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两头冒尖(1)

作者:苗长水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6 14:16

|

本章字节:13298字

清新的早晨。像普通野营拉练一样的各种风尘仆仆的、迷彩的、覆着伪装的陆军装备车辆,正滚滚穿过垂在海岸上的丘陵。


每一个不同的步兵或兵种团形成一个长长的行军梯队,每个连和营之间也拉开一定的车距,一个步兵连队有10台轮式装甲步战车,连长所在的指挥车在最前面,车内没有班里的士兵那么挤。除了连长、驾驶员、电台兵、卫生员,指导员有时候也坐在这台车上。但有时候指导员也代替副指导员坐跟在全团队尾的运输物资和炊事班的卡车。


从步战车的驾驶小窗看外边的世界很小。前方是一道道平静地流向大海的小溪,像绸锻抖动的波涛,要跳出来的红色太阳。穿着布满汗渍的迷彩服的驾驶员,一不留神就把轮式装甲步战车也开得像汽车一样飞快咸风从小窗和射击孔透来,挤在油乎乎闷热的白色车体内的步兵乘员们,嗅到了新鲜的海气息。这些战士,体形都像是从一个模子里扣出来似的铁一样结实、瘦硬、线条清晰,年轻的面孔上都带着一种特有的自信、英武的神情,此时他们挤在一起,抱着黑色的轻武器,发着沉沉的鼾声。神气的迷彩服上,肩膀和胸前背后都是一片玻璃样的银色汗碱。


今天指导员坐在卡车上。卡车驾驶室也比步战车舒服,坐在步战车里行军是件很受罪的事,夏天没有空调,冬天也同样没有暖气,空间很小。平时只有年轻的营、连指挥员和士兵们才必须坚持忍受这样的行军过程。以往,步战车长途行军的情况也不太多,远程输送都是通过铁路,在平板上装载,卸载后抵达目的地的这一段路才进行机械化行军。当然如果是打仗,师长、军长也必须坐在他们的指挥战车里。


连长霍孩儿坐在指挥车副驾驶的位置上,从铁路卸载开始机械化行军后,隔不几分钟就眯着眼从喉咙里发出浑厚的声音,在电台上提醒一下各车车长和驾驶员:“别打瞌睡……注意保持队形……一车怎么跟得那么紧?”此时又用车内通话装置通知电台兵:“呼一下各车,该醒了!起床了!到位了……”


电台兵照原样呼叫下去。不知谁把刺耳的潮水升起般的音乐从耳机传送开来,可是每辆步战车里的兵们还在沉睡,抱着轻武器紧靠着,身体在音乐中起伏摇摆。


连指挥车后面的101车上,一排长也在副驾驶位置上昏昏地打吨儿,迷彩服被汗水浸湿到领口。他身后的乘员座位上,小猴子一样精巧的一班长王魁醒过来,听到电台兵的呼叫和音乐。他戴着有耳机的坦克帽子,从狭小的装甲车通道中钻到后面的载员室,用一根小棍一个个敲着兵们的迷彩钢盔起来!“该醒了,到位了!起跑!起跑!上场!信号……老总!军长!司令!尿床了没有噻……”


“哇……班长……班长你怎么把搞传销的语言都用上了?再迷糊两分钟还不行吗?哇拷,在步战车上睡觉是最不便当的地方,真让人想念野战部队最舒服的睡法啊……”


“喂……伙计,怎么最舒服?”


“野外训练结束,躺在老乡家的干草垛上大睡一场啊!”


兵们哄一声发出怪笑声。


“你拉倒吧!最不便当的睡法是夜训时搞徒步拉练,拉着前边人的背包边走边睡觉!”


兵们醒得很快,有的立刻狼吞虎咽着新鲜的大方面包和火腿肠,也不喝水。


“喂……班长刚看的电视都用上了啊……以后退伍我想去找个窝点训练训练,不一定真搞,接受点新理念……很多老兵就要退伍了,这是演习场上的最后一演了!”


“战之同,卸载的时候,师电视台录像的兵说,你剪铁丝的动作像武松哩!”


“武松是哪个团的?”战之同随口问道。


“就你这文化水平还传销?”


“训来训去肯定跟电视上的,最后还是发现自己是最下线!”


兵们又放出一阵怪笑。所有的车队都放慢速度,一阵轰鸣后便停了下来。连长在电台上很快命令道:“各班排注意安全下车!”


步战车顶盖都被掀开了,一班的刘中华从顶盖口探出狮子一样的脑袋。后边的战之同跟着往上钻,刘中华吼他一声:“喂,摘下你的尿盆好不好?”


战之同把漂亮的开芙拉新材料钢盔一摘,钻出来:“这种钢盔不错,刚才让班长敲得脑袋不那么响了,过去铁的你们都没戴过,一敲就有点发晕……老兵就那么说,钢盔这东西好处多,白天当饭碗,夜里当尿盆,现在这个当饭盆味道肯定不如铁的!是什么材料的?”


“菜鸟,开芙拉!我也感觉最大的好处在装甲车里顶着它能睡得很香……里边很软,不是钢皮压在头皮上的那种。”


兵们一个个都从前后掀起的顶盖口把整个身体都探出来。刘中华身材特别魁梧,目光挺凶,晃晃狮子一样的头,看到了那像挂在天空上的红色黎明的海,好像还没搞清楚,呆了一会儿才突然大吼一声:“哇……大海!”


后边的兵们跟着都开始号叫着,行军梯队沸腾了。从战车的各个部位钻出来的、穿着迷彩服、面孔黑糊糊的步兵们,跳到车下,集结成一片绿糊糊的影子。一个连队就是一大片,士兵们那笔杆一样高大挺拔的身材,钢板?样的胸腰和矫健灵活的腿脚,在清晨海边的沙滩上蹦跳着,舒展着全身的筋骨;大声说笑着,焕发出年轻人特有的青春朝气。


“哇,大海到了,哈罗……我真想踹你一脚!”


“排排长……我最自豪的就是当兵第一次见到了大海……”


“向真正的大海致敬……我也是第八次!


“谁是最能吹的人……吐!”


“老头儿似的一动就咳嗽!怎么听着不像王牌部队的老兵?”


“我家就在长江边上,长江水感觉不到大海的气势,大海好酷噻!”一班长王魁敞开潮湿的迷彩服领口,站在战车顶上,呼吸着腥咸的海风。川娃子,老兵了,却是第一次看见海,感觉十分新奇。


“没来的可后悔了!”边是士官牌牌多一条杠的四班长党小辉,显得特别老练也特别得意。


“来了的更后悔!”这是三班长邓海军,“说不定以后再也捞不到穿着军装看大海了!”


“别泄气,前天看电视了没有搞传销也需要喊操呢!”


“哇拷……到建筑工地打小工我也不干那个!”


“还是共产党员有理想……马上就装军舰了吧?终于搞真的了,妈的上级发那些抗眩晕器材真不是个东西,受老罪了,别的单位的兵也都骂,还不如用宇航员的方法训我们哩!”


“杨立伟都升大校了,看见了没有?这才几年?有10年了吗?从两毛三就升到两毛四哦,快吧?”


“神五上天才几年?”


“别吃了!还要休息一会儿,旱鸭子们,团长命令,每个人都去喝口海水回来!以排为单位组织好,注意安全!”连长霍孩儿从指挥车上跳下来了,还是用那种连贯的语音传达着团长的奇特命令。小排长们却能立刻就听清楚,过了电一样跟着嗷嗷叫,那种口令同样连贯地,带着青春的变声嘶哑地喊:


“一排准备!”


“三排成一字队形,冲击!”


这些兵们好像特别爱执行这样的命令,立刻展开各种步兵冲击队形和姿势号叫起来,那种号叫无不嘶哑到极限,有的是口令,有的是很现代的喊杀声


“冲啊!”


“啊一!”


“噢一噢啊一!”


“缴枪不杀!”


“一班冲击!”


那种动作也都凶狠无比,跳跃,躬身,直身,交替掩护,每一步都训练有素,规范而威风。


连长迷彩服肩上的牌子一杠三星,上尉。不太够1米80的身材,浑身上下显得很结实而且标致,黑红的脸膛上,还透着一种抹不掉的野性。军人的素质和自信也特别突出。一看就让人感觉像个连长。他站在后面看着兵们的动作,让人感觉这个连队的军官和士兵有一种很特别的朝气。兵们凶狠地向着大海扑去,跳过海滩,毫不犹豫地冲进浪潮涌动的大海。迷彩服也不脱,举着枪,动作显得很爽,互相叫唤着:


“风光不错啊,可不是来旅游啊,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野战部队吧……什么是猛虎,真正的男子汉!酷!”


“别侮辱武松了……”


“列兵,我是野狼!”


“不许脱衣服,没有mm那样着装也是不允许的!”


“我完全不鸟你!身材健壮,目光冷峻……形象还不错……终结者5……战斗精神示范一……”


刚才吹第八次见到海的老兵施加高在最前面的海滩上,脱了脏迷彩服,先光着膀子来一个健美动作,然后做了一个跳水姿势,一头就扎进海水中。


兵们衣服上都是白色的汗碱花’号叫着跳进大海,真听团长的话,喝了海水,顿时嗷嗷地咧起大嘴,说不出一种什么滋味:“哇唾,惨了,股啥味儿哩,好像咸菜汤对啤酒……”


“喝!”


“咳嗽,有没有矿泉水冲冲,排长?”


“喝习惯就爽了!”


“烂球的同志正好消消毒同志们……”


没连长那么有气质的指导员肖建军,同样是一条杠三颗星,从后面的卡车上下来,抓紧提醒小兵们。天很热搞演习,兵们天大儿身汗,没澡洗,精力旺盛的小兵们特别容易得那种烂裆的毛病,那些小兵们往海水里一浸大叫:“哇……的确爽……得很……指导员!”


“喝点尝尝就够了,注意安全!人家都说咱272师是旱鸭子,没打过水仗……”


连长霍孩儿一直站在后边没动,他胸前还挂着个望远镜。其实这个东西现在挂不挂无所谓,他喜欢挂着,感觉好像起码是个营长似的。兵们已经全都跳人海水里,有人奋力地向深处游去。


“连长……有人让海蜇蜇着了!”有的兵大呼小叫。


“什么是海蜇?”有的兵不懂。


连长用望远镜往那儿看去,刘中华大个头儿在海水中一晃一晃的,紧攥着手,龇牙咧嘴地叫着,一个老渔民用网提着那海蜇笑着。


“大个子,还练游泳?像你这砣儿’掉到海里可不能动……”


“凭什么不许动?”


“一动让鱼吃了你,小子!”


“哇噻……疼得很哦!”狮子一样的兵痛得蹿着高儿号叫。


“蜇的到底是哪儿?真的假的?狮子?”四班长党小辉钻出海面问他。


“煮的……”


“鸡蛋……你完蛋了吧!噢……”


兵们在海水中乐得够呛,此刻没人同情倒霉者。指导员肖建军在连长身边笑道:“妈了个头……烂球球的正好洗一洗……省药水了!”


“挨了海蜇咬有奖励吗?指导员?”


“奖励……可以,每人两毛钱!”


“惨了,现在两毛钱能买什么?”


“两毛,能买一个馒头!”有兵喊。


“晚上就在海滩上露营搞个烧烤晚会吧?连长?”


连长嗷嗷地命令着:“各班长注意看好自己的兵,光喝海水,别瞎整!”


港口上边的小城一下拥进了来自不同集团军的两个步兵师,还有特种兵和电子技术部队、海军舰船和空军地勤部队。穿各种颜色迷彩服的兵们都到街上买菜买肉,甲到的老红军部队289师那些司务长和海军空军的兵们都挤在一块儿,苦着脸跟卖菜大哥大姐们讨价还价:“黄瓜都两块五一斤?什么天儿啊?你当解放军是大款哪?我们在别处从来没这事,这老百姓太没国防意识了,太不讲军民感情了,太……一元二两斤吧?求求你们,大姐,战士们多辛苦啊……”


272师的兵开着崭新的“解放”越野卡车呼呼隆隆地上来了,一班长王魁和三班长邓海军带着一帮兵,跟着团服务中心出公差。小兵迷彩袖子上佩着272师的虎头臂章,阳光下的面孔,好像是沾着一层毛茸茸的灰土,迷彩服也是那种毛茸茸的灰土色,迷彩服最破,一看就和别的部队的兵不一样。那么热也都狠狠扣着新式的开芙拉,站在车顶上,脑袋伸着,晃来晃去,目光大刺剌地欣赏着城市风光,也享受着被小城mm和大姐们看得美滋滋味道。本来嗓门就最响,现在更响了,本来说话也最牛皮,现在更牛皮,呼隆一声跳下车,完全不鸟其他部队的战友们,上去把人一扒拉:“这车黄瓜……都给我们装上去!这车地蛋……都给我们装上去!这车白菜……我们都包了!大葱大蒜大姜……统统扔上去!”这种狠劲绝对都是真的,不是装的。


“哎哎哎……部队,咋也不问价钱哩?”


289师的司务长们搞不清谁的部队来了:“干什么干什么?哪个单位的?你们哪个单位……”


“不认识?滚!滚……”黑糊糊灰茸茸的二愣子小兵简直就不跟自己人讲理。刘中华往外单位兵们面前一横,还放胆推了那个挂着二级士官牌牌的司务长一把,像立刻就要出手的一样。他那狮子脑袋,短鬃毛硬邦邦的,目光凶凶的,加上那种气势,让人一见真害怕。


“干什么干什么?这么野蛮?哪个单位的?怎么说话!”289师的司务长和兵们都冲过来,抓住刘中华。海军和空军的兵们也拥上来。


王魁、邓海军、党小辉们呼啦一声都冲上来,有的揪住人家领子,有的扛人家肩膀怎么了弟兄们?头不昏啊?谁野蛮啊?买菜就买菜,动什么丰?”


海军一个挺精神的兵说别以为我们穿海军服就没练过,“我们是海军特种大队的!”


“哇,我们一直都想找特种部队过过招儿哦,听说你们也是任务部队,跟我们一样,什么都优先?可是花拳绣腿那一套毕竟在实战中是不吃香的,野战部队的训练都要求讲实用……打架最好别在老百姓面前影响形象,找个荒无人烟的地方真练!”这帮272师的兵们,一个个确实浑身上下都充满攻击性,对手越强就越死硬死硬的,像一群斗鸡,一上去有股子亚与卖菜的哥哥姐姐们也震住了,好像还没见过这样凶蛮的解放军士兵。那齐刷刷的利落身材,破迷彩服上盐晶样的汗迹,那灰茸茸的脖子上的伤疤皴皮,一看就是不一?样。老百姓和别的单位的兵开始注意刘中华和王魁们胳膊上的虎头臂章,那个东西不是统一佩制的,各个部队在训练或演习时自己搞的,根据自己的传统兵种特点各俱风姿,但是内部的人也能大体看出名堂。但是人家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唬住的,一个司务长还说啥了不起,真像猛男们来了似的,吓唬谁?


老百姓们还是有关心国家大事的,一位赤膊小哥笑着上来拉开他们:“中哩,这兵鳖养打架是比别人虎实,是真解放军上来了,老姓听公社的说了,这回来的是咱解放军最王牌的部队……”


“最王牌不敢说,”刘中华挺实在,“就是能打仗,长江抗洪的时候,别的部队守不住的大坝,都让我们上去守,大旗往那一插,兵一冲,老百姓都掉泪……”


“咦,这小兵爽快,兄弟们别打了,菜还不有的是,我这百十斤黄瓜兄弟们分分吃吃去吧!不要钱!”


“那不行,钱照给!”


海边的菜农们还真容易受感动,都响应:“别那么客气了,来呀,兄弟姊妹们,把菜都给演习的部队装车上去!”


“别再两块五一斤……”


“不要钱就是不要钱!”


菜农们非常的齐,呼啦都把菜往车上丢,小贩们还往上搬矿泉水饮料小食品,还有给272师的小兵送上一盆鲜海参的,看见这样虎实的兵真动情了:“就是不要钱了,孩子!有你们这样的部队老百姓才放心啊,部队,昨晚下火车就听见了,半夜里唱的歌儿鬼哭狼嚎的,好听!海陆空军一块儿好好练兵,不能让鳖养小鬼子老想着欺负咱!”


司务长们忙不迭算账,塞钱。穿各种迷彩服的小兵们很快又都吹到一块儿了,往车上装着菜,289师的那些兵们还是有点羡慕:“瞧瞧人家272师,海军特种大队都不怕,牛皮到家了!”


272师师部临时安在港口物流公司漂亮的小楼上。院子门前站着三个全副武装的哨兵,小兵像铁铸的塑像。全副重步兵新装备,手握枪柄,叉着双腿,迷彩的开芙拉钢盔压到眉毛下边,胳膊上佩着虎头臂章,一副凶狠模样。酷烈的阳光下,汗水顺着黑脸哗哗流淌,迷彩胶鞋边的地面上洇出一圈水。集团军军长的大越野吉普开进来,三个兵一齐咔嚓。


没想到上来就挨军长一顿熊:“你们的迷彩服呢?”


“都刚刚洗了……刚下车……军长!”穿短袖的参谋长赶紧解释。


“看见军区来的领导都穿短袖,我们就都换上短的了……”师政治部李主任咧着嘴巴很紧张地笑着。


“军区机关穿什么我不管,我们的兵穿什么我们就穿什么!”


“是!军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