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黎明的脚步悄悄走近(1)

作者:贾松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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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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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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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628字

57雨中的抗议


淅淅沥沥的秋雨下个不停。白桦树的枝叶在凄冷的风雨中悉悉率率地颤栗,集中营窗户上的蜿蜒的雨水像泪水一样。岗楼上的探照灯,以桔黄色的光柱在雨中斜射着,光柱里站着冒雨抗议的几十名女战俘,为首的是奥列格。在距离女战俘十几米远的水洼处,僵卧着一具被枪杀的女尸,雨水混和着血水在泥泞的地上流淌。


她是谁?为什么被枪杀?事情还得从上午放风说起。


放风的时间到了,集中营的女犯们排着队在铺着草畦的院子里转着圈散步,草畦里生长着一丛丛红得醉人的败叶草和金黄色的野菊花。疯疯癫癫的舒亚跟在奥列格的后面嘻嘻哈哈地傻笑着转圈,她的眼睛散淡无光,一边唠叨着谁也听不清楚的俄语,一边嘻嘻哈哈地傻笑。放风对这个精神失常的姑娘来说,完全是一种摹仿他人的机械运动。突然,舒亚大叫一声“花——”,眼睛迸发出了极其明亮的直线光芒,她看见了位于警戒线之间草畦里几株红得醉人的败叶草和金黄色的野菊花。这个精神失常的女战俘完全忘记了奥列格的警告,兀地跑出圈外,越过了集中营的“中性地带”,蹲在大小两条黄色的警戒线之间,笑嘻嘻地说着“花,花,花!”也许在这一刻,这个精神失常的哥萨克少女的理智又有了一些恢复,女人爱美的天性让她忘记了死亡的危险,忘记了她所处的集中营是一座人间地狱,是纳粹的杀人工厂。在这一刻,她的眼睛里只有自然,只有这天地哺育的株植所散发的色彩和花香。


正在集中营三楼了望窗放哨的一位党卫队士兵,同性感的“大洋马”葛特鲁德·葛贝希调情时发现了女战俘舒亚的异常举动。这个党卫队的上等兵一把推开怀里嗲声嗲气的女人,端起冲锋枪。


葛特鲁德·葛贝希通过了望窗往下一看,看见了疯疯癫癫的俄国女战俘正蹲在地上采那株开了无数红色花蕾的败叶草,她乱成一堆茅草一样的头发上胡乱地插了两枝金黄色的野菊花。这个出身放荡的妓女冷笑了两声,对上等兵说:“等等,把枪给我,让我也尝尝杀人的滋味。”


上等兵一愣,立即笑着把冲锋枪给了这个性感的女人。他在葛特鲁德·葛贝希丰满性感的肥臀上拍了一把,笑嘻嘻地说:“宝贝,看你的了。”


葛特鲁德·葛贝希冷笑着举枪瞄准。


奥列格首先发现了舒亚的异常举动,她明白在警戒线之间采花是非常危险的,稍有不慎一脚跨出去,便有被击毙的危险。奥列格大声喊:“舒亚,回来,快回来!”


挺着大肚子散步的安娜,听见奥列格的呼喊,往不远处一看,天呀,疯疯癫癫的舒亚正在警戒线上采花,这要让党卫队士兵看见了不得了,她也连忙呼喊:“舒亚,别采了,快回来!”


巴巴娜看见了也焦急地呼唤着。


然而,已经痴迷败叶草和野菊花的舒亚,手里举着一束败叶草红嘟嘟的红花,嘻嘻哈哈地跳着闹着,嘴里不停地嘟囔:“花,花,多美呀,花……”


葛特鲁德·葛贝希的嘴角浮出一抹阴险的笑意,眼睛、枪口和蹦跳呼叫的舒亚成了一条直线,这个妓女监工在冷笑中开了火。舒亚“啊”地惨叫一声,扑倒在地,右手仍然紧紧地攥着那束红得醉人的败叶草。黑红的血,从她的胸前慢慢地浸出……随着那声沉闷的枪响,阴沉了两天的天空下起了“刷刷”的秋雨。


枪声一响,集中营警笛大作,党卫队的士兵端着冲锋枪四处乱跑,牵着的狼狗也“汪汪”地狂吠。如果死去的是一名犹太女人,那么党卫队士兵会立即把她拖到停尸场,剥光她的衣服和鞋袜,剪掉她的头发,把她赤条条地送进焚尸炉了事。


然而,这是一名苏联女兵,她的名字和履历已经记录在案,中立国的战俘调查委员会可能随时会来调查,因为这一点,党卫队没有草率处理舒亚的尸体。


为了杀一儆百,牵着狼狗跑过来的副旗队长“肥蝎子”威廉·达拉第,命令党卫队士兵将院子里骚动的女战俘集合起来,他要进行一次训话,重申集中营严禁囚犯逃跑的纪律。然而,奥列格等人毫不畏惧,她们对舒亚之死无比愤怒。


望着舒亚染血的尸体,十几名被集合的女战俘发怒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指责枪杀舒亚的女看守葛特鲁德·葛贝希。


“在中立线上,凭什么开枪?”奥列格第一个提出抗议。


“随便枪杀女战俘,违背中立国战俘调查委员会的规定!”这是巴巴娜这个小女兵斩钉截铁的声音。


“抗议!这样杀害女战俘天理难容!”怀有身孕的安娜义愤填膺。


“……”


绰号“肥蝎子”的副旗队长威廉·达拉第板着汗毛孔很粗的肥胖面孔,冷冷地说:“肃静,肃静!集中营的铁规距,在中立线上有企图逃跑意向就可以开枪!你们吵什么?”


“舒亚站在中性地带,处于大小两条黄色警戒线之间,她只是在采花,并没有逃跑的意思,你们为什么就开枪?”奥列格噙着泪说,她的胸脯因为愤怒而起伏着。


“舒亚跟正常的人不同,她精神失常,这样对待一个患病的女战俘不公平!”巴巴娜面无惧色。


威廉·达拉第吼道:“我再重申一遍,在中立线上有企图逃跑的意向就可以开枪!”这个肥猪一样的家伙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着奥列格说:“你,你们,有人愿意试试吗?”威廉·达拉第以为他这番话一定能震住这群女战俘。


“我不怕死,抗议!”


“同志们,团结起来!”


“坚决严惩杀人凶手!”


女战俘们群情激愤。正义的情绪一旦被点燃,热血就会沸腾起来,面对死亡与流血,人们将义无反顾。


“砰、砰”又是两声枪响,恼羞成怒的威廉·达拉第向天空鸣枪警告。


被激怒的女战俘们稍稍有一些安静,为了避免产生不必要的牺牲,奥列格以手势止住了大家的喧闹。没有人说话,大家都流着泪为死去的舒亚致哀。


身材粗壮的威廉·达拉第以为女战俘们怕了,他紫红色的脸膛布满杀气。他把手枪装回枪套里,得意地说:“党卫队是钢铁组织,以鲜血和生命保卫希特勒。只要你们听话,不逃跑,不暴动,相信会受到优待的!”


“呸!你这人面兽心的东西。”奥列格啐在威廉·达拉第紫红色的糙脸上,用德语一字一顿地说,“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虚伪的谎言!”


威廉·达拉第的肺都快气炸了,一张粗糙的肥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气急败坏地从一个上等兵手里抢过冲锋枪,拉开枪栓,把枪口抵在奥列格的胸脯。然而,他看到了一双毫无畏惧的眼睛。那双愤怒的眼睛像一把利刃,刺向这个党卫队的职业杀手。他想起瓦尔德·朱力上校的命令:“奥列格身上少一根汗毛,我就要你们的命!”


威廉·达拉第手软了,他也害怕,几梭子过去打死十几个女战俘,特别是打死了奥列格,怎么向瓦尔德·朱力上校交待。


威廉·达拉第恼羞成怒:“解散!”


然而,十几名女战俘谁也没有离开。奥列格大尉流着泪水,蹲下身子,为死去的战友舒亚擦去了脸上的泥水和血污。死去的舒亚手里仍然紧紧地攥着那束败叶草,红色的花瓣上滚着泪珠一样的雨水。


雨越下越大,“噼噼啪啪”的雨箭射在集中营的囚房和院子里,所有女战俘的囚服都被雨水淋透了,但没有一个人离开。威廉·达拉第再也沉不住气了,他咆哮着说:“好,好,好!既然这些***喜欢淋雨,就让她们在雨中站上一整天!”


就这样,在奥列格的组织下,十几名女战俘在冰冷的秋雨中整整站了一天,包括怀有身孕的安娜,大家以特别的方式悼念战友的亡灵。


翌日,党卫队的两名上等兵抬走了舒亚的尸体。瓦尔德·朱力为了给这个苏联女兵的突然死亡找一个理由,必须写一份解剖报告。舒亚的尸体被抬到解剖床上,党卫队的军医腊彻尔对其进行解剖,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装模作样地用手术刀划开舒亚的腹腔,取出了心、肺、胃、肠、肝等内脏,一一进行化验,其实法医鉴定早已拟好,他只是在上面签个字。


最后,舒亚的尸体送进了焚尸炉。


58血债血还


那场绵绵的秋雨,断断续续地下了一整月。


奥列格严肃地说:“我们要斗争!对党卫队及其女看守们,我们要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坐在墙角挺着大肚子的安娜也激动地说:“舒亚的血不能白流!”


曼吉、泰勒和琼斯也义愤填膺地说:“对,杀了那个女看守,为舒亚报仇!”


“舒亚的血不能白流,我们一定要团结起来!”


“对!只有组织越狱暴动才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奥列格语重心长地对同一囚室的难友们说:“我们,每个人的生命都像芦苇一样脆弱,宇宙间的任何东西都能置我们于死地。可是,即使如此,我们的生命依然比宇宙间任何东西都高贵得多,宝贵得多,因为我们有一个能思考的灵魂,而灵魂指导我们所干的事业是人类正义的事业,消灭战争,捍卫和平,是我们的奋斗目标,我们的高贵就在这里。”


“做为人,并无高低贵贱之分。阿道夫·希特勒的种族优劣论完全是胡说八道!作为有灵魂的人,由于内心世界的巨大差异,才分出高贵和卑鄙、伟大与渺小、圣洁与丑陋……”


奥斯汀·泰勒用大家几乎都能听懂的英语说:“你的话,让我想起了一个有关阿基米德的故事。”这位在英吉利海峡长大的姑娘用好听的英语说:“2000多年前,罗马军队进攻了希腊的一座城市,破城之后,杀人如麻的罗马士兵发现一个老人正蹲在沙地上专心研究一个图形,他就是著名的物理学家阿基米德。当锋利的剑刃朝他劈来时,他只说了一句话,‘不要踩坏我的圆!’在他看来,他画在地上的那个图形比他的生命更加宝贵。”


南斯拉夫的女游击队员琼斯说:“在更早的时候,征服了欧亚大陆的亚历山大大帝视察希腊的另一座城市,遇到正躺在地上晒太阳的哲学家第欧根尼,便问他‘我能替你做些什么?’第欧根尼回答说‘不要挡住我的阳光!’在这个哲学家看来,相对于他在阳光下的沉思,亚历山大大帝的赫赫战功显得无足轻重。”


奥列格说:“对,我们的生命并不比德国人的生命低贱,我们为什么要任人宰割?我有一个计划,不知道大家敢不敢配合我?”


安娜艰难地翻了一下笨拙的身子,说:“你说吧,我支持你!”


曼吉和奥斯汀·泰勒也异口同声地说:“我们支持你!”


琼斯坚定地望着奥列格说:“大尉,我们都是共产党员,你说吧,我以共产党员的党性向你保证,永远同法西斯分子斗争,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


奥列格激动地望着大家说:“只要大家团结一致,我们就一定能成功!”奥列格压低了声音向大家说出了她心中的计划:“我们要在明天的黄昏干掉葛特鲁德·葛贝希,这个母夜叉一样的女人杀害了舒亚,我们要让她一命抵一命。我已经想好了,我们明天在树林里干完活回来时,骗过党卫队士兵埋伏下来,等葛特鲁德·葛贝希一出来,就用麻袋蒙住她,把她闷死。然后把她的尸体沉到小树林的水潭里。”


听完奥列格这个大胆的计划后,大家都沉默不语。在树林里干挖路的重活,到处都是党卫队队员荷枪实弹放哨的士兵,这个计划能行吗?安娜望了奥列格一眼问:“大尉,这个计划可行吗?”


奥列格反问:“怎么啦?你怕了?”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就我们几个人能干掉葛特鲁德·葛贝希吗?万一她叫喊起来,惊动党卫队就糟了。”


“放心吧,我仔细观察过,这个德国女人喜欢干净。每天下午收工的时候,她都要去树林的水潭里去洗脸梳头,然后才沿着树林里的小路往回走。她洗脸梳头的时候,正是党卫队队员集合犯人回营的时候,这时候最乱,就在这时候下手!”


“对,就这样办!”


“好,我们听你的。”


“好吧,大家都睡下,要养好精神去干大事情。不过,安娜,你不要去,因为你现在有身孕,我们要想尽一切办法,让你把红军烈士的孩子平安地生下来。”


“不可以!”安娜挺着笨拙的腰身爬起来说:“敌人杀害了舒亚,我要替她报仇!”安娜说着眼圈便红了起来。


奥列格走过来,抚摸着安娜的金色短发说:“安娜,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你现在这个样子能行吗?你怀有身孕快10个月了,随时都需要人照顾,更别说参加战斗了。”


琼斯说:“安娜同志,奥列格的话是有道理的,你好好在囚室里养身子,相信我们几个人一定能干掉她!”


其他两个难友又劝说了半天,才打消了安娜去参加消灭葛特鲁德·葛贝希行动的念头。


不知不觉中,天已经大亮。晨曦将暗淡的红光投射在囚室内的墙壁上。奥列格一骨碌从铺着稻草的简易床上爬起做了一个深呼吸,抓着囚室的铁栏杆自言自语地说:“今天是个好天气,但愿上帝保佑……”早餐是简单而没有营养的菜皮麸子汤,稀汤寡水地能照见人影,再加一块有点霉味的面包。但是,这样的早餐丝毫没有影响大家的胃口。奥列格带头把这份菜汤和面包吃了个净光,然后精神抖擞地去树林里挖路。


工地在集中营外的小树林里。为什么要在树林里挖一条路,谁也不知道。女战俘们只知道在党卫队的枪口和女看守的鞭笞声中低头干活,连劳动间隙说话的权利都没有。明亮的阳光从树枝树叶间激射下来,形成一束又一束明亮的光柱,粉尘和小昆虫便在光柱里飞舞着。


树上的小鸟站在枝头,歪着聪明的小脑袋,无忧无虑地唱歌“啾啾,啾啾”。奥列格和曼吉、琼斯、奥斯汀·泰勒等人在用铁镐挖路基。女战俘本来身体就弱,加上整天吃没有营养的食物,哪里有劲干这么重的体力活,然而,为了下午的计划,大家都咬着牙,流着虚汗,拼命地干着。


“哈哈,今天怎么啦?干得这么快?”穿着黑色皮衣皮裤的妓女看守葛特鲁德·葛贝希拎着一条蛇一样舞动的皮鞭,扭着水蛇腰,挺着两座坟包一样的丰乳,鸭子凫水般走了过来。


曼吉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嘴里自言自语地骂道:“***!”没想到这句话,被这个德国妓女听见了,葛特鲁德·葛贝希气白了脸,她抡起鞭子没头没脸地笞打起来。


可怜的曼吉用一只胳臂护着头部,背上挨了几鞭子,火辣辣的灼疼。气急败坏的葛特鲁德·葛贝希完全是一泼妇骂街的形象。她喘着气边打边骂:“让你骂,让你骂!肉烂嘴不烂,已经沦为死囚犯了,还敢犟嘴……”


奥列格见这个德国女看守太嚣张了,她“呼”地一下站起来,当那黑蛇一样的皮鞭打过来时,眼急手快的奥列格一把揪住了鞭梢,猛地用劲一拉,便让没有防备的葛特鲁德·葛贝希吃了个狗吃屎。女人倒在地上,黑色的皮衣皮裤上沾满尘土,像一只脏兮兮的母猪。


葛特鲁德·葛贝希爬起来刚想发作,却被几名负责站哨的党卫队拉开了。奥列格、琼斯、曼吉等人继续低下头挖路,大家彼此用眼神鼓励:“沉住气,好好干活,等到黄昏的时候再报仇!”


午餐就在露天里吃,党卫队供应的午餐是菜皮麸子汤,水煮土豆和两块干硬的黄面包。曼吉没有胃口,大口吃着过期面包的奥列格劝她:“多少吃一些,下午还要干重活!”


当然,奥列格是一语双关。曼吉端起碗,“呼噜呼噜”地喝起菜汤来,又咬了一块面包,嚼了起来。就在奥列格她们吃午餐的时候,从树林里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熟悉的琴声。


琼斯第一个听见,她说:“听,奥列格,是彼特的琴声。”


奥斯汀·泰勒用左手握成喇叭状捂在耳朵旁,静听了一会儿,说:


“没错,是那首枟猫头鹰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