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真正的珊瑚用不着上红油漆(3)

作者:达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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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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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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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774字

宋排长平日里就叫土尔吉藏老弟,土尔吉暗中却叫他“大烟鬼”,证据是他挟烟卷的食指和中指完全被烟熏黑了,而且黑得发亮,比四川用烟熏过的腊肉皮还黑。宋排长咬牙切齿的话音就像一头饥饿了三天的狮子,恨不得一口把对手嚼得粉碎。进攻的时刻到了,一颗红色的信号弹升上天空,红红的发光体拖着长长的烟雾给攻击的部队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弟兄们,雪耻的机会来了,冲啊!冲啊!”宋排长拔枪高喊。


土尔吉跃上田坎紧跟在“卡壳”身后快速朝山麓飞跑,这时,头上的炮弹还在呼啸,等到攻击部队抵达山麓后,炮击停止了。土尔吉踏上了被炮弹炸得酥软的土地,同战友们一样猫着腰向山头接近。在快速地移动中,土尔吉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大峰山又恢复了炮击前的宁静,唯一能听到的就是战友们穿梭在蒿草和灌木间刷刷的摩擦声。“该不会重演渡江时最初的一幕吧。”他边跑边想,“菩萨,如果一旦遇见日本鬼子,我扣不扣扳机呢?如果我不扣动扳机鬼子就扣动扳机了。菩萨保佑,但愿这些鬼子都被刚才的炮弹炸死了。”


带着这些疑问随“卡壳”冲至山腰的缓坡地带时,土尔吉预料中的渡江一幕重演了。敌人的三个暗堡组成的三角形火力网射出的子弹呼啸而来,他迅速躲在一棵人腿那么粗的树桩后面,冲在最前面的整整一个排的战友纷纷饮弹倒地,其中有一个在大西训练地还将毛笔和墨盒借给土尔吉用过的,叫雷民贵,他的胸部和腹部先后中弹,一路跌跌撞撞朝日军暗堡走去,土尔吉距他二十米开外,他大声喊叫着:“嗨,嗨!雷民贵,你走错方向了,掉头往回走。”


土尔吉欲离开树桩准备冲上去救他,刚迈步就被猛烈一拽倒在地上,“你去白白送死吗?回来。”“来”字还没有说完一串子弹扫射过来,拽他倒地的战友陆庆生却永远地倒在地上。他傻眼了,匍匐着爬向陆庆生,带着空前的内疚将他的身体拖到树桩后面,然后开始拼命地叫医疗兵,趁医疗兵赶来时他看见雷民贵晕晕乎乎地走向暗堡,暗堡里的机枪并没有射杀他,而是突然从暗堡里窜出一个日军,端起三八大盖耀武扬威地走过来,用戏弄的表情向雷民贵示意——来呀,来呀,随后用长长的刺刀朝他的胸部一阵狂捅,每捅一次,他的后背都能看见枪刺的刀尖。


雷民贵的惨死激发了战友们的愤怒,土尔吉按捺不住了,但又不知道如何行事。只见一排的喷火兵在贡布轻机枪的掩护下,匍匐着爬到土尔吉隐蔽的树桩旁,土尔吉几个翻滚为他腾出位置,喷火兵使用美式cws型火焰喷射器向最近的暗堡开火,一股牵着线的火龙从枪口的一段连接到暗堡,不到三十秒钟整个暗堡被烧得通红,土尔吉“吱吱吱”地歔欷着,在感到解恨的同时感到身体内有一种灼伤似的疼痛,心想,“菩萨,这火焰喷射器太凶残了。”


贡布同喷火兵形成了某种默契,他向宋排长点点,宋排长旁边的老兵“卡壳”同四个投弹手一齐朝第二个暗堡投去手榴弹,搞了一个小型的“步炮协同”,趁着一阵浓烟贡布边冲边向暗堡开火,喷火兵紧跟在他的后面,贡布冲到一个能蔽身的土堆,顺势避开了另一个暗堡的有效火力,架好机枪开始射击,子弹密集地打在暗堡的枪眼周围,顿时暗堡哑火了。喷火兵抓住这一有利时机,又是一串橘红色的火焰喷出,第二个暗堡被攻克了。“这个藏人,平日里少言寡语的,打起仗来可真他妈有板有眼。”宋排长用赞赏的口气看着贡布的背影说。


敌人的交叉火力被打掉了两个,剩下的暗堡顿时显得孤掌难鸣,进攻方密集的火力网很快将暗堡的机枪打哑火,火焰喷射器再次发挥了它的巨大效力,只见那个暗堡周围都形成火海,一个日军的胸部和肩部燃着火,他带着惨痛的叫声朝暗堡背后的树林跑去。刚进入树林,几个趔趄便倒在地上。


战友们迅速进入树林,枪声逐渐稀疏起来。“搜索前进,注意隐蔽。”宋排长将连长的命令下传过来。土尔吉左顾右盼地寻找“卡壳”,“遭了,‘卡壳’跟丢了。”他十分懊恼,端着枪朝前走,突然,树上啪的一声枪响,他旁边的战士崔大林应声倒地,子弹击穿了他的心脏,在背胛间形成了一个大窟窿。这一声枪响引来了密集的枪声,那个隐蔽在树冠上的日军掉在地上,这时,“卡壳”出现在离土尔吉五米远的地方,他正同那个日军肉搏在一起。土尔吉举起手里的枪瞄准了那个日军,位置对他也非常有利,但他就是没有勇气朝他开枪,“杀死生命是要下地狱的。”这一想法控制着他的行为。


“卡壳”同日军扭打着,无意中看见了土尔吉,吼道:“还愣在那里发什么神,开枪啊!”


“万一打着你了呢?”土尔吉反问。话虽这么问,其实他是没有勇气扣响扳机,但他仍然做出寻找机会的样子。在他向“卡壳”反问的同时,那个狡猾的与“卡壳”肉搏的日军,尽力调整自己的站位让“卡壳”充当盾牌,同时叽里呱啦地看着土尔吉大吼。他吼什么土尔吉听不懂,但能感到红着两只眼睛的日军带着凶光所形成的气浪向他袭来,这道凶光顷刻间把他的悲悯情怀烧化了。只见肉搏中那个日军腾出一只手从腰间拔出了匕首,正要行刺时,贡布迅速跑来用轻机枪的枪托朝日军的头部砸去,由于用力过猛日军的脑浆喷射出来溅在土尔吉的脸上,热乎乎的带着腥味。


“卡壳”获救了。贡布走到土尔吉身边,用憎恨的眼神怒视着他,竖起小手指并朝指尖轻蔑地啐唾沫,用嘴凑近他的耳朵小声说:“胆小鬼。你这个臭扎洛,丢康巴人的脸。”说完转身朝前跑去。


他的辱骂使土尔吉极为尴尬地凝神了片刻,脸刷地红到了耳根,那极端蔑视的动作和恶语极大地伤害了他的自尊心,委屈的诉求涌向喉头,“我是扎洛,但不是胆小鬼!更没有丢康巴人的脸!”他对消失在树林里的贡布大声吼道,伤心、委屈、怨恨的泪水夺眶而出,心里在责怪贡布,“难道你不知道我是一个喇嘛吗?喇嘛杀人是对佛祖的最大不敬啊!是你把我拖入这场可怕的战争,你现在却骂我是胆小鬼。哼,蛮不讲理。”他突然产生了弃枪不干的念头。


就在逃跑的念头产生的瞬间,“卡壳”走到他的身边,他揉了揉被日军用拳头打肿的嘴角,嘴角还在渗血,“嗨,你,你怎么哭了,我同敌人扭打在一起,你一开枪,说不定打死的不是敌人,而是我,这能怪你吗?”随后拉住土尔吉的胳膊肘边走边问:“什么叫扎洛?”


他没有回答他,而是被动地跟着“卡壳”朝前冲,但伤心和委屈还在折磨自己,来不及解释一颗炮弹在前方二十米开外的地方爆炸,众人立刻趴下,他抬头看见战友邱炳国被一颗炸飞的树桩斜穿肚腹,肠子哗啦啦流了出来,痛得邱炳国哇啦哇啦直叫。


他毫不犹豫地朝他冲去,大声喊道:“不要慌,不要把肠子往回装,要感染。”


“嗨!嗨!你不要命了,就说你一句胆小鬼,你就不要命了。”贡布被土尔吉如此亡命的举动弄得瞠目结舌,眼巴巴地望着土尔吉大声喊道,“这样冒险,你必死无疑。”后来贡布说他那一刻浑身直冒冷汗,心里在默默祈祷,“菩萨,保佑这个不要命的扎洛吧。”


“三宝护佑,胸口上绑着的经书护佑,三宝护佑,胸口上绑着的经书护佑……”土尔吉反复念诵着,子弹在他耳边呼呼呼地飞过。


“嗨,邪门了,子弹似乎都长了眼睛一样,到了土尔吉面前就拐弯了。”宋排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所有在场的官兵目睹着奇迹的发生,众人看着土尔吉将邱炳国仰面抱着往回跑。


“听我的命令,所有的武器一起开火,掩护这个不要命去救人的藏人。”宋排长命令说。


密集的火力在没有准确目标中狂射,土尔吉气喘吁吁地抱着邱炳国幸运地返回,两个战士帮着把伤员放在地上,“快叫医疗兵和担架。”土尔吉吼道。


“叫了,正在给一个右腿踩着地雷的被炸飞腿的伤员包扎,说处理完就来。”战友回答。


“那怎么行,快,赶快找一个干净的瓷碗来。”


“用碗干什么?”战友王开华不解地问。


“哎呀,叫你拿,一定有道理的。”土尔吉急得有些不耐烦地喘着粗气说。王开华找来瓷碗递给他,他迅速从急救包里取出绷带将碗擦拭干净,然后立即将碗扣在伤口处,“这样就等于是把流在腹腔外的肠子罩着,可以尽量避免医生说的感染了。”土尔吉边说边用绷带把碗在腰腹间捆扎起来。


绷带刚扎好,医疗兵吴静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了,她看着已经包扎过的伤员,欣喜地喘着粗气问:“是谁这样做的?很内行,很及时,像干过医这一行。”


“是他,是他干的,他叫土尔吉。”贡布用赞赏的口气说。


“谢谢你,新兵土——尔吉。你这么有经验,应该调到我们卫生队来。什么?姓土,百家姓有姓土的吗?”


“土尔吉是藏名,他不是汉人,他是藏人。”贡布回答她的疑问。


“真的吗?我还不知道远征军里有藏人参加哩。”


土尔吉听着她对他的肯定,高兴得迫不及待地问:“你说的当真?真的吗?要是能调到卫生队来就好了。”说完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贡布,伸出手来,把大拇指高高地竖起,刚好与贡布用小指贬低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似乎用刚才英勇的表现证明了自己“不是胆小鬼,没有给康巴人丢脸。”随即弯下腰帮助医疗兵把邱炳国放在担架上,一切停当后转身投入战斗。


迈开步子的一瞬间土尔吉热血沸腾,他庆幸在战斗中找到了极为适合自己的位置,暗暗发誓要用自己的勇气和无畏救助更多的伤员。从树林的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土尔吉知道那是贡布在叫他,他知道贡布后悔自己当初说的粗话,但这一次,土尔吉不准备答理他,想用一段时间不同他说话来冷落他。他要用事实向贡布证明——他不是胆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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