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果君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3:28
|本章字节:11776字
而在这些应酬中,只有神祭前夜的舞会狄瓦诺是绝对不会出席的。没有人知道原因,自然谁也不会有那个胆子敢去过问依雷斐骑士团总长的个人隐私。对此女性贵族的解释是“只有那一天苍金的狄瓦诺是属于他自己的,其他时间里则属于整个佩利斯”,而大部分男性的反应则是“不参舞会还要搞那么高调,真是喜欢装模作样!”当然这些声音是一点都不会传入天生与八卦绝缘的狄瓦诺耳朵里就是了。
此时第一次参加神祭舞会的狄瓦诺,正接过荣托递过来的热酒,象征性地用嘴唇沾了沾酒杯的边缘。
“刚才听巴罗伦家的夫人讲,原来你从不参加神祭前夜的舞会?这次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荣托靠着柱子,向冷漠的骑士露出了笑容。
已经从傍晚的失神状态中恢复过来的狄瓦诺也回以微笑:“侯爵阁下这是说哪儿的话,如今正值国势动荡,职下身兼慕艾拉公主的私人骑士,又恰逢像侯爵阁下这么尊贵的客人来访,怎么可能会在这种节骨眼上玩忽职守呢?”
“但是我没见你身上携带武器啊,总长大人。”荣托上下打量了一眼依旧是一身银色轻铠护身的苍金骑士,“如果真有危险,你用什么忠心护主呢?别告诉我用脚后跟上的马刺?”
“必要的时候职下可以充当公主与侯爵的肉盾,届时请不要客气。”狄瓦诺毫无诚意地将一滴未沾的热酒放在一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不远处,“主角出场了。”
款款步入会场的慕艾拉仪态翩翩,刺绣在她黑色长裙上的是极为细腻精巧的银丝。就连自以为早已经习惯的狄瓦诺,也不禁暗暗称赞慕艾拉的每次出场都会让人眼前一亮。有她在的地方,周围的一切都将迅速沦为陪衬。
“这个世界还真是不公平,把地位、权力、财富、容貌与智慧全部给了这么一个女孩子。”荣托由衷地感慨道。
“你还不是一样。”
意识到狄瓦诺并不是每句话都对自己使用敬称的荣托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明明你也是一样吧。”
“……职下不一样。”完全转换回一幅冰冷的,充满敌意与戒备的口吻。
觉察到自己说错了话,荣托清了清喉咙,道:“芙西蕾亚这次也跟我一起来了佩利斯。”
狄瓦诺冰冷的脸上稍微有了些许的解冻,不过沉吟了一下,他依旧选择了淡淡的口气:“是吗,职下曾经受她很多照顾,请您代职下向她问好。”
“不如有机会你直接去找她说吧,也许从她那里你还能打听出来我来佩利斯到底有什么阴谋。”
荣托说这话只是在气狄瓦诺连面对芙西蕾亚都能如此冷漠,但在狄瓦诺听来却完全不是一回事。
年轻的骑士出奇地露出了一脸苦笑:“芙西蕾亚小姐是绝对不会背叛阁下的,请千万不要这样说她。”
“你们在讲什么话题?”这时慕艾拉走了过来,“真是奇景,荣托侯爵竟然会跟我们最不爱讲话的骑士长聊得这么开心。”
“让公主殿下见笑了,”荣托说,“其实我们在说一名女……”
“咳咳。”狄瓦诺用清咳打断了荣托的话,接着转向慕艾拉:“公主殿下,请问您有何吩咐?”
慕艾拉扬了扬形状优美的眉毛,刚想要说什么,忽然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整个宴会厅都跟着晃动了起来。头顶的吊灯挣扎了几下,随着墙皮与被震碎的玻璃一起砸了下来,狄瓦诺见状立刻用整个身体护住了慕艾拉,一时间宴会乱作一团。
“这个火力是挪夯式火炮……”荣托倒吸了一口冷气,“为什么他们会有这样的武器!”
炮轰停止了,狄瓦诺用手肘磕开已经变形的窗户,看到炮弹只是击中了无人居住的塔楼,佩利斯引以为豪的方尖塔只剩下一个狰狞的窟窿。
狄瓦诺喃喃道:“……只是威慑而已吗?”
“应该吧,如果是被主炮打中这里,刚才就肯定是我们最后一次抬杠了。”荣托拍着自己礼服上的灰尘,不紧不慢地说。
与此同时慕艾拉的近侍队涌入大厅,在视线捕捉到慕艾拉无恙的身影前,队长巴奔一脸的惊魂甫定。
很明显,这样的意外情况也完全出于慕艾拉的预料,但是她还是很快镇定下来,命令道:“炮弹应该是来自外城,调查的任务就交给依雷斐,你们还是马上先疏散这里的人群吧。”
“……是,是!”
“不用那么麻烦了公主殿下。”这时从门口传来的声音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特来传达萨兰皇子与罗西菲特公主之意的使臣在这里。”
[7]
狄瓦诺认出来了。那是当初引他去见慕艾拉的使官。
他依旧穿着跟那天一模一样的灰色长袍,态度不卑不亢地在所有人惊异的目光中走了进来。
“夏吾,原来是你背叛我了。”慕艾拉轻轻笑了起来,“也难怪我今晚临时更改会场位置这件事萨兰哥哥与罗西菲特姐姐都会马上知道。”
被叫做夏吾的男子深深地鞠了一躬:“请殿下恕罪,我的妻儿如今被当作人质,我别无选择。萨兰皇子与罗西菲特公主说,‘今晚不过是一个招呼,并不想伤人。但是这种火炮的威力非常威猛,想必在场的各位刚才都已经见识了,所以请诸位能够积极考虑我们提出的条件’。”
“换言之,如果我们不答应他们俩提出的条件,他们就要继续炮轰这里吗?”荣托倚着桌子问道,“啊呀呀,听到了刚才的爆炸,估计鬼翼与依雷斐的人也都在往这边赶,但既然你们敢炮轰这里,就一定对这两个骑士团也做好万全的应对准备了吧。”
“是的。”夏吾对着荣托又行了一个礼,“他们在大炮处布置了不少兵力,又占据了最好的地势与先机,所以也请侯爵大人与狄瓦诺总长不要让自己的人白白牺牲。”
“所以夏吾,说他们的条件吧。”慕艾拉开口道,“看来我们双方都没有什么时间。”
“一、释放教皇大人并恢复他的一切职务,以确保教会能够恢复正常运作并履行其职能。”夏吾说。
狄瓦诺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冷笑。
“二、禁止荣托·萨巴通侯爵继续干涉佩利斯的国政并立刻向辛波希德遣回鬼翼。”
荣托慢悠悠地说:“鬼翼啊……那只是藩王临行时让我带着的贴身护卫团,冲锋陷阵浴血沙场什么的都是依雷斐骑士团的保留节目,放心吧,我才不会抢狄瓦诺总长的风头呢。”
夏吾继续说:“三、立刻处死犯有通敌叛国罪的慕艾拉·g·瑞萨。”
“荒唐!”夏吾话音未落,会场内就已经响起了贵族们愤怒的声音。
“就是说这些条件慕艾拉公主一条都不肯应允对吗?”夏吾恭敬地问。
“你似乎还有下文。”慕艾拉笑。
“没错,萨兰皇子与罗西菲特公主早就料到这三个条件殿下都不会答应。”
“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原来下面的话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么。”荣托叹了口气,觉得对方办事太不讲效率。
“罗西菲特公主特别交代,如果前三个条件慕艾拉公主都不予同意,那么只要达成这个条件,他们就将从外城撤兵,不然定会用挪夯炮将这里夷为平地。”
“说吧。”慕艾拉颔首,“我们都听着呢。”
狄瓦诺感到夏吾的视线往自己这边看了看,之后只见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个条件是,将依雷斐骑士团总长狄瓦诺本人交予萨兰皇子与罗西菲特公主一方接受处置。”
大厅里瞬间一片死寂。之后最先出声的是狄瓦诺,苍金的青年眨眨眼,像没事人一样笑了起来:“比来比去,还是这个条件比较容易实现。不,应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
慕艾拉与荣托都不说话,狄瓦诺又说道:“必须要现在跟您过去吗,夏吾先生?如果可能的话,慕艾拉公主应该还有吩咐,依雷斐骑士团那边也得我去交代一下。既然你我一样为人臣子,敬请行个方便吧。”
“萨兰皇子也想到了这点,所以让我转告阁下明天傍晚会有人来接您。”夏吾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但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与误会,请您还是先服下这个。放心吧,这种巫药的解毒剂到时候萨兰皇子会亲手交给您。”
“意思是如果我耍缓兵之计就必死无疑吗?”狄瓦诺还是笑。
“我可以用我母亲的名字发誓,明天我会亲自派人把他送过去。”慕艾拉终于开了口,“所以我不许你们以这种方式侮辱我的骑士。”
夏吾并不为所动:“如果狄瓦诺先生不能同意的话,那么只好现在就跟我们走一趟了。”
“即将沦为阶下囚的骑士还谈什么侮辱不侮辱。”狄瓦诺笑嘻嘻地走过去接过夏吾手中的小盒子,取出里面的药丸就着一杯酒一饮而尽,“为了佩利斯的繁荣与安康,狄瓦诺万死何惜。”
“狄瓦诺先生果然不愧英雄之名。”夏吾向狄瓦诺欠了欠身,“这样我也好回去交差了。”
这时不知道会场里是谁带头举起了酒杯:“让我们为狄瓦诺总长的舍生取义干杯,愿您早日归来!”
“愿苍金的狄瓦诺早日归来!”
“愿苍金的狄瓦诺早日归来!”
就在这名为讽刺的丑陋背景音中,于面色凝重的荣托与慕艾拉面前,狄瓦诺笑着给自己斟满了酒,将手中的杯子遥远地与他们做了一个对碰的姿势。
[8]
之后夏吾见任务达成,很快就告辞了。自然宴会也不可能再继续进行下去,在一片纷乱中,慕艾拉看到狄瓦诺独自向门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黑发公主快步追上他,问。
“请公主殿下放心,职下只是想去外面醒醒酒,明早定会如常去您那里当值。”狄瓦诺一笑,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更何况,药都已经溶在了这里,职下是不会逃走的。”
这位有着苍金骑士称号的青年似乎永远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慕艾拉每次都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把他掌握在手中,了解他到底在想什么了,可下一秒却会发现其实并不是。于是慕艾拉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残忍笑道:“是吗,那样我就放心了。”
按照狄瓦诺每年的习惯,在神祭前夜的舞会时间里,他都会一个人出城。便衣而行,恣意游赏。不会再被人叫做“苍金的狄瓦诺”或者“依雷斐的总长”,也不用再露出他完全不想露出的笑容。不同于宫廷内一板一眼的舞会,佩利斯民间的庆典自在又随意。虽然在他的记忆里与某个地方相比还是似乎缺少了一点创意,但是被人群淹没的感觉总是能让他感到如释重负。
由于刚才的炮轰内城事件,迫使民间的庆典也早早就结束了。街市凋零,户户家门紧闭。
狄瓦诺一边走在空空荡荡的街道上一边不时举起酒瓶往嘴里灌上几口。
听到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狄瓦诺回过头,看到了荣托的身影。
“说实话,我现在不太想看到你。”狄瓦诺说。
“说实话,我也不太想做这种管别人死活的事,尤其对象是你的时候。”荣托顿了顿,之后说,“……是慕艾拉请我来跟着你的。”
“都说了我无心逃跑,为什么她就是不肯相信呢。”狄瓦诺轻笑。
“……被慕艾拉交出去,就让你这么痛苦吗?”荣托突然问,“还是说我们高傲的依雷斐骑士团总长忍受不了这份充满挫败感的背叛呢?”
狄瓦诺远远地瞥了荣托一眼,将已经空了的酒瓶随手一扔,转过身继续向前走。他的酒量本来就不好,现在更是处于烂醉状态。甚至踹开了一家酒馆的门,又拎了两瓶烈酒出来。狄瓦诺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完全没注意身后的人到底还有没有跟着。踉跄地爬上了一座山坡,借着潮湿的夜风坐了下来。
如果眯起眼睛看对岸街市中还没来得及卸下的排排彩灯,会觉得它就像是在夜空中游动的鱼。
这样想着的狄瓦诺觉得隐约看到了一线风筝,歪歪斜斜地从天上向自己飘来。
他的唇角忍不住带上了一丝笑意。
“……原来你还在那里啊……”
苍金的骑士满足地喃喃说。
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荣托从没有见过狄瓦诺现在的样子,他想就算是依雷斐的骑士们也铁定没见过。狄瓦诺大口大口灌着辛辣的酒,不时因为被呛到而咳嗽着。荣托见状忍不住走过去,夺走了他手里的酒瓶,看着对方氤氲的眸色,荣托安慰说:“慕艾拉应该不会让你在罗西菲特那里呆太久的。”
狄瓦诺转过头歪着脑袋打量着误解了他所有行为的金发贵族,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一直笑一直笑,最后没有力气地仰身躺在草地上。
“……那里有你看不到的东西……你们这辈子都不会看到。”过了好一会儿,狄瓦诺嘟嘟嚷嚷地说,“而且再也不会有人看到了……”
荣托犹豫了一下,也躺下来想要试着从狄瓦诺的角度看到一点什么。但眼前只是一片漆黑的夜空,连星星都没有。
狄瓦诺微眯着眼睛,像是在讲给面前的人,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在十一年前就不见了……就是今天这样的日子……所以每年的今天我都不会去参加那种狗屁的舞会……那个地方每年的明天也会有一场盛大的祭典,不过与佩利斯不同……不是为了祈祷春天能够顺利播种,而是为了感谢冬雪之慈悲……因为那里天气干旱,很难下雪……他们庆祝的方式是放风筝……很多很多风筝,我最喜欢鹰型的,索罗德先生教过我怎么做……”
荣托不说话,只是静听狄瓦诺断断续续地讲,感觉自己与他彷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的时光里。
“不过索罗德先生说,被人束缚起来的是家禽,不是鹰……于是后来为了争取自由,他死了……”狄瓦诺还在说酒话,“就因为他是宁柯柯拉人吗……相信神的人不应该受到庇佑吗?强权的人就能比神更耀武扬威地行使公义吗?”
“索罗德先生是被谁杀死的?”荣托轻轻地问道,生怕被狄瓦诺察觉。
“大家都死了……”年轻的骑士却已经烂醉如泥,他晃动着苍金色的头颅闭着眼睛答非所问,“还有酒吗,给我酒……我想喝酒。”
金发的旧友叹了口气,坐起身来:“你喝得太多了,我叫人先送你回骑士团去吧,慕艾拉那边我去讲就行了。”
狄瓦诺又笑了:“我没有醉,我也不会醉,因为我要时刻清醒……你们看那里,看那里……”说着他仍旧胡乱比划着一个远处的方向,“风筝能看到吗?那里……”
之后狄瓦诺像是不想再看一样地闭上了双眼。
“……那里原本是我的家。”
“那里叫什么名字?你的故乡叫什么名字?”荣托急急地问出口,却发现狄瓦诺已经躺在草地上睡着了,熟睡的样子就像个无辜而倔强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