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长夜漫漫路迢迢(二)

作者:渥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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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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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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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6104字

他们一边低声交谈,一边快步地朝着出口的方向走。郁宁坐了一个下午加晚上都没觉得饿,走了这短短一程,稍微活动开,这才感觉到饥饿和疲乏来,走到车子前面的时候,肚子忽然抗议似的咕叽一响,顿时让她悄悄热了脸,面对贺臻微笑的脸庞,话也不再那么流利了:“这下我饿了……”


“是该饿了。想吃点儿什么?”


“快一点儿,暖和一点儿就好。我不挑食。你拿主意。”


贺臻忍俊不禁地又看了她一眼:“女孩子可以适当挑一点儿食。”


他开车带郁宁来到一家夜间还在营业的面店,还没下车,已经能远远看见锅灶间腾起的白烟,在这样的夜晚真是诱人极了,就像一只只无形的手,殷切地勾住人的心肝肠胃,非要你赞美臣服。


贺臻看来是常客,停好车子后领着郁宁熟门熟路挑了张靠窗的桌子,叫了两碗牛肉面后,才转头对郁宁解释:“只有牛肉浇头,要几个荷包蛋,吃葱的吗?”


郁宁点点头:“都可以,鸡蛋就不要了。”


“怕吃油?卤蛋也有。你一天没吃东西,应该多吃点儿。”


“足够了,浪费不好。”


贺臻的一个优点就是绝少勉强别人,听郁宁这么说,他就给自己叫了双份的荷包蛋,然后陪郁宁坐下来等面好。这个钟点店里的客人不算多,但也坐满了大半的店面,炖煮得酥烂的牛肉的香气充满了每一个空间,又直往人的脾肺里钻。郁宁坐下来之后好一会儿,才渐渐地从持续工作带来的疲惫和麻木中恢复,最先恢复的是嗅觉,接下来才是饥饿感……


面很快地就端了上来。第一口下腹,郁宁尝不出任何味道,只觉得太饿了,牙齿刚一碰到,下一刻食物就迫不及待地落入胃里,一眨眼之间她已经吃掉小半碗面,被忽略了一天的胃终于稍稍得到安抚,她也才有余裕分神,对着桌子另一侧的贺臻有点儿窘迫又有点儿感激地一笑:“面很好吃。”


她鼻尖上微微沁起汗珠,贺臻看在眼里,不紧不慢地开口:“神经绷紧了是不觉得饿的,但是身体吃不消。没必要把自己当做蜡烛来烧,慢慢吃,够么,要不要再下一碗?”


郁宁一边吃,一边摆手,在吞咽的间隙抽空回答:“够了够了,我是挺能吃的,但两碗肯定吃不下了。”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两个人闷头各自飞快地吃面,再没有一句交谈,结果是郁宁居然更早一步放下筷子。他们在一起工作的时间并不长,但也同过几次席,可似乎今天才留心到贺臻的吃相——对面的青年人餐桌上的教养很好,明明吃得很快,却没有一点儿急迫感,只是让人觉得他胃口好极了,对食物有一种真切的热爱。


贺臻放下筷子后,又一次地笑问郁宁:“郁宁,这次你又在看什么?”


一个晚上被抓到两次看出了神,郁宁心下颇有点儿窘迫。她支吾了一下,眼角瞄到放在一旁的筷子,灵机一动地扯了个话头:“原来你是左撇子,我才发现……”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他画画分明是用右手,话梢就这么迟疑了下来。


“哦,我是。只是小时候在学校被老师纠正过,写字、画画、打球都是用右手,要是不同桌吃饭,一般发现不了,不像严可铭,彻彻底底的左撇子。”


听到严可铭的名字郁宁心里一动:“我刚开始工作的时候还好奇呢,他受伤的明明是左手,怎么连画笔也不拿,还以为有什么别的问题,悄悄去问了魏萱才知道左手才是他拿画笔的手。”


吃过饭之后,郁宁脸上的血色悄然地恢复了,贺臻看着她不知不觉之中陡然明亮起来的双眼,先是为她的杯子蓄了道水,才继续说:“希望这份工作让你多多少少愉快,不会太痛苦,不然始作俑者我就真的过意不去了。”


郁宁颇有点儿惊讶地看了看贺臻,摇头说:“不,不,一点儿也不痛苦,就是我什么也不懂,他要我做什么,我就只能去做,提不出想法,也给不了任何意见,我最担心会拖严可铭的后腿,做不出来他想要的东西,幸好你回来了……贺臻,其实关于这次的布景,我一直有个疑问,想问问你,行不行?”


“这次我和你一样,都是半途加入,知道的未必比你多,你说吧,我知无不答。”


他的笑容真诚,让她莫名安心,于是在心头缭绕多日却始终不敢向严可铭本人求证的疑问终于出口:“我话剧虽然看得不多,但现在大多数话剧都不再画大幕搭背景了吧?总觉得特别,呃,复古。”


郁宁的问题结束之后贺臻很快地笑了起来:“原来是这个。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严可铭呢?”


郁宁沉默了片刻,正在迟疑的当口,贺臻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而是语气轻快地说:“我虽然不太清楚前因后果,但可以猜测一下。不知道你对严可铭的工作了解多少,两年前,他为大剧院的《火鸟》做过一次舞美,引起了相当大的轰动……”


“是不是那出有巨大的幕布的芭蕾?”


“你知道这个版本的《火鸟》?”


因为激动,郁宁的整张脸都涨红了,她先是拼命地点了几下头,才连声说:“知道知道!我去看过的,当时就觉得那张大幕美极了,特别是最后一幕,和灯光搭配起来,简直不真实!当时我买的票在最顶层,谢幕之后还专门冲到大厅想看看清楚,可惜谢幕之后全被帘子遮住了,等等,那不会是他画的吧!”


贺臻点头,笑容里掺进一丝不堪回首的苦涩:“没错。那也是我第一次为他工作。他和我两个人,每天至少工作十个小时,画了一个月。”


郁宁当然记得那幅足有三层楼房高的巨大的幕布,画着斯拉夫风格的民居、教堂、城堡、街道蜿蜒其中,高大的城墙温柔地守护着一切,远处的群山如同男人女人起伏的脊背,整块幕布只用了黑、白、金三种色调,明明是素雅的颜色,经过浓淡融合,交织碰撞在一起后却带来一种浓烈坚定的美。她从来也不曾想到,原来这块幕布的画者,就在自己的身边。


她近乎热切地听贺臻说下去:“那一次严可铭的灵感是来自当年ballerusses首演《火鸟》最后一幕用到的那块幕布,你见过它吗,我只在画册上见到过,也美极了。但严可铭画了三大块,基色从灰、绿再到最后的白,对应每一幕。他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那个时候我跟他说,这早不是巴洛克时代了,你不是伦勃朗也不是维拉斯开兹,到时候大幕挂出来,演出开始,观众不可能看清你整夜整夜画出来的细节——如果当时他还能找到更合适的人,为了这句话,肯定毫不犹豫地把我给炒了——没错,演出开始之后的确无法看清那些细部,但它非常美,非常辉煌,是不是?”


时隔两年,郁宁还是记得最后一幕时,夹杂着狂欢和死亡的群舞结束之后,烟雾散去,灯光骤亮,描绘着魔王宫殿的深绿色背景的幕布不知何时换成了化作一片无比庄严辉煌的金线与墨色勾勒出来的尘世人间,一瞬间,照亮整个剧院的不再是灯光,而是这幅画本身的光彩,它带来的明亮和梦幻,不仅像是把舞台上旋转飞腾的舞者纳入其中,更仿佛能无限制地放大,创造出一个灿然瑰丽的新世界来,誓要让观众和舞者一道物我两忘。她的声调都放轻了:“当然。我真没想到,居然是你们……”


“所以事后我发现我大错特错,这未必不是严可铭的务实:为了美,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他没有因为观众而放弃看不清的细节,魔鬼存在于细节之中。扯远了,严可铭设计过各式各样的舞台,但用幕布作为设计中心的,只有那一次。这次的铁皮屋顶,袁圆请的灯光设计就是当初《火鸟》的灯光,我猜幕布的构想也是出于她的坚持。看来她也很喜欢那一年的《火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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