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兰思思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7:14
|本章字节:5562字
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缓慢地由远及近,伊楠在沙发上赫然扭过脸去,看到一个婀娜的身影正从回旋型楼梯上踱步下来,她的心跳一下子剧烈起来。很快,她看清了对方的整张脸,端秀的面庞,白皙的肤色,裹着一块素色披肩,乌黑的头发一股脑儿盘了起来,看得出来,她保养得很好,举手投足间不难端详出大家闺秀的韵味来,神色是和蔼的,目光也还算柔和,只是,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她在离伊楠两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不再走近,远远地观望着这个不速之客。
伊楠情不自禁站了起来,等了足足七个小时,她终于还是出现了。
伊楠是见过梁太太的,虽然仅有一面,虽然离得很远。
那时她大病初愈,整个人就像被抽干的禾苗,仿佛风一吹就会倒,虽然梁钟鸣待她比从前更细心更温柔,可伊楠明白,她把自己的心丢了,丢在了爷爷奶奶那里,这辈子,再也不可能复原完整。
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她走出家门,沿着一条街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奢侈着浪费着弥足金贵的时光,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英文“killingheime”(谋杀时间),她觉得真是生动而贴切。一个人的生命由一段段时间串联而成,而时间,就是用来“谋杀”的,即使不“谋杀”在这里,也会“谋杀”在别处。而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能“谋杀”在这座城市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走得很久,直到累得一步也挪不开来,她便打了辆车。司机问她去哪儿,她犹豫了几秒,报出一个地名。
“哟,好地方啊,姑娘你住那儿呀。”司机乐呵呵地跟她扯。
“不是。”她冷冰冰地回了一句,把脸转到窗外。
大多数的哥都很善于察言观色,几句话一搭,便知道客人心情好坏,立刻识趣地闭了嘴。
山路弯弯曲曲,象一波波绵延的海浪,转了一个又一个的弯后,那座城堡一样的别墅终于映入眼帘。
伊楠忽然叫停,其实离那别墅还有两百多米远。她扒在窗口,紧张地注视着镂花铁门里两个奔跑戏逐的小孩,在他们身后,梁钟鸣正陪着一个身材窈窕、仪态从容的女子缓缓散步。
伊楠一下子呼吸紧窒,她大口地吸着气,象刚跑完一千米,肺部生疼。她当然知道那是谁!
离得那么远,她依然能看到那两人脸上薄薄的一层笑意,那是一对行至中年仍恩爱的情侣才会散发出来的微笑,可是那笑容在伊楠的眼里显得如此刺目,象闪亮的利剑,直直刺中心脏!
那被一剑刺中的疼痛至今仍能隐隐感知到,也正因如此,她才最终下得了离开梁钟鸣的决心。因为她那一刻,她才真正明白了自己存在的尴尬和卑鄙。她象一个始终活在梦幻中的孩子,突然被人当头棒喝,彻头彻尾地醒了!
严景玲微冷的眸子淡淡地扫在她脸上,伊楠迟疑了一下,还是礼貌地微微颔首,称呼一声,“梁太太。”
景玲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眼前的女孩年轻、漂亮,且从头到脚看不出丝毫轻浮的气息来,她猜不出她来的用意。
当侍佣前来通报的时候,她承认自己是有些吃惊,想都没想就直接拒了。她没料到这个女孩如此有毅力,从早上一直候到太阳西斜的黄昏,每次当她有意无意经过窗前时,总能看到那个提着行李,默默垂立的女孩,象一具凝固的雕塑。
她突然改了主意,想要近距离地看看这个女孩,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是为了什么。
她在就近的一张椅子里落座,却不招呼伊楠坐下,她的手轻轻抚弄着扶手处坠下的流苏,犹如在弹奏一曲动人的乐章。
伊楠对这样的窘境已有心理准备,她见严景玲迟迟不肯与自己说话,只得主动开口道:“梁太太,今天,咳,很冒昧地来拜访您,我,我是来向您道歉的。”
景玲无动于衷地听着,目光凝住手中一遍遍划过的流苏,伊楠无从得知她的想法,只能艰难地往下说:“我知道您跟梁先生……感情很好,当初……也是我一厢情愿地缠着梁先生……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伊楠被一股无形的压力逼得喘不过气来,来之前打过无数遍的腹稿突然被扫劫一空,在清醒与迷糊之间,她只觉得眼前的情景是如此荒诞可笑,她在哪里?对面坐着的这个人又是谁?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还在客厅上方细若游丝般得回旋,却和微薄的空气没什么区别,转瞬即散,“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紧抓着他不放,他的心里一直只有你和你们的家庭。我们两年前就断了联系,他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景玲皱了皱眉,神色不耐烦起来,仰脸直直地盯住伊楠,“你到底想说什么?”
伊楠怔住,她的确有些语无伦次,严景玲突然的开口却让她心中一喜,因为她的声音里并没有嫌恶,她仿佛一下子看到了希望,从第一眼她就觉得严景玲应该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女子。
她振作了一下,思路清晰了一些,“我是希望……请你,请你……一定帮帮他。只要你肯帮他,我向你保证,这辈子再不见他,可以吗?”她终于把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可是却没有感到轻松,能不能成完全是个未知数。
景玲突兀地朝她笑笑,笑容里带着几分怪异,“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以什么立场来要求我?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么为爱牺牲很伟大。”她的眼神终于凌厉起来,“你以为就凭你跑过来轻飘飘地说几句话我就能原谅你了?换作你是我,你会受得了吗?我本来以为你是聪明人,两年前拿了那笔钱你就该走得远远的!”
伊楠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里刀绞似的难受,她声音颤栗,但还是坚持说道:“我知道自己很愚蠢,爱上不该爱的人,还拖累了那么多人。我对不起我爷爷奶奶,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梁先生。”泪水悄悄从面颊上滑落,她低着头,任眼泪一滴滴跌落胸襟,抑制住哽咽继续说:“我也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有勇气站在你面前,跟你亲口道歉。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乞求你能原谅。我只是想告诉你,梁先生他很爱你和孩子,如果你也还爱着他,就请再给他一次机会。”
景玲闭起眼睛,她讨厌看到面前这个女孩楚楚可怜的眼泪,也不想再听她絮絮叨叨的忏悔,心里忽然很乱,那原本笃定的心池象被突然投进了一块小石子,溅起层层波澜,她自信一直都很稳得住,然而此刻,心头拢起的那朵乌云却越来越阴沉,她一下子惶惧起来。
“太太,您的茶。”侍佣小心将瓷杯奉上。
景玲接过来,目光却仍紧紧凝在窗外,伊楠瘦削的背影渐行渐远,她看得出神,手上的杯子却微微颤动。
正往回走的侍佣听到一阵奇怪的瓷杯摩擦发出的咯吱声,疑惑地皱了皱眉,赫然间,“咣当”一声脆响,侍佣失色地转过身去,看到那杯茶已被摔碎在光洁的地砖上,景玲面色铁青地低头,看到温热的茶水正没有遮拦地四处溢散,象一朵张牙舞爪的盛放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