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父亲和他的警卫员(3)

作者:石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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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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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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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322字

现在他们又轮到与共产党为敌了。因此,父亲的部队得到了收剿土匪的命令。第一仗父亲就碰上了一个钉子,一伙土匪,据说有百十号人马,占据着大孤山,土匪头子叫胡占山。山高路险,父亲的部队几次进攻都没能拿下来,父亲还从来没有打过这样别扭的仗,脱光了膀子,抢了挺机枪向山上一阵狂扫。土匪们躲在暗处,父亲的进攻自然收效不大。大部队一连围困了土匪七天,也不见土匪下山投降的迹象,急得父亲团团乱转。


正在这时,小伍子报告父亲,说是山上有一个小匪要见父亲。父亲见到了那个小匪,那小匪捎来胡占山的话,说是久闻父亲的大名,要投降可以,但有个条件,一定让父亲单枪匹马上山去谈判。


父亲当下就答应了这小匪,并放他回山上去回话。小匪一去,众人急了,说什么也不让父亲一个人上山。最着急的还是小伍子,他撸胳膊挽袖子地说:团长你不能去,要去,我自己去。


父亲知道要想说服这些土匪,自己不亲自出山是不好办的。说服众人容易,因为他是团长,他的话就是命令;可想说服小伍子那并不容易,小伍子是他的警卫员,保卫他的安全是小伍子的责任。


那天,父亲在小伍子面前没有说什么。第二天一早,父亲一个人偷偷地出发了。还没有来到大孤山,父亲就发现了小伍子,小伍子腰里别着双枪,手里还拿了一把砍山刀。父亲知道这样带小伍子去,一定谈不成,说不定还没走到土匪窝里,就被土匪暗枪给算计了。父亲无论如何不能带小伍子去。父亲就立住脚,等小伍子走近,生气地让小伍子回去,小伍子自然不回去。两人便仇人似的相向站在山坡上。小伍子说:要么带上我,要么你就回去。父亲说:我不回去,你回去。小伍子说:团长,这帮土匪啥都干得出来,我不在咋行?父亲说:我说一个人去就一个人去。两人互不相让,于是两人就那么仇视地对望着。父亲知道,不制服小伍子自己就不能上山,不上山,土匪就不会投降。想到这儿,父亲向小伍子扑去,小伍子明白了,父亲的用意。他也想制服父亲,只有那样才能保证首长的安全。两人就真刀真枪地干上了,一会儿父亲把小伍子放倒了,一会小伍子又占了上风,两人撕巴了好长时间,父亲终于制服了小伍子,并用小伍子的腰带把小伍子的手脚捆了起来。


小伍子就绝望地喊:团长,你不能去呀!


父亲拍拍衣服走了,他回头看了眼小伍子,父亲说:等我回来。


小伍子用绝望的目光望着父亲。


胡占山早就拉好了架势等父亲了,其实父亲早就出现在小胡子们的视线里了。父亲径直被小胡子领进了一个山洞,阴森森的山洞使父亲一连打了几个冷颤。


刚一进洞口,一个黑大汉一把抓住了父亲的手,亮着嗓子说:石团长,有种。俺早就想见你一面,你打蒋介石打出了名,俺佩服英雄。


父亲断定这人就是胡占山。


父亲挣脱那人的手道:不知叫我来有何贵干?


胡占山一挥手,顿时有人捧着一坛子高粱烧酒走过来,还有人手里提了一只鸡。胡占山接过鸡,从腰里拔出刀,一挥手就把鸡的脖子抹下去了,然后把鸡血倒进酒坛子里,又倒出两碗白酒冲父亲说:石团长,干。


父亲只好接过酒,一饮而尽。


胡占山抹着嘴说:石团长,果然豪气。我这人就服从比我强的。


父亲笑一笑,这时又有小伙子,倒上了第二碗,父亲一仰脖又干了。


胡占山又说:“我们要你心服口服,你能一个人来山上,说明你这人有胆量。我胡占山今天算是开了眼了,明天,我一准带人下山。”


正说着,洞口一阵大乱,还没等父亲明白过来,只见小伍子光着膀子,右手握着枪,左手也握着枪,奋不顾身地冲了进来,几个把门的小匪被他冲得七零八落,东倒西歪。


小伍子看见了父亲,长吁了一口气。


胡占山也明白了什么,端着碗酒走到小伍子身旁说:这位兄弟义气,我说石团长咋老打胜仗呢,原来是好汉手下没弱兵呀!


那天晚上,父亲和小伍子就留在了山上,胡占山设宴招待了他们。父亲和胡占山两人都喝得大醉,小伍子任胡占山好话说尽,一口酒也没碰。他手持双枪一直站在父亲身边。


第二天,父亲带着胡占山和众土匪往山下走时,看见一团的人马已经把大孤山围得风雨不透了。还有一个炮营在准备试射。他们不知父亲的安危,父亲不下来,他们马上就要杀上山来了。老年的父亲,一直期盼的那个人就是警卫员小伍子


当年的小伍子,一口气给父亲当了十三年警卫员,一直到战争结束。后来小伍子到营里当了名副营长,后来又当上了团长,不久,小伍子就转业回到了地方。


小伍子给父亲当警卫员的十三年时间里,他们的友谊被传为佳话,广泛在部队里流传。有些事情,许多人都不相信会是真的,但的确发生了。


父亲的部队解放天津的时候,父亲接到了一个棘手的任务,那就是让他处理那些无家可归的妓女。都新社会了,妓女这行当,伤风败俗不说,重要的是影响社会治安。那时天津大,、妓院不下几十个,暗娼就不用说了。


那时父亲还没有结婚,面对着百十号老老少少的妓女们,他感到头疼,也感到震惊。这些女人每日里和男人打交道,从早到晚就是床上那点事,她们看男人时,目光是麻木的,也带着挑逗。父亲一出现在妓女们面前时,就有妓女说:长官,别假正经了,咱们来一把吧。父亲在生死面前毫不含糊,说冲锋就冲锋,可面对妓女,他一点脾气也没有了。听了妓女们明目张胆挑逗的话,他顿时脸红脖子粗的。随在父亲身后的小伍子断喝道:不许胡说,我们首长可不是那样的长官。


又有妓女说:是男人都一样,要不你来一把也行,然后放我们走,你们该干啥干啥,我们干啥你们也别管。


小伍子在女人面前也明显的经验不足,和父亲一样红头涨脸地说:你们,你们小伍子已经说不下去了。


回到办公室的父亲,气得把枪摔在椅子上,他一脚踩着凳子,一口气喝光了一碗白开水,然后大骂:一群猪,一群狗,要是不怕犯错误,老子真想一梭子扫了她们。


气话归气话,父亲是不能干犯错误的事的。上级也知道,这些妓女不改造好,放入社会将来还是个隐患,于是就命令父亲给这些妓女办班。父亲就给这些妓女办班,先把她们集中到一个操场上,周围是放哨的士兵,中间放了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搞宣传的干事。干事都很有文化,写了讲稿,讲稿的题目是:重新做人。宣传干事讲了一通新社会的妇女要自珍自重等话题。妓女们没人把宣传干事的话当真,她们坐在操场上,嘀嘀咕咕,冲周围的士兵挤眉弄眼,有两个年龄大的妓女,不知羞耻地亮出了自己白花花的***,看得士兵们低下头去。宣传干事看自己起草的稿子不见效果,便念毛主席的《将革命进行到底》。部队学习毛主席这篇讲话时,个个都群情激奋,热血呼呼地在身体里流淌,让人们想喊想叫;但把这篇著名的讲话念给妓女们听时,她们仍然无动于衷。有个妓女,当众扒下裤子在操场上撒尿,引来众妓女母鸡下蛋似的笑声。


父亲终于忍不住了。他掏出枪,冲着天空就是三枪,这下把妓女们震住了,她们一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很惶然,也很惊悚地望着父亲。父亲说:你们别给脸不要脸,你们想咋的?妓女们不想咋的,关键是她们没有这个觉悟。


父亲在妓女面前显得束手无策,最后他想出一个着儿来,那就是军管。把妓女们集合起来,像军人似的站成队,让士兵们操练她们,为了增加气氛,父亲集合起所有的部队,荷枪实弹地站在一旁。


妓女们有些害怕了,她们不知道部队要怎么处置她们。刚开始,操练她们的士兵让她们往东,她们不敢往西。一时间,妓女的队伍竟走出了几分模样,父亲觉得有些满意,掂着手里的盒子枪,冲小伍子笑了。小伍子见父亲开心,他也很愉快。


几日下来,妓女们又我行我素了。她们见部队并没拿她们怎么样,好吃好喝地伺候她们,她们又放松了下来,于是把队伍走得稀里哗啦,败叶残柳般。


部队没时间和这些娘们磨洋工了,一个命令下来,遣返这些妓女。有些妓女有家的,家在解放区的还好办,有部队出路条,给路费;那些家不在解放区的,又没有家的就不好办了。细究起来,这些妓女们大都是穷苦出身,有的是为了还债,卖给妓院,有的是被人拐来的,不管出于什么,她们一到了妓院做起妓女的行当,就全不顾廉耻了。


妓女们被遣返了一批,还剩下一些没着没落的妓女不好处置,于是上级又来了命令,在报纸上登广告,有意娶这些妓女为妻的,政府可赠大洋五元,作为安家的费用。一时间很多人都来娶妓女。这些人,有许多想法,有的是真找不到老婆的,还有的人是冲着那五块大洋来的,更多的人是抱着好奇的心理。


政府为了本着对妓女负责的精神,对每个前来的男人都要面试,回答几个问题,才能让他们领人。这些男人都被叫到父亲面前。父亲问:你没老婆?男人答:没有,真的没有。父亲又问:你愿意娶这样的女人?男人又答:愿意,真的愿意。父亲还问:是真心的?男人再答:我都打了半辈子光棍了,有个女人肯嫁我,我就是下辈子当牛做马也值了。


父亲挥挥手,有人就带着这个男人去选妻子了,男人在妓女面前走一遭,再走一遭,他们平生还没见过这么多漂亮女人。他们眼热了,心跳了,妓女在他们眼前个个赛天仙。先不说妓女们有多漂亮,单是妓女们的打扮,他们就没有见过。在他们眼里,妓女们个个穿着洋气,又烫发,又戴戒指的。他们看花了眼,然后随便地指着一个妓女说:我就要她了。


那个妓女便被带了出来,又领到父亲面前。父亲说:你愿意和他成亲吗?


妓女有时点头,有时摇头。点头就算成了一对,摇头的,再让男人去挑。这些妓女们对自己的未来已没有更高期望了几年,十几年的皮肉生活,多多少少的她们都积攒了一些私房钱,有男人肯娶她们,过日子,她们就心满意足了。她们一般不挑剔男人,只要觉得男人还年轻,有一把子力气,人又忠厚,就称了她们的心。


找到了合适女人的男人,一手拿着大洋,一手牵着女人,呼着“共产党万岁”的口号欢天喜地走了,过日子去了。


在处理妓女的过程中,小伍子找到了父亲。不是小伍子看上了妓女,而是他替他哥哥走个后门,看能否有希望让他哥哥也来挑一名妓女回家过日子去。


小伍子是中原人,中原闹灾时,他们一家逃荒到了河北,在逃荒的路上,父亲就得瘟疫死了,就剩下他和哥哥。那年他才十岁,哥哥十五岁。哥哥靠给东家打工养活着小伍子十六岁的时候,小伍子参军了。哥哥现在还是一个人呆在家里,这么多年了也没什么积蓄,讨不起老婆,三十来岁的人,还打着光棍。


父亲听完小伍子叙说,便一拍大腿说:你咋不早说,怕是好的都被人选走了。


小伍子得到了父亲的首肯,一面通知哥哥来天津领人,一面和父亲一起为哥哥选女人。


选来选去,父亲替小伍子的哥哥选了一个女人,这人叫小凤,家是南方人,今年二十一,她是被一个远方亲戚拐到天津被卖到妓院里来的,她到天津已经四五年了。刚开始。父亲并没注意到小凤,她一见人就低头,不像别的妓女见到男人就说骚话,她在父亲面前知道脸红、低头。父亲觉得小凤这人行。


很快小伍子的哥哥就来了,领了小凤,领了政府发给的五块大洋欢天喜地地走了。那次,小伍子的哥哥冲父亲说了许多感激的话,当然也跟多年不曾谋面的小伍子说了许多私房话。


哥哥领着女人走了,小伍子的心也踏实了,后半生的哥哥总算有着落了。那些日子,小伍子很高兴。


没几日,父亲突然接到了一份报告,说是在天津不远郊区一个山洞,发现了一具女尸,从穿着打扮上看,这女人很像是父亲部队改造过的妓女。妓女出事,父亲是有责任的,马上就派人调查此事,结果确认那妓女是小伍子哥哥领走的小凤。很容易看出,小凤是被人掐死又扔在山洞里的。小伍子的哥哥被带到了部队,小伍子的哥哥很快就招了,他是图财害命,杀了小凤,把小凤随身的细软都卷跑了。这件事影响很坏,给妓女们下一步教化工作带来了难题。上级很气愤也很震惊,下令,把谋杀小凤的人枪毙以示警戒。


得到这个消息后,小伍子哥哥哭了,小伍子也哭了。小伍子最后一次去看哥哥,哥哥说了许多后悔的话,但也说出了真话,他说:小伍子,哥咋的也不能娶个妓女给你当嫂子呀,哥就是为了她的钱。有了钱,哥就能给你找一个清白的好嫂子。小伍子一边哭一边说:哥,你好糊涂哇!命令就是命令,小伍子的哥哥马上就要枪决了。枪毙小伍子哥前,小伍子突然找到父亲说:团长,让我去执行吧。


父亲怔住了,他望了小伍子半晌,小伍子也望着父亲,此时,他眼里已没有泪水,有的只是仇恨。父亲点了点头。枪毙的现场很隆重,因为这件事惊动了整个天津,执法也自然要隆重些,以正压邪。行刑地点就在训练过妓女的操场上,小伍子的哥哥一被带上来,他便呼天喊地地说自己后悔了,不该干这丧良心的事,一切都已经晚了。小伍子站在哥哥的身后,举着一支枪,小伍子脸上没有表情。哥哥回头看了眼弟弟,白着脸说:弟呀,你真下得去手嘛,当年我有一个饼子分你半个。小伍子说:哥,别说这些了,这我都知道,你还有啥就说吧!哥说:弟呀,我死了,你每年给我烧些纸吧。小伍子点了点头。哥又说:哥后悔呀!小伍子望着哥的白脸。哥还说:弟呀,我在那边等你,到时咱们还是兄弟。父亲在一旁听着,眼睛也湿了,他担心小伍子下不了手,正准备换人,这时,小伍子手里的枪响了。那次,小伍子和父亲抱在了一起,小伍子呼天喊地地说:团长,这世上从此没我的亲人了。


父亲打断小伍子的话说:胡说,我就是你的亲人。


从此,父亲把小伍子当成了亲人。


年老的父亲回忆起当年这一段,仍然心绪难平,他夜思梦想地想见到小伍子,因为小伍子是他出生入死的战友、亲人。小伍子救过父亲的命。


父亲在东北收编土匪时,真正地打了一仗。在东北九台县,有一股号称陈氏三虎的土匪,这股土匪,是陈姓的三个兄弟组成的,老大陈大虎,老二陈二虎,老三陈三虎,号称东北三虎,手下有几十个七七八八的小土匪。陈氏三虎在九台一带民愤极大,吃大户、绑票什么事都干,最可气的是,三个兄弟经常轮奸平民百姓的女人。他们不分老幼,只要有些姿色的让他们发现了,想方设法捞到手里,三个兄弟以抓阄的形式分出先后,然后轮流强奸女人。每次到的女人,掳到自己的山上,呆的时间长短不等,这要看三个人的情绪,玩出兴致了,就多玩些日子,没什么兴致,三两el便把女人放了。


每次陈家兄弟都很讲义气,都不让女人空手下山,或在女人兜里装两块银元,或背一袋米回家,总之,不让女人空手下山。这些女人的命运可想而知,有些烈性的女人,还没走到家里便向一条河跳进去,随波逐流了。也有的女人,上有老下有小,忍气吞声地活下来,整日里以泪冼面。一时间,九台县地面上鸡犬不宁,女人听到陈氏三虎的名字,恨得牙根发痒,许多年轻女人,或有些姿色的女人,头不梳脸不洗,以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形象过着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