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作者:段红芳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6 13:43

|

本章字节:10440字

二姑心跳加快地看着水中另一个人的倒影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那个人在水中含情脉脉地冲着二姑笑。二姑傻呆呆地看着水中郑鹏程的身影,她希望郑鹏程的影子只是她的错觉,更希望这是真的。矛盾的、惊惶的心理让二姑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不敢回头,她怕看见郑鹏程含情的眼神,那会让她激动地将自己的秘密漏出来,自己将会是多么尴尬呀!二姑的脑子一下空白了,她真的希望水中的那个人的影子只是自己的幻觉,那样的话,自己除了失望之外,不会让别人看出自己心中的秘密,一个女娃的心事被人知道了,是多么的难堪呀!这影子是假的,郑鹏程怎么会站在自己的身后,更不会这样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自己只是将自己的心事美化了、幻想了。二姑灵机一动,双手使劲地在水中滑动着,如果是自己的幻想的话,自己这样滑动水面,影子就自然消失了,等水面平静下来,除了自己的影子之外,再没有别人的影子,就证明是自己的幻想了:二姑滑动了十几下之后,静静地看着清澈的清江河水面,不一会儿,水面慢慢平静了,同时很清晰地映出郑鹏程含笑的影子。这一下二姑更加惊慌了,她的脸已经红到脖子根了,咋办?咋办?二姑在心里寻思着该咋办的时候。水中的影子笑得更是狂妄了,他知道自己已经钻进眼前这个纯情女娃的心里了,自己离自己的目标已经不远了,不久的将来自己就是老郭家的二女婿了,这样自己就不会被思念折磨了,自己名正言顺地就能看见自己心爱的人了。郑鹏程现在已经学会了深藏不露,他不动神色地观察着二姑的一举一动,他被二姑稚嫩的动作逗笑了:“二妹子,这么不愿意见我吗?”二姑无法理顺自己的惊惶失措,她低着头偷偷地看着水中郑鹏程的表情。“你要是不想见我,我就走了。”水中影子做着转身的姿态。二姑还是低着头不语,心里却是千言万语,不知说那一句好。这个让我心跳加快的人,怎么咋就不理解人呢?谁说我不愿意见你,只是见到你,我的心里特别的紧张,不知道如何跟你言传而已,咋说走就走哩,你别……别走哩,不要走,你不要走。二姑在心里呐喊着,她猛然向水中看了一眼,妈呀!他真的走了,咋这么不近人情呢,人家是女娃娃,不好意思的哩,你倒好,说走就走哩。二姑急忙站起来,回头向岸上看。郑鹏程站在离河面很远的地方,冲着二姑笑,这个狡猾的人,他知道他离水面远一点,影子就不会映照在水里了,他巧妙地观察二姑的动静,他从二姑的动静里,已读懂了二姑的心事。他确定了他在二姑心里的位置,他开始兴奋、内疚起来。这是一个人目的不纯的自我惩罚了。


二姑的心已经是火急火燎了,被郑鹏程这一耍笑,更是羞涩难忍了,尴尬地低着头向河堤走着。郑鹏程看着二姑要离开,赶紧将他为二姑准备的东西从怀里掏出来,那红似火的头巾诱惑着二姑的眼球,二姑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羞答答地向前挪动着脚步。二姑真的后悔早上出门时没有将自己纳的鞋垫子带一双,如果带一双鞋垫的话,这会趁机送给他以表自己的心意,真是的!自己咋这么粗心没有想到这一点,自己做针线活的手艺是比新姐差了许多,有点拿不出手,但那也是自己的一片心意,如果郑鹏程喜欢自己,也就不会嫌弃的。二姑转眼一想:不行,自己得赶快回去好好地学习针线活,女人耍的就是针线活和茶饭,这两样是女人的脸面,女人要是将这两件法宝做好了,就将男人的心抓住了。常言说得好:有心事的女娃娃才会做出最美的针线活,这美在于女孩儿心里的那份真爱。二姑相信自己现在也能做出很美的针线活来。


郑鹏程追上二姑,将红头巾递给二姑,二姑做贼似的快快地接过红头巾跑开了。这是没有语言的爱情表白,二姑接了红头巾是给郑鹏程一个自己愿意的信号,郑鹏程拿到这个信号,就可以让家里人找一个媒婆去我家提亲,这也许就是暗箱操作的爱情吧,也是自由恋爱在偏僻小山村的萌发期,也算社会的进步,这时的女人在人生头等大事上,拥有了一份自主权,不再把自己的幸福、自己的命运交到“媒婆之言,父母之命”的择婚模式上了,女孩也可以走出门户寻找自己的意中人,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别人一个机会。


端午节一过,庄稼人就开始忙活起来,麦田里的麦子基本上全都黄了,空气里都飘着麦子的香味,风一吹,动荡不定的麦浪黄灿灿的。夏收是虎口夺食,谁也不敢怠慢。布谷鸟昼夜不停地催着人们不要偷懒,抢收抢种。麦子收完紧接着就要种一茬苞谷,这是一年里农活最忙的季节,庄稼人大大小小地都要加入这场劳动中。不管有多么忙,二姑始终沉醉在自己幸福之中,这是无人知晓的幸福,二姑在心里渴望自己的心上人早点到家里提亲,只有郑鹏程家里来提亲,二姑的心里才能踏实。二姑忙里偷闲悄悄地做起一双鞋垫,心中有爱,手中的针线活才会有进步,二姑的针线活可以说是突飞猛进地提高了不少,当二姑被自己的进步兴奋得睡不着觉的时候。我那一表人才的大姑父突然得了急病死了。


噩耗传到我家已是临近早饭的时候,爷爷和父亲都下地出工了,家里只留下奶奶和母亲,奶奶听到这个噩耗之后的第一声哭喊的是:“老天爷呀!我那苦命的宝莲,可咋办哩。”气得报丧的男人龇牙咧嘴地瞪着奶奶看。母亲也是第一次觉得奶奶真的自私,死的是清江河流域的才子,而不是……母亲知道事出突然,让奶奶一时接受不了,才将人性中最自私的一面暴露出来。奶奶被大姑父家报丧男人的表情惊醒了,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奶奶婉转地将自己的悲伤改变过来,踉跄地坐在堂厅的太师椅上,一声接着一声地哭起来:“我那贤惠的秀才呀,我那年纪轻轻的秀才,你咋就走了哩,哎哟!我可怜的秀才,我可怜的宝莲哩……”秀才是人们对我大姑父的别称,他是清江河流域的文人,所以大家都叫他秀才。


秀才姑夫是我们老郭家的骄傲,秀才姑夫娶了大姑,这就证明老郭家的女子也是顶呱呱美了,秀才姑夫成了几个姑姑挑选女婿的一个尺度了,姑姑们在心里盘算着自己以后找女婿,就以秀才姑夫为标准。二姑在心里为她自己定位女婿的时候,也再三用秀才姑夫做了一番比较,然后才敲定了郑鹏程。可现在秀才姑夫突然就走了,奶奶能不伤心吗?奶奶哭得死去活来,她对老郭家引以为豪的女婿的死充满了不舍,除了不舍便是心疼,心疼自己年轻的女儿以后的日子咋过。这是奶奶最揪心的事,奶奶边哭边在心里担心大姑以后的日子。


母亲一路小跑地跑到地里将爷爷和父亲叫回来,一家人都被这个噩耗震得痛苦不堪,全家人匆忙地去了秀才姑夫家奔丧。


大姑被接回来的时候,人已经瘦得失了形,病怏怏地不吃不喝,只是一个劲地躺在炕上哭,谁也开导不了她。奶奶寸步不离地陪在大姑的身边,生怕大姑有个啥闪失。大姑也有死的念头,她离不开秀才姑夫,他们夫妻俩恩爱的情景,像一幅幅画面一样在大姑的脑海里闪过,大姑无法从失去丈夫的悲痛中走出来。只有两岁的大表姐萌芽,倚在奶奶的怀里,不哭不闹地看着她的母亲哭泣。奶奶心疼地开导大姑:“女子,我娃不哭哩,他绝情地走哩,我娃再哭也没用,如果能将他哭活的话,我们大家都帮你哭哩,可是哭是不顶用哩,我娃还年轻,现在已是新社会,再嫁人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哩,眼下重要是你的身体,你看萌芽多乖,为了娃你也要想开哩。”


大姑成了家里人的一块心病,大家都不知道怎么样去安慰大姑,大姑痛苦不堪的样子直接影响着家里的老老少少,自从秀才姑夫去世之后,大姑迅速地消瘦得失去了人形,身子骨就像风干了的树枝,一对会说话的大眼睛深深地陷进眼窝里,嘴唇发紫,白皙的脸也成了黄色,整天茶饭不思,走路摇摇晃晃的。家里人开导的话、外人相劝的话,对大姑来说都是耳边风,吹不进她的耳朵里,大姑已经钻进秀才姑夫给她的温柔的牛角尖里,她满脑子里都是秀才姑夫的一言一行,她现在才知道一个人活着的时候,有时是不会被人思念,可是一旦他死了,活着的人就会无限思念他,尤其是他至亲至爱的人,会在日里、在夜里、在有思维的瞬间不停地思念他,他会比他活着的时候更幸福,因为他会永久地活在爱他的人的心里,一个人能在别人的心里活一辈子,难道他不幸福吗?大姑陷进对大姑父的思念里,她的状态让她周围的人都不敢碰她,怕一碰她,她就会支离破碎了,大家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做事、说话。大姑确实是心灰意冷地活在关心她的人群之中,只是度日如年地活着。


直到有一天,家里的悲痛气氛被媒人郝蝴蝶的到来驱散了。爷爷听说郝蝴蝶到家里了,放下手里的农活急急忙忙就向家里跑,爷爷还以为郝蝴蝶是给大姑宝莲提亲的,可仔细一想,不对呀,要是给宝莲提亲也不会到我家,宝莲已是嫁出门的女了,虽然遭受了失夫之痛,让所有的清江河人惋惜和同情,但宝莲再嫁人的事,这时说也不是时候呀!秀才死去还没有几个月哩,宝莲再嫁人可以说是时机未到,丈夫死了没过头周年就嫁人,会被人耻笑的,再说这事也不能上老郭家来说呀!嫁出去的女子,泼出去的水。这事咋也轮不到在老郭家提呀!自家心疼自家的女子,也只能在心里心疼,有啥主意也只能背着外人给女子出,背地里给女子拿拿主意可以,但不能当着旁人的面给女子做主,自己不能做让人骂的事情,宝莲今天不同往日,毕竟是嫁出的女了,泼出去的水是无法揽回来的,这个道理谁都懂哩。难道郝蝴蝶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咋会哩,人家郝蝴蝶可是名扬整条清江河的能人,就算提亲的主人家不懂这个道理干蠢事,人家能干这种蠢事吗?看来不是给宝莲提亲,那郝蝴蝶来家里为谁提亲了,是不是给二女子宝花提亲,宝花也有人家看上啦?一天到晚忙忙活活的也没注意,这能干的宝花也长成大女子哩,扯开条的宝花不知道从啥时候起就学会了爱美,整天拾掇得干干净净的哩,女娃只要知道自己拾掇自己,心里一定就有人了,不知道女子心里咋想,媒人提的会不会是女子心里的人,说不定两个娃早都对上眼哩,这叫啥哩,嘻!啥哩?哦!对了,叫自由恋爱,嘻嘻!现在的社会新名堂真多,最近一家人都被宝莲的事情弄得灰溜溜的哩,现在好了,媒人郝蝴蝶来了,最起码能将家里的晦气冲一冲,冲走了晦气就是好事。宝花一有时间就躲在家里学针线活,每次出门前总要在铜镜前照来照去的哩,原来是有了心事了,以前总觉得她还是个娃娃,可今儿有人家看上她了,还来提亲,这真是一件好事,不知道未来的亲家会是谁?不管是谁家,只要女子愿意就行,现在可不能有以前的旧思想了,唉!女子大了就会有人拿着一把无形刀割她父母的肉,嫁女子真是心如刀绞般疼痛和不舍,唉!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下仇,女子大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没办法,留不住就嫁人呗。爷爷想着,脸上出现了无奈的笑容了,疾步回到家里。


爷爷回到家里,媒人郝蝴蝶已经被请进屋,坐在太师椅上抽着水烟袋,这个靠嘴皮子养家糊口的女人,面子上很有亲和力,但心里刁钻得很。给父亲提亲的时候没有请她,她心里就有些不悦,再加上爷爷出了外公所要的十五块大洋,郝蝴蝶原本想靠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外公,撮合郑鹏程和母亲的姻缘,没想到外公那时是个只认钱不认人的主,外公和爷爷结了亲家。郝蝴蝶当时就觉得没有面子气得要死,她发誓今生不再为老郭家和老贾家的任何人提亲。今天要不是她和郑鹏程家里有着亲戚关系,要不是她为郑鹏程向母亲提亲遭受外公拒绝之后,在郑鹏程面前夸下海口,日后一定要给郑鹏程说上一个郑鹏程看上的女子,她是绝对不会上老郭家的门……昨天郑鹏程来请她保媒,当她知道郑鹏程看上了老郭家二女子的时候,她苦口婆心地劝郑鹏程另选一个目标,可郑鹏程像是着魔了似的一口咬定他看上了老郭家的二女子,如果郝蝴蝶不保这个媒,他一辈子就不结婚了,他的态度坚决得要用十头牛都未必能拉回来,所以郝蝴蝶没有办法才来我们老郭家提亲。郝蝴蝶一进门就坐在我家的太师椅上抽起水烟袋了。奶奶这会儿多多少少有些巴结郝蝴蝶的意思,奶奶知道大姑的后半生,还要指靠郝蝴蝶给大姑张罗,寡妇再嫁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再年轻的寡妇想要跨出那一步也有很大难度。所以奶奶看见郝蝴蝶来我家,就有了抱住佛脚的感觉,将家里最好的吃食拿出来,还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款待郝蝴蝶。自从母亲进门之后,奶奶几乎没有这样隆重地下过厨房了。


在筵席间郝蝴蝶将自己上门的意图说明,爷爷喜出望外,一个劲地给郝蝴蝶的碗里夹菜。奶奶一听是郑世款的大娃子——郑鹏程,脸上浮现出一层不悦的愁云,当着爷爷的面,奶奶是不敢胡乱说话的,只有把自己的不痛快藏起来,有几分悲痛地说:“老郭家的女子,个个都心高,这一次大女子宝莲,已经让我们经历够哩,恐怕女子们心高命薄守不住哩,您看这样吧,您把男娃的八字给我,我将两娃们的八字查了再说,这是对娃们负责,您也别怪我们。一次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您也能理解我们做父母的一片苦心。”郝蝴蝶被奶奶的诚恳感动了,立刻将郑鹏程的生辰八字告诉了奶奶。吃饱了喝足了,媒人郝蝴蝶带着爷爷、奶奶给她的礼物扭动着身躯回去了。


郑鹏程家真的请媒人提亲了,乐得二姑躲在牛圈里笑红了脸,二姑心里想着她的幸福生活,也将大姑的痛苦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