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03男人是世界上最可恶的动物!(4)

作者:黄晓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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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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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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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0424字

谈不得继续着他的控诉。他说,从那以后,方晋诚总是找机会回方家坝子。回来后就给他一点钱,让他去打酒买肉,支走他,以便自己好占人家的老婆。又让她去城里供其玩乐。他的婆娘实在没法过了,有一天跪在他的面前,说出了一切。还说没脸再见他了,也没脸活在世上了。第二天,他的婆娘不见了,有人说是跟什么人跑了。他心里很清楚,根本不是,她是被逼死了。


这可真是血泪史。谈不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掀起台下哭声一片。


在艰苦的生活条件下,人的寿命短,能够活到花甲之年,已经是少有的高寿。大多数人五十岁时,已经老态龙钟,行将就木。方家坝子的平均寿命只有五十一岁。谈不得所说的事,都是陈年旧事,四十岁以下的人,即使知其然也不知所以然。四十岁以上的,又是人口的极少数。大多数人听了谈不得的话,信以为真。有些妇女跟着哭起来,有人领头呼起口号:打倒狗地主,毛主席万岁。


最后,刘队长做总结发言的时候,对这次批斗会予以高度评价。认为这次批斗会,斗出了阶级团结,斗出了思想觉悟,剥去了阶级敌人身上隐蔽的反动伪装。是无产阶级的一次伟大胜利,是土改运动的伟大成就。


当天晚上,方晋诚夫妇歇在自己家里。谈不得没有给他们准备任何睡具,只是提了一捆草,扔在房间里。方晋诚实在忍不住,拦住他问,你告诉我,你为什么那样说?谈不得以一种淫邪的眼光在周砚月的胸部扫了一眼,冷笑一声,扭头而去。方晋诚还要拦他,被周砚月拉住了。方晋诚说,你别拉我,我要找他问清楚。周砚月已经感到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在她的山水之间。她知道这些人一直以来对她的身体感兴趣,只以为那是男人的天性,也以为他们永远都不可能有机会,因此从未表露过。时代的变迁,突然给了他们这样的机会,她意识到自己如果留在这里,一定会大祸临头。


厄运来临时,方晋诚六神无主,只是坐在那里悲叹。周砚月表现出了女人面对厄运时特有的韧性和聪慧。她对方晋诚说,不能留在这里,留下来就只有死路一条。得连夜逃出方家坝子。在方家坝子,他们是地主,是剥削阶级,如果逃回恒兴城,他们就是自由职业者,是无产阶级了。周砚月的话警醒了方晋诚,他们趁着夜色掩护,悄悄地出门,向村外逃去。他们刚刚逃出村口,身后传来一声大叫,狗地主和他的婆娘跑了,快追呀。喊声刚落,从石头后面、竹林里以及路边的茅草丛中钻出许多人来,一下子把方晋诚和周砚月围在中间。这些人一拥而上,不容争辩,将方晋诚夫妇掀倒在地。


那晚的月光作证,在方二拐子和谈不得的指挥下,一伙人对方晋诚拳打脚踢,有人甚至拿起路边的石块,对着方晋诚的头一阵猛砸。可怜方晋诚被他们打得伤痕累累,血肉模糊。他们暴打方晋诚的时候,周砚月在旁边拉扯着他们,跪在地上哭求着,额头在石道上一下又一下磕碰,她洁白的皮肤裂开了,鲜红的血濡染而出,在脸上绽开一朵愤怒而又绝望的花。那些人见方晋诚倒在地上不动了,才停下手来,看着方二拐子和谈不得。方二拐子似乎还不解气,抬起那条瘸腿,对准方晋诚的腹部狠狠地踹下去。


谈不得抓住正在扑向方晋诚的周砚月,只一下就撕开了她的前襟,让她一对饱满的***裸露在惨白的月光下。


他的行动引起了混乱。在场的人都想知道将这一对***抓在手中的感觉,一瞬间就有无数双手向前伸去。周砚月身上的衣服被这些爪子一片片地剥下来,她那凝脂一般的胴体,裸露在乳汁一样的月光中,乳汁洗礼着***,蹂躏成了一种仪式。月亮和星星成了这一仪式的观礼者,他们看到无数干瘦枯黑如山中老藤一般的手在周砚月美丽的胴体上游动,又将周砚月白皙而且线条优美的双腿高高地举起,一截短粗带着泥土味和牛粪味的手指蛇一样扎进了她大腿缝间。


在那一瞬间,周砚月咬断了自己的舌头。鲜血从她的口里喷涌而出,在空中画出一条优美的弧线,然后迅速张开,形成一朵巨大的花朵。花朵怒张着,四散而铺展,扑向那些男人的脸上身上。被血腥沾染的男人,顿时感到一股巨大的秽气。他们惊叫一声,向外跳开。周砚月的胴体像一片秋天的叶子,翩然落下。落地的一瞬间,她用尽她所有的力气,发出一声愤怒的号叫,并且迅速站起来。拖着号叫时长长的尾音,周砚月向前疯奔而去。


过了好一段时间,那些人才如梦方醒,手忙脚乱地去追周砚月。可是待他们跑到溪边时,只看到她如一条美人鱼,在湍急的溪流中翻滚着美丽的腰肢。浪花卷起一朵朵蘑菇云,簇拥着周砚月,衬托着她最后的美丽。


第二天,刘队长专程回了一趟楚乡县城,向县委汇报发生在方家坝子的事。他说,方家坝子的地主方晋诚勾结他的代理人方七头,篡夺了方家坝子农会的领导权。幸好此事发现及时,土改队重新回去后,撤了方七头的职,选拔群众最信得过的人当了农会主席和副主席。这样一来,群众立即发动起来了,现在,他们土改的热情非常之高。但是,方家坝子的地主方晋诚不甘心失败,抵抗土改,妄想趁着黑夜逃走,去投奔躲在山中的土匪武装。方家坝子的群众及时发现了他,愤怒至极的群众当时失去冷静,失手将他打死。地主一死,他的老婆自知难以过关,趁着别人不注意,跳进溪水中自杀了。


群众运动中,死一两个地主在所难免,县领导充分肯定了土改队的工作,对方晋诚夫妇之死,只字未提。


从县城返回的刘队长充分肯定了方家坝子广大人民群众的阶级觉悟,对方二拐子以及谈不得的革命行动,给予了高度赞扬,并且说,这赞扬不是他本人的意思,是县委书记的原话。


方二拐子以及谈不得,原本只是抱着一种淫邪的心理施展着自己兽性的疯狂。眼见周砚月被激流冲走,他们吓傻了,以为自己肯定小命难保。接着又听说方晋诚被他们打死了,更是七魂吓掉了六魂,各自躲在家里,门都不敢出,等着公安上门来抓他们。万没料到,他们的行动得到了上级的高度评价。两人仿佛死了一回又悠过神来一般,重新聚到了一起,交换着周砚月的***给他们留下的温馨,谈论着那种极度的兴奋。正是谈论的时候,他们淫邪的心不约而同转向了方子衿。方子衿才只有十九岁,更是新鲜细嫩、娇美无比。两人谈得兴起,开始密谋要想办法将方子衿弄回方家坝子,像游斗周砚月一般将方子衿也游斗一番。这件事,靠他们两个当然办不成,还得依靠他们的那帮同志。


他们自然不知道,两条鲜活的生命唤醒了某些人的良知。方二拐子和谈不得想将黑手伸向方子衿的消息,迅速在方家坝子传开了。方七头埋葬方晋诚的同时听到这一消息,大惊失色,指使两个儿子方大平方次平赶到恒兴城向方子衿报凶讯。


谈不得和方二拐子找刘队长,提出要把方子衿接回来批斗的时候,方大平和方次平赶到了恒兴城,找到了方子衿。方家兄弟赶到恒兴城时是半夜,他们不好意思叫醒方子衿,倒在门前睡着了。


方子衿早晨出门准备上班,猛一见门前躺着两个人,还以为是饿死的叫花子,吃了一大惊,尖叫不由自主就溜出了她的嘴。方家兄弟被她的叫声惊醒,一骨碌爬起来,见到方子衿,齐刷刷跪在她的面前,恸哭起来。方子衿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问了半天,他们才说出凶讯。方子衿一下子傻了,灵魂在那一瞬间游离了她的躯体。她站在那里,木桩子一般定住。过了好一刻,她的身体像一堆泥似的扭动着,慢慢地矮下去,最后轰然一声,倒在地上。正大哭着的方家兄弟听到声音,抬头见她倒在地上,吓坏了,爬到她的面前,一遍又一遍叫她,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过了好半天,方子衿醒了过来。醒过来的方子衿并没有哭泣,而是从地上一跃而起,疯了一般向外狂奔而去。方家兄弟愣了一会儿神,不明白方子衿要去干什么。方次平说,衿姊跑啷个?方大平突然灵光一闪,不好,该不是寻短吧。这话将方家兄弟吓出两身冷汗,他们先后狂奔而出,大叫着追方子衿而去。


方子衿的家离长江并不远,穿过两条小巷子,到了依江边而筑的城墙根,向左拐有一扇小门,穿过小门,城墙下是一道向下的青石梯级,一直通向江中。那时,方子衿真的是万念俱灰,一心要随父母而去。她钻过小门,沿着青石梯级向下跑去。她的双腿有节奏地弹动,乌黑的长辫子像一条游动的龙,在她的脑后随风摇曳。


在她离江水只剩最后几米的时候,方家兄弟追上了她,并且死死地把她抱住。方大平说,衿妹,你不能。方次平说,衿姊,你可千万不能寻短见,不然,叔叔婶婶不是白死喽?方子衿说,你们别拉住我,让我去死。方大平说,衿妹,你不能死。方子衿说我一定要死。方次平在她面前跪了下来,说衿姊,你如果死了,我们也得死。方子衿说,我死不死,和你们有啷个关系?方大平说,我爹说了,如果你死了,让我们兄弟跳进长江去,永远别再回家了。


方子衿一下子呆住了。


方家兄弟几乎是抬着将她带回了家。回到家,她躺在床上,不吃也不喝,眼泪无声地顺着脸颊往下流。方家兄弟给她换了一条枕巾,湿了,再换一条,又湿透了。两兄弟已经束手无策,找不到干净枕巾再换了。除了替她换枕巾,两兄弟几乎一直跪在她的床前,一个劲地求她快点想办法,如果方二拐子那些人来到恒兴城,一切就晚了。


两天时间里,方子衿想了很多,想到父母的惨死,想到自己被土匪绑架的经历,想到余老师对生命对人生积极的态度。突然之间,她觉得有一双美丽的眼睛正在高高之处看着自己,那正是余老师的眼睛。那双眼睛对她说,方子衿,别做懦夫,无论未来遇到什么样的艰难困苦,你一定要坚强,要乐观地活着。人,只有活着,才是一种生命的宣言。


活着,我一定要活着。她对自己说。


但是,她要活着就一定得面对可能到来的厄运,到底怎样才能避免走父母的老路?与其让那些人将自己弄回方家坝子去污辱蹂躏,还不如现在就死了。不,一定不能死,要勇敢地活下去,要活着看到父母的不白之冤昭雪。


陆秋生端着碗,蹲在宿舍门口吃晚饭。听到有脚步声走过来时,他并没有抬头。那脚步声到他面前停住,过了一会儿,仍然没有任何动静,他才好奇地抬起头来看。这一看,他惊得差点跳起来。方子衿站在他的面前,一袭的黑衣黑裤,头上扎着一条纯白的手绢,脸上有一种深沉的悲哀。她的嘴唇紧紧地抿着,一张漂亮的嘴仅仅只剩下一条缝了,眼中有一股死一般的冷透射而出。


“出了么事?”他问。


“如果我答应和你结婚,你能不能帮我做一件事?”她问,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


陆秋生不明白她何以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话题,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眼睛愣愣地看着她,不知怎样回答。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将头低下来,看着自己的脚尖,语气非常冷:“我不能呆在恒兴了,我要去宁昌。”


“屋里说吧。”他站起来,转身进屋,也不管她是否跟进来。他的宿舍非常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他将手里的碗放在桌子上,在床上坐下来,指了指那张椅子,希望方子衿坐下。方子衿看了一眼那只碗,碗里面是吃了一半的饭菜,乱糟糟的,看一眼让人觉得反胃。她犹豫了一下,坐下来。她习惯了将身子微微前倾,以便自己的胸部不显得那么突出。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么事?”他问。


她盯着自己的脚尖,好半天没说话。面前是一个彻底的革命者,而自己是革命的对象。她必须仔细权衡一下,如果将事情说出来,将会是什么结果。什么结果又有什么所谓?自己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世上大概没有比死更可怕的事。一个人无畏生死之后,其力量将无法估量。“前天晚上,我已经跑到了长江边,准备跳进长江里。可是,有人拉住了我。”她开始述说。


陆秋生目瞪口呆,叫道:“为啷个?”


她伸出手掌,做了一个制止动作。她希望他不要打断他,否则,她可能没有勇气讲述一切。她接着讲述: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多心愿未了,就这样死了,我不甘心。可是,我确实无路可走了。我晓得,有很多人正在到处找我。我也晓得,如果被他们找到,我会有什么下场。我的下场很可能会像我妈妈一样,被他们剥光衣服,赤身露体地当众***,然后含羞自尽。甚至可能更惨。陆秋生拍案而起,哪个?你告诉我,是哪个狗日的干的?我让公安局抓他狗日的。这还得了?无法无天了。这是革命。她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写文章。现在,你理解当初我为什么不进土改工作队了吗?如果我去了,结果很可能是前一分钟我在台上革别人的命,后一分钟我就被别人按倒在台下,剥光衣服。


方子衿以为见到陆秋生时,自己会痛哭一场。但非常奇怪,她一点眼泪都没有,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她将事情的全过程讲完了,陆秋生的怒气也没有了。她等着他说话,向下的目光,正好看到他的双腿。绑腿仍然扎得一丝不苟,鞋面上有两块补丁,针脚又粗又歪,显然是他的杰作。有一只苍蝇在他的面前飞来飞去,还有一只蚂蚁在他的鞋面上悠游自在地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