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路开花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7:11
|本章字节:7758字
一
第一次收到你的来信,是在2008年的12月24日中午14点38分。
阳光大好。我坐在洱海公园的小山上仔细拆者来信。就这样,我看到了那张由你亲手制作的圣诞贺卡。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收到纯手工素描的圣诞贺卡。光影交错,湖山交叠,一派中国古典的韵味。你知道我不喜欢过西洋节,所以就连贺卡都做得那么别出心裁。
我坐在洱海公园的小山凉亭里回读者来信。本来选中了你,可惜,你没留地址。
三天后,我再次收到你的来信。洋洋洒洒数千言,让人感到一份沉甸甸的真诚与厚重。
你知道我的地址,生日,喜好,甚至能背下我很多文章里的句子。你对我是如此了解。以至于连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我许久不曾联系的老朋友。
你仍旧没留地址。你说我忙,不必给你回复。因为这句话,我从心里萌生感激,继而记住了你的名字。
你叫白叶倾,今年21岁。
收到你的第三封来信时,大理已经开春。阳台下的百花开得灼灼其华,妖冶夺目。而你那头的北国,却还仍旧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这次,你终于留下了回信的地址。虽然只是一份电子邮箱,但起码我有了回信的渠道,可以凭此一吐对你的感激。
对于一位不知名的作者来说,最大的荣耀莫过于读者的赞许。那是从文字里暗生出的一种力量,让你觉得世界豁然开朗,百忧无踪。
你最喜欢的一篇,是我写的《海和鱼的秘密》。你说从那儿,你看到了自己暗恋时的影子。
我都快忘了当初写这篇时的心情。抱歉,为你,我决定去书房把这篇重读一遍。
二
我把我的私人qq用电子邮箱告诉了你。那时,我还没有专栏,没有约稿,没有应酬。无聊的时间让我觉得应该去找一些事情做做。譬如,和你交个朋友,聊聊我从没去过的北国。
一月后,你朝我发出了好友申请,你的问候显得有点姗姗来迟。
你说最近特忙,毕业,天天做简历,听交流会。我说南方好,人少,就业压力相对小。你认同了。你从骨子里就不喜欢做北漂一族。
但话说回来,我真没想到,你会跑来我所在的城市工作。从黑龙江到大理,祖国的最北至最南,一个是拥有半年冬天的雪国之都,一个是百年不下一粒雪的烟波小镇。
抱歉,我是个极为内向的人。因此,即便你来到大理,我也从来没有提出要主动见见你。而你亦没有这样要求过我。
你在市区,我在古城,8路公车的起点和终点。我说我经常乘8路公车去市区的沃尔玛买东西。你说你以后也要有事没事搭下8路公车,这样说不定我们就可以碰见。
可碰见又能怎样呢?我俩又不认识。你从没见过我,而我也从没见过你。我们像长在一个头上的耳朵,虽然天天听着同样的声音,被同一个城市的空气浸润,却从来都没见过彼此,更没有过任何交集。
后来遇见你,的确是意料之中的事。如果不是旅游旺季,乘8路公车的人其实并不多。况且,我有个特殊的癖好,只坐17号座位。
从你捧着我的新书走上公车那一秒开始,我就在默默地注视你。对于一个小作者来说,这是莫大的欢喜。
你在我前面的13号座位坐定了。乌黑的头发像瀑布一样垂到椅背,随风轻摆,卷裹着似曾相识的薄荷香。
你掏出手机给我发了信息,说刚买到我的新书,很是喜欢。我刚巧手机上网,不过一秒,兜里便开始呜呜地震动。
你当然没有发现,你也不知道我正隐身。而我,却将一切看在了眼里。
三
下车后,我说我今天见着你了,你不信。后来,我把你今天的穿着,打扮如实描述之后,你惊讶得许久不发一言。
后来,你对我开始狂轰滥炸式的追问,你是我前面的那个男生么?你是对面站着的那个?哦,我知道了,你坐在我背后?哪个位置?
我没回答你的问题。不知为何,我心里忍不住一阵慌乱。我怕你因为我的答案而追朔到关于我的信息。
也许,我有点喜欢你。从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开始,却又带着对现实的恐惧。而无意间,现实又偏偏告诉我,你长得很漂亮,于是,我瞬间沦陷,不知如何是好。
对于一个内向的成年人来说,爱情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因为成年的理智会告诉我,这种毫无根源的心动,是我无法掌控的未知部分。
再后来,我小有名气,受邀开了专栏,接了约稿,应酬也越来越多。
你从不打扰我,更不会无故问我去了哪里。你只会心疼地跟我说,少喝点。这三个字,常常让我在冰冷的交际圈里想起洱海边上的温暖阳光。
我没告诉你,我有了一个极好的长篇构思。我决定先把大纲写下来,然后再慢慢继续。就这样,我把我的qq交给了苏小东打理。他帮我处理各类报刊发来的留言,帮我处理各个出版社的信息。
只是,我没想到,这些繁琐的留言里,竟会有你,白叶倾。
你拍了新照片,朝我炫耀。苏小东不知情,继而和你聊得热火朝天。
你们最终见面了,在我写长篇大纲的那段时间里。
你们约定在大理古城的东门碰面,以我的新书《总有些青春要辜负》为记号。当然,这些我原本并不知道,是苏小东后来告诉我的。
大纲写完之后,我努力找过你,打开好友列表,一个一个地看过去,但还是没能找到你。
因为在你们碰面之后的当夜,苏小东就让你加了另外一个qq号,说我那个号码因为工作关系即将弃用,无需保存。
就这样,你把我抛进了黑名单的深渊里。
四
2011年6月18日,我在8路公车上碰见了苏小东和你。
暑假是旅游旺季,车厢里人很多,没有座位,苏小东只好将你抱在怀里。
事情忽然变得明朗而又清晰。
苏小东冲我笑笑。我们挨得很近很近,以至于我又再次闻到你了发丝间的薄荷香。
在这个狭窄的移动空间里,到处都是人,我们毫无退路。苏小东只能故作欢颜地把你介绍给我认识。但苏小东在介绍我时,并没有把我的笔名告诉你。
我们寒暄了几句。真没想到,我们俩的第一次见面,你竟然是在别人的怀里。
我想过狠狠揍他几拳。我鼓足了力道,甚至已经想好了出拳的时间和打击的位置。但最后,还是没能把握紧的拳头挥出去。
成年人的理智,再一次让我清醒。
也许,这样也好。苏小东并没有错。你爱他,他爱你,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没说过要娶你,而你也没允过非我不嫁的盟誓,因此,我有什么资格生气?
在你我之间,原本就只横着一条脆弱的线,是因为我一直懦弱,所以无法跨越。既然苏小东越过了,我又怎么能用自己的懦弱去轻视别人的勇敢?
五
在我自己的心里,我和苏小东冰释前嫌。
我邀请你和苏小东一起去杭州旅行,你表示同意。因为很久之前你就告诉过我,你一直想去杭州的乌镇看看,而我,则玩笑似地答应过你,要陪你一起。
在去杭州的飞机上,你问苏小东,说最近有没有写东西,叫什么名字,你想看。苏小东支支吾吾地说有写,有写,名字就叫《错爱一生》。
你笑了,说这个名字不行,因为之前有个电视剧也叫这个名字。
你问我是不是,我笑笑说觉得还行。你说我和苏小东是蛇鼠一窝,没人帮你。
抱歉,我以为我可以陪你一直走完乌镇,但还是没能兑现这个埋在心里的诺言。
2011年7月22日清晨,我被浙江的一帮死党文友直接从宾馆拉去了温州。脸都还没来得及擦上一把。
在温州大醉醒来之后,我忽然想起我的文件夹还在宾馆里。我给苏小东打了电话,他正睡懒觉,是你接的。
我说文件夹里有身份证,很重要,帮忙看看在不在。于是,你打开找了找,告诉我还在。只是我一时没有想到,身份证下面,还压着两份其他的文件。
一份,是出版社的签约合同,一份,是杂志的笔会邀请函。
签约合同上有我的真名,笔名,还有身份证号码。
你那头忽然没了声音,我只好缓缓压断电话。该做点什么呢?我没了头绪。
之后,我再没见过你。苏小东说,你跑了,说去温州找我,只是,后来再没音讯。
我问苏小东你坐的大概是什么时候的车,他说是7月23号晚上的动车,我还想再问关于你俩之间的事,无奈,他暴跳如雷地挂断了电话。他觉得,文件夹什么的,都是我的阴谋。
我在车站等了很久,还是没有见到你。第二天,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关于车祸的消息。
2011年7月23日晚8点34分,一趟从杭州开往温州方向的动车在双屿下岙路段发生脱轨,两列车厢掉落桥下,现场惨不忍睹。
我多想告诉你,白叶倾,新书的名字定了,明年春节上市,书名就叫《错爱一生》。
我在公布出来的死亡名单上没有找到你的名字,真是感天谢地。但从那以后,我也再没见到过你。我不想再问,因为我已经相信,你还活在这个阳光大好的世界里。
也许有一天,我们还会在开往大理古城的8路公车上相遇,那时,你正拿着我的新书,笑靥如花。甚至,你会看到我在17号座位上刻下的六个字。白叶倾,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