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作者:秋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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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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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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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3782字

他坐起来,用枕头靠在背后,伸手捏了捏眉心,先叹了一口气,才说:“我现在的处境,怎么结婚?”


“结婚需要什么处境嘛!”


“当然要咯,我没钱拿什么娶你!”


“我又不是为了钱才要嫁给你!”


“我知道你不是为了钱,可我自己要赚钱先咯。”


“我有啊,所以我们才该结婚啊。”我也坐起来,故作振奋,说:“我想过了,友伦,这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我们结婚,我的钱就是你的钱,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们再也不会为这些问题烦恼,你要创业你就去,你不是有很多事想做嘛!一结婚,啪,都解决了!”


“咳,话不是这样讲,哪有那么简单。我是男人嘛,要面子的嘛。给人家讲用老婆的钱,很丢脸的。”


“你刚说什么?”


“嗯?我说什么?”


“你说‘老婆’,呵呵。”我笑着凑近他,轻声说:“好好听!”


“傻瓜。唉~”他叹息着,把我揽过去头枕在他胸前:“你哦。我知道你对我好啦。真的,小枝,我长到这么大,你是对我最好的女人,差不多好过我妈。我妈都不肯给那么多钱给我。呵呵,你的好,我心里都知道。”


“那你还不娶我。”不知道为什么,说完这句,我就忍不住眼泪掉下来。


“现在不是时候,你给我点时间。”


“如果你够爱我,就不会计较这些了。”我继续抽泣。


“我当然爱你,你知道的。可我是男人嘛。”他伸手在旁边的台子上抽了一张纸巾,给我擦了擦眼泪,说:“男人要面子的嘛。”


“面子重要到超过我们的爱情吗?”我不依不饶。


“你又来了,两回事嘛。”他耐着性子试图让我接受他的逻辑。


我停下哭泣,想了想,努力用平静的语调对他说:“可,我总觉得,如果你现在不肯娶我,以后你也未必会。这跟你的面子无关。”


许友伦也用平静的语调对我说道:“以后,我不敢说,你了解我的,我从不讲大话。但现在真的不是对的时机。”


“友伦”我撑身体,面对着他,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们之间,起起伏伏,也耗了那么多年,我是女人,我28岁了!我的青春,说没就没了。再等,我就老了。”


“在香港28岁不结婚都很正常的啦!”


“可这是北京不是香港,我28了,我被人叫做‘剩女’了,我好没安全感!真的!”


“小枝”他捧着我的脸,表情真诚,丝毫没有回避我的目光,说:“如果,跟我在一起让你好没安全感,那你要不要再想一想?


“再想什么?你什么意思?”


“我想你过得好。你明白的。如果,你不能等,我也不想耽搁你。”


“你这么说到底什么意思啊你?”我坐起来。


“我没什么意思,我只是不想对你说谎!”


“那么,你的实话就是你不想娶我就对了?”


“我的实话是:我必须要先度过难关!”


“我不是在给你的难关提出了解决方案嘛!”


“你说的是两回事嘛!”


“你怎么就是听不懂我说的意思呢?”我烦了,提高嗓门。


“你怎么就是听不懂我的意思呢!”他也烦了,用差不多的音量对我嚷。


“那你说你什么意思?”我不依不饶地继续道。


“我的天,你怎么就听不懂,我是说,你给我点时间,等我发达了,我们再谈这些嘛!”他掀开被子站起来,走到旁边坐在美人榻上,两只手抱着头。


“那你要是不会发达,我就要孤独终老吗?”我脱口而出这句之后,立刻就后悔了,可是话已经说出来响在房间里收也收不回来。


许友伦听到这句,抬起头看我,然后皱着眉一字一顿地说:“我就知道,小枝,你从来也不相信我可以做到,如果你都不相信我,你何必要跟我结婚?”


“我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嘛!”


“好了好了,不要讲了!”他说完,一边嘀嘀咕咕地用广东话愤然自语,一边抱起他的被子去客厅睡了。


我在后半夜才勉强睡去,第二天早上被门铃声吵醒。我去开门,快递送来一大束玫瑰,我才想起那天是情人节。


我回头看许友伦,他躺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我。


花束中有一张卡,上面写着许友伦的名字,我走进厨房,把玫瑰放进花瓶,拿出来,摆好,然后走过去,蹲在他旁边,侧头望着他微笑说:“这么好啊,送我花。”


他不看我,声音沙哑地说:“是哦,我能做的也好有限。”


我凑过去抱他,在他耳边说:“友伦,如果,你不想结婚,我们就不结。”


他坐起来,回抱我,说:“对不起小枝,我又让你失望。”


我安慰他说:“才没,只是你要答应我,我们不要再吵架了好吗,我真的真的不想再跟你吵架了。”


“好,小枝,我答应你,我们再也不吵架了。”


许友伦言出必行,那确实是我们那次分手前的最后一次争吵。


没几天后春节来临,我们去了一趟峨眉山。


那是一次不在计划中的旅行。旅行之前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我们都是每天客客气气地保持不冷不热的相处。


除夕那天白天,我们俩坐在客厅玩儿纸牌,我闲闲地问他:“你要回香港吗?”,他看着牌说:“不了,现在这副样子,怎么回。”等出了两轮牌,他也问我“你呢?”我说:“也不去哪儿,也没有人想见我。”


玩儿累了之后,我们去门口的jennylou超市买了些食物,许友伦准备下厨,说要做两个人的年夜饭。我问他要不要帮忙,他说不用,我也没坚持。


厨房里有一个给“管家”装的小电视悬挂在壁柜上,许友伦煮饭的时候开着它当背景,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窝在客厅的沙发里看书。


等看到一半,我去厨房添热水,走进去一看,只见许友伦一只手拿着菜刀,一只手举着一捆芹菜,正仰着脸在对着墙上的电视发呆。


我转向电视,看到里面正在播放香港的街景,声音是我们央视的播音员,字正腔圆地用听不出什么触动心灵的各种四字成语故作慷慨激昂地解说着:“今年是香港回归祖国第十个年头,这十年以来。”


许友伦听到我的脚步后迅速抬起拎菜刀的那条胳膊在脸上擦了擦,我走过去,看他一脸都是没来得及擦干净的眼泪。


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看到许友伦流泪,我一时难过极了,赶忙放下水杯,把他手里的菜刀和芹菜都拿开,放在案板上,然后靠在他背上,从后面抱着他,说:“对不起,友伦,都是我不好。我让你过得这么不开心,对不起,对不起。”


他努力站稳,手搭在我抱着他的手上,清了清喉咙,低声说:“别这么说,小枝,不怪你,你没有做错任何事。都怪我自己太没用。”


我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就只是抱紧他。他拍了拍我的手背,故作轻松地问:“饿了吧?你先去看书,我再一下下就好。一会儿还要看赵本山。呵呵。都等了他一整年。”


我放开他,站在一旁看着他重新抄起菜刀切菜的背影想了一回,转身走回房间,从抽屉里的一堆卡里翻出一张我做过记号的卡,再返回厨房,把那张卡交在许友伦手里,对他说:“这里面还有一些钱是我用不到的,你都拿去。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去做。如果你想回香港还是去哪儿,你随时都可以走。如果,我放手可以让你振作一点,那好,现在我就放手,你随时可以走!”说完我忍不住哽咽。


许友伦把卡接过去看了看,把它放在那捆芹菜旁边,伸手对我说:“过来。”


我顺从地靠过去。他抱着我,喃喃地说到:“过年嘛,我们好容易一起过个年。什么都不想。好不好?”


那天,我们像其他十几个亿的中国人一样,包饺子,看春晚,跟着赵本山的小品傻乐了一阵,然后跑出去偷偷摸摸在楼下放了鞭炮,还各喝了半瓶“小二”。


第二天一早,我醒后故作亢奋地对许友伦说:“不如我们现在去机场,有哪班最近的航班我们就飞去哪里好吗?”


他没有表示异议收了行李,我留意到他特地戴了他的玉坠,那是他奶奶留给他的,只有在搬家或去重要的地方他才会戴着。我对此有点纳罕,但想着难得没有争吵,就没多问。


我们那天在几个最接近起飞时间的城市中选了去成都。


等到成都之后已是下午,我们到酒店入住之后,根据酒店工作人员的好心推荐找了一家着名的火锅店吃了火锅还看了变脸的表演。


等回到酒店,我看时间还早,就去浴室想洗掉一身的火锅味儿,我进洗手间之前嘱咐许友伦打电话叫个按摩,准备一会儿就在房间里做足底消磨时间。


半小时之后,我洗完澡正在吹头发,门铃响了,我就近去开门,就看到一个穿紧身皮短裙网眼丝袜的女子浓妆艳抹地出现在酒店房间门口,看是我开门,有点奇怪地问是不是刚有人叫按摩。


我打发她走了之后跟许友伦笑了半天,说原来成都这样的大城市“按摩”也还保留了这种乡野的意思。


他就跟我讲他初到内地时到各地出差时碰到的各种色情业服务的怪事,我穿着睡袍爬在他面前,我们一边聊一边吃了很多橘子。


那是那段时间我们难得的开心时刻,我在他讲的轶闻中大呼小叫,一时忘了烦恼。


他绘声绘色说了一个“洗头妹”的故事,结尾处语焉不详。我问:“那你有没有就范?”


“当然没有啦~”他拖着长腔敷衍我。


“我怎么觉得有!”我笑着追问。


“就没有啊~”他笑,笑的时候眼神很闪烁。


“就有!”我假装生气,扑到他面前去揪他的耳朵:“你给我老实交代!”


“我忘记了!”他伸手抓住我的手。


我们笑着打成一团,橘子皮散了一床。


正玩儿着,我的浴袍松了,露出半截人体在他面前。


当时我仰着脸半躺在床上,他看着我,似乎有点尴尬,手渐渐松开,那表情不像是我们对彼此的肉身早都了如指掌。


“你怎么了?”我轻声问。


他不答,依旧是那个表情看我。


我坐起来,把一片橘子皮从他的肩上拿开,然后缓缓握着他的一只手,把它放在我的脸上,歪着头问:“想它吗?”


“嗯。”他看着我的眼神有些许软化。


我又把那只手缓缓挪在我的肩头,问:“想它吗?”


他轻微地点头。


我再把那只手挪到我背后,靠近他,问:“想它吗?”


“想。”他轻声说。


我们近得我能清楚的感到他的气息,我的呼吸变得短促了些,依旧没放开那只手,把它挪回来,放在我的胸前,问:“想它吗?”


他食指的指尖抖了抖,在我胸前划了一个小小的弧形。


我紧紧握住他的手,贴近他,抬脸在距离他只有不到两厘米的不远处看他,问:“许友伦,告诉我,你爱我吗?”


他回答说:“爱。宝贝,我爱你。”


然后,他把手从我的中挣脱,从我的胸前挣脱,两只手慢慢地环在我身后,抱我。


“我爱你,林小枝。”他靠在我耳边重复了一遍,接着捡起浴袍重新用它把我包好,重新抱我,说:“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誓言,但我想你知道,我真的爱你。你一定要记得这句话:林小枝,我,许友伦,很爱你。”


我心里忽然生出很多种惶惑。


我没有应对这个行为和这个说法的经验,只好依着心里的茫然问:“那我们怎么了?”


“没什么,别多想。”他亲了亲我的脸,微微皱着眉头,眼神里有种我没见过的惆怅。


我看着他,叹道:“友伦,以前,我好恨你每次跟我吵架之后你都用***跟我和好,那时候,我最期待的就是你能跟我聊一聊。现在可好,你不但不跟我聊,连***都没了。如果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或是觉得我有什么不好,你说出来好不好?”


“你没有不好,小枝,你这么说我好心痛。”他的惆怅依旧在眼睛里,但不再看我,转头看窗外,又叹息:“唉,你很好,我都讲了,是我的问题。”


“那我们要怎么办?我们这样,会走向哪里?”我问。


他依旧看着窗外,苦笑,说:“我不知。你也别问,好吗?小枝,很多事都没答案的。”


我忽然就感到累了,一股悲戚的情绪,失去防备,从心底漾出来,别无选择,只好又哭。


他抱着我,叹息,我被他抱着,哭泣。


那是我们那年一起过的最后一个夜晚,我哭累了在他怀里睡着,半夜醒来,看到他仍然醒着。我抱紧他的胳膊,用一只手的五根手指紧紧扣着他的那只手的五根手指,说:“许友伦,答应我,别离开我。”


他向我微笑,低头过来亲了亲我的头发,什么都没说。


第二天我们按原定的计划租车去峨眉山,成都的雾气很重。


我们坐缆车上山,等到了山腰,雾气变薄,再往上,空气越来越清净,接着,猛然光芒万丈。


太阳在西沉之前毫不吝啬地把它的热情洒满整个山顶。


我们被这么浩荡的夕阳震慑住了,等下了缆车,走在甬道上,我回头,故作振奋地对许友伦说:“看,友伦,半个小时之前,我们认为的世界还四处是雾气和阴霾,哪知穿过那道极限,还有这么壮丽的艳阳天。”


“小枝,谢谢你带我来这儿。”许友伦说,他当时脸上肃穆的表情我始终都记得。


晚上我们投宿在一个小旅店里。隔壁来了一队修行之人,整个晚上都有清脆的木鱼声以及许多人低声整齐地诵经。


许友伦说想出去看看,我说好,就先睡了。


大概那几天旅途劳顿,又哭的伤筋动骨,我很快就睡着,半夜醒来的时候我看到许友伦站在窗边抽烟,我确定他在,就放心地在他的烟草味中重又睡去。等再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9点。


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我转头看到旁边的枕头上有一个纸条,纸条上面放着许友伦的那块传家的玉坠。纸条上写着:“小枝,想了很久,还是决定,不再拖累你,所以,我走了。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谢谢你昨天跟我说的话,我希望我可以穿过极限,找到属于我的艳阳天。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回来找你。我不是逃走,你借我的那三十万,无论如何我都会想办法还你,这个纸条也可当做是证据。还有,这块玉,从我出生就跟我到现在。一直以为,会在一个特别的情形下,送给特别的女人。在过去的这几年里,你是我生命中意义最特别的女人。但愿我们后会有期。你是好女人,你应该幸福,不管未来你做了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祝福你。我爱你。友伦。”


不知道为什么,对许友伦就这么离开,我没有特别意外,更奇怪的是,我也没有特别的悲伤。那天峨眉山上下了一场大雪,我坐着人工抬的轿子下了山,一个人回到雾蒙蒙的成都,还从容地又独自去喝了茶,跟路人聊了天,第二天才买了机票回了北京。


等到了家把行李拿出来,收拾衣物的时候,发现有一件毛衣上沾着一小块橘子皮。那块橘子皮已经干掉了,仍老实巴交地散发着最后的淡淡的果香。我把它捡起来,跟许友伦的纸条和玉坠一起,放进家里专门存放秘密的那个小抽屉里。


我试着去理解许友伦的离开,理解的过程让我自己感到很挫折。这不仅超出文艺教我的经验,也超出我自己从过往的情感得失中获得的各种失败教训的结论。


而时光在那一年已经把我带进了29岁。


我在这个人生中最容易恨嫁的年龄再次失恋,且在失恋之前还经历了求欢未遂和求婚未遂。


我把抽屉关起来,在那里被锁起来的,不止是两张告别的纸条,还有我对他袒露过的内心的柔软和跟柔软捆绑出现的天性中的哀伤。


在合上抽屉的那一瞬间,我仿佛听见咔哒一声,有什么断掉,有什么很难愈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又回到形影相吊的生活。


那天我在看得到风景的书房坐到黄昏时分,想着自己和许友伦之间的这几度分分合合。有点纳罕,心想:为什么,人总是在灾难面前才特别想到珍惜,又为什么,总是在保全了自己之后才觉得可以爱别人。


可是,这个世界上,哪来那么多灾难供人陶冶情操,又哪有那么运气可以总是身处七平八稳的自我保全?


那么,假使说“灾难”和“保全”都是可遇不可求的,那么被所有人反复念叨的爱情,岂不是举步维艰,生存环境狭小到令人堪忧。


我被我自己无解的纳罕困住,纳罕烧掉了些许之前的那些“爱上谁”的情义,燃烧之后产生出“离开谁”的结晶,像胆结石一样硬硬得存在在心房,或许那就是在坊间被叫做是女人的坚强。


等再次扬起头,我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脸上有一些以前没有过的,连自己都不熟悉的表情,那是自保时必须要有的冷峻和一点点为防止拒绝而预设出的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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