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嘉呓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09
|本章字节:12470字
他在左手边在骨头的另一侧被紧握的方向里有我深爱的蓝蓝过忧郁蓝过飞鸟的眸她只是眨了一眨眼
——《b3》
这大概是我在dond家过夜睡得最早的一次,而且睡得很深沉,我喜欢她那张很宽大的床和配套的被子,两个人睡上去的话很舒服。
如果我能就这样一觉不醒,那么就这样一觉不醒吧,唯一的期待是能做一个好的梦。一个能让我们按照原本的轨迹去成长的梦。我会和米香一起去丰都,那么就不会存在过去的行程,麦子他也不会被我强行拉去西藏,去最为接近太阳的地方感受自由——那次旅行一定刺激了他心底的某些东西。他会和葵结婚,几年后生一个像葵一样漂亮的女儿,而我则可能会通过另一种途径认识到睡在我身边的dond,进而陷入一场感情危机。如果能够这样,那么人生也足够精彩了吧?大概也不会比我的行程差很多,我可能会因此陷入深深的焦虑当中,不到中年就秃了头。
不过夜里睡熟之后迎接我的梦境却远没有蓝本来得精彩,甚至之前与我匆匆照面的那些人都不在了。就像是最最普通的一天一样,只不过是在一列火车上,我就那样突兀地出现在绿皮火车三人坐的位子上面,靠窗的,只是窗户被乘务员给锁了起来,我打不开。
或许是有些感冒,车厢内的人不是很多,鼻子堵得很难受,呼吸不顺畅,我用自己觉得舒服的姿势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物。记得小时候第一次乘火车的时候总觉得奇怪,为什么外面的景物在向后退,而我们就能这样地开赴前方。
树的叶子落光了,草也成了一片干黄,原来梦境里也会有冬天。不知道为什么,我能够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这是在梦里面,所以对周围的一切都不那么在意,比如……比如坐在我对面的那一对母女,她们不停地从口袋里翻找出零食塞到嘴巴里,或是不远处有座位却愿意站着睡觉的年轻人。
这只是梦,不需要很多的逻辑。
而我的感冒却愈发严重,感觉鼻涕已经塞满了我的鼻腔,正向脑子里面一点一点地渗透,堵得我快要,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就在这时候我被dond喊醒来,如释重负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很顺利地从中脱离了。
“怎么,做噩梦了?”她起身为我去倒了一杯热水,穿着那件水蓝色的睡衣,在脖颈以下腹部以上撑起一个美丽的轮廓。我不确定姐姐消失之前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至少之前在旅店里梦到的那个像极小我几岁的姐姐一样的姑娘她有。只是那时候光并不如此时明亮,可我却看得那样真切,就好像是真的一样。
什么乱七八糟的。
“算是吗?我也不知道,只是忽然觉得喘不过气来了。”我稍微坐起来些,她家很暖,虽是平房,却也是集体供暖的,只不过每年都要交上一大笔取暖费。接过她递过来的水杯,轻轻地吹一口气,想让它凉得更快些,比起热水或是适度的温水,我更喜欢已经凉得让人感觉不到暖的水,即使是冬天。
“看你那睡觉的姿势,能正常呼吸才怪呢?”
“嗯?我刚刚是什么样的姿势?现在几点了,你一直都没有睡?”抿一口,还好不是很烫,不过也不能大口大口地喝下去。
“你呀,使劲地抱着被子,怎么叫也叫不醒,好不容易帮你把衣服脱掉,掀开一个被角能让我钻进去,你又紧紧地……”
“怎么样?”我把水杯放到闹钟的边上,确定了一遍它不会掉下去也不会倒掉,才慢慢地松开手。
“就是很用力地抱着我。”她说,“你昨天吃多了吧,有力气没处使,趴着睡却要把我的手臂压在下面,现在还抬不起来呢。好了没事儿了,快睡吧,再闹天就要亮了。”
“dond……有你真好,要不咱俩就结婚吧?”我把灯关掉,把被子向上拉了拉,刚好盖到我们脖子的地方。
醒来时dond已经做好了早餐,窗帘拉得大展,可是光却不那么刺眼,是要下雪了?这我可说不准,从几天前就一直如此,也一直没有见过一片雪花。刚到麦城的时候似乎有过一点,可是那时候车开得很匆忙,根本没去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
“醒了?我还以为你准备睡到正午呢。”
我侧过身去看了看闹钟,昨晚放在那里的杯子已经被收起来了,时针与分针重合在9与10之间的空隙中,是晚了,可是还不算太晚。
“快起来吧,把你该做的做完,你再接着睡,想怎么睡怎么睡。”她把我的衣服一件一件地丢过来——她脱得可真干净,“你就打算这种样子等我嫁过门?想得美!”
“这么说,好吧,我未来的新娘,就按你的安排来,第一步是起床。”
我掀开被子,皮肤直接暴露在外面还是有些冷。我迅速地穿好每一件衣服,整个过程不知道要比昨晚被dond脱掉它们快多少倍。
吃过早餐,是简单的油条和豆浆,我帮着她收拾了餐桌。“然后呢,第二步?”
“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总不能带着我去见你的老情人们吧?”
老情人们,这个称谓在我这次回来之前应该是冠在dond的头上吧,这个世界变化得还真是快,很多人就在我们身边,在默默地不经意间变换了身份。“好吧,我会把之前的一切都处理妥当的,之后就带你去置办点嫁妆吧,总不能这样。”我指了指她外套下那件淡蓝色的睡衣说,昨晚的光线太暗了,原来那不是水蓝色,而是一种不易察觉却能让人觉得是蓝的色彩。
穿好外衣我就离开了dond的家,衣袋里没有烟,可能是昨晚抽完了吧?说真的,我都忘记了昨晚自己做过什么,像梦里的感冒一样,脑袋昏昏沉沉的。我看了看边上的小店,那种伪劣香烟带来的味道很快就占满了我的感官,还是算了,到麦子家对面的超市买吧,我再也不想被虚假所玩弄了。
避开了上班的高峰期,麦城的交通还是很舒服的。我很快就开到了咖啡店的门口,把车子停好,到对面的超市买了一包平时不常抽的烟,不知怎么的,今天看到它,就非常地想要买下来再试试。
出来,抬起脑袋望望天空,似乎还阴得很厉害。“不要相信表象,直觉是什么,就是什么”,麦子似乎在我耳边这么说着,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我拆开包装,给自己点了一根;我在路边蹲下,看着行人,不知道还在踌躇什么,我是说我自己,以及街对面与我保持着相同姿势的中年男人,只是现在我已经对他失去了兴趣,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时候忽然看到了米香,是米豆也不一定,我赶忙起身跑到她的身后,试探性地喊了一声:“米香?”
“嗯,我刚刚把妹妹送走,她想到处去看看,早上陪她到我们住的地方收拾好东西后她就离开了。”说完对我微微地笑了笑,很甜美的味道。
这么快就走了啊,或许这样也好,不用对她说些什么告别或是抱歉的话,这些她大概已经听腻了吧,至少是从我的口中再也找不到任何新鲜感了,既然她们选择了如此,我又何必去硬较真儿呢?
“但愿米……米豆她能找到自己的向往。哦,对了,你们住的地方在哪呢?”我随口问了一句,脑子里想的却是,在路的终点不一定有实实在在的答案,更何况,路上的生活没有终点,早晚有一天她会走不动的,那时候她要怎么选择呢?
“米豆说,就在你家对面呢,从11楼望下去,刚好能看到的吧。我们该回去了,葵她有很多话要对你说呢,这几天总见不到你。”她说。
“嗯。”我随着她穿过马路,没有在意她说的话,径直钻进小巷里面。
看来她已经熟悉了这里的路线,不用我在前面带路,不用我学着麦子的口吻对她说“一,二,三,到家了”。
葵她坐在沙发上面,对着一杯腾着热气的茶杯织起了围巾,看来她也像我一样接受了这个既定的事实,不同的是之后我能同dond开始新的生活,而她呢,还会住在麦子家的老房子里吗?我不该对她的未来表示任何的怀疑,她总是那么地有主见,或许她早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昨晚那个离开了的米豆一定同她说了很多话,虽然她并不善于表达,但也一定同她说到了很晚。
“夏天,你来了。”她抬起头看了看我,然后继续织她手里面的围巾。
“嗯,本来不打算这时候来见你的……”
“但是麦子的事一直都没有完全地弄明白。”她说,茶杯里的水很平稳,连一点波纹都没有泛起来,“我早就猜到了,所以才反对你去追查。”
我没有说话,看着她把一根毛线织成漂亮的形状,紧凑得就像麦子的死。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来找我,就说明你也准备接受这无法改变的现实了吧?”她把“无法改变”这个词说得很重,字字都像一柄铁锤,狠狠地敲打在我的心脏上面,像是麦子死了一遍又一遍。
“过些时候,我就和dond结婚。”我说,没有很大声,却看到茶杯里的水抖了一下,她熟练的动作也稍微停顿了一下。
“那么,恭喜你了,dond很好,你要珍惜她。”在这个时候和她说我要结婚的事情,不论出于哪种角度都是那么不合适。
“过完年之后就带她去一次漠河,然后就安安稳稳地生活。你呢,有什么打算呢?”
“不知道。”她回答得很干脆,一如她在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拒绝我的那样。
“这该要我如何放心呢?”
“没事儿的,没遇到你们之前,还有一个人读大学的那几年,我不也顺顺利利地活下来了吗?”她加快织了几下,然后用牙齿把线咬断,递给我,“喏,你的,线是麦子选的,他说这是骨头的颜色,本来没什么好理由送给你,现在嘛,就当做是新婚礼物吧。”
我接过来。骨头的颜色,真亏他能够想出来。毛茸茸的拿在手上就能感受到一波一波袭来的暖意。
“来,我给你看点东西。”她站起身来,不由分说地拽起我的手。
穿过客厅,老房子的布局很合理,感觉每一间屋子的大小都恰到好处。
里屋的门口立着一架梯子,她指了指上边:“你爬上去看看。”
按照我的记忆,那里是一个小的储物仓,屋里的一边是双扇的门,另一边则是连接外界的窗子,可以很放心地把不穿的衣服放在里面,每天正午之前阳光会恰到好处地照进去,不用担心发霉。
按照她说的,我顺着梯子爬上去,小心翼翼地拉开门,忽然被一团很柔和的光照到。“这是?”
“阳光罐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昨天米……米豆说要走了,顺便帮我整理下屋子,想把麦子的衣服放进去,我拉开的时候也像你一样吃了一惊。”
“是他想要给你惊喜吧。”她没有说话,我就慢慢地退下来,这时候米香在客厅里喊我们,是做好饭了吧。这未曾交代的浪漫,就这么成了他留给葵的最后一道阳光,这是麦子在这迷城之中留给她的宝藏吧?那么我的呢,是如庄先生说的意志的传承,还是将要与我结婚的dond?
吃过有生以来最好吃的一顿土豆炖豆角,我就带着那条骨头色的围巾同她俩告了别。米香说她再过3天就得回去正式接手米勒传媒,而葵呢,大概还想在这里守候上一段时间吧,把过去的记忆慢慢地整理完,然后再为自己谋划一个新开始。
走出大楼的阴影,天还真的是冷了下来,照这么下去,真的会下雪吧?
我忽然想起把手机落在了麦子家的茶几上了,还没有开机吧?匆匆地返回去拿。米香说葵已经去睡觉了,昨晚同妹妹说话说到天亮才去睡,不多一会又起来了,开始织那条围巾,她说就知道你会来的。
我冲她笑了笑,安静的氛围里,我都能听到卧室里葵均匀的呼吸声,这么快就睡着了,看来是累坏了,需要好好地睡上一觉,像我一样。
取到手机,顺便就开了机,那条未读取的信息蹦到我的眼睛里。拨过去?犹豫了一下手指还是不听使唤地按了绿键,一阵空白之后响起了“嘟……嘟……”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微弱的震动声。我看了看四周,终于在沙发的抱枕拉链里面找到了一部小巧的手机,老旧的款式,看上去很眼熟,如果记忆没有出错,那么这应该是葵用过的第一个手机,高中时曾被班主任没收过一次,过了好几个月才得以要回来。
而屏幕上来电的号码,是我的。
连忙挂断,再把它塞回到原来的地方。真想我没有折回来过,如果昨晚就把这信息删掉了,如果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如果的如果就是没有结果。米香还在刷着锅,葵也睡熟着,我又想起了那个阳光罐子,只有光却发不出一点热量。
我想我得去拜访一下我的老朋友,被埋在山腰上背对着这座城市的麦子,他一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所以才设下圈套要把我引向错误的方向吗?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但我也并不确定,庄子曰就那么可靠吗?我想不到葵的动机,与之前的推测截然不同,所以我迫切地需要,迫切地需要麦子你。如果这个神秘的电话真的存在,那么从时间上来看,也经过了相当长的时间,麦子就一点儿没有发觉?
我沿着公路一直向西开,把两边高大的建筑开成了低矮的平房,这城市的本来面目终于挣脱了繁华的表象,像我记忆里的一样。比如我在这里买过早点,而边上的一家饰品店,则是我常常拉着麦子去的。那时候想要给葵买上一件生日礼物,却怎么也下不了这个决心,怕她不喜欢,也怕她拒绝,后来终于在麦子的眼光下买了一本《小王子》,双语还有不怎么漂亮的插图,她很喜欢,可是仍然在那个夜晚拒绝了我。
他喜欢那个可以看清眼前风景的位置,尽管每次我都告诉他副驾驶的位子是最不安全的,像我这样无家一身轻的人无所谓,但是你呢,你有葵,将来还会有个可爱的女儿,你可千万不能出什么意外啊。你若是有个闪失,我陪你一起也就罢了。如果只有你停留在了你想要的年纪里,我该怎么向葵交代呢?而现在,我该要怎么办呢?
新修的路很平,是不是我的未来也能如此呢?我不敢确定,如果我没有追查,没有认识庄子曰,再如果我此时身在离麦城很远的地方,就算日夜兼程地往回赶此时也才刚刚赶到的话,如果我根本就不认识麦子,如果我从生理学的意义上不是我自己,不是夏天。
道路两边都是收获后留下的田地,一堆堆玉米杆,还有没有刨去的茬子,如果把它们堆成一个小土炉,再用麦秆作为燃料会怎样呢。我们小时候就是如此,有一次风很大,险些灭不掉我们点燃的火。他后来说,有些事情,仅仅只是需要一个开端,就汹涌地继续和发展下去,想阻止,都阻止不了,那时候左边还努力踩着向更远处蔓延的火苗,身体在烟尘中渐渐变得透明起来。
不知道开了多久,始终没有见到米香要我转弯的岔路口,不会再在前方了,再向前,就该上通往丰都的高速路了。我掉转车头,沿着来路慢慢地向回开,渐渐地被骑着单车的孩子们超过去,我的眼睛一直看向马路的对面,却找不到那座埋着麦子的小山。
我把车停靠在路边,天空已经飘起了雪花,落在我的衣服上,也落在我四下张望的眼睛里。从这里能够看到麦城,那几座高大的建筑很显眼,并不像我们小时候,得踮起脚尖瞪大眼睛才能看到些许。
没有山,那么麦子,你在哪儿?
没有山,那么米香,你把麦子埋到了哪里?
没有山,那么葵子,你能不能把事情的所有全都告诉我?
没有山,那么夏天,你是谁,你所留给我的东西,我似乎是找到了,却又不那么确定,隐隐约约的,就像是你眼睛里面的那朵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