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2)

作者:杨千紫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6 10:10

|

本章字节:12306字

郑俊成抱住她,尖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喃喃说道,“你的梦想是做导演,并且敢让全世界知道……”


“可我却从来不敢对任何人说起……其实我的梦想,只是跟自己喜欢的人平平淡淡地生活在一起,白头到老……”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却有一种莫名的荒凉镌刻在这漂亮的声线里。


感受到郑俊成有力而悲伤的心跳,紫陌心头一酸,一种深深的悲伤不知从何而来。


“以后,不要再见面了。”郑俊成箍紧了手臂,仿佛要将她揉进身体里,“就当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你。”


因为实在是不想再承受……这种被心爱的女孩拒绝后心痛的感觉。


这个拥抱这样紧,甚至有些弄疼了她,可是紫陌却没有丝毫的反抗。——她欠他的,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对他的歉疚却已经扎根在心里。


这时,落地窗外忽然有几道白光闪过,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子举着照相机朝她们咔嚓咔嚓比划几下,迅速消失在街角。


郑俊成松开紫陌,头也不回地疾步往门外走去。这种难过的感觉,不知为何竟然会这样强烈。


他是如此高傲的一个人啊……所以他的眼泪,只能在孤独的深夜里独自消解,不可以给任何人看到。


紫陌端着咖啡走进片场。


地上横七竖八地摆着一些器材,工作人员却少了许多。紫陌一边往里走,一边寻觅着李寅夕的身影。


推开一扇门,室内逼真的布景让她吃了一惊。


夕阳西下,一位白衣男子静坐在墓碑前。


橘色的灯光幽暗奇诡,整个房间里笼罩着一种似真似幻的气氛。


男子的背影看起来十分哀伤,乌黑的长发被染上夕阳的光泽,真真有种断肠人在天涯的感觉。


听到身后的声响,白衣男子缓缓回过头来,与紫陌四目相对——


她还沉浸在布景中的氛围里,不能自拨。


这个白衣胜雪的男子,拥有一张近乎完美的容颜,堪称倾城绝色。


四目相对片刻,俊美男子却朝她皱了皱眉——


“叶紫陌,愣在哪里做什么?等你的咖啡等很久啦!”


少年不耐烦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实。兰陵王扮相的李寅夕,还真是让她措手不及。


“其他人都哪儿去了?”紫陌急忙把咖啡送过去,低下头,企图掩饰自己方才内心中那一瞬间的错愕,“姜熙媛呢?”


“投资方请吃饭,今天应该不会再拍了。”李寅夕接过咖啡饮了一口,眼角眉梢尽是疲惫。


“你为什么没去赴宴?”紫陌诧异,“你可是男一号呀。”


“因为我的助手失踪了。”李寅夕轻描淡写地说,“我得在这儿等着你啊。”


紫陌不由一怔,有些受宠若惊的意思,“你……是因为我?”


李寅夕望住她三秒,走过来轻戳一下她的脑门,“傻瓜,开玩笑的啦。”


“哼!”紫陌扁着嘴巴看他。


“我很累,想休息一下;而且这场戏我还没想好该怎样演。”李寅夕低头端详着剧本,一缕黑发遮住极美的侧脸。


紫陌远远看着他。昏暗灯光下,李寅夕就像从古代穿越而来的绝色男子,认真寻找着回家的路……


就像一场倾城的梦,能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看一眼也好。


时间仿佛静止下来。她静静地望着他的侧脸,忽然觉得这种感觉好熟悉……封闭空间中,以沉默的方式互相陪伴,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李寅夕抬起头,睨她一眼,“你过来,帮我对戏。”


“对戏?”紫陌一愣。


“今天听你跟姜熙媛讲戏,似乎还挺有想法的。你觉得,这一段应该怎么演?”李寅夕把剧本递给紫陌。


紫陌坐在地上铺的人造草皮上,身后是一块道具墓碑,夕阳的落寞光晕将他们二人笼罩在其中。


这个剧本她早晨看过,仍然记得很清楚,看了看李寅夕的标注,说,“这段戏是讲,兰陵王在深爱的女人李娥姿墓前,遇到了与她长相一模一样的元清锁。”


“我觉得你这里的理解是对的,面对元清锁,兰陵王确实有失而复得的心情。”


紫陌抬头看着李寅夕,说,“可是在表现的时候,我觉得你应该侧重表现他内心的痛苦……明知道眼前的她并不是记忆中深深相爱的那个人,可是,为了难以割舍的回忆,为了挽回无望的爱情……你明知道答案是否定的,却还是愿意相信,她就是你心底的那个人,她一直未曾离开……”


李寅夕望着眼前这个女孩,有一瞬间的失神。


为什么明明只是萍水相逢,她却仿佛说出了他的心里话?为什么明明相识不久,在一起时却有一种幸福的平淡感觉……就好像,曾经轰轰烈烈地爱过一场。


“所以我觉得,你在演这段戏的时候,很多台词可以去掉,主要用眼神和配乐来表达……”见李寅夕有些怔怔的,紫陌轻轻推了他一下,“你觉得呢?”


李寅夕回过神来,顿了顿,说,“正好布景和灯光都在,我们试演一下吧,你演元清锁。”


“我?我又没学过表演,哪里会演戏呀。”紫陌连忙推辞,“我是做幕后的,只会纸上谈兵,很不上镜的啦!”说罢她便要站起来,李寅夕拉住她的手,一加力将她扯回身边。


紫陌跌坐回去,一侧头,就对上李寅夕黑钻一样的眼眸。


眸如深潭,墨色妖娆……仿佛有种诱人的魔力,让人心生忐忑,不敢直视,却又不能够移开目光。


他捧起她的手,说着戏里的台词,“见到你的第一眼,我以为是她回来了……清锁,我以为是上天不忍心让我承受这么大的痛苦,所以派你来拯救我的绝望……”


紫陌有些慌乱,一时不该说些什么,只好顺着他的话头无意识地往下接,“这……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说完,紫陌忍不住笑出声来。


李寅夕一怔,也跟着笑场了。


两个人面对面笑了老半天,李寅夕这才平复情绪,啪一下甩开她的手。


“有没有搞错!紫陌,虽然我是韩国人,也知道这是有名的《沁园春雪》好吧!”李寅夕望着眼神无辜的紫陌,有些哭笑不得,“兰陵王是南北朝时候的人,怎么会念这首诗!”


“我没记住台词嘛。”紫陌自知理亏,拿起剧本认真读了读,又默念一遍,说,“好了,再来一遍。”


“你得入戏,想象着你自己就是女主角。”李寅夕帮她摆了摆姿势,说,“作为我的助手,演戏应该是你的技能之一啊。”


紫陌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脸,好整以暇地望着李寅夕。紫陌怕这次再搞砸,掏出手机,打开一首哀怨的古琴曲。


配着旋律和灯光,现场很快流转着一种古典而哀伤的氛围。


“见到你的第一眼,我以为是她回来了……清锁,我以为是上天不忍心让我承受这么大的痛苦,所以派你来拯救我的绝望……”李寅夕微蹙着眉看她。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眼神,这一刻情深似海。


“你错了,高长恭。我不是李娥姿,不是那个记忆中曾经让你魂牵梦萦的女人……我是元清锁,我想拥有一段只属于自己的感情,不想做任何人的替身!”紫陌入了戏,挣开他的手,站起身疾步离开。


仿佛忽然真正体会了“元清锁”的悲哀,紫陌心头忽然涌上一种很难过的心情,正要走开,忽然有人从身后抱住了她,紧紧的,仿佛怕她凭空消失一般……这个怀抱里沾染着淡淡的脂粉香,温暖而又让人难以割舍。


“清锁,你不要走。”李寅夕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在娥姿墓前,我原本不该说这样的话……可是,我真的希望你不要走……”他扳过紫陌的肩膀,垂下头直视她的眼睛,“留在我身边,给我一个爱你的机会。”


这双如海的眼眸,刹那间波涛暗涌……滔天的巨浪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吞噬其中。


她也仿佛被触动了,内心有一道闸门被冲开了,深深压抑着的种种情绪奔涌而出……她喜欢他,从第一眼见到他起就喜欢上了……可是她不敢说也不能说,像哑巴吃黄连一样守着这个秘密,苦中却也带着甜……


能够看见他真好……能够这样呆在他身边,她已经很满足了呀……


感受到她心中浓烈的情感,李寅夕忍不住捧起她的脸颊,轻轻吻下去……


她的心一紧,却一瞬间动弹不得,手脚好像被看不见的绳子绑住了,呼吸急促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了……


他的双唇十分温软,在碰触到她那一瞬间闭上了眼睛,纤长的睫毛有种凌乱而柔弱的风姿,她感觉自己好像是醉了,身体软软的好像要融化了一般……


这时,悠扬哀怨的古曲忽然被一声突兀的短信铃所打断,叮咚一声,让深深入戏的两个人骤然惊醒。


可是李寅夕嘴唇已经碰到了她的。他急忙松开手,眼神由迷醉转为清醒。


紫陌退后一步,捂着嘴,露出错愕的神情。


“对不起,我太入戏了……”李寅夕晃过神来,有些自责地望着眼前这个眼神惊慌的少女。


“没关系……我,我先走了!”紫陌本能地回答道,弯腰拾起手机,逃也似的转身跑出片场。


心里仿佛长出了杂乱的野草,思绪复杂难言。


像是做了一个短暂的美梦,晚风沉醉,不知归路,可是心中的幸福感却又那样真实……紫陌跑出片场,无意识地走着,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电话忽然响起来,是荆棘的专有铃声。


“紫陌,我爸帮我报了一个夏令营,英国名校之旅,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我好喜欢哈利波特呀!”荆棘欢快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面对自己最好的朋友,紫陌心中生出一种负罪感。


“如果你想去的话,我陪你吧。”因为这种负罪感,紫陌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她。


“太好了!那我让爸爸帮你报名咯!”荆棘话音未落,已经挂断了电话。


紫陌独自站在陌生的街头,脑海中浮现出李寅夕俊美的容颜,像梦魇一样挥之不去……


她狠狠攥紧了手机,硌得掌心生疼。


夜幕降临。


王府花园中有一处天然形成的淡水湖,形状酷似一钩弯月,得名“怜月池”。


湖边嵌着一圈彩灯,星星点点地倒映在湖水中,仿佛女娲补天遗落的七色宝石,灿然生辉。


一轮圆月浮在粼粼水光中,与四周的霓虹一比,倒显得光芒微弱了。


一艘小船摇摇晃晃地荡在湖心。


船上独坐的少年,剪影笔挺而落寞。独自斟一杯黄酒,饮一轮月色,十几年来不识愁滋味,他自己也没想到,那个女孩的拒绝会给他带来这样大的触动。


酒香弥漫,雾气一样漂浮在湖水上空,郑俊成仰面躺在船上,漫天微弱的星光好像拼成了一张熟悉的脸——


她笑起来的样子,她安静的侧脸……


叶紫陌的一切,像放电影一样出现在天空中。


郑俊成闭上眼睛,心里好像破了一个洞,糟糕的是他不知道该如何补上它。这种悲凉的感觉不知从何而来,令人措手不及,而且他也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与叶紫陌不过才认识了一个星期而已。


电话铃声响起,郑俊成看也没看就关掉了手机。晚风轻拂,将小船缓缓往岸边推去。


“俊成,俊成!”一个急切的女声回荡在不远处。


是文依静的声音。郑俊成轻轻叹了一声,缓缓坐起身,果然看见文依静独自驾着一艘小艇姗姗而来。


“俊成,怎么不接电话?我好担心你的!”文依静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停了小艇,不由分说地踏上郑俊成的小船。


“喂,等等……”郑俊成来不及劝阻,小船已经剧烈地摇晃起来,文依静失去平衡,惊叫一声,整个人倒了下来。


文依静抬起头,发现自己正躺在郑俊成胸口上,少年被她压在身下,神色十分无奈,“我不接电话,自然是不希望别人找到我。”他掩饰着自己不悦的表情,顿了顿,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秘密。”文依静似乎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反而调整了一下姿势,很舒服地靠在他怀里,“没有你的消息,我很担心的!所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到你。”


“你一定是在我手机里偷偷安装了什么能够定位的app吧。”郑俊成坐直了身体,轻轻推开她,说,“你一个女孩子,又不会游泳,这样贸然来找我,多危险。”


“天涯海角,只要你在,我也义无反顾呀。”文依静嫣然一笑,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说,“你今天是怎么了?遇到不开心的事了吗?为什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我现在不想说话。”郑俊成扶着船舷缓缓站起身,拉过小艇的缆绳,说,“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你先回去吧。”


文依静抓住缆绳,往反方向使力,星光下露出坚定的神色,“俊成,我不走。”


“你的心思我知道。”郑俊成颓然地松开手,抱膝坐下,“我们没可能的,你死心吧。”


文依静怔住许久,垂下头,说,“你一定要……说出这么绝情的话吗?”


“我以为我不说,你也会知道。”郑俊成望着远处湖岸的灯火,“抱歉,我今天心情不好。”


“是因为叶紫陌吗?”文依静抬头看他,唇边的微笑里透出一丝冷意,“她到底有什么好?竟把你和李寅夕都迷住了。”


此时此刻,郑俊成不愿意听到这个名字,垂下头,望着波光潋滟的湖水出神。


“她这样的女孩我见多了,看起来高贵,无辜,好像很单纯的样子……其实比谁都有心机!”文依静一想起叶紫陌的脸就火冒三丈,“装模作样,欲拒还迎,不知不觉却把你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够了!”郑俊成霍一下站起来,双目沉沉如夜空中黝黑的暗星,“我不许你这样说她!”


仿佛晴朗的天空忽然狂风骤雨,文依静被吓了一跳,紧接着胸口狠狠痛了一下,“我在你身边这么久,做你的助手,做你的朋友……想尽办法为你排忧解难……可是那个丫头为你做过什么?你凭什么为了她这样凶我!”


文依静愤然看他一眼,美丽的双眼像冬日里寒透的冰凌,“郑俊成,我宁可死,也不要你这样轻视我!”说完她纵身一跳,“砰”的一声将平静的湖水激起暗黑的漩涡。


“文依静!”郑俊成想拉住她,可是却已经来不及了。他知道她不会游泳,因此来不及多想,就已经纵身跃进湖中。


湖面沉寂下来。银月当空,宁和的夜,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忽然,郑俊成托着文依静浮出水面,双双往岸边移动……不会游水的人出于本能不停地挣扎着,文依静换慌乱地挥动手臂,手肘狠狠抡中郑俊成的后脑……


郑俊成觉得一阵眩晕,咬牙坚持着,眼看湖岸越来越近,他的视线也越发模糊了……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郑俊成奋力将文依静推向岸边,眼前忽然一黑,整个人瘫倒下去,像一朵苍白的莲花,缓缓淹没在水中……


文依静浑身湿漉漉地趴在岸边,手脚无力动弹不得,眼见郑俊成缓缓浸到水中,急忙大声呼救,“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俊成,俊成!”


郑俊成已经完全浸到水中。月光之下,少年苍白的脸像一朵无色莲花,绝美而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