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作者:水果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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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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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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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1932字

迪翁一边哼着歌一边带头走在明亮的军官食堂中,在波尔德看来,那大摇大摆的样子还真有点像是神话故事中装模作样的先哲。


晚上8点,“雷鸟”的飞行员们基本都已经到达海军基地,穿着制服的空军们一走进食堂,就能立刻明显感受到来自海军同僚们“热烈”的目光。


“你们马上就可以体会到如羊入虎口一般的战栗感了。”迪翁转过身来,揉着波尔德的头说,“尤其是你,千万不要在这几天被欺负得哭鼻子哦!”


“你什么时候见我哭过!”波尔德用头把迪翁顶到一边去。


“像你这个年龄的小鬼,总要哭几次鼻子吧,比如失个恋,挂个科什么的……”


“我才没有挂过科!”波尔德大喊,虽然他上个学期差点就挂了。


“那恋爱呢?……算了,我也不信你有过什么恋爱的经历。”躲在柯尼西背后的迪翁坏笑着,波尔德意识到自己又中了“恶人”的陷阱,于是干脆不理他在白色的长桌前坐了下来。


“panchasavaran”基地的食堂布置跟s—af差不多,一样充满了属于军人的戒律感,单调而乏味,连饭菜的味道都相差无几。不过正处于生长期的少年倒是对此一点都不挑剔,对着食盘里的牛排与蔬菜沙拉开始发起进攻。鲁迪斯看着少年的样子,默默把自己餐盘里的汉堡拨了过去。


“烧笑尼唔赤咩?”


“……把嘴里的东西吃完了再说。”


波尔德拼命咽下嘴里的食物,又把刚才的话重新说了一遍:“少校您不吃吗?”


“刚才去哈尔帕那儿喝酒时吃了点东西。”那会儿鲁迪斯去扔酒瓶时,正好撞见来找他的哈尔帕,于是两个昔日好友很没义气地扔下迪翁他们先去喝了一杯。


听见鲁迪斯的话,对面的柯尼西沉默地用双手比出六根手指,之后做出“请客”的口型。


“嘿,你就是道顿·鲁迪斯吗?”这时一个穿着海军制服的壮汉站在了他们的身后,胳膊粗得就像波尔德的大腿,厚实的胸脯快把制服的扣子都撑爆了,块头大得如同一头熊。


“喂,想打架吗?!”迪翁首先站起了身,围观的海军们觉得有趣,发出了起哄的嘘声。


鲁迪斯把迪翁拉着坐了下来,之后扭过头,对那名海军军官客气地回答道:“是的,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吗?”


壮汉盯着仍坐在椅子上的鲁迪斯看了一会儿,突然看似凶恶的目光柔和下来,接着说了一句让波尔德差点把嘴里汉堡肉都喷出来的话——


“鲁迪斯少校!我是您的忠实拥护者!请给我签名!”


“……”


即使是鲁迪斯,恐怕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转折。


此时人群里也响起了起哄声:“王牌!你就给盖尔茨签个名吧!他喜欢你好多年了!”


“听说你要来,这家伙昨天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


“少校!你真应该去看看他的收藏,我敢说在柯纳维亚不会有人比他对柯纳维亚第一王牌粉得更狂热了!”


……呸!


波尔德对着这种说法摆出了一个非常不屑的表情,只不过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鲁迪斯身上,没人觉察到他的不爽。


“少校,所以请给我签个名吧!这是我一生的请求!!”壮汉把一份早就准备好的签名板递到鲁迪斯的面前,近得都快要戳到他脸上了。在众目睽睽下被这样对待,鲁迪斯好像多少有点明白狗血电视剧里女主角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求婚的窘困心情了。


这时候来解围的人是哈尔帕,穿着一身深蓝色海军常服的年轻军官走上前来:“盖尔茨,别为难他了,你要是这家伙的拥护者一定知道他从不给人签名吧?鲁迪斯这次来是与我们共同完成军演的,不是当做偶像被你们围观的。”


被哈尔帕叫到名字的壮汉就像是一只大狗,垂头丧气地耷拉下了脑袋。


“抱歉,少校,我并不想给您添麻烦,您知道的……”


鲁迪斯推开椅子站了起来:“盖尔茨,我们握个手吧。”


比鲁迪斯还要高上半头的壮汉眼睛又亮了:“可以吗?”


“接下来的登陆战多指教。”年轻的金发飞官握住盖尔茨的手腕,“兄弟。”


“是!”


之后鲁迪斯有事先离开了食堂,叫着“我这辈子都不要洗手了!”的盖尔茨就像是一个狂热的追星族般坐在了鲁迪斯的位置上,波尔德一边解决着自己餐盘里的最后一点蔬菜一边不时向他投去愤恨的目光。


“你就是波尔德吧?”坐在对面的哈尔帕打量了他两眼,问。他是个有着浅灰色短发的碧眼青年,俊朗的五官轮廓像是刀削出来的一样。哈尔帕原本是“panchasavaran”基地的一员,前些时候外派到其他基地做教官,军演期间暂时归队。


“您好。”波尔德急忙说,为了不让自己显得没有礼貌,他想了想又补充道,“长官。”


“跟他叫什么长官?他才不是你的长官。”迪翁隔着盖尔茨来打岔,“你都没有叫过我长官。”


“也从没叫过我长官。”好搭档柯尼西也来落井下石。


“那个,为什么鲁迪斯少校从来不给人签名呢?”波尔德急忙转移话题。


“他不是刚给你姐签完……”


“哇——哇——!”不等迪翁说完波尔德急忙制止道。


“我猜想是他不希望自己‘王牌飞行员’的身份成为一种偶像式的精神消费吧。毕竟‘荒火’的战友们几乎都牺牲了,他却活了下来……当然我们都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鲁迪斯却始终无法释怀。”


哈尔帕用不大的音量说道。他跟鲁迪斯认识很久了,如果几年前的那个冬夜里不是鲁迪斯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他,或许他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道顿·鲁迪斯,这个金光闪闪的名字全国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瑞肯库尔的女王甚至愿意用贵族头衔加一块封地去换他的一条命。柯纳维亚的宣传更是铺天盖地,他拒绝过升迁,不出席授勋式,甚至当着军部高官的面扯掉过肩章,对于那个有着心理洁癖的男人来说,‘王牌飞行员’的头衔就像是用荆棘编成的,那些压在他身上的荣誉跟巨石没有什么两样。甚至他或许会觉得,自己现在得到的一切都是用战友们的生命换来的吧……”


“任何一名军人的身上都要背负着死亡的黑影,有时候是战友的,有时候是自己的,但更多的时候它们混杂在一起分也分不清。”柯尼西说,“真正幸福的也许是‘荒火’中已经死去的那帮家伙。”


“唉……为什么像鲁迪斯少校那样的人,会想成为一名军人呢?”盖尔茨不解地问。


波尔德愣住了,他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


这个问题在座的人里只有迪翁知道答案,然而一向话多的棕发飞官却唯独愿意在这个话题上选择三缄其口。


如期而至的黑夜终于将天边仅存的最后一点日光也谋杀了。进入夜晚的整片天空被黑色与深蓝色笼罩起来,空中堆积的巨大云朵有着暗红或者淡黑的颜色。


夜半醒来,波尔德发现对面的床铺是空的,他揉了揉眼睛,看见鲁迪斯正站在阳台上抽烟。“panchasavaran”基地为他们安排的是两人一间的临时公寓,鲁迪斯和波尔德同住一间,迪翁与柯尼西就在隔壁。


“抱歉,呛醒你了?”觉察到波尔德走过来,鲁迪斯抬了抬手里的香烟。


波尔德摇头:“做梦做醒了。倒是少校,您不需要睡觉的吗?”


想起鲁迪斯晚上也没怎么吃饭,波尔德纳闷面前的这位王牌飞行员到底是靠什么实现自我补给的,难道是香烟、酒精与飞行?


“可能环境真的很容易改变一个人的习惯吧,我在弗戈森诺读书时每天至少要睡十个小时,天天早上都是室友生气地把我从被窝里拖出来。后来服了役,刚开始也会因为早上起不来经常被长官痛骂,那个时候总在想,我根本就不适合当个军人吧。”


鲁迪斯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但是后来慢慢地睡眠越来越少,而且入睡愈发困难,在复米莱战局最紧张的时候每天必须靠药物才能安睡,回国这两年倒是好多了,终于可以把注射换成酒精了……”


“这种症状属于轻度psd吧(注:创伤后应激障碍),您或许应该去看一下医生。”一说完,波尔德就意识到自己的话只是在照本宣科,这让他感到局促。


鲁迪斯倒是不在意,温和地看了他一眼:“医生们说的话都一样,什么你要放松、宽恕自己、不要多想……所谓的治疗不过是在浪费时间,不过现在这样倒是也不影响什么,就随便了。”


见波尔德还想说什么,金发青年露出了一脸苦笑:“有什么办法能够让那些与死亡相伴的飞行从你的梦中被彻底剔除呢?如果可以做到的话,就能安稳入睡了吧。”


“只要一直能维持这样的和平就可以了。”波尔德不假思索认真地说。


金发军官被少年天真的回答逗笑了:“是啊。如果。”


“……少校,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就一个!”


“嗯?”鲁迪斯觉得有时在好奇心层面上,波尔德就跟三年前会溜进他病房问一堆问题的玛莎差不多,这让他感到头痛。


“‘荒火’究竟是什么样的呢?”波尔德终于把这个藏在他心里很久的话题问了出来。


鲁迪斯正在往嘴边送烟的手停下了。


“我只知道他们最辉煌的战绩是用不足一支联队的战斗力,几乎生吃瑞肯库尔三支联队。”这是波尔德后来从纪念“荒火”的杂志专题中看到的,vl战役结束后,国防部为“荒火”追加了最高荣誉,联队中的每一名飞行员都被授予了“伊斯瑞阿”勋章,但是波尔德在授飞时并没有看见鲁迪斯佩戴。


“什么样的,这个问题可有点难住我了……”鲁迪斯有些为难地皱起了眉。


“‘荒火’的指挥官是个混蛋,队友们更是一群混蛋,他们会抓着每一个新人拼命捉弄,每次在出击之前几个作战中队都会下注,哪个中队击坠的数量最少,回来就要负责整个联队的啤酒。为此‘荒火’曾经被其他友军评价为‘酒鬼联队’……”


波尔德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荒火’的飞行员都是20岁出头的年轻人,指挥官当时也不过只有28岁而已,跟邓肯是完全不同的混蛋类型,看上去一点也靠不住,又特别轻浮好色,被驻地女兵投诉是家常便饭。”


“他驾驶的战斗机就是s—4e,起名叫‘俄里翁’(注:orion,古希腊神话中的猎人,被七个女子所爱,死后成为猎户座),vl战役中他为了掩护地面军队撤退,与另外一支作战中队拖在了最后面,最后弹尽粮绝坠毁在复米莱的母亲河畔……”


“陆军找回了一些‘俄里翁’的碎片,但飞行员的遗体却始终没有找到。根据他早已写好的遗言,最后墓碑就立在复米莱的土地上。”


鲁迪斯就像是在讲一个被光阴尘封了的遥远故事,他的语气波澜不惊,字里行间却带着血与死亡。


“……那,他有家人吗?”波尔德觉得这个问题很傻,但还是问了。固然他能够理解阵亡官兵将自己埋葬在最终之地的做法,但一想到当事者的家人或许连其最后一面都见不到,这又让少年感到非常难过。


鲁迪斯不紧不慢看了波尔德一眼。


“三年前他得到‘荒火’调任前线命令的当天,就把自己名下的所有财产都拿去匿名捐给了伤残军人协会。他只有一个妹妹,但早已嫁人,平时也没什么联系。或许那时他就知道自己这次很可能有去无回吧。”


“至于其他人,在‘荒火’里有着跟迪翁一样烦人的话痨与比邓肯更不解风情的混蛋,也有爱炫耀的吹牛鬼和不愿与任何人有一点肢体接触的死洁癖。不飞行的时候会几个人凑在打牌喝酒,一起说说陆军与海军的坏话……其实所有作战联队都是大同小异,‘荒火’与‘雷鸟’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迪翁说,“荒火”在你心中没有任何联队能够比得上。


就像是读出了少年的心思,鲁迪斯微微一笑。


“现在你或许还不能理解吧,当一个飞行员真正飞出国境线,在他心中‘家’的概念就会发生改变,它再不是一个地理意义上的固定坐标,也不仅仅是你的父母兄弟,养的宠物与所住的房子。而是你飞过的所有空域,与你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每次起飞降落前后向你打着手势的地勤,你军服上的臂章与袖标。你会为这一切奉献自己的忠诚、尊严与骄傲,而当有人离开的时候,你甚至能体会到自己生命里也有一部分随着死掉……”


“那才是你的‘家’,无论怎样的存在都无法与之比较。”


接着,鲁迪斯指了指少年的胸口。


“而它会成为你的全部起点……以及最后归处。”


波尔德张了张嘴,正打算说点什么,这时房间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波尔德狐疑地去开门,随后衣冠整齐的邓肯出现在了门口,一见他就瞪起了眼睛:“你怎么不睡觉?!”


“……”


波尔德不知道是该回答他“我睡了,但是睡醒了!”还是该回答他“就算我睡觉现在也被你吵醒了!”于是干脆不吭声。


不过邓肯看上去也没空管他闲事的样子。


站在一旁的鲁迪斯疑惑地叫了一声:“中校?”


邓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波尔德,波尔德立刻识趣地想要离开,但邓肯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走。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鲁迪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从军这么多年,对于坏事的预感,总是非常灵验。


“刚刚我跟s—af指挥部汇报的时候得知荣格并没有回到佛明伦州。”邓肯说,“于是我又跟海军这边的指挥官确认了一下,确定昨天他们并没有派战斗机去迎接我们,更没有什么‘俘虏’的演习任务!”


波尔德有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如果“俘虏”荣格的人不是海军飞行员那么又是谁呢?他们又怎么会有海军的飞机?


鲁迪斯倒是沉着得多:“中校,国防部那边怎么说?如果这真的只是军演中的一个环节,恐怕如今自乱阵脚的我们又输了吧?”


“那边我当然也已经确认过了。但是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话吗?当初在我办公室的放映厅里。”邓肯意有所指,“荣格的‘公羊’作为侦察机有着极其重要的军事价值,我怕来者不善。”


蓝眼睛的金发军官有一两秒钟的时间没有说话,接着将手中快要燃尽的香烟按熄在窗台的烟灰缸里。


“我去叫迪翁与柯尼西。”


邓肯与鲁迪斯如同哑谜的对话波尔德虽然不能完全听懂,但他能够隐约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隔着阳台放眼望去,不知何时,泛白的东方已经浮现出磅礴的天光。


这场最终撼动了整个柯纳维亚的军演事件,即将进入最后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