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茗悠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0:17
|本章字节:9186字
但更加介意的是阿虚模棱两可的态度,还有和夏诺之间已经养成习惯的暧昧。
肯定还是有点喜欢的吧?
为什么上课时头总是微微侧向对方呢?
是在背着我交谈吗?还是有更隐秘一点的眼神交流?
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变得相当敏感、神经质、爱吃醋。恶意也逐渐从稀薄化了的内疚之后流露出来。不计一切代价,不放弃任何机会,打击对手,维护自己。
做值日的时候,在学校“情人墙”旁边的草坡上晒太阳的时候,放学回家一起走向公交站台的时候,用闲谈的语气构筑着一个日渐丰满的人物形象因为邻居家的猫叫得太频繁而趁人不备喂它老鼠药的夏诺,在学校装得很乖其实在家整天和父母顶嘴吵架脾气很坏的夏诺,在朋友生日时把自己玩得又脏又旧的娃娃送人作礼物的夏诺,为了和外校帅哥勾三搭四加入本校啦啦队的夏诺,以及,在家境不好的同学面前故意秀出新手机炫耀的夏诺。
全是欺骗,没半句真言。
身家清白的当事人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在某个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身败名裂。
男生蹙着眉不耐烦地把头别向一边:“干吗老提她?”
女生迎向他,双手把他脑袋强行扳回正对自己的方向,咬牙切齿、咄咄逼人地反问:“为什么连提都不能提她?喜欢吗?不喜欢吗?心里还有她对吧?”
“女疯子!”男生觉得她不可理喻,也有些生气,掀开她还固定着自己脑袋的手,撑着草坪站起身,拽起书包的动作迅速果断,好多半枯的草屑被带得扬起来。
刚走出两三步,后肩部被什么很沉的东西砸了一下,整个人差点摔倒,眼角余光看到,凶器是女生的书包。
“我说,你是神经……”最后一个“病”字,或许本还有个“啊”作为语气词,在回头看到女生的脸的瞬间被吓得咽回肚子里。
哭了。
眼泪像落在树上的雨,在枝叶上汇聚又分开,流经处只余下如新翠色与清晰经脉。它带着谁心里的尘埃下落,又涨了谁心里的海,于是终于在某一处水天相接起来。
阿虚没辙地折过身,右手捡起刚砸过自己的凶器,很大男人地用剩下的左手把她揽进怀,揉揉她的头发,叹口气说:“那就再聊会儿夏诺吧。”说的时候忍不住笑。
呆了一秒,由于身高差距待在自己胸口的那个脑袋爆发出更加嘹亮的嚎啕,但这次只是嚎啕,没有真的大哭,男生知道她其实也在下面偷偷笑。
七海是这样的女生,为芝麻绿豆大的事哭得稀里哗啦,但并不难搞,只言片语就能哄好。像家养的小狗小猫。
好在很快就上高三,分了班,夏诺选历史,七海和阿虚选物理,教室分别在不同的教学楼。不再朝夕相处,似乎已经构不成威胁了。但夏诺是铺马路时不小心混进水泥里的鹅卵石,凝固以后怎么也清除不掉。
中午在食堂看见排在长队里的夏诺,突然心生促狭念头。
“这边这边,吃盖浇饭去。”牵起阿虚的手往那边拽。
持续不断地叽叽喳喳,声音比平时大两倍,阿虚觉得她有点反常,可弄不清问题出在哪儿。
穿过一条队伍,又穿过一条,并不是前往盖浇饭窗口的最近路线。但在第三次横穿队伍时,男生发现了前面拼命压低脑袋不想让自己认出的人是夏诺。
这样的心机,实在是……
“太过分了。”男生冷着脸挣开了手。
“嗯?怎么……?”女生不太明白地回过头,脸上挂着此刻看起来让人感到非常腻味的笑容。
“你觉得这样有意思么?”
“……”被看穿了。
“你能不能什么时候也适当地善良一点,别那么心如蛇蝎啊?”
“……”
话说得重了。
七海泪水转在眼眶里,拼命忍住不哭,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被夏诺看见,就绝对绝对不能哭。阿虚厌倦了哭哭啼啼的这一套,转身就混进了食堂嘈杂的人群。
其实七海的初衷非常傻气,还是像家养的小狗小猫,宣布自己的领地炫耀自己的玩具。但是男生觉得,真是心、如、蛇、蝎。
不过就是牵个手现个宝而已,怎么就成了心如蛇蝎,或许在对方心里,一直就这么认为。
伤了心。
盖浇饭吃得没滋没味。
午自修前,一定要好好和他理论。
我怎么就不善良了?
但走到跟前才觉出事情不像自己想象得那么简单,从摆事实讲道理到耍态度闹情绪,自己口若悬河对方一语不发,表面上看是谁占了上风谁深刻反省,只在最后来了那么反转的一击。男生抬起头淡淡地说道:“那么就分手吧。我很烦。”
像陈述“地球会绕着太阳转”那么理所当然。
但七海却是听见了“太阳从明天起绕着地球转”的反应,像被人狠狠掐住了脖子一般,震惊。
和阿虚在同一个教室学习,却要形同陌路,那感觉仿佛被抽空骨髓。成绩退步了十几名,在冲刺阶段的毕业班,再要好的闺蜜也不能总放下学业陪着失恋者痛苦踌躇。
每晚做噩梦,心脏被钻了个洞,日光漏进去,笑声漏进去,温暖的血液漏进去,填不满又出不来。感到异常焦躁,但可能因为是在梦境中,什么器官不健全,无法哭。
醒来后把手放在胸口,还能感到沉重的黑夜在里面跳。
沮丧感在一遍又一遍交高考志愿书草表的阶段达到峰值,以自己的成绩,考不上阿虚的志愿学校。
人生好像要随着什么在不远处的某个点戛然而止。
甚至想到了自杀,但是拿不出勇气,况且这节骨眼上死都死得不明不白,落下个“不堪学业压力”的死因累及学校家庭。
行尸走肉般的状态持续到上交正式志愿表的当天。放学前最后一节课是自修,七海提前开始做值日,意外地听见身边女生们在议论关于志愿的最大冷门阿虚改低了志愿。
“什么?你刚说他第一志愿是哪里?”扔下扫把揪住其中的一个女生。
高三才分在同一个班,彼此都不熟络,被揪的女生显然吓得不轻:“我我我说他第一志愿是上大。”
“是叫‘上海大学’的那个‘上大’?”
“……否则是哪个?”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身心出问题、家里父母离异、对老师有意见、对目标学校报怀疑、顿悟道家要义把机会让给需要的同志、次贷危机和全球金融海啸……在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可能性里,一定有一个原因我不敢说、不敢相信。
重归于好在心绪大幅震动的几天以后。放学后七海飞奔向公交站台守株待兔,画着康师傅茉莉清茶广告的大车一辆辆在眼前停住又启动离开。
最后那个熟悉的身影,手里卷着高考词汇手册从学校的方向慢慢踱过来。男生的目光明白无误地从她脸上扫过,但又像对方是空气一样重新垂下眼睑,面无表情开始背单词。
七海愣了愣。
刚想沮丧却又觉得不对,虽然是视而不见的一眼,但似乎有很多含义在里面。女生把鞋尖在地上蹭了蹭,走到他身边,听见背单词的声音。
communicaion这个词他至少拼了四遍。心思全不在里面。
七海笑着放肆地扯扯他手肘处的制服,用撒娇的声音:“呐,阿虚。”
男生放下书侧过头,弓下肩到和她的身高一样的高度,正对着她的脸,非常近非常近,让女生觉得很难掌控好自己的呼吸。
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长胖了。”说着还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难怪成绩退步,没好好用功。”
七海看不见自己怎样弯起眼,怎样牵起嘴角,笑得犹如在晚风中招摇的花朵,非常耀眼。
更耀眼的是夕阳,漫天的绯红不知是从哪个点爆发出来,变成覆盖整个世界的水彩。在被横向拉得极其宽阔的视野里,所有的东西都开始含混不清。
站台上并肩而立的两人,女生问男生:“喜欢我么?”
“喜欢你。”
“真的真的喜欢我?”
“真的真的喜欢你。”
“比喜欢人民币更喜欢我?”
“比喜欢人民币更喜欢你。”
意识到他只是在学舌的女生忿忿地哼了一声:“真没情趣。”
“唔,真对不起。”
当时的喜悦盛大到至今铭记于心,因为自作多情要非常漫长的一段时间才能被证明。
大四最后一次分手前终于反复确认,阿虚的视而不见总是显得很深情,对衣物、刻录机、台灯、鞋柜、书桌……都深情。
连告白都只是单调的重复,也许是因为无情才会无趣。
最后一次分手后一个月有余,七海的“感冒”还是没有好转的迹象,天天戴着口罩上课回家,隔壁的女孩也一直没有来领她那个大箱子,七海想实在无人认领寄回原址也好,但一看是寄件地址在香港便只好作罢。她可不想在最冷的冬天整个月没钱吃饭。
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听见传闻,阿虚有了新的女友。这并没有让七海感到意外。
分手六次,其中有三次是被阿虚甩,因为本是受欢迎的男生,所以除了高三的那次之外,每次他都很快就和别的女生开始交往。辛苦疗伤的只有七海。
第二次和阿虚分手后,七海也考虑过摆脱他开始新的生活,和同专业的学长尝试着交往,但似乎自己没有碰上好男人的运气,最终还是被甩。对方的分手理由是“不好意思,我还是比较喜欢美女”。同寝室的好朋友听后气得带着塑料脸盆去上专业课,在课上砸向他的脸。可是七海,却完全没有体会到和阿虚分手时那种心痛,反而觉得和场情景喜剧差不多。
“脸盆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是周六,妈妈轮到值白班不在家。七海给阿虚打了个电话:“来我家见我最后一面吧……也不知能不能赶上。”
然后割腕自杀,被送去医院抢救,刚醒来就被阿虚在脑门上敲了个响栗。
女生捂住额头:“好痛。”
“你也知道痛?被你吓得不知道有没有减寿啊!万一路上堵车呢?万一忘了你家门牌号呢?万一你家门比较坚固撞不开呢?万一晚了一步……”很凶,但好像是激动得哽咽,说不下去。
七海伸出没伤的那只手摸摸他的脸,笑着说:“我只在想万一你不来我怎么办。”
男生见她这副安静祥和的表情,有点迷茫,在以往一点一滴的回忆中寻找可以提供解释的蛛丝马迹,几秒后恍然大悟,无奈地笑出声来,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内心无力。
“克星,真是克星,我一定要亲手结果你。”
“什么啊。”女生笑着躲开对方扔过来的枕头。
七海死不了,阿虚从小了解的七海,会站在窗口等着自己焦急地奔跑进楼道,待在房间屏息听自己高声喊叫,直到门被撞开的瞬间,才浅浅地割伤手腕。
再多万一也死不了。
只要你来了就绝对死不了。
所以在第三次分手时,阿虚才特地叮嘱:“别自杀,也别假自杀,我可不会去了。”
七海点点头说:“嗯。”
重复的戏码上演次数太多,到最后连七海也越来越平静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