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人影(2)

作者:余以键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6 10:53

|

本章字节:8392字

“你看,这假发也被人动过了。”董枫指着放在沙发上的那团长长的假发对我说。因为上次我们进这屋里时,曾将这假发的发梢与沙发扶手刚好对齐放着的,这样,如果有人动过,不可能放回原样。


我后悔昨夜没进屋里来,不管那影子是人是鬼,终会有个结果。而现在,一切又是悬案。


“不过,单玲死后,这假发怎么会一直留在这里呢?”我问。


董枫说:“单玲吊死在这里时,头上就没戴这假发。后来吴医生从绳索上解下了她,尸体就运走了,也许假发就这样一直扔在这里。”


“吴医生后来进过这屋里吗?”我这样问,是因为推想吴医生看见这假发后,也会将它扔掉的。因为是他为这位脱发的女病人买来的这东西,人死之后,看见它会让人心里不快的。


“谁知道呢?”董枫盯着那团假发说,“总之,我没看见吴医生进来这里过。”


我想起了昨夜看见的人影,垂着头,长发一直散落下来,难道,进这屋里来的人迷恋这假发吗?


“我明白了,”董枫说,“我第一次看见的坐在这屋里梳头的女人,也许就是梳的这个假发……”


“我们走吧。”我拍了一下董枫的肩头说。这一拍让她惊叫了一声。我说:“别太紧张,我已经有主意了。”


黑屋子里确实有人出没的事实,使我推测出两种可能:一是单玲的魂灵返回,二是有其他对这顶假发感兴趣的人在此逗留。对第一种可能,我们的科学找不到任何证据;而对第二种可能,我感到自己能找到线索。


大胆的假设是,这事与吴医生有关。昨夜黑屋子里出现人影时,吴医生也恰恰不在家,并且去向不明,这是时间上的吻合。另外,这顶假发是吴医生为单玲买的,这种举动明显超出了医生的职责,其中包含的感情因素显而易见。这样,单玲死后,吴医生到这里来哀悼死者也在情理之中,这是逻辑上的解释。


当然,这种假设未被证实之前,我不敢向董枫透露半句。因为搞不好,我会使他们认为是患了妄想症的病人。我得谨慎行事才行。


我在住院楼外的林荫中漫步沉思,黄昏正沿着树梢徐徐到来。我掐灭了烟头,转身向医院宿舍走去,我想吴医生现在一定在家了。


果然如我所料,吴医生裹着一条大浴巾来给我开了门。他指着客厅的沙发说:“坐一会儿,我换上衣服就来。”说完便进了里间。


怎么在这个时候洗澡?我想,也许是昨夜黑屋子里的灰尘弄脏了他吧。我的眼睛迅速在客厅里搜索,想发现什么异常的东西。突然,我看见了靠在墙角的一把黑雨伞,我对它印象太深刻了,这不是严永桥死后出现在我家里时,随身带着的那把雨伞吗?


“你脸色不好,怎么,找我有事吗?”吴医生已出现在客厅里。他穿着一条宽大的短裤,上着条纹短袖衬衣,壮实的小臂上的血管像蚯蚓一样凸起。


“听说你生病了,我来看看。”我说,“昨晚就来过一次,你又没在家。”我故意将话说得这样明白,是想看看他的反应。


“哦,哦,是这样的,”吴医生坐下来,慎重地拍了拍我的膝盖,说,“这事你知道就行了,别对外讲。我并没生病,而是请了假,到严永桥的家里去了。”


“你去了陆城县那个山沟里?”我顿感意外地问。


“是啊,昨天就去了,今天刚赶回来。”吴医生紧锁着眉头说,“尽管你和董枫都去过了,我还是不放心。我要去看看,严永桥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说实话,从医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怪事。我经手的病人死去的也不少,从未发生过什么死后又出现的事,这种天方夜谭让人无法理解。自从你说遇见严永桥登门找你之后,我就一直在观察这件事的真实性。我想,严永桥如果真的还存在,他就可能还会在医院里出现。果然,你前几天在窗玻璃上看见的那张脸就是他。既然这样,他就还可能在家里出现。于是我去了他家,他的老婆汪英说没出现过什么异常,除了她自己做过几次梦看见他之外,家里是很平静的。我看见他的遗像已经从墙上收到柜子里去了,屋外的坟上已经长出零星的青草。我在那里住了一夜,除了半夜出现过一阵莫名其妙的狗吠之外,什么也没发生。我想,严永桥即使是鬼也可能在这里出现啊,然而没有,我大睁着眼睛在他家里过了一夜却平安无事。”


原来吴医生和我一样,牵挂着严永桥死后再现之谜。因为他相信我见到的那一幕是真实的,绝非幻觉——而在这之前,他老爱用幻觉解释一些奇怪的现象,包括董枫看见黑屋子里出现过一个正在梳头的女人,他都认为是董枫在夜班疲劳后产生的幻觉。


现在看来,黑屋子里有人出没的事也是真实的了,昨天夜里我目睹了那个黑影,而且屋里的黑沙发上有人坐过,放在沙发上的假发也被动过,这都是事实。我差点怀疑吴医生与这事有关,现在看来,他昨夜根本不在这个城市。


“不只是严永桥的出现无法解释,”我对吴医生说,“黑屋子里也确实有人出没。”我把昨夜黑屋子里的动静告诉了他,并且明确地表示,不知这事与死去的女病人单玲有没有关系。我之所以决定开诚布公,是因为相信吴医生和我跟董枫一样,正受着这些怪异事件的围困,我们需要同心协力来对付这些莫名其妙的纠缠。说实话,我早该与吴医生一起来破解这谜团了,因为他同意我住到医院来,就是想让我协助他发现点什么,我怎么会怀疑到他的行踪了呢,想来真是有点荒唐。


“那屋里真的有人?”吴医生的声音非常震惊,“莫非这医院里真的闹鬼!”我第一次看见他这样惊慌。


“与单玲用过的假发留在那屋里有没有什么关系呢?难道是死去的单玲留恋她住过的病房?”我提醒他道。


“不可能,不可能。”吴医生连连说,“你相信魂灵再现?不可能的事。”


我点燃了一支香烟,吴医生伸手说:“给我一支。”


我略感意外地问:“你不是戒烟了吗?”


“太烦了,抽一支不碍事。”吴医生接过烟去点燃,猛吸了几口,我们坐着的客厅里顿时烟雾腾腾。


“单玲是个好姑娘,她不会回到这里来吓人的。”吴医生喃喃地说。看来,他作为医生的理智也有点迷乱了。


“你曾经爱上过她吧?”我半开玩笑地试探道。


“怎么会呢?”吴医生盯着我,认真地说,“我只是很同情她罢了,那样年轻便精神分裂,怪可怜的。”


我建议将黑屋子里的假发扔了,看看能否平静下来。吴医生开始表示同意,后来又说,让它继续留在那里吧,如果真有人在那里出没,我们也好继续观察,一定要搞个水落石出。他说今夜开始他就继续上夜班,他会在半夜过后常去那里看看的。


从吴医生的家里出来,已是傍晚时分了,我突然想起小娅来找他的事还没转告他,便转身回去。吴医生站在半开的门口听了我的转告后,说:“她是来叫我出诊。这女人也有点神经兮兮的了,她说的话,你别全部当真。”


作为精神病医生,对人的行为包括语言,都爱从精神现象的角度去加以审视,这也许是一种职业习惯。但是,对正常人也这样审视是否合适呢?吴医生说对小娅的讲述不要“全部当真”,使我很难理解其中的含义。小娅讲什么了呢?无非是她丈夫夏宇的病情,这之中有些事确实很玄乎,但肯定是真实发生过的,因为小娅没必要编造她丈夫生病的经过。而且,她说她丈夫精神受刺激的第一件事是收到了一包冥钱,上面写着一个叫“卓然”的名字。这事也许连医生听起来都觉得很荒唐,但我知道这事绝非编造,因为只有我知道“卓然”确有其人。尽管这个医学院的女生早在十四年前就已死去,但现在出现这个名字绝非巧合。


我清楚地知道,我正遇上了一段现实的恐怖经历,我必须面对它,直到一一解开这些谜团才行。


首先,我和吴医生、董枫一起,一连用了三个晚上去察看女病区尽头的那间病房。我们想与这间长期闲置的黑屋子里的幽灵正面相遇。有了吴医生的参与,我们感到力量更强大了一些。其中有一天晚上还有张江的加盟。这个在望远镜里爱上董枫的大学生充满浪漫情怀,我们一起挤在值班室里半是恐惧半是兴奋地聊天时,他对董枫时不时地深情一瞥,不禁使人回想起自己的初恋镜头。


一连三个夜晚,黑屋子里悄无声息,什么也没有出现。第四个晚上我决定休息一夜。睡下后不久,便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我梦见自己在住院楼入口处的石阶上坐着,好像在等一个什么人。月光很亮,树荫在通向住院楼的路上印出满地黑白交错的暗影,看上去像一个棋盘。突然,一个人在这个棋盘上走来,我看不清他的脸。他走过我身边时,有什么东西在我肩膀上碰了一下,我回头再看,那人已进入病区去了。在他的背影消失前的最后一瞬,我看清了他的左手拎了一把黑雨伞,刚才碰着我的就是那东西。这人是谁?严永桥!我紧张得要命,胸口一阵狂跳,便醒来了。


醒来后我想,这会不会是一种预兆呢?本来,我不会把这种想法当真的,只是我下了床,从窗帘缝中望见外面果然是满地月光时,我吃惊了。


我看了看表,夜里一点过九分。我决定到病区去看一看,那个拎着黑雨伞的严永桥,是否真的回到他的病房了呢?刚才在梦中,我看见他走进病区去了的。


我轻手轻脚地进了男病区。走廊很长,很黑,深处的一间病房透出灯光,我的心咚咚直跳,从那灯光的位置看,正是严永桥曾经住过的那间病房。我知道那病房一直是空着的,怎么会有灯光呢?难道,刚才的梦真是预兆?


不管怎样,我必须面对这个现实,以便搞清撞进我家的这个不速之客的真相。我鼓足勇气往前走去,到达这间病房时,我的额头上已沁出了冷汗。我站在门口,从门上方那映着灯光的玻璃往里望去——


一个胖胖的男人坐在病床上,抬头望着天花板,一只手举在空中,好像在招呼上面的什么东西。这不是龙大兴吗?我紧张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严永桥住过的病房在他的隔壁,而此刻那里悄无声息,没有任何异样的动静出现。


既然来了,我决定还是到隔壁看一看,以免回去后还为梦中的情景担心。这道病房的门仍是关得严严的,但没锁,将门把手一旋转便开了。


屋里暗黑,但由于今夜月光很好,透过窗帘,能依稀看见病床的轮廓,但病床上不是我以前见过的那样铺得平平展展的,好像,好像躺着一个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