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陵雪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3:39
|本章字节:10894字
珊瑚俱乐部是一栋呈Ω型的两层建筑,为了减少现代感对原生态小岛的冲击,所有建材均取自岛上的岩礁和树木。从空中俯瞰,珊瑚俱乐部就像天马在翠岛留下的一个巨大蹄印。从四面通透的俱乐部大厅望出去,深蓝的海水简直会随时随刻漫过暗金的海滩直朝你的小腿涌来。
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船到了翠岛,天已经黑了,远处深紫色的晚霞心事重重地谢着幕,一两颗早露的夜星仿佛额角的汗滴。灯塔的光却是最亮的。这些强烈的色彩,让人预感到这里发生的爱恨也必定是强烈的。
“庞然,你快看!”汤勺小姐大声地说:“看东南边的灯塔。那是丹岛。k先生就是在那里被抓到的。”
她指指远处那一抹灰色的地平线,兴致勃勃地说:“听说他当时打算潜逃去菲律宾……”
庞然没好声气地打断:“好多年前的事了,还拿出来讲。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爸就是因此立功提为警司。”
汤勺小姐抹不开面子,却也不愿意吃亏,哼了一声。
“至少不像某人的父亲,是高中理科班的政治老师!”
她特意将“政治”两个字拖得又长又重,那感觉就像是垃圾一样。
虽然庞然也看不起自己的父亲,但若因此也羞辱到自己,则另当别论。
“更不像某人,恨不得陪孟觉在码头等女朋友!超级无敌大灯泡!”
“你们不饿啊?快进来吃饭吧!有很鲜美的鱼汤哇!”
庞然大步走向饭厅。
“好!不用发她汤勺了!”
这戳到了汤勺小姐的痛处,大怒,直到吃完饭也没有和庞然说一句话。
庞然也没有理她和人中小姐,喝了两口汤就放下碗筷,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去海边散步了。
俱乐部四周有木板铺就的人行道一直延伸到海里去,踩上去咚咚直响,跟庞然的脾气一样重。
“怎么孟觉不来,庞小姐的脾气也见长。”
有人跟着她出来了、留着长长小指甲的年轻人姓卢,叫卢睦峰。大家一向都叫他小卢。小卢穿了一条夏威夷印花的肥腿裤,在风中猎猎作响,愈发显出两条瘦腿的伶仃,难怪走在木板路上一点声音也没有。
“谁说孟觉不来?只不过他要等他的女朋友一起过来而已。在码头的时候,你不也听见了吗。”
小卢见庞然轻蔑地瞥了一眼自己的裤腿,倒没有显出一向的激愤神色,而是不自在地摸了摸头发。
“这是在夏威夷买的。没有办法,洋人尺码偏大……”
“冻死你。”庞然冷冷地抛下一句,继续往前走。
反观穿一身纯白连衣裙,披一条花哨围巾的美人,小卢真心实意地夸奖了一句。
“其实你不找她们两个做陪衬,也已经够漂亮了。”
“是吗?”庞然似笑非笑地挑一挑眉,“我走得有点累了。”
她坐了下来,双腿在海面上荡着;小卢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那种小心翼翼的态度,简直和平时的愤青判若两人。
这里离岸边已经有些远了,海风吹在身上颇有些冷,小卢犹豫着要不要将衣服脱下来给庞然披上,可是一想到里面就剩瘦骨嶙峋的肋骨了,他又不太好意思。
“你有什么话要说,就说吧。老盯着我有什么意思。”
庞然悠悠地说。平心而论,她确实长得不错,大眼挺鼻,端庄清丽。只是相处久了,就会发现她的机灵劲儿远远赶不上容貌的一半,而容貌还赶不上野心的一半。
“其实……孟觉人不错。在富二代里头,他算是有头脑有思想的,我很佩服他。”
庞然冷冷地说:“不是吧,我记得你还大肆批判过他买车呢。”
“我承认有一点嫉妒。别看格陵现在很多私企做的风声水起,一旦权易时移,能生存下去的不会超过四家。”
庞然听他说得恳切,心里十分熨贴。
“看来,你平时读报很认真。”
“我经常看inerron上的时事评论。”
庞然心底轻蔑地嗤了一声。
“那你和我谈孟觉,到底想说什么?”
“我觉得孟觉不是以貌取人的男人。以他的身家,找个绝世美女也不难;但是要找个真心对待他的,就很难。总而言之,他不会喜欢被动地去接受一段感情。他会观察结婚对象很久,确定了之后就不会改变。”
“你倒是清楚得很。”
“我也是观察你和他的互动得出的结论。”
庞然脸一板:“你嘲笑我?”
小卢激动得都快掉进海里去了。
“不是!嘲笑你不就等于嘲笑我自己么——哎呀,我的指甲折了。”
小卢慢慢地咬着小指甲的边缘。庞然猛然听他这样变相的表白,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感觉。
“我刚进药监局的时候,每个人都说我和孟觉很登对,郎才女貌。大家都鼓励我倒追。现在想起来,大概都是在孟觉那里吃了闷亏,想看我也碰钉子。”
“每次接近孟觉,你总是走一步算一步。”
“这也是你观察得到的结果?”
“是。”小卢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其实我现在也是走一步算一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到你身边……”
爱情总是让人生出许多诗意来;庞然哎了一声:“海水好凉!”
“这海水是不是涨起来了?”
“涨潮了!快回去!”有工作人员跑过来示警,“别待会被海水卷跑了!”
小卢抓着庞然的手赶紧站起来往回跑。
拉着心爱的女孩子在沙滩上狂奔,在他看来这是很浪漫的事情。但庞然脸色很难看,一到俱乐部门口,就甩开了他的手。
“我回房间了。”她沿着楼梯走了几阶,又回头怒斥,“不要跟着我!”
供旅客休息的房间都在二楼,每间客房朝海的百叶窗下都有一扇用贝壳粉烧制的小露台。
刚才竟然和小卢调情,回到客房的庞然隐隐有点恶心。她曾经觉得上天对自己还是不薄。她只是随意地祈求了一下,孟觉的女朋友果然没有在码头出现。
“你们说的那个女生是不是根本不存在啊?”
她是高兴得昏了头,以至于大家一窝蜂地上船了之后,她才发现孟觉还站在码头上冲他们挥手。
“我答应了在这里等她。你们先去。”
这是什么傻话!万一那个女人不来呢?那孟觉就一直等着么?是什么女人,竟敢让孟觉等!而孟觉,你就忍心让我等吗?难道你看不出来我才是最适合你的吗?
庞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始终认为自己是有机会的,小卢不也说她漂亮么。
想到小卢,她又一阵恶心。
即使没有孟觉,她也肯定不会选择小卢。
大概是心情过于抑郁,庞然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发了个噩梦醒来,听得走廊上脚步纷沓,觉得屋里闷热,便去把靠海的百叶窗打开了。
巧的是,住在她右边的住客也打开了百叶窗,黏热的海风送来了他的叹气声。
“要下雨了。”
庞然浑身一震,不禁轻唤出声。
“孟觉!”
“嗯?”那人朝这边望来,但庞然这间房没有开灯,是漆黑一片,他只当自己听错,离开了窗边。
庞然退一步到窗帘后,心里又高兴又生气,高兴的是孟觉来了,生气的是那他的女朋友肯定也跟着来了。
“要下雨啦。”人中小姐突然打开门走进来,“庞然,去不去酒吧?”
庞然摇了摇头:“我不太舒服。对了,孟觉来了没?”
“来了啊。”人中妹的身后闪出汤勺小姐,“他就住在旁边房间。快,我要上厕所。”
“那他女朋友呢?”
汤勺小姐的声音从厕所大声地传来:“没吧!哎,你也没看到吧?”
“没。”人中妹一边摇着头,一边在行李里翻衣服,“除非他女朋友是透明人,哈哈。”
但凡漂亮些的女孩子,自信心一旦膨胀起来,简直以几何级数增长。
“他不是要等他女朋友一起来么。”
“等不到也没办法呀。”汤勺小姐从厕所出来了,“现在有些大小姐脾气大得很!”
庞然知道她是在说自己,不好意思地笑笑:“你还生气呢?别生气啦,美女。是我不好,乱说话。”
“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
汤勺小姐的下巴一伸一伸地;庞然很想提醒她下雨天别出去,免得下巴积水,忍了又忍,终于忍住。
人中妹换了一身很辣的装束:“我们去酒吧,你去不去?”
“不去了。”
汤勺小姐和人中妹离开之后,庞然愈发觉得身上燥热。索性去洗了个澡。
在镜子里看着自己的身体,庞然想起自己在英国留学的时候也和几个富家子弟有过交集,但最终都被更能豁出去的女同学给抢走了。
“不悔仲子逾我墙!”那个跑到英国学中国古典文化的女同学最后还不无讥笑地对她炫耀,“庞然,你根本不懂舍得的精妙。”
她换了一套娃娃衫加窄腿裤,紧张得又出了一身薄薄的汗。系腰带的时候在腰上捺了个汗印子。
“你干嘛?!”
一开门,小卢像门神似的迎了上来:“庞然,你想去孟觉那里?”
庞然跟见了鬼似的立刻将门摔上。
“你听我说……”
等了一会儿,她从猫眼望出去,看见小卢仍然在外面站着,怕是要站到天荒地老。
她都快烦死了,在房间里团团转,毅然走到百叶窗前,跨了出去。露台的护栏很低,和旁边房间的露台只隔了大概半米的距离,掉下去也死不了。庞然被自己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其实她还没有拿定主意,只是四下里黑黢黢的,只有孟觉的窗户里透出一点光来。海浪拍岸的声音是那么的富有魔性,要引诱着她像扑火的蛾子一样,越过护栏到孟觉的露台上去。
她敏捷而无声的动作,有了种献祭者般的悲壮;她已经完全将自己当做了要去和罗密欧幽会朱丽叶。
罗宋宋打了个喷嚏,正在倒水的孟觉放下杯子。
“我去关窗户。”
“不用。”
罗宋宋走过去,把原本半掩着的窗帘都拉上了。
“下雨啦。”她擦了擦溅在脸上的几滴雨,“还好来得及。”
孟觉从后面环住了她的腰。她的腰真是纤细如柳,不盈一握。
可是握着这样娇弱的腰肢,他反而觉得踏实。知道她会来就已经足够好,这打仗似的一天便有了圆满的结束。
“医生怎么说?”
“过两天看结果。”
“这次我一定陪你去。”
说话间,大滴大滴的雨已经落了下来,落在毫无遮挡的庞然身上,她哆嗦着,抖得如同风中的一片落叶。
再跨一步她就能走进孟觉的房间了,却永远被阻隔在这个小小的﹑凄风苦雨的露台上,一动也不能动。
她能清楚地听见他们在窗边说的每句话,想必当她发出声音的时候也会被房内的人听见。这种如履薄冰的感觉,让她生不如死。她根本想不到,热恋中的人会主动屏蔽掉四周一切杂音。孟觉和罗宋宋浑然不觉露台上多了一个人,仍然情意绵绵地说着话。
“真奇怪,你每次到海边都会下雨。”
“哪有每次?就是去北戴河那次而已。”
“那雨整整下了一个星期。”
“是啊。回格陵的飞机上,做梦都在下雨。”
罗宋宋想到什么,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我最近做了一个梦……”
孟觉迫不及待地吻下去。自从他们确立恋爱关系以来,命运的鞭子就一直抽打着他们这两只陀螺,迫使他们转个不停,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遑论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偶尔的亲吻也如蜻蜓点水,止不得渴。
“什么梦?”
罗宋宋叹口气:“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看来我最大的愿望,还是摆脱这头钢丝。”
“我记得。大一生化课上,老师说丝蛋白含有过多的二硫键会导致卷发,批评做离子烫的风气都是浪费钱。”
“你当时就转过头来看我。”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回到大一的课堂上,孟觉转过头对她做鬼脸——她刚做了离子烫,头发就像两块钢板似的从两侧披下来,全无清秀飘逸的感觉。
“我见证你和这头钢丝斗争了十几年,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所以啊,以后你要在我的墓志铭上写‘此人终生与卷发斗争,最终兵败于此。’”
孟觉知道她是不忌讳说这些的,但还是隐隐有些不安。
“对了,那时候还发生了一件很好笑的事情。第一次打电话到高年级的宿舍去求课堂笔记……”
“我记得,接电话是许达。”
“他问,小师妹,你要哪门课的笔记?我说,基生的——我们那时候管基础生物学就叫基生来着——他说,啊?计生?我们不学计划生育的啊。笑着把电话挂了。当时真是糗大了。”
孟觉冷冷地说:“他太嚣张。明明是基生老师的助教,非要你请吃饭才肯借笔记。”
“吃饭的时候他也坦白了,是因为新老生篮球赛上,你专抢他的篮板,他怒得很,对我们这一级的学弟学妹都没有什么好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