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路开花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5:13
|本章字节:7314字
暮春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知道你每天都会踩着蓝色的变速车从这棵树下疾驰而过。微风胀满了你的白衬衫,我站在三楼的阳台上,透过密叶之间的罅隙默默地注视着你的出现和离去。
这个春天,你长高了许多,也蓄了一头飘逸的长发。我喜欢看你在疾风中甩头的神情。那样的倔强与轻狂,如同一把秋日的烈火,点燃了我的心扉。
似乎,你从来不穿裙子。想必,光这头随风飞舞的长发都耗尽了你几年的勇气。我时常会坐在教室的窗台下发呆,也经常会把现在的你和过去的你在记忆中混为一谈。因此,我经常神情恍惚,甚至还像从前一般,在放学的人潮中,举目搜寻短发清扬的你。
直到你骑着蓝色的自行车,穿着白色的衬衫,如同鸽子一般擦我的身肩,我才恍然记起,原来,你早已蓄了长长的黑发。
校园球赛那天,很多人都去看了。你几乎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女生那边的赛场上。你的三步和抢篮,流利到让我这个一无所知的球盲都忍不住在陌生的人群中鬼喊大叫。
80:20。你险些让对方的全体成员哭出声来。你在欢呼中甩头离去的样子,差点让我沸腾起来。你听见吗?周围的很多男生都说,一个女生,怎么能帅成这个样子?
其实,我并不知道你会打篮球,更不知道你会来参赛。我之所以坐在漫漫的观众席上,全然因为你的对手是我所在班级的女生队。
结果,那个暮春的下午,班里的所有同学彻底被我弄到精神崩溃。他们在旁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我,嗨,你小子到底看清楚没有?不是我们班的女生进球!你瞎起哄什么?!
事情可想而知。最后,我成了全班同学的公敌。他们一致嚷嚷,只要对方的那位长发女孩一进球,我就成了被杀的猪仔,手舞足蹈,呼天抢地,存心不让别人活。
颁奖那天,你再度成为了校园里的风云人物。一脸横肉的张校长在讲台上喊了半天,就是不见有人上来。后来,是你的班主任踉踉跄跄地上台,在一片哗然中代你接下了那张鲜红的荣誉证书。
也是那天,我才知道你的名字。原来,你叫李沧蓝。
薄夏
听说,你硬是被班主任选去参加了一年一度的文艺晚会。群舞的人数不够,只好将你编排进去。
我坐在云层稀薄的初夏里,禁不住大笑起来。因为,我实在想象不出你身着摆裙,手捏花扇,盈盈碎舞的样子。
班里的很多男生都跑去偷看你排练了。归来后,他们站在教室的过道里,有板有眼地学你那些僵硬且滑稽的动作。
浓密的榕树,几乎遮蔽了整条小道。为了能在第一时间看到你,我用结实的撑衣杆打断了诸多细枝密叶。透过那一块铜钱大小的缝隙,你又再度出现于我的视野里。
我多想好好鼓励你,却又没有和你搭讪的勇气。于是,我在一张洁净的白纸上写下的名字,折成千鹤的样子,站在三楼的阳台上,等你路过那棵榕树时,悄无声息地扔下去。
白色的纸鹤在风中翩翩翻舞,像被风胀满的白衬衫,像一面准备离航的帆船。
这是我给你的祝福和鼓励。也许你并不知道,在你漫不经心地穿过那棵茂密的榕树时,有一只仅属于你的纸鹤正缓缓地朝空飞落。
我固执地认为,总有一天,你会听到纸鹤破空的声响。
为了能更清楚地看到你,文艺晚会那天,我去得很早很早。当你穿着鲜艳夺目的大红摆裙掠过我的身前时,我忽然被你这突如其来的美貌惊呆了。
舞蹈一开始,那些好事的男生便在奋力地搜寻你。可惜,他们始终没有找到你。临近结束的时候,忽然有人指着最左边的位置大声叫出了你的名字。因此,你隐秘的行踪在瞬间曝露无遗。
真没想到,你可以跳得如此蹁跹柔丽。我一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你。你的一举一动,都深深地刻进了我的脑海里。只要我想再看,这段熟悉的影像就会如同胶卷一般,毫无遗漏地在眼前奔然回放。
我始终更改不了朝你祝福的习惯。
秋阳
秋日的榕树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白色的千纸鹤。每一只都有我对你的祝福,每一只,都有我缓缓写下的名字。
当你扎着高高的马尾,身着白色的连衣裙驶过那条小道时,我忽然有种泪落千行的悲恸。
桌上叠堆着高过头颅的练习册,墙上斜挂着日渐而去的倒计时。一向乐天派的我终于开始担惊害怕。是否,这段不可绽于天日的暗恋,就要如此默然消沉地无疾而逝?
有时,当你忧伤着经过那棵茂盛的树,我多想蔚蓝的天际下能忽然刮起一阵狂野的风。这样,你才有可能知道,在这个百般聊赖的尘世间,还有那么一个隐秘的人,无怨无悔地眷顾着你。
只可惜,这是南方的小城,即便秋风萧瑟,云高霜卷,榕树依旧四季葱绿。那些刻着你名字的纸鹤,在周而复始的光阴中,似乎深深扎进了叶脉里,再也化解不开。它们长成了另一种姿态,紧紧拥抱着被你至终忽视的榕树。
有人说,你兴许会被保送。我真替你感到高兴。说实话,对于我这类拼死苦读也不一定能上二本院校的人来说,保送实在是一个天方夜谭的字眼。
三轮复习已经开始。你经常驮着大包习题册匆匆过掠过我的视线,很多时候,我尚未来得及扔出手中的纸鹤,你便早已消失得杳无踪影。于是,我一次又一次愣愣地站在秋日的阳台上,不知所措。
你和文学社社长的恋情,在一夜之间成了所有人关注的重点。他的儒雅和文静,与你判若两类。
为了跟他通道,你改走了另一条路。顷刻间,三楼的阳台,茂盛的榕树,甚至那条洒满光斑的小巷,都暗沉沉地回归了初始的荒凉。
我依旧为你叠着一只又一只的千鹤,依旧在上面刻写你的名字,依旧在那个温软的时刻里将它抛掷空中。
只是,你再也没来看过这棵于冥冥中仅属于你的树。
冬雪
一夜之间,苍凉的雪花覆盖了这座古老的小城。我没想到,你那段来之不易羡煞旁人的恋情会连一个寒冷的冬天都熬不过去。
你剪短了头发,和我第一次见你时一般。你再度骑着蓝色的自行车回到了小巷。
黑色的轮子在白雪上滚得极慢极慢,当你快要穿过那棵树时,乍然转身停了下来。我被你这出乎意料的举动吓得藏回了角落。
透过栏杆的缝隙,我隐约看到了你手中的纸鹤。它们安然地躺在雪地里,像是等待一场烈火的洗礼。昨夜的凛冽之风,终于让你看到了树上的秘密。只是,你不知道这千鹤从何而来,又从何而去。你更不知道,那一地上躺着的,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十分之一。
就在你抬头往上看的一刹那,我的心猛然窜到了嗓子里。我如同受惊的兔子,仓皇的逃进救命的窝里,打翻了桌上精美的玻璃瓶。
许久之后,我蹑手蹑脚地回到了阳台。地上的纸鹤已被你全然带去,我想,你一定很渴望解开这个谜底。
原来,墙上的倒计时不过是一个虚无的证据。我忘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借读生。这个冬天过去,我将要被残忍地打回生源地,准备明年夏天的黑色战役。
城市规划局将小巷两旁的楼房打上了拆迁的标记。他们说,这些已是过了安全期限的建筑物,随时有倒塌的危险。
我和母亲匆匆收拾行李,准备转回昆明。那里的冬天真的美极了,空气里四处飘散着春天的芳香,大坝上落满了南迁的海鸥。
我该和你说点什么呢?想来想去,还是失语。无奈,我只能把那满满一罐的纸鹤留给你。白哗哗的纸鹤映照着冰凉的雪迹,像是一种撕心裂肺的哀鸣。
坐在滇池的大坝上看海鸥,忽然听见母亲说起小巷拆迁的问题。那棵四季葱绿的榕树,在几经商讨之下,不得不打上砍伐的标记。
之后,我彻底与你所在的小城断了联系。
高考过后,我心血来潮将你的名字输进了百度里,竟无意发现了你博客里的日记。
榕树被伐那天,你恰巧经过小巷。于是,慢慢倾倒的树木彻底向你曝露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成千上万的纸鹤如雪花一般从天而降,将狭窄的小巷泼洒得不留空隙。在场的工人们无不高呼惊叹。你上前打开了其中一个纸鹤,终于发现,其实它们每一只,都和你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坐在惨白的荧光屏前,看着你那些接二连三的问题,忽然泪落如雨。
你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你到底叫什么名字?你为何知道我的名字?你究竟为我折了多少只千鹤?我能不能见见你……
我没有丝毫勇气回答你的问题。我怕你一旦知道那个暗恋你的男孩,不过是一个整日受人奚落的结巴时,便会在转瞬间消失所有心中的热情,并且将他忘却得一干二净。
电台又放起了泰戈尔的诗句:这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明明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其实,这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明明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你明明知道我爱你,却无法在心间越过一棵树的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