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冬日(2)

作者:江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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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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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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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280字

不是十指相扣,只是简简单单地交叠着手掌心。


好像是哥哥牵着妹妹一样,又或者是彼此唯一的寄托。


记忆中十年来的第一场雪。


跟祁贤走过商店的橱窗边,江维拿手指去触橱窗上蒙着水汽的玻璃,被触摸的地方迅速化开,留下长长的一条水渍。


好像眼泪似的。


冬天的眼泪。


在祁贤口中的那个朋友家里见到了他本人,是个叫唐夏的年轻男子,二十六七岁。听祁贤介绍,他正打算开个咖啡店,想把江维的参赛作品买下来,裱起来后挂在店里当装饰。


“我女朋友。”祁贤是这样介绍江维的,“江维。”


“啊?女朋友?”对方好像很惊讶似的,“不是夏栀泽吗?”


“不是。”祁贤平静地笑了笑。


最后价格谈了下来,因为是祁贤介绍的,所以最终商议的结果是一千五百块,只要一拿到画就付钱。


对方很客气地挽留他们留下来吃饭,江维和祁贤道了谢后就告辞了。


走在街上,和刚才一样叠着手心,只不过这回已经很自然了,没有了刚才的别扭和僵硬。


原来男生的手的骨架是这么大的,大到可以覆盖住女生的手。


想到这里江维又不由得笑自己发傻。不是一直都知道吗?画了这么多年的画,应该早就了解男女身体骨骼架构的不同。


可还是止不住惊讶。


“谢谢你啊。”


“不要总说肉麻的话。”


“明明不喜欢我。”


“你是我的女朋友,我要负责。”


“所有人都说你跟夏栀泽配啊,为什么不在一起?”好像又在重复傻问题了。


可还是因为他的话而被感动了。


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画画的人手指都很修长,而且骨架分明。江维的手指又软又长,而作为男生的祁贤手指比江维还要长一些。


他伸出手就可以把自己的整个手给盖住。


“小维。”祁贤突然这么叫她,停下脚步,口气有点慎重,江维也停下脚步去看他。


第一次被除了家人以外的人这么称呼。


小维。


他们说得没错,祁贤的外貌比御新冶要好看。他原本发色偏淡,又染了些淡淡的酒红色,搭着深陷的眼眶和分明的五官轮廓,有点像混血。因为年长的关系,个子比御新冶还要高一些。甚至跟江维在嘴唇方面都有所谓的“夫妻相”——嘴唇泛白,近似肉色。


可是……


“如果是你,我想你也会跟我一样。”


他是祁贤,不是御新冶。


“宁可远远地看着她,做她身边、心中特殊的存在,也不愿意靠近她,变成她一腻就换的情人。”


他永远代替不了御新冶。


“去做她心中特殊的那个人,没有人能代替的位置,让她一辈子忘不掉你。”


代替不了。


让她一辈子忘不掉你。


零星的雪粒悠悠地擦着祁贤的发梢飘落下来,顺着风吹的方向落到地上。


落到脚下。


跟他的声音一起——


落到心里。


男生突然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像一把浓密的小刷子一样垂下来。他的脸距离江维的脸很近,近得女生几乎都能听见他缓慢的呼吸声。


再下一秒,伴随着男生的呼吸声一起覆到女生嘴唇上的,是一片同样的冰凉。


江维几乎连气都不敢出,绷直着身体,目光定定地看着男生的眼睛,任由男生轻吮着她的嘴唇。


过了一会儿,男生才稍微离她远了一点,轻叹了一口气,用手指轻轻拨开女生耳边的发丝,将它们捋到女生耳后。


祁贤摘下脖子上的围巾,帮江维系到她的脖子上:“走吧,我带你去吃东西。”


在这样下雪的天气里很难找到没有坐满的面馆。两个人走了很久,才在一家小面馆落下脚来。


面馆虽然小,但是暖气开得很足。推开店门时迎面冲来一股热流,不过好在祁贤戴着的是没有镜片的黑色镜框,所以不用担心眼镜镜片会蒙上水雾。


两个人在角落的位子坐下来。


祁贤帮江维取下围巾,放到旁边的椅子上,然后从外套口袋里拿出巧克力给她。


“这回不是德芙,改成明治雪吻啦?”江维带着笑看他,意思是说他随身带着巧克力,随时做好哄女孩子的准备。


“那家伙最近迷上了明治,比德芙还要贵,真是败家。”


前后不搭调的回答,江维却懂了,这应该又是夏栀泽的习惯。


“不要什么事都照顾得好好的,好像我是你妹妹一样。”对他将自己当成小孩子看的举动很无奈,毕竟江维的独立意识比较强。


“比你大就是你哥。”男生说着,向服务生招了招手,“这边!”


服务生拿着菜单走过来。祁贤帮江维点了牛肉面,然后自己点了一份三鲜面。


“三鲜面里有什么?”江维问他,“我没吃过。”


“嗯……虾仁、墨鱼、竹笋跟海参。”祁贤沉思了一会儿,“应该是这么多。一般都是这样的。要吃的话,一会儿我把我的给你吃。”


“哦……不用了。”江维朝他笑笑,“就是好奇,我不喜欢三鲜。”


“你喜欢牛肉面?”不时有服务生和客人在椅背后面走来走去,祁贤往江维这边挪了挪椅子,“为什么?”


“被御新冶带的。”没仔细想就给出了这个答案。


“哦,他喜欢啊?”


“嗯,好像是特别喜欢牛肉。”提到御新冶时江维不自觉地话又多了起来,“我记得以前有一次他跟那帮朋友用免费的优惠券去吃自助餐,后来别人问我去不去,我说不去,结果那家伙听到以后立刻说:‘江维不去,那我也不去了。’一副不讲道理的样子。后来别人没办法,只好来找我。我答应以后,他才肯去的。”


“真像小孩子在撒娇。”


“撒娇?”江维有点奇怪地看着他,“我觉得是无理取闹。”


“你不觉得吗?”祁贤笑笑。这时服务生端着他们点的面上来,祁贤站起来帮服务生取下汤碗,将江维的牛肉面端到她面前,接着端过自己的,然后重新坐下来,“是在撒娇啊,用另一种方式,不容易被人看出来而已。”


江维几乎是迟疑了一下:撒娇吗?


她没有看出来。


“哦,对了,我记得你是天蝎座吧?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庆祝一下啊。”祁贤突然提起。


“哦……这个早过了,上个星期。”她没在意。


“嗯?”祁贤显得有些诧异,“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你没问。”


没问……


所以她就不说,就这样错过了她的生日。


“你什么都不说,总一个人闷着,这样不好。”祁贤叹了口气,拿起筷子挑起面,面条腾腾冒着热气,“赶紧吃,要不待会儿就泡涨了。”


“哦……”江维也拿起筷子。


夹在手指间的深色筷子,因为时常被人使用而磨得光滑圆润。江维看着筷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入了神。


似乎从跟赵萌凡疏远以后,她也不怎么跟别人有交流和接触了。反而是跟御新冶疏远以后,她也渐渐地开始跟其他人有或多或少的接触。


他们带给她的这一段岁月,就好像迟迟不醒的梦境一样,看见了光,看见了暗。这些东西沉淀在她的梦境里,沉睡在她的身边。


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梦。


有时会让人有种错觉,好像迟迟都不会醒过来。


只是错觉。


祁贤半天没见旁边的女生有动静,停下吃面的动作去看她,结果发现她面前的牛肉面丝毫未动,已经泡得胀开。他正想说话,江维却先开了口:“祁贤哥。”


祁贤抬起眼睛看她。


江维浑然不觉似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面前的牛肉面,视线像是被胶粘住了。汤碗冒出的腾腾热气模糊了她的脸:“我打算休学。”


祁贤愣了半晌:“为什么?”


“学杂费这种杂七杂八的,何必呢。”江维漫不经心地吃着面,“休了学,书费、班费、学费还有其他那种乱七八糟的收费项目起码能省千儿八百块呢。”


“可是也没必要啊。”祁贤犹犹豫豫地看着她,“这样好吗?”


“好不好都没办法。”江维没抬头看他,继续说着,“哦,对了,有什么兼职的工作,都可以给我。”


“嗯……好。”过了一会儿,祁贤又问,“你妈知道吗?她同意了?”


“她不知道我在偷偷攒钱。”江维抽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我没告诉她,而且她不同意也得同意。”


根本就是没有办法的事。


或者是江维的独立意识太强,她认为没有必要让其他人知道。或许是心中的骄傲跟自尊让她放不下,无论做什么在成功之前都不想告诉别人,因为害怕失败后看到别人失望的脸。


“哦,对了。”在出店门之前,女生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星期一下课的时候你陪我去美术组办公室拿画啊。”


“嗯,好的。”


以前总是埋怨妈妈不好,长大以后才明白单亲妈妈的苦处,大概能理解了几分养家的辛苦。


以前不明白。


而现在为了家庭的生计跟赔款的事情绞尽脑汁,将所谓的梦想踩在脚下,去画三十块钱的一幅画帮别人交作业。


醒不过来的梦,陷在沼泽里面,迟迟出不来。


这些都不是最初想要的。


星期一江维跟祁贤进美术组办公室的时候,看到的还是上次那个负责老师。


那个老师一看见他们就皱起了眉头:“你们又来做什么?”


“老师,我想要回我那幅参赛的画。”江维言简意赅。


果然,老师连脸都皱了起来:“参赛结果都快定下来了,就差发奖状了,你要回去做什么?”


“我弃权。”


“啧!”老师的眼睛里分明闪过一丝不耐烦跟厌恶,“你们也真够烦的!当初要弃权不早弃权,偏偏这种时候弃权,你叫我怎么办?我怎么帮你把那幅画拿回来?”


“反正你也说我画成那个样子……”江维平静地看着她,“也不指望拿奖。”


“江维,你的心理太狭隘了。师长随随便便说你几句,你就吵着要弃权了?这样下去以后还怎么在社会上混?承受能力跟心理素质也太差了点吧!”句子末尾表示估量推测语气的助词,口气却是十拿九稳的肯定。


江维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接话。


女老师又絮絮叨叨地讽刺了一番。


江维听她说得也差不多了,才补充上一句:“有人要买我那幅画,就算获奖也只是一张纸而已。”


一张纸而已。


那一千五百块可以买多少张奖状。


一张奖状就能换一千五百块,她为什么不做?


“江维,我告诉你……”女老师放下手中的事情,不悦地挑起眉毛,摆起了师长的架子,“这种画不是你说‘我不参加了,我要我的画回来’就能拿回来的。你也不是小孩子了,那么大个人怎么就不明白?再说,这事关学校的荣誉,不仅仅是你个人所得,你……”


“老师,学校的荣誉我管不着。”江维平静地打断她,在那个老师眼中厌烦的表情再添上一层时,又补充了一句,“反正我下个星期就休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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