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冷清季节

作者:李晓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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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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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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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1802字

二姐一家四口提前回来了,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冷水市火车站。“电话怎么响了半天才接啊?是不是还在睡懒觉?”二姐秦芸在电话里问,她的声音有些沙哑。秦礁定了定神,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带有几分愉快:


“是在睡觉呢,没有听到电话响。”又说,“姐,你们怎么也不提前通知我?


我好去接站。你们在火车站等我一下,我马上就过来接你们。”临出门时,看看自己的房子实在是凌乱不堪,想等会儿二姐他们过来又要笑话自己了。


外面在下着细雨,天气异常寒冷。秦礁打车到火车站,老远就看到二姐和姐夫抱着孩子站在出站口,看得出来,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是新买的。二姐从嫁到四川开始就一直没有回来过,这次也许是为了回家过年,攒钱置办了些新衣服,但是,二姐和姐夫脸上的风霜却无法掩藏,看得出来这几年,二姐在那边过得并不幸福,甚至是很艰难。秦礁心里一酸,但是他强忍着心中的酸楚。


在中国,像姐姐这样因为打工而远嫁他乡的女人们的经历也许就是这样,告别亲人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在那里生儿育女,艰难地生活,从此难回故乡。


秦礁假装很开心地迎了上去,喊了一声姐姐姐夫,从那个第一次见面的姐夫手中接过孩子,然后递给他们一把雨伞。姐夫是个不太会说话的憨厚老实人,看到秦礁来接,也没有多话,只是嘿嘿地傻笑。但是二姐的眼泪却流了出来,看到自己日思夜想了三年的弟弟此时就站在眼前,做姐姐的眼泪一下子不值钱了。


秦礁的眼眶也有些湿润,说:“姐,你这是怎么啦?回来过年多好个事儿,你哭什么?”


因为二姐一家的归来,秦礁的房子多了些欢乐,姐夫带着孩子,二姐在厨房里忙碌着做饭,电视里的音乐也喜庆响亮,三岁的小外甥在房子里跑来跑去地喊着舅舅。这一瞬间,秦礁内心升腾起幸福,亲人的团聚冲淡了心中的不快。


春天就来了,春节也就来了。


秦礁和二姐一家回到老家的时候,刘小叶终于打来一个电话,秦礁正要劈头盖脸痛骂她的时候,刘小叶先说话了,她笑嘻嘻地道歉,说:“老公对不起,手机回去就丢了,然后陪着妈妈去乡下一个生病的姨妈家待到现在,她们那里没有电话,所以一直没打给你,真是对不起啊!”她的这个理由很牵强,但是秦礁却深信不疑,或者说是他不愿意去怀疑刘小叶对自己的感情。他的埋怨一下子烟消云散,两人在电话里嘻嘻哈哈聊着,末了,刘小叶说:“老公,你们就好好地过年,不要担心我。我在家里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挂了电话,秦礁心里阳光明媚。但是他却没有看到,刘小叶在电话那边强装笑颜的脸上挂满的泪水。她心中的万般情绪已经快让她无法承受,耻辱带给她的伤害让她将思念与不舍、爱与恨深深压在心底,撕心裂肺,夜不能寐。她之所以要给秦礁打这个电话是因为她太了解这个重情重义的男人,如果她不打这个电话,她害怕她深爱的这个男人会疯狂。她只希望这个春节他能过得开心一些,能够享受亲人团聚的幸福时光。


秦礁觉得挺对不起二姐他们一家的,二姐嫁去四川三年,他没有帮过他们一把。每次打电话给二姐,她总是说自己过得很好,秦礁也就信以为真,但是他似乎忘记了,二姐同样也是一个很要强的女人,同样也是一个喜欢报喜不报忧的人,她害怕自己的亲人知道她的艰难处境后会更担心。


秦礁觉得自己把对家庭的所有努力都给了哥哥秦朝,而对二姐一家他什么也没有做。自己读书那阵子,多亏了二姐在外面打工,她每个月的工资的大部分都寄回来,供他上初中、高中,直至大学毕业,而现在,二姐在外面却生计艰难。回来的当天,秦礁看着小外甥大口大口地喝着小满喝剩下的一些奶粉,他清瘦的小脸和小满白白胖胖的脸比起来,让秦礁一阵心酸。姐夫告诉秦礁,小外甥平时在家里只能喝到米汤。


秦芸正好从外面进来,看到姐夫对秦礁说这些,她一下子就哭了,骂姐夫说:“你这个没用的男人,还好意思跟我家里说这些,你的脸皮不要,我还要呢。”


姐夫就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了。秦礁安慰二姐说:“我是你的弟弟,家里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的?”说着自己的眼睛也红了。后来,二姐告诉秦礁,他们在乡下,因为没有其他的经济来源,所有的收入就靠着田地里面的农作物。


姐夫平时去县城搞些临时活干,前年在一个建筑工地做临时工,不小心被一块四楼掉下的砖头砸到身上,因为临时工没有签合同,建筑公司一分钱也没赔,治病的三万块钱全是二姐东借西凑找来的。现在姐夫不能做重活,家里的大多事情都压在二姐一个人身上。


秦礁的父亲开始一言不发地坐在旁边,后来再也忍不住了,流着眼泪骂二姐:“你那么难,为什么不跟家里说啊?!”


二姐叹了一口气,说:“哥那阵子刚刚出事不久,我考虑家里也借不出钱来,加上怕你们担心,所以我就没跟你们说这事。”


大年三十的晚上,秦礁给了父亲五千块钱,然后将一张银行卡和五百块钱放在红包里,递给了二姐。银行卡里是他原本打算装修房子的三万块钱。


三岁的小外甥和他同年的表哥小满正在房子外面看姐夫放鞭炮。二姐迟疑了一下:“这是什么?”秦礁笑笑:“给我外甥的压岁钱。”


二姐说:“这银行卡是怎么回事?”


秦礁继续嘿嘿笑着:“也是压岁钱。”二姐死活不要这卡,她说:“这卡里的钱肯定不少,我不会要的。你不要以为姐姐家里情况现在不太好,来同情我可怜我。”


秦礁就生气了:“我是你的弟弟,你见过有弟弟可怜自己姐姐的吗?再说我读书那会儿,没有姐姐帮着我,我也不会有今天。”


二姐还是不要,说:“你要买房子要结婚,姐姐没能力支持你了,但你的钱我也不要。”


秦礁狠狠吸了一口气:“如果你不要这钱,也就别要我这个弟弟了。”


话是说到尽头了,二姐这才颤颤地接过卡,问:“说实话,这是多少钱?”


秦礁这才高兴起来,犹豫了一下说:“钱不多,密码是你的生日。”说着抱着小外甥进了里屋。


这个春节就在祥和的欢笑与鞭炮声中过去了。


送走二姐一家人已经到了真正的春天,秦礁家乡的田地里,已经是漫山遍野的油菜花。


秦礁回到冷水市上班的第一天,刘小叶又打来一个电话,她在电话那边沉默不语了一阵子,然后冷冷地对秦礁说:“我在这边找了一个新男朋友,我不回冷水市了。”


起初,秦礁以为她在开玩笑的,但过了一会儿后,他发现这并不是一个玩笑,刘小叶语气中的严肃和认真让他意识到,这不是一个玩笑。懵懵懂懂地听刘小叶说了几句话后,秦礁的手机无力地掉落在地上,捡起来的时候电话已经挂断了,再打过去,电话又像从前一样关机了。


整整一天,秦礁不言不语地坐在自己的房子里,以至大刘和杨亦雪等好几个电话打过来他都没有听到。他就安静地坐在那里,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烟。他的脑海在这一天里似乎停止了思想。他对爱的执着一开始就注定了他无力面对一桩失败的感情,从前是江红钰,现在换作了刘小叶。这两个女孩,他每一个都付出了自己所有的感情,她们在自己的心里始终扮演着自己的灵魂这一角色。江红钰那一次无意间对他造成的伤害,抽去了他的灵魂,是刘小叶帮他找了回来,而这一次,她又把它带走了。而灵魂所承载的,是他对生活所有的向往。


他们在一起的这半年时光,一幕幕在秦礁眼前反复闪烁,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接受这样一个结局。


大刘在傍晚的时候敲开了秦礁家的门,一看到秦礁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吓了一跳:“你小子怎么啦?!”秦礁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大刘,说:“我想喝点酒,你下楼去买。”大刘看了看他:“只想喝酒?没出什么其他的事?”


秦礁摇摇头:“没事,只想喝酒。”


大刘就从楼下超市买了两瓶白酒,还有一些熟食。他放在秦礁的面前,说:


“你等一下,我去厨房拿两个杯子过来,陪你慢慢喝。”其实大刘心里是知道的,他认识秦礁开始,还从来没见过他像今天这样过。他打了几个电话,秦礁却一直没有接,这让他隐隐有些担心,一下班就跑了过来。一看到秦礁,他就明白了,秦礁肯定是遇到什么大事了,否则他不会这个样子。


等大刘从厨房洗了两个杯子拿进来的时候,他吓了一跳——秦礁已经喝完了一瓶白酒,他连忙抢过另外一瓶酒:“你小子到底怎么啦?有什么事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帮你。”


秦礁却没有说话,一天没有吃东西,陡然喝下一瓶50度的白酒,神仙也顶不住。


他蹲在地上,一个劲地呕吐。大刘看着他吐得差不多了,收拾了一下房子,然后把他扶上床,这时秦礁已经昏睡过去了。秦礁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早上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自己的旁边,忙伸手去抓:“小叶。”等了一会儿,他才发现自己躺在社区卫生所的床上,杨亦雪坐在他的床边,自己正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秦礁尴尬地松开了杨亦雪的手:“我怎么会到这里来?”


杨亦雪说:“你空腹喝了一瓶白酒,我打了几个电话给你,你都没接,后来是你朋友接的,说你醉得不行,我就过来了,没想到这么严重。”又说,“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秦礁一下子感觉又回到了人间,想起刘小叶最后打来的那个电话,他头痛欲裂。但是他尽量使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冲杨亦雪笑了笑:


“没什么事,就是多喝了一点酒。大刘呢?”


杨亦雪说:“大刘刚刚来过,才走不久,他单位有事先回去了。”


其实杨亦雪心里是清楚的,在秦礁昏睡的这两天里,她守在他的身边,却只听到他喊着一个让她有锥心之痛的名字:小叶。她知道是这个女人让他变成这个样子的。这是一个多么好的男人啊!在商海与官场里的尔虞我诈里见惯了丑陋与卑劣的杨亦雪,从第一次看到秦礁,她就被这个男人内心保存的那份珍贵的纯净给吸引了。他的善良中带有一丝天真,脸上有些许沧桑又有些许正气……这样一个男人在如今这样的世界已经越来越少,如果那时仅仅是喜欢他的话,现在她已经深深爱上了秦礁,她愿意将自己的一生托付给这个重情重义的男人。在残酷无情的现实前面,杨亦雪曾经迷失方向,美丽是上天赐予的,她却用它作为武器,成为一位市里高官的情人。因为有了高官的荫庇,她在商场所向披靡,拥有了一所培训学校、一家超市和一个全市规模最大的美容院。


这也使得她成了冷水市最年轻的财富神话。


可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杨亦雪才发现,自己其实只是一具披着金钱外壳的行尸走肉。这不是她的本意,也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只是因为此前她没有遇到自己所爱的人,还要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现在,她遇到了秦礁,她要为这个男人摆脱所有的从前,洗净自己身上所有的肮脏。她看着这个男人在梦里呼唤着一个名字的时候,旁边一个女护士好奇地问她:“你是不是叫小叶?你真幸福,一个男人连睡梦之中都在喊着你的名字。”杨亦雪无言以对,进而心神俱碎。她想起了那一次在秦礁的老家,在那个纯朴的乡下,她竟然找回了迷失多年的自己。她第一次有那么强烈的渴望,在这样一个地方,与一个自己相爱的人男耕女织,为他生儿育女,陪他一起到白发苍苍。


杨亦雪是一个懂男人的女孩子,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做的事情,那就是努力让秦礁忘记那个名字,由自己取代。这是商场女子杨亦雪对感情的野心。


她笑着对秦礁说:“我在这里陪了你两天,你要不要请我吃顿饭表示感谢?或是你到单位请假休息几天?”


秦礁这才想起应该给单位打个电话请假,报社都正式上班了。于是他拿起电话,杨亦雪这时又笑了:“放心吧,我已经打过电话到你报社了,替你请了10天的病假。”秦礁内心一下子充满了感激,杨亦雪是一个很细心的女孩,她不动声色地就把自己的事情给办好了。只是现在自己却没有食欲,于是他说:“麻烦你这么多,我真是过意不去,你有事先回去吧。下次我请你吃饭吧。”


杨亦雪看了秦礁一眼,明显有些担心:“我也没什么事,要不陪你到处走走,或是到你家里坐坐?”秦礁不好意思地说:“房子乱得很。”


“没关系。”杨亦雪说着就帮秦礁结账,回到了秦礁的住所。房子果然凌乱不堪,杨亦雪也不多说,进门就收拾房子。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紧身外套,下面同样配着一条紧身牛仔裤,衬出她散发着青春活力的身姿。秦礁看着她在自己的房子里忙碌,非常过意不去:“怎么好意思让你帮着收拾房子呢?还是我自己来吧。”杨亦雪边干活边说:“没关系,我来就是了。”秦礁就不好说什么了,去阳台收了衣服挂回来,刚刚打开衣柜,这才发现,里面还挂着几套刘小叶的内衣裤,其中一个黑色的胸罩不巧掉了下来,落在杨亦雪的脚下。


秦礁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看了看杨亦雪,她也愣住了,两人都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还是杨亦雪圆了场,这个聪明的女孩立即假装收拾别处,她边忙边说:“我父母昨天还问你了呢,说好久没见你了。”秦礁不知道如何作答。


秦礁与刘小叶同居她是知道的,但是杨亦雪怎么也不愿意“情敌”的胸罩摆在自己的眼前。她内心很不是滋味。


杨亦雪收拾好东西就走了。临走时她对秦礁说:“有什么事情就给我打电话好不好?如果想喝酒的话你随时叫我,我一定过来陪你喝,两个人喝总比一个人喝好。”


秦礁送她到门口,他看到杨亦雪湿润的眼睛中有一些复杂的东西。他点点头。


那天晚上,秦礁疯玩了一个晚上的游戏,他玩一种类似于cs的叫战地2的游戏,只是场面比cs更宏大,里面凭着个人技术驾驶飞机、坦克,与敌方进行厮杀。秦礁选择做了一名狙击手,他趴在山坡的草丛里,伏击过路的敌方步兵,真实刺激的战斗场面让秦礁的神经被暂时麻痹了。


退出游戏后天已经亮了,他收到杨亦雪发来的一条信息:早安。床上的被子叠得整齐但又显冰冷,秦礁又想起了刘小叶,他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那就是刘小叶并不是真的想和自己分手,他们在一起半年多,他了解这个女孩,她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他深信她是爱自己的,只是可能遇到了什么难解的事。他要当面向她问清楚,帮助她。


这个突如其来的发现让秦礁一下子很受鼓舞,他决定去省城找刘小叶,向她当面问清楚。他不知道刘小叶家的具体地址,但是他知道,省城汽车站旁边的洗车店是她父母开的,只要去那里,他就一定能够找到刘小叶。秦礁连忙收拾起几样衣物,就锁好门,匆匆忙忙往省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