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受到了惩罚。我被班主任罚跑三十圈，绕着周长四百米的操场。初中老师在罚跑步这个尺度上要比高中老师狠地多。因为初中的孩子都小，老师觉得不必要给你面子。而高中的学生都大了，老师多少顾及你的面子。这就是为什么高中的班主任白老师那次只罚我三圈，而初中时的班主任要一罚就是三十圈。

我跑到第十圈的时候已经累得快死了，居然还听见旁边有人冲我喊：“喂！哥们！谁他妈的让你不是个女的呢？你要是个女的，你他妈的就说你自己来月经，这样老师就不罚你啦！”

我愤怒地扫视周围，想找出来究竟是谁在喊。可是我的周围居然有无数个人头在旋转，我根本分辨不出来声音到底是从哪里出来的。我开始头晕目眩，我一下子蹲在了跑道上，我不想跑了，我脑子里特别乱，我嘴里似乎在吐着白沫。

那幅照片太美了，美得让我根本就不能控制住自己。我不恨罚我跑步的初中班主任，我不恨刚才冲我喊话的家伙，我只恨自己为什么在偶然间看到了这幅照片。我还恨那个照片中的女人，恨她为什么要赤身裸体地躺在那里。

家长会的时候，班主任当着众多家长的面把这幅画举了起来，她说：“这就是我们学生在课堂上完成的作业！”

台下一片哗然，不知道是为这幅画的伤风害俗，还是为这幅画的逼真传神。

我爸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他很快认出来了这幅画。

班主任接着说：“现在请这幅画的作者的家长上来把它领回去，别的我不想再多说了，我只想告诉家长同志们，当你们的孩子们取得不了令你们满意的成绩的时候，你们能不能别总是把责任推给老师？这幅画该不会是我们老师教学生画的吧？说实在的，我们想画不了这么逼真呢！”

台下一片轰笑，我爸就在这片轰笑中从容的上台把这幅画从老师的手里夺了过来，然后他把这幅画放平在讲台上，用手展平，然后拿起来，自己看了看，笑了，说：“真像。”

台下全静了，班主任目瞪口呆地望着我爸。

我爸是那种从来不把他儿子的老师放在眼里的人。在他的眼中，儿子的老师也要叫他老师。

我爸从容地走出教室，拉起低着头站在教室门口的我以正常的速度镇定的面容走出了学校。我被我爸拉着的手不停地冒汗，我不敢抬头看他。当我们走到一个垃圾桶旁边的时候，我爸把这幅画扔进了垃圾桶里，然后对我说：“钟阳，你确实画得很像，但是，现在不是画这种东西的时候，你懂吗？”

我装做深刻明白的样子点了点头。心里却还在为那幅画可惜，它是我用激情画出来的，我怕我以后再也画不成这个样子了，虽然那幅照片还在我的头脑之中。

“另外，以后未经过我的允许，不要随便动我柜子里的书。”我爸补充道。

是的，那次以后，我曾经偷偷地试着再画，但是无论怎样都画不成像那次那么逼真了。我试着去找出我爸那本人体画册再看一遍那幅照片，可是柜子已经被我爸锁起来了。那幅画就这样与我永生隔绝了。

当那幅照片彻底被我遗忘之后，曾小凡就钻进了我的生活。

曾小凡是我初中三年级时的同桌。那时候我的学习成绩突飞猛进，我妈高兴的走路都好象脚下踩着风火轮一样疯快。逢人就说：“我那个儿子啊可不像别的小孩儿似的天天学习，可是偏偏他一考试就比那些天天学习的小孩儿高，弄地我们做家长的也没办法说他，你看这事儿闹的……”

由于我学习的进步，我被分到了初三快班，和曾小凡坐了同桌。曾小凡是一个学习不错的痞子。她的相貌没得说，在全年级是出了名的；她的学习也够得上中上等了，在快班也可以混个中等；只是她平时好象总是和一些高中的、职业中学的、体育队的痞子混混儿来往，并且和他们打得火热。年级里有这样一句话，如果校长和曾小凡同时掉进了河里，一定要先跳下去救曾小凡，原因是校长最多可以把你开除，但是曾小凡完全可以至你于死地。

就是这样一个女生，突然在一个下着雨的中午塞给了我一张信封，我拆开一看，上面写着：“亲爱的钟阳，从你坐在我身边的第一天起我就爱上了你。你爱我吗？明天是周六，你能和我在kfc一起共进午餐吗？我十一点半的时候会准时在那里等你。亲爱的，不见不散。”

我看完后立刻欲火中烧，我发现我肯本无法抵挡这种女生给我写的情书的诱惑力。我立刻去看她的背影，看见没有打伞的她全身被淋得湿湿的，衣裙粘在身上的样子别提有多性感了！我一时间也不去考虑到到底有多少高年级的流氓们追她，反正我想我明天一定要去kfc和她见面并且一起吃午餐。

不过倒霉的是，我当天晚上回到家后因为饿得要命把裤子一换就立刻去厨房里找东西吃了。而那张曾小凡给我写的情书却依旧在我的裤兜里。当时我爸在家，他把我的裤子拿起来准备扔进洗衣机里去洗，洗之前他又掏了掏裤子的兜，于是就发现了那封情书。

晚饭时间，我妈不在。我爸严肃而庄重地坐在那里，不怒而威。我像个来自乡村里的老鼠一样猥琐着，看着桌子上那封信郁闷地发抖。

我爸问我：“你怎么打算？”

我抬头故意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这样吧，明天，你去kfc，准时一点儿……”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不得不惊讶地看着我爸。

我爸冲着我笑了笑，接着说：“我跟你一起去。”

当曾小凡一身光彩照人的站在kfc门口看见我和我爸一起出现的时候，她的表情是那样的让人无法形容。我看见她有转身就走的欲望，但是她又好象僵硬在了那里，动弹不得。我爸过去，向她伸出了手，问：“是曾小凡同学吗？我是钟阳的父亲。”

曾小凡向我爸点了点头，立刻把目光投向我，用眼睛告诉我她的失望。

我爸让和我曾小凡先找一个位置坐下，然后他给了我钱要我去买三份套餐。我起身的时候发现曾小凡还在看着我，我心里特别内疚。曾小凡那天穿得特别漂亮，浅蓝色的紧身恤和米黄色的短裙使她已经成熟的身体诱惑无限。

我乖乖地买了三份套餐回来，看见曾小凡的位置上已经没有人了，而我爸则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的手表。我把套餐放在桌子上，看着我爸。我爸看看我，笑了，说：“她是个懂事的女孩子，我刚说了两句她就明白我的意思了，然后她就走了。我们俩吃吧。”

吃饭的时候，我爸平静地跟我说了许多关于青春期爱情的问题，他的大体意思是要我坚持以学习为主，锻炼身体为辅的生活原则，少考虑其他事情。他还说，他在上学时就从来不受男欢女爱的影响，不过刚说完这句话他的牙齿就“咯噔”一声咯在了一块很硬的鸡骨头上，最终掉了下来。

我清楚地记得小时候我爸爸为了遏止我说谎话，曾经编出无数个小孩因为说谎话而造到报应的故事。其中一个故事就是讲的某人说一次谎话就掉一颗牙，结果后来满嘴的牙齿都掉光了吃不了东西饿死了。我不知道我爸在把他自己那颗牙咯掉的时候有没有想起来这个他曾经对我讲的荒唐的故事。

我爸说他从来没有说过谎话。我小的时候坚信不移，但是随着自己的逐渐长大，我越来越对此呈怀疑态度了。

后来我去上学的时候，老师就把我和曾小凡的位置调开了。曾小凡看我的眼神变得特别异样，她从来不肯跟我说一句话打一声招呼。终于，两个月后的一天，她在晚自习结束后叫住了我，对我说：“钟阳，你来，我有东西给你。”

我瑟瑟发抖地靠进了她，我怕她会打我一巴掌。我倒不是打不过她，我是怕她身后那一帮子痞子们，要知道，她是我们年级的大姐大级的人物，得罪了这样一个家伙，这两个月以来我没有遭遇到暗算就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了。

她从她的书包里拿出一个小拇指大小的瓶子，那瓶子里有一半淡青的液体。她说：“你张开手。”

我照她说的做了。

她把瓶子放在我的手心处，转身走了，走出去两米后又停住，回过头来，对我说：“那是我的眼泪，送给你。”

后来放学的时候我把那瓶淡青的液体扔进了垃圾堆里。我当时还没有傻逼到真的认为那就是她的眼泪的地步。

后来曾小凡在中考前三个月的时候就不来上学了。我不知道原因，只是听大家传说她和一个练拳击的小伙子同居了，和父母闹翻了天。

我现在每每想起她来都很内疚，而具体到为什么而内疚的时候，我就又找不出来答案了。

其实，从曾小凡这件事情的始末，我就应该已经能够认识到自己是那种没什么勇气的男生了。从这件发生在初中的事情来看，高二时对黛萧萧的所作所为，也应当是理所当然的了。

我想过要改变自己这种状态，但是却无从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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