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少爷……”冯管家匆匆忙忙的奔进红叶苑，当看见苑内情景攸然噤声。

凄凉的枫叶红的透彻，随风打着悠儿晃下，树下的两人总是那么静默，仿佛沉寂在另外的世界，周遭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什么事？”古宜扬身未动，语气淡淡的问道。

“是、是青城派的莫掌门到了！”冯管家见他丝毫没有反应，不得不补充道，“莫掌门身受重伤，而且今日江湖上的各大门派相续遭受地宫袭击，其中青城派、昆仑派以及峨眉派更是惨遭灭门，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不息……”

“知道了！”古宜扬打断他，脸上神色依旧不变，“让他先在庄内住下，有事以后再说！”

“呃，是！”冯管家只得告退。

临出红叶苑之时，忍不住再次回头一望，眼前的男子真是他家少爷吗？

眉宇间依旧是淡漠，神采依旧是飘逸，可如今的他却漠然的不关尘世，那隐隐透出的是如神祗一般的超脱物外。

那怀中妖异的女子，虽是虚弱迷离，而神情却极像当初的苏翘翘，当初的狱妖……冯管家摇头叹息，不知都怎么了，天下似乎变了。

“他在报复！”许久，古宜扬看向身旁的狱妖淡淡说道。

“与我何干！”狱妖话虽如此，眼帘却轻然闪动。

“那便冷然旁观，若能将这人间搅乱，也不失为一种抗议天界的做法。”古宜扬说着淡然挑出一笑，可不过一瞬即转为黯淡忧伤，“狱儿，可你该如何？”

狱妖默然。

“你不知谁在帮你？”狱妖蓦地问道。

“天界内芸芸众仙，能掌你我轮回之姻缘，莫过于月老。然只依他一人之力并不能完全掌控局面，或许你不愿多提，可……你不是疑惑，狱冥为何会出现在人间？”古宜扬闭了闭眼，似觉自己也疲累了。

“他……”狱妖无声讽笑，眼中闪过刺痛。

“这几日细细思过，略猜出几分。”古宜扬淡若一笑，缕过风拂至额前的发丝，“我想起当初落至冥界的经过，想起了与你坠入无尽阎狱的瞬间……你与我之间的缘分终是尽了，那个承诺你已完成，对我无任何愧疚，而我亦无原由再留于人间，无法再去轮回……”

“呵，他舍不得你在轮回中受苦！”狱妖一听他如此说，立即就猜到在背后主使一切的人，瞬间心有丝轻颤，狱冥一事莫不是由他在中间调衡？

古宜扬望她一眼，叹道，“他还是如此！若我估料不错，定是他默许月老如此，然后又使计令狱冥主动进入轮回。因为他知道，若狱冥不出现你心不会复苏，那么与我之间可能会再次延伸出更深的下世姻缘……他要我回归天界，所以，他既要我们承诺履尽，又不能多一分少一秒！”

“戏弄？如此主宰我们的命运，就因他是天界的主吗？！”狱妖眼中突然涌动无限妖异，透明的肤色渐渐染上淡然血色，然后不过半刻又恢复如初，“可他、为何会忘了我？”

“忘了你？”古宜扬看着她，心间被浓重的郁结压的无法通畅，许久才艰难开口，“你与他相守花开花落，难道不曾思量为何他会突然将你遗忘？”

狱妖扇动眼帘，唇翕动却未出声。

她何曾不在想，可越想越迷茫，越想越害怕……

若说忘记不是他之意，她怨就是对他不信任，若说忘记是他情转移，她念就是仍痴傻。然后，总归到底，他是冥界之主，不列仙班，超出天地之外，纵然天界万物之主亦让他几分。谁能令他忘却？谁又能令他主动进入轮回？

“怕去想？”古宜扬一眼就看出她挣扎的心思，轻笑掠过唇角，“我的能力在点点恢复，可我越来越冷漠，越来越不开心。狱儿，我怕以后忘记你！”

“忘记……”狱妖的眼又闪了闪，突然转眼盯住他，全身散出一股流散的妖异，浴血裙衫无风而动，“这世间真有能令人在毫无觉察下忘却记忆之法？”

古宜扬淡一讽笑，果然她心间深植着那个身影，只一句，她就只想到他。

“落白？”狱妖挑眉，身畔气流更加紊乱不平。

“有！”敛下眼，古宜扬伸手抚向那双渐起氤氲的双眸，“为何你总记着他？为何总看不见我？狱儿，若我不在了，你会记得我吗？”

“落白……”狱妖凝望，周身气息平落。

“古盟主！”突然自苑门口出现一抹人影，蹒跚的脚步几欲支撑不起身体的重量。

古宜扬转眼看向来人，脸色平稳淡漠。

“她……”莫释风震惊的看着那抹妖异的浴血身影，那晚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颤抖着双唇断断续续的说道，“她、她是妖，狱妖！而你……”

可怕的记忆再次袭来，莫释风复杂的眼神望向古宜扬，他没忘，那晚似乎狱冥叫他‘北极紫薇大帝’……

狱妖轻移脚步渐渐走近莫释风，后者则眼神惊异的步步后退。

轻一转眸，狱妖轻蔑瞥他一眼，无息自他身边走过。

唇刚张，顷又合上，凝视她的背影，古宜扬终没有阻止她离开，她不出手已是难得！

“盟主！”莫释风终于稳定情绪，眼中染上悲愤，“盟主，如今地宫疯狂报复各大派，不过短短几日已经将青城、娥眉、昆仑三派灭门，一把大火将一切烧的一无所剩，另外各大门派也是同样遭受地宫杀戮，盟主！你要主持大义呀！”

“主持大义？”古宜扬十分平静的看向他，淡漠的神情令莫释风一怔，“盟主之位我已决定择日卸任，江湖各派与地宫的争斗我也不欲再参与，你身体尚未恢复，待住几日康复之后就回青城派去吧！”

一见他如此说，莫释风瞬间愣住。

“盟主，你这是何意？莫不是惧怕地宫的魔威？”莫释风怒声指责道，“你是古老庄主的儿子，是这届新任的武林盟主，如今面对地宫这样邪魔肆意横行，你理应出来主持大局！你怎么可以说出刚才的话？你岂不是要辜负天下人的嘱托，辜负古老庄主的期望……”

“不需多讲！”古宜扬依旧淡定，目光神色不变，“休息去吧！”

“盟主！”见他转身欲走，莫释风急切中扯动内气，嘴角逸出血丝，脸色攸然苍白，“为什么？给我个理由！”

古宜扬顿下脚，凝神望了他片刻，掀唇道，“浮尘之事我不愿多问，今日之果正如佛家所云：种因得果，今日果皆源自前日因，你们美名为名门正派，却苟于偷袭，自此得到报复也是因果，你早该想到。”

“可你是盟主！”莫释风不愿听那些道理，只一味提醒他自己的身份与责任，“再说那晚的行动，盟主从一开始便是参与其中，并未说出反对之语，如今怎可指责我等众人！”

“我已不愿再多讲，人间之事由人解决，不与我相干！”古宜扬淡然掀眼，瞟了他一眼抬步走向屋内。

“盟主！古宜扬！”任凭如何叫，古宜扬依旧没有回头。

莫释风经历了灭门之痛，追杀之苦，如今找到古宜扬唯一的念头就是不顾一切报仇，可……眼前的人已不似往日那温和的‘古宜扬’，淡漠的深情俨然俯视天下众生的上神……上神？！

蓦地，莫释风眼神闪亮，盯着古宜扬消失的背影勾出一抹笑。

星河闪耀，古宜扬望着浩瀚夜空冥然出神。

曾几何时他自由翱翔在众星之间，挥手举足间翻转天上人间，可如今……身旁的人儿那样虚弱苍白，他想挽救却那般费力。

一点星钻闪烁，刹那划过天际，似直往古宜扬眼中落下。

“终是来了……”古宜扬合上双目，衣衫鼓动翩然，刹那天上星斗移位，烁烁星辉唰然直落。

“落白！”狱妖挑眉相对。

顷刻气息渐落，古宜扬转眼一笑，“狱儿，他们要我回去，如此时候竟让我回去……”

“你应该回去！”狱妖别开眼，幽然起身，“你已离开天界多时，该回去了。”

“我想令你位列仙班，想你定是不屑，也定会不惯。因此我想随你，你留人世，我便留，你若归于冥界，我亦追去！”古宜扬背手仰头，观着天象，眼中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担忧。狱妖闻言一愣，曾几何时她听过同样的话：我永远守着你！你生、我生！你死、我死……嘲讽一笑，终是无法忘怀，亦无法释怀。短短几日，她心似沉寂，妖异渐消，神色渐消……“落白，今日之话你未曾讲完，可真有……或许明确的说，他真有如此之法？”狱妖话问的平稳，可心止不住颤抖，是期望着什么，又满是惧怕。“他是九皇之首，只要肯做，任何事皆不在话下。”古宜扬知晓她心中所念，顿了半刻问道，“若他不是本意，你会如何？”“不是本意……”狱妖敛眉，顷而抬起妖异双眸，撩唇邪戾一笑，“若他不能记起我，相认又如何，自此便永世相绝！若能将我忆起，若能为我屈尊，若能为我抗天……那我定忘却轮回之苦与他相守！不管人间冥界，邪魔尊王，他在之处我定相随！”狱儿，那我呢……古宜扬淡然一笑，终是未问出口，也罢！在承诺尽时缘分已尽，纵是执着于轮回中追寻也难得姻缘。狱儿，留在人间唯一的挂念便是你，秋末将至，地狱花将残落，你该归于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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