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子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9:49
|本章字节:12484字
火堆终于燃起来了。
从近处看上去,木柴东一堆西一堆地摆着,杂乱无章。只有趴在别墅二楼以上的窗户往下看,才能从熊熊烈火中看出几个不太规则的英文字母:sos。摆成这三个字母可用了不少木柴。点着的是火堆,燃起来的却是他们的希望。
“好了,现在就看天命了。”朱宇将视线从火堆移开,慢慢上升,最终定格在夜幕中最亮的一颗星星上,可惜它不是飞机、飞船,甚至飞碟,不然他们或许就有指望了。
火堆一直烧了半个多小时,其间他们往火里添了三次柴火。最后一次添完,火烧了二十多分钟后,势头逐渐变小,在彻底熄灭之前,大家结伴回到别墅。这是他们第一次尝试向外求救,每个人心情都很激动,回到卧室后,一个个无法入睡。
只有朱宇例外。
他刚躺下不久,稍稍好转的发烧症状马上又加重了,强烈的头晕令他昏昏欲睡,两个鼻孔都不透气,眼睛也睁不开,唯有意识还是清醒的起码他本人这么认为。邓芳芳躺在旁边,紧紧抱着他,隔着两个人的衬衣,她并未察觉到他的身体热得不正常,还在纳闷他上床半天怎么一句话都不说,这可不符合他平常的作风,于是碰了碰他的身体,说:“你想什么呢,不会这么早就困了吧?”
“确实有点困。”朱宇回答,“几天下来,我快养成早睡早起的习惯了。”
“这没什么不好呀,而且把烟也戒了。”
朱宇苦笑,他只能苦笑。
窗外风逐渐大了起来,将窗户玻璃吹得咣咣直响,邓芳芳不知是出于寒冷还是害怕,用力往朱宇怀里钻,少顷,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地说:“宇啊,你也很想早点离开这里是吗?”
“这不废话吗,你愿意在这待着?”
“那……你离开这里,第一件要做的事是什么?”她充满期待的口吻令朱宇猜到她期望的回答,但他一向不喜欢说肉麻的话,他想了一下,故意很认真地说:“我要先找个地方上网,上我的梦幻号,看老毛有没有每天都帮我做师门。”
“好啊你!”邓芳芳用力在他大腿上拧了一下,“你心里只有《梦幻西游》!”
朱宇笑了两声,没说话。
“你真困了?”
“嗯。”转了个身之后,头疼的感觉更加强烈了,浑身肌肉发酸,他一句话都不想说了,只想睡觉。邓芳芳后来又自顾自地说了许多话,他大多不记得了,只隐约听见一句“真希望明天一醒来,就有直升机过来把我们接走……”这句话也道出了朱宇的心声,因此印象特别深刻,之后他的意识就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以他眼下这种状态,按说只要不受打扰,肯定能一觉睡到天亮,然而奇怪的是,他竟在半夜里无缘无故醒了。头脑仍是昏昏沉沉的,四肢乏力,他躺了很久,却再也找不到睡意,只好支撑着从床上坐起,睁开滚烫的眼皮,向对面的窗户望去。
窗外月光惨白,虽然送来光亮,却将屋里所有东西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惨淡的阴影,这让朱宇心里产生了一丝不安。不知过了多久,寂静中忽然响起清脆的咔嚓一声,什么声音?朱宇大脑还未转过弯来,便看见房门正在缓缓向内打开,但很快又停住,仅仅形成一道巴掌宽的缝隙,外面黢黑一片,看不见任何东西。
一阵风见缝插针地吹进来,带来一阵奇异的香味,朱宇打了个寒战,不是出于寒冷,而是这浓浓的香气唤醒了他心中某些沉睡已久的记忆,这是……腊梅香型的香水?只有香水才会有如此浓香,但市面上很少有腊梅香型的香水,用的人则更少。朱宇所认识的女孩里面,只有一个人对这种味道的香水情有独钟,长年使用,人到哪里,这种香味就飘到哪里……现在他又闻到了这味道,难道,是她来了?
朱宇深深吸了口气,为这个想法感到不可思议,但是他没有害怕,浓浓的香味已经令他迷醉。他像是要追逐香味来源似的起身下了床,趿拉着鞋来到房门跟前,透过打开的缝隙向外望去,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但那股腊梅香水的味道却更浓了。他心下震惊,手扶着门框,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肯定是她!是她来了,来找我了!
可是,她到底在哪儿呢?朱宇正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个柔软的声音如清风般从远处飘来,“你就这样走了?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朱宇嘴巴一点点张开,他不敢相信,自己竟又听见了她的声音,是的,的确是她!他这辈子也忘不了她的声音。
“其实,我们本来可以在一起的,对不对?”
语气中带着哀伤和凄凉,忽远忽近,忽高忽低,让人摸不着头绪。
朱宇木木地摇了摇头,随后回过神来,左看右看,试图寻找说话者的身影,但根本无法找出她的藏身位置,因为他根本听不出声音的来源和方位,是远是近。迎面不断吹来的微风,将腊梅香水味持续送进他的鼻孔,这香味已令他的意识混沌,甚至忘了自己身处何处。这时她的声音又响起,平静中带着几分凄怨的意味,“你要把我放在心底,即便你以后有了妻子,不再爱我了,你也要一直把我放在心底……”
他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一只手抓着门框,蹲了下去,脸埋在双膝间,表情沉痛,滚热的泪水夺眶而出。
“我一直都把你放在心底,”他喃喃地说出这句话,只觉得肩头一沉,似乎有一只手搭了上来,他猛然抬头,惊叫一声,“翠翠!”
“宇,你怎么了?”陡然变了一个声音,朱宇睁着眼睛,看了好久,才确认面前站着的不是他认为的那个人,而是自己的现任女友邓芳芳。
当然不可能是翠翠,朱宇暗暗叹了口气,翠翠已经死了,几年前就死了,人死后是没有灵魂的,所以她不可能再在这个世界上出现。他努力这样说服自己,可是,刚刚发生的那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后半夜,他跟邓芳芳紧紧抱在一起,但是都没有再睡着。
朱宇很想解释之前发生的一切,但邓芳芳不让他说,她不愿再听到任何可怕的事情,朱宇蹲在门外喃喃自语的那一幕已经把她吓得够戗。况且,那一声“翠翠”已让她明确知道,朱宇方才的异常表现跟另一个女人有关,她害怕听到任何不利于自己的事情,索性不问。
朱宇一直发着烧,头昏脑涨,但意识却格外清醒。他仔细回忆了事情发生的经过,有一种恍如梦中的感觉,他甚至怀疑自己现在是不是仍在梦中,但天色却一点点地亮了起来。很少有人知道,黎明时分才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刻,比深夜还冷,这种寒冷连厚厚的棉被也无法抵挡,两人于是抱得更紧了。邓芳芳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天终于要亮了。”
“是啊。”朱宇随口应了一句,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或能说什么。
又过了半分钟,邓芳芳用试探的口吻说了第二句话,“你先前……提到了一个人名?”她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朱宇毫不犹豫地回答,“是的,翠翠。”
“翠翠……是谁?”
“我以前的女朋友,”朱宇停顿了一下,看着枕边的人说,“对不起,我一直没跟你说过,你不是我的初恋,她才是。”
邓芳芳的肩膀不自在地扭了一下。
“你别误会,我跟她早就结束了。”
“那你为什么从来不跟我提她?”
朱宇叹了口气,呆呆地望着紧闭的房门当然它不会再次突然打开了,他像是下意识地抓起邓芳芳的一只手,反复摩挲着她的手背,淡淡地说道:“因为我对不起她。”
邓芳芳没做声,等着他往下说。
朱宇闭上眼睛,仿佛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那张熟悉的面孔,好长时间没有想起过她了,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能清清楚楚记得她的样子。看来弗洛伊德的理论是正确的,那些被忘却的记忆并没有真的消失,而是一直被压抑在无意识之中,就像她本人要求的那样一直在他心底。当受到外界刺激的时候,这些记忆又全都跳了出来,其中不仅包括她的音容,还有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的经历,所有一切都鲜活得如同昨天才经历过一般。
“翠翠跟我从小就是同学,初三那年,我们不知道怎么就恋爱了。你也知道,早恋一般都坚持不了太久,但谁也没想到的是,我跟她的地下恋情竟然持续了三年多,一直到高三的上半年,才被她家人发现。”
“他们当然是阻止我们在一起了。她家有钱,她老爸索性给她转学去了别的学校,每天开车接她上下学,周末也不让她出门。那段时间我们完全没有见面的机会,只能偷偷通过电话联系。我们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就妥协了,就这样顶着压力过了两个月,她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她家里人十分着急,一次次找她谈话,软磨硬泡全都没用。她老爸实在没办法,就找到我父母,让他们劝我给翠翠打电话,正式提出分手,这样翠翠就不会再坚持下去了,可能会痛苦一阵子,然后慢慢就会好起来。”说到这里,朱宇苦笑着摇了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不得不说,这计划太毒了,我当然不同意,就这样又坚持了一阵子。有天放学后,翠翠她爸竟然直接来找我,当然还是为了那件事。他先说了很多好话,见我不理睬,最后提出了一个条件,你知道是什么吗?”
邓芳芳摇摇头,她当然猜不出来。
“他说,只要我愿意打电话给翠翠,提出分手让她死心,他可以出一大笔钱送我出国留学,并负担我几年的生活费……”
“他这么有钱!”邓芳芳忍不住叹道。
“有钱,做大生意的,起码有几千万元身家,这点钱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邓芳芳抬起头,凝视他的侧脸,小心揣测着说:“你一定拒绝他了是吧?”
朱宇却好像很累的样子,闭上了眼睛,靠在枕头上,淡淡地说道:“其实,在他找我谈话之前,我已经打算要跟翠翠分手了……”
“为什么?”邓芳芳惊叫出声。
“外界的压力太大了,我那时毕竟还是个孩子。”他将双臂弯起来,枕在脑后,接着说,“现在想起来,我跟她的感情也不是真有那么深,只是出于年轻人的叛逆心理一直不肯妥协罢了他们越是不让我们在一起,我们就越是要抵抗,但这种精神根本坚持不了太长时间的,没办法……”他说话声越来越小,最后彻底不出声了。邓芳芳等了半天见没动静,忍不住问道:“后来呢?你没要他的钱是不是?”
没有回答。邓芳芳怔住,难道自己猜错了?
她隐约感到一阵失望,说起来,这种事若是发生在别人身上,她完全可以接受,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抵挡金钱的诱惑,再说他本已打算跟女孩分手,就算要了这笔“分手费”,也算不上是出卖感情。然而,她却希望自己的爱人没有这样做,她相信朱宇是一个尊重感情的人,绝不会用金钱来玷污自己的爱情,哪怕只是一点点。可是,他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呢,这算是默认吗?
“哎,说话呀。”她推了推他的肩膀,不料回答她的是竟是一声沉重的鼾声,她这才知道他睡着了,话说到这个节骨眼上时,他居然睡着了!邓芳芳感到不可思议,她哪里知道,朱宇这会儿又开始发烧了,头脑昏昏沉沉的,加上一夜没睡疲倦得很,对困意的袭击当然是一点抵抗能力也没有。
2
阳光明媚,晴空万里,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朱宇坐在床上,懒懒地望着窗外碧蓝如洗的天空。他醒来已有一会儿了,今天发烧的症状似乎减轻了一些,但并未彻底消失,不仅浑身肌肉酸疼无力,脑袋也还有点发懵,当然这并不影响他思考问题。自醒来之后,他的思维就一直停留在昨晚夜半时分发生的那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上。
他想来想去,总算为这件事勉强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梦魇或者梦游。这两种情况比较容易发生在意识不清醒的人身上,比如高烧中的病人,用民间的话说就是发烧烧坏了脑子,例如很多人都有发烧时说胡话的经历,严重者还会出现幻觉。他的一个阿姨就一直声称自己在一次高烧昏迷中见到了耶稣,还与他对话了。后来跟人说起这件事时,面对质疑,她赌咒说自己清楚地记得事情发生的经过,甚至连耶稣脸上有几道皱纹都记得一清二楚。
如今,朱宇也有了这种感觉他尽管没有直接见到翠翠,但是那香水的味道,以及她说话的声音,在他意识中留下的印象都无比真切,使他难以去怀疑,却又不得不怀疑。唯一令他感到不解的是,自己为何会无缘无故梦到翠翠?他明明有很长时间没有想起过她了,他一直把与她有关的所有记忆都藏在内心深处,那块被弗洛伊德称为“无意识”的区域,它们本不该在没有外界刺激的情况下自己浮上来的,并且还是以梦魇的方式出现,这其中必有缘故。
“你们倒是出出主意,这嘴巴和眼睛怎么办?”窗外传来曹睿粗犷的嗓音,扰乱了朱宇的深思。嘴巴和眼睛?他在说什么,跟谁说话?
朱宇的好奇心并未因身体的不适而减弱,他起身下床,来到窗前,一眼便望见曹睿站在一楼正门外的空地上,手拿一把铁锨,正在往旁边一个圆锥形的雪堆上铲雪。
起初,朱宇以为他是在清理道路,后来仔细看清楚,发现雪堆顶部还有一个圆形的雪球,才知道他是在堆雪人,忍不住趴在窗台上朝下喊道:“姓曹的,你可真有兴致!”
“呵呵,这不是无聊吗?随便找点事情做。”曹睿话音刚落,从一楼半月形的门廊处又走出一个人来,却是邓芳芳,她仰起头,一脸关切地看着他说:“你醒了,还发烧吗?”
她肯定是在自己睡着之后,发现这件事的。当下点了点头说:“好多了,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也刚起来没多久,看你睡得沉,就没叫你。”她停了停又说,“你下来吧,快吃午饭了。”
朱宇答应了一句,到洗漱间弄了点化冻的雪水洗脸刷牙,幸亏是年轻人,上了年纪的人根本受不了这种冰水的刺激。下楼后,朱宇径直来到大门外,这才看到堆雪人的不只曹睿和邓芳芳,蒋小亭也在,与邓芳芳并排站在门廊处。朱宇走到邓芳芳面前,又说了一遍在楼上说的话,“你们可真有兴致,大冷天的在这堆雪人玩。”
“是曹睿提议的,我反正也没事,过来凑凑热闹。”邓芳芳边说边伸手摸上他的额头,“呀,好像还有点烫。”
“是你的手太凉了。”朱宇拿开她的手,他不想总是被当做病号看待。
这时曹睿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你们别老是愣着看,快说,到底拿什么当嘴和眼睛?”
“好像的确没什么合适的东西……”蒋小亭皱了皱眉头,“你们看呢?”
“不知道。”朱宇对这个问题不感兴趣,不过无意之间,他的视线触及不远处雪地上的一片黑糊糊的东西,那是头天晚上燃烧木柴剩下的焦炭。忽然灵机一动,走过去,在炭堆里拨弄了一会儿,挑了两块差不多粗细的焦炭出来,朝大家晃了晃,“这东西当眼睛怎么样?圆溜溜的,还是黑色的,多像眼睛。”
大家都表示赞同,木炭插上后,确实很像两只圆圆睁着的黑眼珠,于是雪人有了眼睛。
“挺像的,只差鼻子和嘴了,用什么好呢?”
“鼻子可以没有,嘴的话……有办法了,你们等一会儿。”邓芳芳说着转身向屋里跑去,不知道搞什么飞机。朱宇对着一旁的蒋小亭耸了耸肩,随口问她,“小四跟周雪呢?”
“周雪在厨房做饭,小四在陪她。”
“哦?”朱宇有些吃惊,还想打听细节,邓芳芳一路小跑着回来了,向大家张开手,只见她手心里握着一小把干的红辣椒。“喏,就用这个当嘴巴,保证看上去跟真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