徒弟,各有各


的恶,也不用我来置掾了。为啥这年头武林多事,大下有的是亡命之徒、夺命杀手?实际上


像查叫天这种堂而皇之、杀不偿命、罪不容诛的魔星一天仍大摸似样的活着,你教那些小杀


手,小恶棍能不有样学样,不以为恶行好报么?小罪犯抓一百个,杀一千个都没用,真正御


封赐官的大混球还在横行肆虐,教人怎不以为这天下老是道消魔长、正不胜邪?”


陈风听后就说:“钦二哥也这般想法就好。他在前四天已入三阳就住衙里,摆明了是


相爷的阵仗,试问有谁敢惹?他也打明了是硬要立诛杀孙青霞这个大功的了,我们这些小喽


小卒的,也只是秉承上意行事罢了,还有什么可说的?这就所以铁二哥说要知道此案详情


时,我就引来了这儿,至少还可以畅所欲言,都是为了这事此人之故。”


铁手听了,沉重的道:“反正,我们此来的目的是一致的:是要抓拿孙青霞归案。他要


做什么,那是他的事,反正咱们只做咱们的。”


这时,可能因四人的桌子当风还涧之故,晃摇更甚,若明若灭,远处几声猿啼,直似人


在受刑濒死的恶号厉嘶一般,听者莫不恻然。


龙舌兰眼波流转,逐一看去,忽哈声笑道:“别说立地成佛了,咱们头上的飞虫还朝生


暮死呢!你看,一下子已散了那么多,死得一地都是。连流水也鬼哭神号的,咱一生能做几


件事?还是不如喝酒吧!”


铁手看了一阵,也似有感触,沉着脸不说什么。


麻三斤对眼前的女子,已不敢小觑,他原以为这女捕头顶多是仗家世余荫成名起家,而


今看来,却倏忽多变,能屈能伸,喜怒元常,难以测估,知道是不可轻忽,且对这样一个难


惹的女子更生了莫大的兴趣,便道:


“龙女侠说的好,来,我敬你一大碗!”


龙舌兰也欣然举碗,两人一口饮尽,这回点滴不漏,还各自“崩”地咬破了一角碗。


龙舌兰嚼了瓷渣,吐在地上,以手背抹唇道:“那人说的不错,这样喝酒,带血滚刺


的,有味道得紧。”


麻三斤用大袖抹唇,嘿声道:“那也没什么,敢不情他能把碗也吞下肚里去……”


忽见铁手往前一凑,示意大家赴前于桌上聚议。


龙舌兰第一个就把头伸了过去。


她一向信任铁手。


铁手说什么,她信什么。


她跟铁手在一起,就是要学东西。


不,更准确一点的说法是:她跟铁手在一起,目的就是为了要和他在一起。


她伸出了脖子,就算在惨绿色的灯光映照下,她的颈子还是那么细,那么长、那么匀、


那么柔、那般美、那样好看……


颈根上还浮有细柔的毛,令人有想亲吻一口的冲动。


麻三斤就压抑了这种冲动,由于压抑得那么困和难,使他为这想法付出几乎全身发冷和


哆嗦的代价。


铁手确是跟他们密议,但说的并不多,更不长,之后,他们又开始饮酒、吃茶、咬崩了


香炉大的酒碗。


并且商议如何捉拿、诱捕、诛杀孙青霞的方法。


铁手认为应该设法找小欠引路认人。


龙舌兰居然说了一句:“我那未漂亮,要是那孙***有眼光,看上我了,我就大可色诱


他,误他一个大意闪神,嘿嘿嘿,他就落在本姑娘手里了,教她喝本女侠的洗脚水!”


她这么一说,众皆哗然。


铁手还笑着喝止她:“你把话撑大了。小心姓孙的听着,找上你了你可追悔莫及。”


龙舌兰只说:“我只怕他不来。”


陈风的看法是:“我把这魔君的案子办成了就退隐了。这些日子在官场上也看够了、看


怕了,在六扇门里也混得多七扇了,不想再糟塌残生了。”


他充满疲惫的自嘲道:“不过,每说干了这一次就收山的人,总会遇上祸事的,不是教


他收不了手就是丢了性命,但愿我是个例外吧。”


说着,又敬众人一碗。


大家也陪他喝这微带感伤的一碗酒。


至于麻三斤,倒表示他气度大,能容人,所以说:


“带着陈心欠一道去好了,看他性急意切的,咱就成全他个扬名立万的好时机!”


大家又为了勉励(或者替他掩饰)他的好意和气量,又各敬一大碗。


这样你喝一碗,我喝一碗,他咬一碗,她咬一碗的,好像这入暮里、飞涧旁。山崖上,


这一点绿磷磷的小火,予人的情怀竟是愉快的、浓情的……”


直至那一刀,竟就往龙舌兰那白生生的、匀匀的,美美的,柔柔的细长脖子上飞所下去


之后——


——在铁手大喝了一声:“好久不见”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