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梦里的诗篇(1)

作者:江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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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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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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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788字

距离江维休学到现在已经有两个月了。两个月来,御新冶都没有江维的消息,就连休学的事情也是班主任宣布的。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难以掩饰自己的吃惊,转脸去望赵萌凡。而女生也好像心有灵犀似的,忘记了以前的过节,同样诧异地看着他。


御新冶从女生眼里看到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困惑。


看来他们都不知道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试着去拨江维的手机,可是怎么样都打不通。发了无数条短信,都没有回复。想方设法去联系她,却因为她并不算好的人际关系而就此中断。


急切的心情像是被泼了一瓢冷水。


只是有一次走在学校里时听见美术组的一个老师跟班主任聊天时提起了江维的名字,那个女老师口气依旧有点愤愤地说:“别人打击她一两句就随便放弃,还把画卖掉,太不负责任了。现在的学生心理素质真是差得没救了。”而自己的班主任则在一边说:“应该是家里出事了吧。”


御新冶犹豫地停下脚步后还是上前去问:“老师,你知道江维为什么休学吗?”


班主任奇怪地看着他:“听说是家里出了事,她自己过来提出要休学的,第二天是她爸来帮她办的手续。”


“那她有说什么时候回来上课吗?”


“这倒没有。”


“哦……谢谢你啊老师。”


最后还是失望无比地离开,对两个老师奇怪的眼神也不管不顾。


也曾安慰自己或许她只是因为家里出事才休学一阵子,估计一两个月以后就会回来了吧,可是在等了两个月以后,还是迟迟没有女生的消息,御新冶终于按捺不住了。


隔天御新冶做了一个决定,打算去江维家一趟。


江维家的地址他是知道的,曾经无意中从她口中得知。前一段时间御新冶曾经独自上门去找过她,可是却被邻居告知“早就搬家了”。当御新冶问起“那搬到哪儿去了”,邻居则用迷茫的口气回答说“听说是她外婆家留了间房,可能搬到那边去了”。再问详细地址,得到的回答却是不知道。


在跟赵萌凡询问过江维的外婆家在哪里之后,注意到他的表情的女生突然问了一句:“你要去她家吗?”


“嗯。”御新冶将手中的饮料放下来,“你一起去吗?”


“哦,我不去了。”


也不知道该拿些什么去,最后从抽屉里找出了从小到大存压岁钱的存折。御新冶打开存折,只见已经攒了一万多块钱。


也不知道见了面该说些什么,可是很想见她一面。


只是想见她而已。


他就这样找了过来,什么也不管。


顺着地址来到江维家所在的地方,是很旧的民宅,看样子也有些历史了。顺利地进入大门后,御新冶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那个地址:四栋一单元401号,然后顺着标志找了过去。


在手指敲下去的时候,御新冶犹豫了一下,停在半空中的手指最后还是敲了下去。


咚咚——咚咚——


过了一会儿,防盗门从里面拉开。


随后江维出现在他眼前。


下一秒,他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长长的惊愕。


御新冶看着江维,眼睛牢牢地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从头发到眼睛,到脖颈,再到手臂,再到脚,就这样看完一遍,再从头看。


再接着看一遍,一遍又一遍,好像永远也看不够。


稀薄的光染在她的身上,她的轮廓看起来更加清晰,表情更加冷淡和锐利。


她又单薄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憔悴无比,像是随时可能被风吹走。浓重的黑眼圈上依旧是欧洲人般深陷的眼窝,还有自己熟悉的浅褐色瞳孔和颜色淡得几乎跟肤色一样的嘴唇。只是原来一头又长又浓密的墨色长发已经被剪去,短短地垂在肩膀上。


可是没关系,还是很漂亮。


只是两个多月没见而已,她还是御新冶所熟悉的那个江维,可是从眼神看去,却又不像是以前的那个江维了。


她目光惊愕地看着自己,手已经无意识地抓紧了门沿。


他也知道,只是两个月没见而已。


御新冶甚至想象得出她怎样流着眼泪,怀着多大的勇气和决心,颤抖着腿,全心全意地挡在妈妈面前承担起这个家庭的责任,想象得出她鼓起多大的勇气才从以前那个冷淡的、善于隐藏自己的女生变成如今这副目光冷漠而锐利的模样。甚至能想象得出是她没日没夜地想方设法赚钱、拼命画画的模样,还有她当初剪掉头发时决心下得多彻底。


是怎样的悲伤和勇气,才能将眼泪全部拂掉,哆嗦着手指站起来,用单薄的肩膀为这个家撑开一片天。


御新冶想象不出来。


喂,你不要这样啊。


不要这个样子。


可以……吗?


最后先反应过来的是江维,她理了理额前微微凌乱的刘海,目光捉住男生身上干净的白色衬衣,平静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御新冶反应过来,垂下了眼睑:“没什么……就是想来看看你。”


只是想来看看你。


江维看了他一会儿,后退了一步:“哦,那你要进来坐坐还是马上就走?”


听到她的口气似乎不怎么想待客,男生想回答“不必了,聊一会儿就走”,后来看见她的眼神,不知怎么口气又软了下来:“嗯,进去坐一会儿吧。”


想多陪你一会儿。


片刻后,盛着白开水的玻璃杯被放到御新冶面前的茶几上,杯底和桌面相触时传来清晰的碰撞声。


江维在他旁边坐下来:“我家没有饮料。”


是在解释端给他白开水的原因。


“没事,白开水也没关系。”御新冶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暖暖的水顺着喉线流淌下去。


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突然沉默下来。


寂静横在两个人中间。


御新冶看了看四周,空荡荡的一片,没有什么家具,或许是拿去卖掉了。客厅并不大,是两室一厅的格局。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上课?”想了半天才找了个适当的理由跟她搭话。


“现在还不确定,钱还没还上。”


“钱凑够了吗?”话问出口才发现说错了话。


可是江维好像没有在意似的:“还没,还差一截。我攒了差不多一万块,家里有两万块存款,妈妈找朋友借了四万。”


“哦,是吗?”


一万、两万、四万,那就是七万,那么,还差三万。御新冶在心中默念着,外套口袋里紧捏着的那张存折好像在发烫。


该怎样说出口才能不唐突,不让她感觉到伤心?他知道,江维的性格又骄傲又倔强。这样直白的帮助,只会让她觉得伤心。


如果是对别人,对方会感到难受吧?更何况是她呢?


“江维……”他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什么事?”江维看向他。


御新冶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了那个存折递给她:“这个……”


江维疑惑地看过去,只是一眼,马上变了脸色。


她甚至激动得站起来:“你……”


御新冶没想到她的反应会那么大,也慌忙站了起来:“我只是……”


江维咬住嘴唇,牙齿深深地咬进嘴唇,御新冶甚至看到她的眼眶红了起来。


可江维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跌坐到沙发上,像是被拔掉插头的机器。


好像被人抽空了身体里的所有力气,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连你也看不起我。”


她拖着哭腔,眼神跟御新冶梦里看到的一样绝望。


御新冶此时此刻才明白自己的话给了她多大的打击,他慌慌张张地坐下来,抱住她,将她搂进自己怀里。


好像抱着个冷冰冰的玩偶。


“连你也看不起我。”江维缩在他的怀里,声音颤抖着,只是重复着这句话,没有多余的动作。


“我不要你的钱!你想帮我,你可以介绍工作给我,我什么都可以做……真的……可是你为什么要给我钱?你这是什么意思……”


声音颤抖得连不成句,可江维还是没流下眼泪,只是苍白着脸看着男生。


她绝望的眼神让御新冶没有力气抱住她。


“对不起,我想见你,所以来了。”御新冶抱着她,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你偶尔也要依靠我一下吧。”


江维没有说她当时是多么绝望,她同样也没说,这两个月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每天面对妈妈疲惫而失望的眼神,她只有拼命帮别人画画。然而并不是每天都有画可以画,但有时候一来就是七八张,一画就是几天几夜不睡觉,熬得眼睛浮肿,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没有画接的时候她就去祁贤朋友开的咖啡店里打工,就是那个买了江维参赛作品的年轻男子。一个月一千块,时常忙得一整天下来都顾不上吃饭,总是胃痛得像是快要绞在一起。


她甚至没有告诉御新冶,有一天她出去打工的时候,正准备下公交车,后来突然看到街上有一个长得很像他的人。于是她退回车里,后面的人莫名其妙地骂她“有病啊,要不要下啦”、“不下就别挡路”。她没有反驳,只是挤到车厢后面的玻璃窗边,等到人走近才看清楚,真的是他。


那时应该是刚放学,御新冶是一个人回家,身边没有跟着谢雅怡。江维躲在车里看,好久不见,男生好像又长高了不少,她觉得又难过又开心。


其实他好像一直都在她的生活里,从来就没有离开,大街小巷都能看见御新冶的身影。


最后车开走了她还一直在看,最后误了下车时间,差点因为迟到而被扣工钱。


经常梦到自己,也经常梦到御新冶,却很少梦见他们两个人在一起。


有很多的话来不及跟他说,有很多打工时看到的新鲜事跟受到的委屈想要告诉他。


可是这些,到了真正看见御新冶的时候,她都没有说。


江维只是淡淡地说:“我挺好的。”


挺好的。


在天亮的时候放下画笔沉沉睡去,然后在几个小时后睁开肿胀刺痛的眼睛从梦中醒过来。


在咖啡店打工的时候看到一起来喝咖啡的高中男女生,江维看着那些脸上总是带着自信和坏坏的笑容的男生,就会想起御新冶。


他现在还会跟众多女生一起去喝咖啡吗?


他现在还总把轻轻松松的坏笑挂在嘴角吗?


他还总是喜欢跟女生打打闹闹吗?


他还会总是一脸坏笑地欺负女生吗?


他到现在还跟曾经那片桂花林一起像那幅画一样留在自己心中。


他到现在还是她听歌时旋律尾音的那一部分。


那么……你在哪里呢?


是不是在我的梦里,不愿意醒过来的梦里?想要一直沉睡下去。


永远都不要醒过来了。


临睡前江维收到了祁贤的短信,说他明天过来看她。


江维想了一会儿后,回了个“好”。


之后手机一直没亮起来过。


第二天江维早早地去了打工的咖啡店,店刚开门,还没有几个客人。店长养的一只名叫九野的大肥猫蹿到江维脚下,胖乎乎的猫头蹭着女生的小腿。


“这么早啊。”在柜台前整理东西的年轻店长瞧见她,微笑着打招呼。


“嗯。”江维转过身去取猫粮袋,倒了几枚小鱼干到手心里,然后蹲下身去喂猫,“今天跟祁贤约了见面。”


“这样啊。”年轻的店长将一罐咖啡粉从柜台的架子上拿下来,看着女生喂猫的动作,又叮嘱着,“当心点,别被猫咬到啊。”


“嗯。”另一只手摸摸猫的脑袋。


祁贤来的时候江维正在泡咖啡。看见他推门进来,江维的目光滑过他的脸:“来了。”


“嗯,早。”男生直直向她走过来,途中跟店长打了招呼,然后在离江维很近的地方停下来。


“要喝什么?”江维问他,“和上次一样?”


“嗯,黑咖啡,巧克力提拉米苏。”说着又走近了些,帮女生取下放在最上面的咖啡递给她。


“你倒是比江维还要得心应手啊。”身为店长的朋友取笑他。


最后还是祁贤自己冲好了咖啡,他拉过江维在他身边坐下来:“那个比赛结果下来了,一等奖有三个。”


“你拿了几等奖呢?”


“一等奖。”


“挺好的啊。”江维的目光穿过杯口冒出的腾腾白色薄雾,落到自己挂在对面墙上被裱得无比精致的参赛作品上。


是她自己弃权的,怪不了别人,只能怪生活。


所幸的是祁贤并没有打算再说下去,而是转移了话题:“这几天腰还痛吗?”


江维想起来前几天在跟他打电话的时候稍微提了一下最近腰跟背都很疼,便不自觉地微皱了一下眉:“可能是最近太忙了,还有点疼。”


“叫你注意休息一下,身体垮了怎么办?钱的事情还可以想办法啊。”祁贤也皱起眉,好像很不高兴似的。


江维听出祁贤口气中的不快,只是笑了笑,下意识地想用手指捋着自己的头发玩,猛地摸到空空如也的肩膀后才想起自己早就把头发给剪了。


她应该想起的,那是早就剪掉了的,带着以前所有的一切。


早该彻底从以前的长梦中醒过来。


“还差多少?”


“不知道我妈那里凑了多少,我这边有差不多一万了。”


“一万……我看你是拼了命了。”


“呵……我妈找遍了所有的关系才通融的,罚十万块已经很轻了。我妈丢了工作,现在只能在住的居民区里摆了个饺子摊,勉勉强强吧。”江维淡淡地说着,脸上没什么喜怒哀乐。只有好像与这件事毫不相关的表情,“其他的什么判决我不清楚,我妈根本就不让我知道。总之,先把这十万块弄到手再说。我真的……真的好担心她会坐牢。”


祁贤转头去看女生的侧脸,江维的目光却一直淡淡地落在她面前的玻璃桌上。


“对了,我弄到了死者家属的电话。你等等,我打过去。”她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掏出手机翻出一个号码拨过去。


祁贤坐在她身边耐心地等着。


“喂,你好,是季先生吗……嗯,我是沈燕华的家属,我想约你出来谈一下赔款的事情。嗯,对,不是要求低额赔款……你下午有空吗?我打算把一部分赔款先付给你……三点钟淮北路明治餐厅是吗?好的……谢谢,再见。”


看到江维挂了电话,祁贤才问:“等一下你要去把钱给他吗?”


“嗯。”江维点点头。


“如果给现金的话,记得叫他写收据啊。”怕她吃亏。


“这个我知道。”


“那就好……要我陪你去吗?”


江维点点头:“好。”这样更安全些。这时已经不断有客人陆陆续续地推门进来,江维站起身,“那我去忙了。”


就在这个时候,祁贤突然拉住了她的手:“等一下,我还有事要跟你说。”


江维回过头去,正好对上祁贤格外清晰的目光。


牵着自己的手,像是最可靠的后盾。


下一秒,是男生更加清晰的声音:


“我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离开你,但是为了不让你误会,所以我觉得还是说清楚比较好。从今以后,我还是会一直站在你身后陪伴着你,以‘哥哥’的名义。不管今后发生什么,我会永远站在你身边保护着你这个妹妹。”


一个月后的某一天,江维一个人拖着行李站在嘈杂而喧嚣的候车室里给妈妈打电话:“妈,我准备上车了,到了寻久那边我给你打电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