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跨下出租车，步行的杨红霞刚到自己的楼下，她就发现了冷晓薇。冷晓薇的面孔像她的姓氏一样板结而冰冷，仿佛一湖平静的水凝成了寒冰。面对这伫立在钢混结构的大厦下面的冰美人，一种强烈的内疚涌上心头。她的脚步慢了下来，并且驱于停止。

突然，冷晓薇发现了她，寒冰一样的目光和她连在了一起。杨红霞的心“咚”地一跳，她有些慌乱。她能不知道自己做的什么吗？眼前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不是万般无奈她也不会启用冷晓薇。事情成功，她会给晓薇一笔钱的，不管是补偿还算是奖励，都是她的一厢情愿。可是，冷晓薇此刻的出现，她的表情都在验证，失败了！组织上交付她的第二项计划彻底失败！而且，刚认识、刚见面的亲妹妹思想上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伤害。为了这伤害，她来讨公道来了。

也许，她人生第一次这么尴尬。她拼命地在脸上挤出笑容，拼命地做出亲切的举动。可是，这简单的“活”却是这么难！此刻，她理解一些演员为什么要到什么电影学院类去学习，一个表演还要接受大学文化的熏陶。原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真的就很难，尤其是现在，面对受伤的亲情，她的笑纹肌全部坏死。

同样，杨红霞的表情让冷晓薇明白，她的这个姐姐正是事件的主导，她利用了她。冷晓薇失望到了极点，人心如此难测？为什么就不能善良一点呢？

清纯如她的外表一样的女孩此刻的心头真是结了冰，不管是杰克还是s国的普通工作人员，他们有什么罪呢？爆炸一响、玉石俱焚，这些无辜的人将会死于非命。不管s国的总统如何，不管s国的政策如何，这些向自己国家转播体育赛事的工作人员是无罪的，他们没有理由失去生命。

真是难以理解，这些疯子一样的举动会有什么意义呢？

看到走过来的杨红霞，冷晓薇的心里像吞了一个苍蝇一样的感到恶心。天使与魔鬼如此相近？仅仅是一天的时间，这个刚刚结识的姐姐，让她从浓郁的亲情中坠入人性的丑恶，真是天堂与地狱般的感觉。

但是，冷晓薇毕竟是一个善良的女孩，毕竟有着湖水般清纯的女孩，毕竟是受过高级礼仪训练的女孩。她板结面孔，冷冷的但仍然可以使杨红霞听到：“姐！”

杨红霞哪儿能听不到？可她嘴唇翕动竟然没有回答。

没有爆炸声，没有任何反响，杨红霞早就意识到这次活动的失败。冷晓薇的神情也坦白地告诉她，完蛋了。爆炸没有成功，组织的计划告吹。

这一切，虽然杨红霞已经意识到了，她心里只是觉得沉甸甸地，其它的还没有反映什么。从与杰克分手，到组织上的新指令，她的脑海如波涛翻滚，太可怕了！特别是看着街道上拥挤的人流，她在脑海里有时也问自己：如果炸弹一旦爆炸，这死去的人都能上天堂吗？难道这不是罪孽吗？而这罪孽竟然与她杨红霞息息相关。

杨红霞走出烤鸭店，王府井大街应该是这个星球上人流最稠密的大街之一。她用最快的速度也挤不出人流，常常是摩肩接踵之间，人变得踉踉跄跄。可人们依然是那么友好，几乎每一个被她所撞的人都会说：对不起！

也许，只是灵光一闪，可她的脑海中起了波澜。这人的海洋中会有多少个父亲和母亲，会有多少个失散而又离合的亲人，比喻她和冷晓薇。突然之间，她意识到坏了！炸弹没有爆炸，唯一的可能就是被公安人员排除。那么，排除之后，冷晓薇能够排除得了嫌疑吗？

一个刚刚结识的亲妹妹就要因为她而接受公安的盘查？就要成为一场恐怖案件的嫌疑人？其原因，来自于一个失散多年，终于又相聚的亲姐姐吗？

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姐姐呢？

杨红霞的这个意识是在她一下车，看到冷晓薇的第一眼在她波涛起伏的脑海里闪现的。如闪电一样的深刻，深刻地让她头晕目眩，尤其是此刻，冷晓薇板结的面孔，冷冷的声音：“姐！”

只有一个字，子弹一样，不、如杨红霞炸弹一样的一个字，让她头晕目眩之外翻江倒海。可这远远没有结束，冷晓薇的后面转出一个男子，老年男子。他头发花白，脸上挂满岁月沧桑，嘴角两条细柳长纹，说明他绝对是花甲之年。可他的眼睛很亮，很清晰的瞳仁，可是，杨红霞奇怪地发现那里面挂着泪花。一个花甲老人，为什么如此悲凄？

“姐、我爸！”还是惜字如金，冷晓薇费力地做了介绍。

啊！杨红霞当然知道，老姨嫁给了一个建设兵团的战士。日月如梭，战士成为老人这也是自然现象。但是，这么些年来，她们各自天涯，突然一见，杨红霞还是有些迟疑，尤其是这种场面，这样的时刻。

冷朝阳何尝不如此？他也是百感交集。妻子临终的遗愿终于可以完成了，冷晓薇找到了她的姐姐。如果说冷晓薇不了解古丽，冷朝阳可是了解古丽。因为，他了解她的继母。

她的继母年轻而漂亮，跟上古丽的父亲做了续弦，其原因之一就是她不能生育。女人不能生育应该是缺点，可在古丽的父亲眼中那是优点。因为，她不生育，她就要视古丽为已出，她就会爱自己的女儿。不错，她对古丽不错，甚至要接回冷晓薇。只是，因为冷朝阳妻子的力阻。也许，在冷朝阳的妻子来看，她是害怕晓薇落到后娘的手中。

不久，出了一件大事。古丽的父亲突然暴病而亡，古丽和她的继母在送走古丽的父亲之后，也悄然失踪。

冷朝阳在出现这件事的时候，恰巧他回d市省亲。再返县，他的妻子的姐夫已经灰飞烟灭，尸骨无存。火化后的骨灰也失去了踪迹，他和他的后妻一起消逝在县，消逝在这个小城里。他在电话中听到晓薇告诉他，j市城里遇到古丽，他二话没说，稍一打点立即奔来j市。

果然，冷朝阳的判断没错，古丽的j市之行如此险恶！他见到了冷晓薇也当然地见到了阿扎江。

阿扎江解除了对于冷晓薇的怀疑，他相信了冷晓薇所说的一些。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杨红霞竟然是冷晓薇的亲姐姐，事情如此巧合？他有些拿不定主意。正在这时，冷朝阳的电话打来，冷朝阳在这样的时刻来到了j市。

阿扎江突然决定，他要亲自去迎接冷朝阳。当两只大手再一次握到一起的时候，他们从分开，从d市到j市也只不过过去了二十几个小时。可这二十几小时，对于冷朝阳来讲是焦急，对于阿扎江来讲是漫长。尤其是现在，他和周成岭失去了联系，章晗与贾迪尼又跑出了他的视野。而且，体育场里已经是紧锣密鼓，世界性的重大赛事，各国佳宾就要入场。且不说这些各国政要，仅这些体育明星，哪一个不是价值连城？

阿扎江握住冷朝阳的手说道：“欢迎你，老同志，你是及时雨！”

程志站在他的身边，冷冷地说道：“阿队，我们的时间不多，可来不得闪失。最好是快刀斩乱麻，一时犹豫会酿成大错。”

没想到，阿扎江与程志的合作如此默契，几天的时间里他们已经心灵相通了。程志完全看懂了阿扎江的意思，也读懂了他的每一个眼神。此刻，他说的话完全说进了阿扎江的心里，阿扎江不禁更加佩服程志。

他放下冷朝阳的手，转过身来对程志说：“哥，你当这么些年警察，最高兴的是什么？”

“当然是侦察破案，抓获罪犯。你呢？”程志说。

“说的对，不过，我更为高兴地是救人！尤其是就要犯罪或者已经犯罪的人！”阿扎江又说道。

程志好久没有说话，他看到西斜的阳光射在阿扎江刚毅的脸上，闪出男子汉的红晕。他默默地点了点头，低声说：“同意！”

但、阿扎江决不大意，当杨红霞没有接冷晓薇的电话时，他就带领程志的一班人在这座周成岭早就向他提供的大厦左右埋伏起来。现在，马路上的车辆内，报亭附近浏览报纸的人，墙角打皮鞋的人全部用余光在观察，观察冷朝阳与杨红霞的会面。

阿扎江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49

“小丽”冷朝阳老泪纵横，他向古丽伸出双手。

冷朝阳送走阿扎江后，始终生活在一种对于往事的回忆中。哈桑的到来，以及阿扎江对于他们犯罪的介绍让冷朝阳压抑中而悲伤。

他当然不知道哈桑与古丽有什么联系，但是，阿扎江介绍哈桑是接受境外恐怖组织的派遣。那么，这个古丽的继母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如果按照公安的说法，她是一个刑事犯罪分子。在县，章文他们对古丽的父亲进行了尸体解剖，发现他是死于食物中毒。结合所有的情况看，古丽的继母是重要嫌疑。可是，她已经潜逃，只是在很久以后，人们才发现她已经在国外。古丽的父亲的死亡成了一件悬案，而古丽的继母也永远不敢回归祖国。

当冷晓薇电话中告诉他，找到了古丽，在j市见到了她的姐姐。冷朝阳的潜意识中立刻将她与哈桑他们做了联系，当然，联系还是朦胧的。可这朦胧的联系已经让冷朝阳当即做出了决定，他简单地告诉冷晓薇：他立即动身来j市。

到了j市，还是晚了一步，杨红霞已经利用了冷晓薇。在这一切都明朗的时刻，冷朝阳要求阿扎江，给他一次机会，他要试一试。

阿扎江什么都没说，他点点头：“去吧！老同志，祝你成功！”

成功？并不容易。杨红霞看到张开双臂的冷朝阳，脸上的表情是惊愕和怀疑。杨红霞虽然心中内疚，可是她也有破釜沉舟的想法，反正是这样了！房间里，绑了心中的偶像周成岭。运动员村利用了亲妹妹，一颗炸弹送给了s国电视转播室。犯罪是肯定了，她还能回得了头吗？这个时刻，又来了她的姨父，多年没见的姨父。她的脑袋里也有些转不过弯来，因此，她后退一步，可是嘴里还是叫了一声：“姨父，你是姨父？”

“是啊！小丽，我是晓薇的父亲，你的姨父！”冷朝阳一只手收回按在了胸前。眼睛盯着杨红霞，态度是那么虔诚，瞳仁里闪着只有亲人才有的目光。

这个时候，面对自己的亲妹妹，面对自己的姨父。杨红霞心中的委屈，心中莫名的情感突然暴发。她扑上前去，“哇”地一声哭出声来：“姨父！”

一个孤身女子，多么希望亲情？在阿富汗的大山里她接受地是最严格的身体训练，和思想的灌输。哪是和“洗脑”没有什么区别的“教育”，“神”的意志左右了她们的思维，她们在天堂和来世中寻求平衡。

回到了w市，生活中她开始怀疑“神”的合理性。但，组织没有起用她，她过着和其他人一样的生活。收入不菲，生活惬意，到处是阳光。这使她忘记了阿富汗山地的风沙，她唯一想的是她的妹妹，这是不能不想的事情。

这次行动，组织将她放在了领导人的位置。没有多大风险，遥控指挥。可现在，情况不同了，组织已经要发疯。如果章晗和贾迪尼攻击不成，杨红霞必须采取其它手段，务必在j市制造恐怖事件，以呼应组织的行动。这不能不让杨红霞心里很空落，很害怕，适时出现的冷朝阳让她在这种害怕中找到了温暖，因此，她在经历了最初的犹豫之后，终于还是扑进了冷朝阳的怀抱。

“孩子，我终于找到你了，我可以向你老姨交待了。”冷朝阳也是泣不成声，身后的冷晓薇递过来两张面巾纸，一张给了杨红霞。

杨红霞拽过那张纸的同时，上前抱住了冷晓薇：“妹妹，对不起！姐姐糊涂！”

冷晓薇眼圈发红，她还是一个字：“姐！”

冷朝阳早就看好了近旁的一个冷饮厅，他说：“孩子，咱们到这儿坐一会。”

杨红霞彷徨间跟着冷朝阳踏进了冷饮厅，后面是冷晓薇。

阿扎江坐在一辆停靠在路边的汽车里，隔着玻璃车窗，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凭借他的观察，他和程志说道：“大哥，有门。”

程志也在紧张地观察，他心中佩服阿扎江关键时刻的勇气。距离大赛开幕还有几个小时，他竟然还敢于玩这样的游戏！可仔细一想，他更佩服阿扎江心思的缜密。如果，抓捕杨红霞？直接审问，很可能会遇到杨红霞的抵触情绪。几个小时，瞬纵即逝。杨红霞如果拒不合作，后果同样不可设想。

程志递给阿扎江一颗烟，两个人对着了火。程志说：“头儿，如果杨红霞能够自首，我们的事可就好办多了。”

阿扎江点点头，蓝色的烟雾围绕他的头盘旋上升，他的大脑像一部机器也是在高速运转。的确如此，“不战而屈人之兵为上上之兵”。阿扎江有时也很愿意看个兵法什么的，他觉得谋略比勇气更重要，尤其是对于一个男人、一个执行特殊任务的警察。

周成岭失去联系，章晗、贾迪尼逃走。茫茫人海，绝对是藏匿一个人的好地方，何况贾迪尼是间谍，一个善于易容的间谍。

这个时候，杨红霞就是阿扎江可以掌握的唯一线索。尽管周成岭和他失去了联系，可是，他有杨红霞的住址，她跑不到哪儿去。何况还是冷晓薇和她的联系，没想到的是杨红霞切断了和冷晓薇的联系。

这让阿扎江当即下了决心，立刻搜捕杨红霞。通过突击审讯，获取章晗、贾迪尼的情报，保证大赛开幕式的安全。

冷朝阳的出现改变了阿扎江的决心，特别是冷朝阳讲述的，古丽的亲生父亲有被她继母毒死的嫌疑，阿扎江同意冷朝阳出马了。

但是，阿扎江也不敢大意，他布下了防线以备万一。而且，受到威胁的大赛开幕式一分一秒地走向前来。时间的丧失就是阿扎江主动权的丧失，尽管表面上他抽着那颗烟似乎风平浪静，可他的内心如沸汤在滚。

冷饮厅里，杨红霞终于答应了冷朝阳：“姨父，妹妹，我听你们的，我自首。我一定配合公安抓获哈桑！”

“孩子！”听到杨红霞这样的回答，冷朝阳不顾其他人的注视，他上前抱住了杨红霞。冷晓薇也过来拉住杨红霞的手说：“姐，你是我的好姐姐。”

三个人正要出来寻找阿扎江，杨红霞身体一抖，她的脸色突变。为什么？因为她手机上换的新卡只有她的继母和贾迪尼知道，这个时刻不会有其他人。杨红霞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她颤抖着手拿出手机，发现正是继母电话。思想感情上的转变，使她立刻厌恶了这个女人。她果断地按下了拒听键，这是一个本能的反映。

他们出得冷饮厅，外面是一片阳光。看他们的样子，阿扎江扔下烟蒂，召唤程志：“大哥，走！”

再说，被打倒的周成岭眼前是一片黑暗。此刻，这黑暗像潮汐一样，漫漫地淹过，又在漫漫地退去。悄无声息，静的可怕。潮汐退后，周成岭的大脑和神经在苏醒。

醒来之后的周成岭没有挣扎，他的第一个信号就是记起了进入黑暗的原因，他被两名警察突然暗算。这醒来的记忆并没有使他激动，他在平静中恢复，他在平静中思索。因此，他醒过来的身体除了心脏在跳动，其它部位纹丝没动。

可他感觉到了，两个手的手腕处被某种东西捆住了，嘴里堵着布团。

特警的严酷训练使他在这一刻保持了冷静，他首先如启动雷达一样，启动了他的耳朵。他搜索着周围的声响，凭借这声响，判断自己在什么地方，判断身边还有什么样的危险。

非常地静，整座大楼似乎空了一样，没有任何声响。

周成岭找了一个自己的位置，他发现自己是在床上，两只手在头上分开。这就说明，他现在是躺在床上，两只手分别被绑于床头。

他开始动作，引体向上，一只胳膊放松，一只胳膊拉近。他的脚举起，用另一只脚，脱鞋、脱袜子。然后，脚伸向手腕处的绳索。他要用脚趾解开手腕上的绑绳，这虽然有点难度，但他能做到。突然，外面的门传来了响动。无奈之间，他只好重回原来的位置。他也难以预料，下一分钟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