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作者:张育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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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奇幻·荒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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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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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294字

高树学的老家在滨溪县团山镇,大学时候,高树学领着冷志强回过老家,在团山子顶上找过野鸭窝。高树学家贫,老母亲得知他要领同学回来,割了二斤肉留着,他们回到团山子时,肉已经有了哈腊味儿。哈腊肉炒老蕨菜,炒刺嫩芽,现在想起来还是美味。说起往事,两个人不胜唏嘘,都跃跃欲试的,有了很多说话的主题。燕萍说不如叫甄洁也来,我们一起去团山子野餐。冷志强的司机回去接甄洁,燕萍开始准备野餐的东西。其实也不是燕萍准备,燕萍属于设计师,拿出野餐计划,采买备办的事由县委办公室安排。


团山子在七星砬子以东,中途路过缠缠绕绕的蚂螂溪。团山子是一连串的馒头山,没有南方石山的气势,但是显得憨厚。南方的山刀削斧剁盛气凌人。过了七星砬子水库,七星砬子逐渐露出真容。最后一道砬子叫人头砬子,沿峭壁下的狭长山路上望,可以看见一个刚毅的年轻人正在深情地望向远方。在当地有一个传说,传说这个年轻人是金代的勇士,朝廷需要英雄出征,贴出告示征求人才,并许诺胜利还朝之时,可以娶三公主为妻。后来此少年英雄得胜,高唱凯歌而回。


而朝廷不想把公主许配一个乡巴佬,欺骗公主说少年英雄已经阵亡。


三公主得知英雄已去,投井而死。少年英雄在此处得到消息,一夜化为石人,翘首等待他的妻子三公主。


车过人头砬子,高树学感慨:“现在已经没有才子佳人的故事了。


为什么?因为社会浮躁,大家在感情上也是急功近利。大学生争先恐后做二奶,漂亮的姑娘专门当第三者,搅得别人不得安宁。”冷志强说:


“树学你偏激了吧,现代社会还是有很多默默相守的夫妻,相濡以沫终老一生。因为他们默默相守,所以他们平淡,不会轰轰烈烈,不像二奶三奶那么撩拨社会的神经。”


后面的车上,甄洁和燕萍也在议论人头砬子。甄洁说:“燕萍,你说过去为什么有那么多一见钟情最后殉情的故事,现代社会却没有了?”燕萍透过车窗,使劲仰脸看着人头砬子,由于角度的关系,人头变形,变成一个老人,老态龙钟。燕萍收回脸说:“传说是一种向往,过去的妇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年见不到几个男人,所以容易一见钟情。


现在男男女女整日在一起厮混,好的男人之外有更好的男人,好的女人之外有更好的女人,如果见异思迁,就永远处在感情的跳槽中,没有归宿。”甄洁捅了一下燕萍:“真不愧是校长,见解就是深刻。”


团山子不高,车子爬到半山腰,还有两百米的距离需要爬山。冷志强爬到山顶有些气喘,高树学手掐着腰说:“志强你缺乏锻炼,咱们这个年龄什么重要,身体最重要。”冷志强回击高树学:“我们家那没山,感情你从小爬山,寡妇养孩子你有老底儿。”两个女士爬上山顶,你瞅我我瞅你,正笑对方狼狈,听了冷志强这话,燕萍说:“真不像话,不像在大学时装得正经。”甄洁撇嘴揶揄:“还主任呢,德性,就是人前装的。”高树学说:“不是德性,是惯性。”接着气喘吁吁讲了个笑话,“一个老教授乘公共汽车,汽车突然刹车,老教授撞到前面的一个女士,女士剜了老教授一眼说,德性。老教授连忙抓稳扶手说,不是德性,是惯性,惯性。”高树学的笑话,让甄洁和燕萍笑作一团。


团山子的山顶是个馒头形状,团团圆圆的,所以叫团山子。山顶有一个不规则的圆形平台,直径在五十米左右。山顶生长着一种独特的植物,当地人叫爬地松,学名叫偃松。松树枝露出地皮,不是笔直的向上,而是像西瓜秧一样,沿着地皮爬行。团山子四周无遮无挡,强劲的风吹得松树无法直腰,所以进化成了这种模样。办公室人员把箱子抬到山上,在山顶上搭起帐篷。冷志强和高树学没事,沿着山顶的四周溜达,下面云海翻腾,白云在树梢上游荡。冷志强扶起一棵偃松,对高树学说:“这是教材呀,人也得适应环境,环境让你长什么样你就得长什么样,否则可以做烈士,却失去了生存空间。”高树学把偃松拽得很长,偃松像西瓜秧一样,随着他的扯拽拉长。“这不像冷大主任的话呀,冷大主任一直教导我们,做人要正直呀!”“其实物竟天择适者生存是没错的,这是一个道理,我触景生情。但是人和植物毕竟不同,一个民族需要刚直,需要烈士,需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如果一个民族的整体都像偃松一样,这个民族永远没有出息。”冷志强扔下手中的偃松,发表了一番感慨。


办公室的野餐准备得很丰盛,连烤串的槽子都抬上了山。肉串是在饭店定的,有羊排、腰子和乳鸽。酒是当地的酒,滨溪特酿。滨溪特酿不是名酒,但是口感相当不错。厂子的工程师是个老古板,每年烧酒不超过五千吨,所以滨溪特酿叫好叫座却没有名气,由于产量问题,在国家评不上什么奖。高树学说准备把这个工程师换掉,制约县域经济发展。冷志强说也别拔苗助长,萝卜快了不洗泥,倒了牌子不容易再扶起来。


喝了一会,冷志强拉开一张干豆腐,卷着香菜大葱和满族大酱,又有了感慨:“别小瞧这满族大酱,这是满族人的重要发明。我看金朝的野史,上面有这样一段记载,一个金朝高官处理一个犯官,说完公事翻小肠,说那个犯官,‘你做了几缸大酱,居然没给我送点儿’。这不是处斩犯官的理由,但是肯定起了催化剂的作用。”高树学说:“古今相同,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现今的官场忘了给谁孝敬大酱也能获罪。问题不在孝敬什么,而在于孝没孝敬,孝敬了谁没孝敬谁。但是现代官员隐晦,不会告诉你是因为你没孝敬大酱,所以获罪的人还蒙在鼓里,找不到原因。”甄洁插话:“你们没完没了地说这些,累不累呀?”冷志强没理会甄洁,他手中的第二张干豆腐还没有卷完,他的脸低着,手上卷着干豆腐,目光向上,斜斜地爬上高树学的脸:“树学,我这次来可不单是要你请客的,我对你们农民上访的案子相当不托底。我把段儿留下,留在县办,就是想让他摸摸第一手材料。”高树学清了自己的酒杯,习惯性地杯口朝下,让冷志强看他的态度。随口接上冷志强的话。“志强你违规啊,咱们不是说好了么,偷得浮生半日闲,难得一聚不说工作。你把杯清了。”高树学拿着酒瓶等着冷志强清杯,看着冷志强把干豆腐咬到嘴里,接着说,“半日也不得闲,闲是骗人的呀。志强,跟你说句心里话,我为什么没有治理绿金,现在也算是放纵着任来峰,我是感觉任来峰的想法不错,应该支持。如果在夹皮沟建成万亩绿色生态果园,我们何苦要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直接到万亩果园享受花香鸟语不好么?”


“你的绿金不简单,我怕这里面有社会问题呀。”


“上次你给我打过电话,我一直在关注着他们的动向。忘了,今天叫樊永续来好了,给你介绍全面情况。现在就当他是个疖子,我不能硬挤,我得等他出头儿,我那边的调查没有放松。我心里很清楚,绿金这边有问题,侵吞农民土地;农民那边也有问题,有些人没有土地使用权,跟着起哄。等疖子出头儿,我要把他们的脓水都挤出来。”


“我看是你有问题啊,不弄阳谋弄阴谋,用绿金开路,建你的万亩果园,然后让绿金陪葬。”


“你这话不对了,绿金只要合法经营,就永远是我滨溪县的重点民营企业。如果有违法行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甄洁和燕萍在悬崖边上照相,大呼小叫的,招呼他俩作陪衬。两个人重重地碰了一杯,起身过去做夫人们的背景。


山上下来的第三天,高树学接到一封挂号信,打开一看是一份枟新都报枠。与此同时,返回滨江市的冷志强也接到了这样一份报纸。滨江市的主要领导也都接到这样一份报纸。


枟新都报枠用整版的篇幅,报道了滨溪县农民土地纠纷一案。报纸引用了三十多个农民的故事,有喝药抗争的,说的是贾金枝;有四处躲灾的,说的是王三榔头和陈和;有到看守所给儿子下跪,求儿子不要再告的。通篇报道直指滨溪县委县政府,是他们了农民的土地,并详细列表,县委书记高树学占地五百亩,原县长廖群占地五百亩,副县长任来峰占地七百亩……高树学“没有记者社会早和谐了”的言论,也引用在文中。报纸图文并茂,刊登了四幅照片。有贾金枝喝药后抢救的镜头,有任来峰山间别墅的图片,有农民给记者下跪、求记者做主的画面。明眼人一看,这个记者就是别有用心的。文章的最后,竟然用上了农民恳求的话,希望再来一次打土豪分田地。这是什么意思,共产党领导的滨溪县委不如国民党吗?


高树学刚看完报纸,后脊梁潮潮地有些冒汗。他在心里骂: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记者。他的心里很乱,自己接到报纸,那么市领导肯定也会接到报纸。虽然报纸上对自己的指控属于无中生有,但是怎么解释才能过关,需要好好盘算盘算。特别是报纸上有自己“没有记者社会早和谐了”的言论,别像南京那个什么局长,被抓住小辫子不放。他在办公室踱步,踱到桌前抓起报纸,扫两眼再扔到桌上。


踱步的过程中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冷志强。“树学,你看到报纸了吗?”“当然看到了,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我准备起诉记者,对我的指控纯属无中生有,用新闻手段造谣中伤,属于利用话语权进行诽谤。”


“树学,先不要自乱阵脚,现在不要提起诉记者的事。我的意思是争取主动,实事求是,千万别干出抓记者的荒唐事。”


“放心吧,我会的。”放下冷志强的电话,高树学有了要哭的冲动。


莫名奇妙的委屈与激动,让他润湿了眼角。


高树学走进套间,洗了把脸,终于下定决心,走出套间给滨江市委书记王昶打电话。王昶正在看这个报道,他询问秘书:“这个枟新都报枠是怎么个报纸?”秘书告诉他:“王书记,这是北京的一张市民报纸,性质跟枟滨江晚报枠类似。”“奇了怪了,一个远在天边的市民报纸,跑到滨江跟着起哄个什么劲儿?这个高树学呀,胆子太大了,竟然说出这么没有水准的话,真不像个县委书记。”正说着,秘书接了一个电话,然后捂着听筒说:“是滨溪县的高书记。”王昶示意秘书把电话给自己。


“王书记吗?我高树学,我正在去市里的路上,我想当面向您汇报滨溪县农民上访的事。”“高树学你胆子不小啊,竟然敢说没有记者社会就和谐了。我看你是没有吃过舆论的亏,你过来吧,我等着听你的解释。”高树学后怕,市委领导果然已经看到了报纸,如果不是自己争取主动,后果更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