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庄秦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9:50
|本章字节:9436字
声音小一点,别让那个周老师的家属发现我们在黑楼收了病人。不然的话,他们肯定得到这边来封门,不准医生和病人进出。杨梅提醒道。
于是大家都放低了脚步,像作贼一样进了黑楼。
黑楼是只有一层楼高的低矮平房,临时布置出来的病房倒也有模有样,洁白的床单,崭新的输液架,就是窗户外被爬墙虎挡完了视线,所以即使大白天也得开着灯,空气也不很新鲜。
杨梅给龙老头输上了液后,先离开了病房。龙老太这时才似乎明白出了什么事,开始抽泣起来。她喃喃地说:他已经还给我说过,千万别靠近那幢有邪灵的老宅,可他今天是中了什么邪,居然跑到那里去了?
老太太,您就别着急了。杜易劝慰着说,要不,明天我们送龙老头去城里。我有车,很快就可以送过去,那边医疗条件好得多了。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龙老太突然激动起来,千万不能送他去城里。我知道脑溢血是什么意思,我妈妈就是脑溢血死的,快得很!死得快得很!谁都不知道我老头还能活多久。要是他在城里死了,他的魂魄就留在外面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就算他要死,也要死在柳溪镇里。我绝对不准你们送他去城里。
刘畅小声在杜易耳边说:柳溪镇里的人很迷信,他们相信人死后是有灵魂的,而灵魂不认识回家的路。如果死了在外地,灵魂找不到回家的路,就只能做流浪的孤魂野鬼,永远进入不了下一次轮回。所以柳溪镇外出打工的人,一旦得了重病,哪怕是不治疗,也要赶回家乡。这也是为什么柳溪镇虽然很小,但镇医院的规模却五脏具全的原因。
龙老太的血压有些高,杨梅将她安排到另一间病房输液休息。处理好龙老头的事,刘畅也回家休息去了,杜易无处可去,只好点了一根烟,两眼通红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木然发呆。他刚吸了两口,就看到杨梅穿着护士服走到了他的面前。
走廊中,在柔和的日光灯下,杜易这才清楚地看到了杨梅长什么样子。她是一个皮肤白腻的年轻女子,甚至可以用一尘不染来形容,在乌黑飘逸的长发下是一张鹅蛋型的甜美脸庞,虽然穿着护士服,显得有些朴素,但却掩藏不住一种带有灵气的美。
杜先生,你是龙家的亲戚吗?怎么我以前从来没在战上看到过你呢?大概是黑楼里没什么病人,杨梅觉得有些无聊,主动坐到了杜易身边,问道。
杜易愣了愣,赶紧回答:哦,不是的,龙老头家旁边有座废弃的大宅,以前属于罗鼎然老人的。罗鼎然死后,就把那幢大宅送给我了,他是我的亲生父亲,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他……我这是第一次到柳溪镇来,可罗家老宅已经坍塌了。今天晚上我和刘畅雇工清理砖石的时候,龙老头来看热闹,结果失足摔了一跤……我和刘畅就把他送到医院来了……因为是在说谎,所以他的语气断断续续,有些着意掩藏。
哦,原来你们是见义勇为做好事埃杨梅嫣然一笑,然后袅袅婷婷地站起来,说,我去给龙老头换输液瓶。
看着杨梅削瘦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杜易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竟然全都湿了,脸上也热乎乎的,脸色想来必定是一片潮红。一定是刚才说那番话的时候太紧张了杜易本来就不是个擅于说谎的人。
杨梅离开后,杜易才感觉松了一口气,他颓然将身体放松,倚在长椅的靠背上,脑袋重重地撞到冰冷的墙壁上,顿时感到后脑传来一阵生硬的疼痛。
他用手摸了摸后脑,立刻觉得手指摸到了一个正蠕动着的小东西。杜易用手指捉住那个正蠕动着的小东西,拿到眼前一看,不禁感到一阵恶心那是一只肥肥的白色蛆虫,尾部被杜易捏住,身子和脑袋正一抑一扬地扭动着,如耀武扬威一般。
这蛆虫一定是刚才在老宅地基里救出龙老头时,不小心钻到头发里去的。杜易一想到这里,连忙用手指挠着头发,不过他没有发现还有其他的蛆虫。
杜易站起身来,回头望去,他看到还有几只白森森的蛆虫趴在墙上扭动着身体。而在墙上,似乎还有一滩潮湿的水渍。原来蛆虫已经从杜易的头发中爬到了墙壁上。黑楼是幢老房子,因为漏水而出现水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再说前几天还下了一场足以令旧宅坍塌的大雨呢。
不过这滩墙上的水渍看上去却有些奇怪,杜易怎么看都觉得像是墙上站着一个人这水渍的形状实在是太像一个人型了,而且还是个正在挣扎的人型。
看着这墙上挣扎着的水渍,还有那些蛆虫,杜易忽然觉得心里一阵阵发紧,背上也泛起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黑楼里除了龙老头、龙老太外,就只有杜易与护士杨梅了。到了该换药水的时候,杨梅就会踏着轻盈的脚步,从护士值班室里走出来,经过杜易坐着的长椅,走进病房里。
如果杨梅不出来,那么走廊上就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整个黑楼空空荡荡,就如一座巨大而又寂寥的孤独坟墓。
杜易换了一张长椅坐下,就在刚才那张椅子的对面。只要一睁开眼睛,他就会看到墙上那恍若挣扎的人型水渍。这让他的心里觉得很不舒服。
在安静的环境下,人就容易滋生困意。这一天的经历实在是让杜易感到太过于匪夷所思,所以到了后半夜精神终于可以松弛下来的时候,他的两只眼皮开始打架,睡意像潮水一样涌来。他不自觉地闭上眼睛,没过多久,就响起轻轻的鼾声。
在朦胧中,他开始做噩梦。
一开始是梦到跌进地基里的龙老头,趴在地上满脸血污,两眼紧闭。当杜易靠近他的时候,龙老头突然睁开眼睛,一汪鲜血从眼眶里淌了出来。他怒声大叫:是你把我推下坑里的!是你把我搞成这个样子!要是我死了,做鬼也饶不了你!
杜易连声告饶: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但龙老头一双枯槁的手已经逼了过来,紧紧掐住了杜易的喉咙,渐渐加上了力气。不管杜易怎么挣扎,浑身都软绵绵的,身体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使不出半点气力。
杜易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浑身冷汗。他惊魂未定地庆幸,幸好刚才只是一个可怕的梦魇。他走到病房外,透过房门上方的透明玻璃探视窗望了一眼,龙老头的鼻子里插着氧气管,静静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杜易长长出了一口气,擦去额头上的汗液,再次坐到了长椅上,闭上了眼睛。
杜易坐的第二个噩梦,是梦见了苏叶。他看到苏叶从屋顶跃下后,砸瘪了他的车。杜易失魂落魄地冲到苏叶身边,想要抱起苏叶已经冰冷的躯体,却看到苏叶柔弱的手轻轻抬起,挽住了他的腰。苏叶用细若游丝的声音喃喃在杜易耳边轻轻述说:杜,下面好冷啊,你来陪我吧……我好孤独。
杜易开始恐惧,他想要后退,却觉得自己的两只脚似乎被钉在了地上,一点不能移动。他挣扎着问:苏叶,你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要离开我?我们不是好好的吗?
苏叶什么都没说,她睁开眼睛,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她死死地盯着杜易的眼睛,眼睛里是化不开的幽怨。杜易开始哭泣,眼泪禁不住地从眼眶里落出来,滴在了苏叶的身上。当泪水落到苏叶身上的时候,苏叶的身体开始融化,就像遇到阳光的冰一样。
苏叶在杜易的面前渐渐消失,就像她从来没来过这个世界一样。
咦,你怎么在这里哭啊?
杜易被一个声音惊醒。他睁开眼睛,看到戴着口罩拿着针管的杨梅站在他面前,一脸关切地望着他。
哦,没什么,我做了个梦。杜易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烫烫的。
是做噩梦还是春梦啊?杨梅笑着问。
杜易愣了愣。杨梅又接着问:你做梦的时候,一边哭,一边喊着苏叶两个字。苏叶是你的女朋友吧?
杜易点点头,黯然回答:是的,她是我的女朋友。但是现在已经不是了……
哦?!你失恋了?快说说,是你抛弃她,还是她抛弃你?嘿嘿,看你哭得那么伤心,不用猜我也知道,一定是她抛弃了你。杨梅没心没肺地说。
杜易叹了一口气,眼泪又漫了出来:她死了,在我来柳溪镇前的一个月前,她死了。
对不起。杨梅忙不叠地道歉。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借口要去给龙老头换药,快步离开了走廊。
杜易木然地坐在长椅上,望着对面墙上的水渍,又闭上了眼睛。
杜易的第三个梦,就有些与前两个梦不一样了。这个梦与他的生活竟然毫不着边,没有半点联系。
半梦半醒之中,他感觉整个世界在摇晃,走廊上的日光灯没有规律地左右摇摆,把各种来历不明的影子拉得一会儿短一会儿长。他惊恐地站起来,却听到对面哗啦一声响。他循声望了过去,看到对面的墙上,出现一条裂纹。随着摇晃的加剧,那条裂纹越拉越长,缝隙越来越大。缝隙中一片漆黑,里面似乎藏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看着这道裂纹,不知为何,杜易感到没有来由的恐惧。他定定地望着神秘的缝隙,像是被点住了穴道,竟忘记了动弹。
摇晃中,墙上的灰开始簌簌往下掉,砖块也松动了。突然之间,缝隙一下子拉开,一双枯瘦如柴的手从缝隙里伸了出来,那双手是苍白的,上面遍布着褐色的斑点,还有几条又白又肥的蛆虫在挣扎扭动着这是一双属于死人的手!
杜易想发出一声尖叫,却觉得喉咙似乎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掐住了或许就是那双属于死人的手!他发不出声音,甚至不能呼吸。他感到两颊发烫,一定是鲜血在上涌吧。
他几乎昏厥,他无能为力,他绝望,他快要死过去了!
快醒醒!快醒醒!
杜易睁开眼睛,看到杨梅勾着腰,拍着他的肩膀。当杨梅勾下腰的时候,从她敞开最上面两颗纽扣的护士服的领口里,杜易看到了一条诱人的沟,还有黑色带蕾丝边的内衣。
吞了一口唾液后,杜易恢复了清醒,问道:杨护士,怎么了?
杨梅大声说:你怎么还睡着啊?你知道吗,刚才发生地震了!整个走廊上的日光灯都在摇晃。幸好龙老头一直处于昏迷状况,没有什么感受,不然他一定会心脏病发的。
地震?日光灯在摇晃?怎么和噩梦里一模一样?
杜易如同鬼上身一般,腾地一声跳了起来。杨梅被吓了一跳,慌乱中登登登向后退出好几步。
杜易毛骨悚然地向对面墙上望去。
洁白的墙上,一条拉开的裂纹,静静地出现在了人型的水渍上。
走廊又一次轻微地摇晃,杜易感到一阵眩晕,两腿有些站立不稳。
别担心,是余震。杨梅安慰道,柳溪镇常发生小地震的,不会出什么大事。
杜易没有理会杨梅的话,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墙上的裂纹。裂纹像张微微张开的嘴,野兽的嘴。谁知道野兽的嘴里会钻出什么样的可怖东西?杜易只希望不要是一双死人的手。
一丝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腐烂气味无缘无故飘在走廊上,没有一点征兆。杜易抽了抽鼻子,皱起了眉头,他嗅到了这股恶臭。这是一种类似天热时猪肉腐烂的腥味,又夹杂了一点泥土与青草的气息,就像来自坟墓一般。
杜易觉得这气味很熟悉,是的,非常熟悉!他跃进老宅地基抱出龙老头时,在布满墓穴的坑底,就嗅到过这样的气味。这让他顿时感到一阵恶心,胃里不停翻涌着绿色的胆汁。
你闻到了吗?好臭。杨梅也嗅到了这股气息,掩着鼻子问道。
杜易点了点头,然后指着墙上的裂纹,说:晚上我在走廊上睡了一夜都没闻到这气味。地震后,墙上裂开一道缝后,我才嗅到的。这气味一定是从缝隙里冒出来的!
为什么会这样?杨梅问。
杜易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他似乎在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