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天晚上的故事狄农的秘密(7)

作者:宁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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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惊悚·悬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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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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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4622字

“啊……天哪!难道……是《蒙娜丽莎》隐藏着的那些字符!”伍乐婷捂着嘴惊叫道。


“这九个字符,就是《蒙娜丽莎》中隐含的所有秘密。”狄农盯着伍乐婷的眼睛说,“而且我要告诉你——你现在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准确地知道这九个字符的人——当然,除了我。”


伍乐婷凝神片刻,问道:“可是,它们代表什么意思呢?看起来……不是英文。”


“对。是古希腊文——达·芬奇不会留下英文字符的,也不会用意大利文来表示。”


“为什么?”


狄农微笑道:“我不能再告诉你更多了。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把这九个字符完整地写给一个人看。”


“您……为什么要写给我看?”伍乐婷问。


狄农凝视前方:“如果我们足够有缘的话,你以后可能会弄懂这些字符所代表的意义。那时,你就会明白达·芬奇想要传递的那个惊世秘密是什么了。”


又是一个星期一,凌迪医生照例来给狄农做常规体检,得出的结论仍是“一切正常”。伍乐婷不想纠缠这个问题,她有另外一些事情打算询问凌医生。


伍乐婷假借送凌迪出门。他们走到空旷走廊的最右端,低声交谈。


“凌医生,你每次来给狄老做体检,只包括身体方面吗?”


“你的意思是?”


“他的精神,需不需要再鉴定一下?”


“没有必要做进一步鉴定了。病历上写得非常清楚,他是精神病患者。况且我不是精神科医生,无法做精神病的鉴定——我跟你说过的,记得吗?”


“嗯……”伍乐婷低下眼帘,双眉深锁。


凌迪双手提着医疗箱,问道:“怎么了,你认为有必要对他的精神进行再次鉴定,是觉得他表现得太正常了,还是恰好相反?”


伍乐婷蹙眉道:“我也说不清楚。在我跟他接触的这么多天里,我觉得他多数时候都非常正常,完全跟普通人无异。但是,当我们聊到某些话题的时候,他说出的话,又确实显得精神有问题——这让我感觉很矛盾。”


“其实这并不奇怪。精神病往往都是间歇性的。当患者没发病的时候,就跟一般人一样;但是发起病来,精神就会错乱,自然就说出胡话来了。”


“可是……他说的不是胡话。他思路清晰,逻辑严密,表达顺畅——只是说出来的事让人难以置信罢了。”


“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事?”凌迪好奇地问


伍乐婷撇了下嘴:“就拿最近的一次来说吧。他告诉我……他是蒙娜丽莎。”


“什么?”凌迪没听明白,“他说他有《蒙娜丽莎》这张画?”


“不,他说他本人——他自己就是《蒙娜丽莎》这张画的原型。”


凌迪张着嘴愣了半晌,哑然失笑:“老天保佑……他没说自己是圣母玛利亚吧?”


伍乐婷不觉得可笑:“不仅如此,我怀疑他还暗示自己跟达尔文一起进行过环球航行。”


“这就不奇怪了。一个人声称自己是蒙娜丽莎,还有什么话说不出来呢?”凌迪歪着头,奇怪地望着伍乐婷,“我不明白。伍乐婷小姐,这种情况下,你觉得他还有必要进行精神鉴定吗?难道这些还不能令你做出判断?”


伍乐婷叹了口气:“要是你亲自跟他接触,亲耳听到他说那些话,就会明白我的困惑不是毫无道理了。”


“我能理解。”凌迪认真地点了下头,“实际上,我虽然不是精神科医师,但对于精神疾病还是略微有些了解。以你说的这些情况来看,狄农显然是患有严重的癔病——一种常见的精神障碍。”


伍乐婷说:“不瞒你说,我也想到这一点了,并且通过查阅各种资料,了解癔病的特征和症状。但我发现,狄老的情况和癔病患者完全不同。”


凌迪看着伍乐婷,仔细听她说。


“首先,癔病患者往往都比较狂躁。他们在发病时可能会尽情地宣泄情绪——号啕痛哭,又吵又闹,或者以极其夸张的姿态向人诉说所受的委屈和不快——这是最常见的表现。另外一种情况是,他们发病时也可能意识不清、昏睡不醒,甚至突然昏倒。这个时候,别说是要他们完整地叙述一件事情,就连问他们一些最简单和基本的问题,患者也可能是表情幼稚、答非所问。


“这些症状和表现,我一次也没有在狄老身上看到过。恰好相反,他比普通人的思维和逻辑都更清晰,而且神色平静、表达流利——所以凌医生,我怎么看,都不觉得狄老像是癔病性精神病患者。”


凌迪听完伍乐婷说的这一大段话,略微有些吃惊:“你怎么对癔病了解得这么清楚?”


“我刚才说了呀,我查阅了相关的书和资料。”


“仅此而已?”


“我也打电话请教了医学院的教授,希望能了解得更为准确和全面。”


凌迪微微点头,露出欣赏和赞叹的表情:“你真是一个善于专研和探究的姑娘。严谨和执着是一种十分可贵的、很多科研者才会具有的品质。”


伍乐婷不明白凌迪医生为什么会忽然称赞自己。


“这么看来,狄老也许不是癔病性精神病患者,他的病可能不是我们想象中这么简单。”凌迪说。


“也许他整个人都不是我们想象那么简单。”伍乐婷富有意味地说。


凌迪若有所思。


伍乐婷说:“凌医生,我很信任你,所以把这些事情告诉你。请你不要让其他人知道——特别是……院长。他不希望我和别人谈起关于狄老的事。”


凌迪凝视着伍乐婷,轻轻颔首:“我明白。我不会说出去的,你尽管放心。”说得十分肯定。


他们对视了一刻。


凌迪医生没有问我为什么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这些事,只是说他明白。伍乐婷暗忖。也许……真的如我之前猜测那样,他也签过同样一份合同。


“伍乐婷小姐,还有别的事吗?”凌迪问。


“哦,对了,还有件事。我早就想说了——狄老的双手有必要一直固定着吗?这么多天来,我没觉得他有任何攻击性和危险性。他的神志和理性都很正常。为什么要一直固定着他?这样算不算虐待老人?”


凌迪为难地说:“抱歉,这是院长安排的,恐怕我无权干涉。他说之前有医生和护工曾受到过狄农的攻击。”


“我不认为发生过这样的事。”


“你的意思是……院长说了谎?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伍乐婷缄默片刻,说:“我觉得,院长把狄老软禁在这里,也许有着什么特殊的目的。”


凌迪像是吓了一跳:“你说‘软禁’?会不会太严重了?”


伍乐婷低声道:“我没说‘囚禁’就算不错了。凌医生,难道你自己不这样觉得吗?”


凌迪蹙眉:“我以为院长是为了狄老和周围的人好……”他顿了一下,“狄老自己是什么态度?他对于把他的双手固定起来反感吗?”


“这个……我看不出来。我从来没有问过他,他自己也没提起过。”


“也许你可以试着询问一下他的感受。”凌迪建议。


“这用得着问吗?”伍乐婷觉得有些可笑,“难道他会说——‘谢谢,绑住双手令我非常舒服’?”


凌迪说:“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


“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去跟院长建议,让他解开对狄老的束缚。”


“这样的话他就知道我们一起讨论过关于狄老的事了。”凌迪提醒道。


伍乐婷张了张嘴:“可是,我们也不能因为自己的利益,而让一个可怜的老人一直受苦呀。”


凌迪思索了一阵:“嗯,你说得没错。那这样吧。你试着问一下狄老的感受,如果他对于固定他双手这件事十分反感。我们就去向院长建议。”


伍乐婷点头道:“好的。”


“那就这样吧,我走了。”凌迪提着医疗箱下楼。


伍乐婷快步返回病房。


这一次,狄农询问道:“为什么每次这个医生来了之后,你都要出去找他说话?”


伍乐婷走到狄农病床前,迟疑地说:“我去问他……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关于我吗?”


伍乐婷埋下头,思索了好一阵,抬起头来:“狄老,我不知道您介不介意说起这个问题。”


“什么问题?”


伍乐婷又迟疑了一阵:“您的双手,一直被固定在床的两侧。您……没有意见吗?”


房间里沉寂下来。


大概一分钟后,狄农说出了令伍乐婷惊愕无比的话:“是的,我没有意见。”


伍乐婷张口结舌,不由自主地说道:“难道您觉得双手被固定起来……舒服吗?”


狄农牵动嘴角苦笑:“傻姑娘,谁的双手被一直固定起来,会觉得舒服?我只是说我没有意见,并不表示我觉得舒服呀。”


“为什么您会不介意呢?”伍乐婷纳闷地问。


狄农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我年轻时,做过一件错事,让我抱憾终身。为此,我愿意用一生来赎罪。别说是固定双手,就算是更大的痛苦折磨,我也愿意接受。你不会明白的……”


狄农陷入到一种哀伤的思绪中。伍乐婷呆呆地站在一旁,无言以对。


隔了好一会儿,狄农舒了口气:“算了,不说这些了。”他微笑着凝望伍乐婷,“你问我对于此事的感受,我能把这理解为对我的关心吗?”


伍乐婷诚恳地说:“狄老,我希望能尽最大努力让您舒适、快乐。”


狄农凝视伍乐婷许久,深沉地说:“谢谢。”也许是伍乐婷感动了他,狄农和蔼地说道,“我很少和别人谈起我的家人。但是你,我愿意和你分享。”


“十分荣幸。”伍乐婷微笑着说。


狄农指了一下病床左侧的柜子:“这个柜子有个小秘密。”


“哦?”


“在我告诉你之前,你得答应不告诉任何人。”


“我保证。”


“好的。”狄农说,“你把下面的抽屉打开。”


伍乐婷俯下身去打开抽屉,看到里面装着一个深色皮包,还有盆子、杯子等等日常用品。


“把这些杂物拿出来。”


伍乐婷腾空这个柜子后,狄农又说道:“注意到下面那层木板了吧?你按住它,向外用力。”


伍乐婷照做了。一开始没有什么反应,随着她加大力度,“哗”的一声,那层底板向外滑开,露出一个隐蔽的夹层。


“啊!”伍乐婷低声惊呼,“这柜子居然有个夹层。”


“是我以前悄悄动的手脚。”狄农说,“现在你应该看到里面放着的东西了。有一个相册,还有一个木质的小盒子,对不对?”


“是的。”


狄农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严肃:“千万别去碰那个小盒子。你把相册拿出来就行了。然后关上柜子。”


伍乐婷小心地拿出这本厚厚的相册。她瞄了一眼那个木头小盒子,心中暗忖——里面装着什么?


这本相册不大,但是特别厚,拿在手里像一块砖头。它的外壳摸上去像羊皮或牛皮,已经泛黄了,显然是很多年前的老东西。


“别忙着翻开。”狄农说,“让我告诉你,怎样看这本相册。”


“看相册还要按照一定的顺序?”


“是的。我的相册是这样。你不能从前面翻开,要从后面看起。”


“后面?”伍乐婷说着,把相册翻了一转。


“对,这本相册要反着看。现在你可以翻开它了。”


伍乐婷从左到右地翻开相册,就像是在看一本古书,感觉很奇妙。


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合照。彩色照片。两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一男一女,站在波光粼粼的湖边。伍乐婷一眼认出,其中的男人就是中年时代的狄农。


“狄老,这是您和您的夫人,对吧?”


狄农点着头:“这是她去世之前和我照的最后一张像。”


“抱歉……”


“没关系。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狄农介绍道,“这张照片,是在她患上肝癌晚期——而且是无法医治之后,我们到新疆的噶纳斯湖旅游时照的。我妻子是个坚强乐观的人,得知患上癌症后,她没有怨天尤人、自暴自弃,也不愿剩下的时光在医院的病床上度过。她对我说,她想去旅游,看看那些美丽纯净的地方……”


伍乐婷坐在狄农旁边,安静地聆听着。


第二张照片,是狄农年轻时的模样。他穿着一件白衬衣,深色西装裤,光亮的皮鞋,看上去玉树临风、神采奕奕。背后是一棵大榕树。


伍乐婷笑道:“狄老,您年轻时挺英俊的嘛!”


“充满朝气的年轻人都很帅。这张照片是我大学毕业后照的。那棵榕树是我们大学的一棵古树,有上千年的历史。我很喜欢在这棵树下看书。”


伍乐婷开玩笑地说:“我猜,再往前翻,一定就是您小时候的照片了。”


狄农沉默了。良久,他缓缓说道:“我没有小时候的照片。”


伍乐婷愣了一下:“您小时候的照片已经遗失了?”


“不,我根本就没有,不可能有……”他叹息一声,“算了,不说这个了。我们今天就先看这两张照片吧。剩下的那些,我打算和你慢慢分享。”


“好吧。”伍乐婷将相册合拢。


“对了,你的家人呢?”狄农问道,“这么久了,我从来没听到过你提起家人。”


伍乐婷紧绷着嘴唇,隔了好一会儿,低声说道:“我妈妈,在生下我不久后就死了……”


狄农表示歉意:“对不起。那么……你爸爸呢?”


“狄老,抱歉,我不想说起我爸爸。”伍乐婷露出厌恶的表情,“他……是个浑蛋。”


沉默了几秒钟。狄农说:“好的,我们不说这些。”


伍乐婷走到矮柜子旁,蹲了下来:“我帮您把相册放回原位。”


刚要把相册放到柜子底部的夹层中,伍乐婷突然注意到底层的木板上,似乎写着一行文字。她仔细一看,是用蓝色圆珠笔写的一行英文——“qianli”。


狄农发现伍乐婷呆呆地看着柜子底部,问道:“怎么了?”


伍乐婷抬头道:“狄老,柜子夹层的底部写着6个英文字母,是您写的吗?”


狄农摇头:“不,我从来没有在这柜子里写过字。”


“啊……”伍乐婷感到不解。这个夹层的秘密,不是只有狄老知道吗?


“是哪六个字母,你念给我听。”


“qian,中间隔了一下,然后是li。”伍乐婷照着读了出来。


狄农思索了好几分钟,忽然大笑起来:“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伍乐婷望着他。


“这不是英文,是汉语拼音。”狄农说。


伍乐婷拼读着:“qian——千;li——里?”


“不是‘千里’,是‘钱丽’——一个女孩儿的名字。”


伍乐婷露出不解的神情。


狄农一边摇着头,一边笑道:“要不是你今天发现,我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个鬼丫头在柜子底部做了这种记号。”


“这个钱丽是您的什么人?”


“和你一样。是以前曾经照顾过我的一个小姑娘。”


“就是上一个照顾您的女孩儿?”


“不。”狄农微笑着摇头道,“她是最早照顾我的几个女孩之一。让我想想……大概是十年前吧。”


伍乐婷张口结舌地望着狄农。她又想起了狄农第一天说过的话——他在这里住了十三年。


狄农好像并不打算强调他在这里居住的时间问题。此时他沉浸在愉快的回忆中。“我都快忘记这丫头了。现在又想起来了——大眼睛,圆脸蛋,马尾辫,喜欢穿花裙子。她是个古灵精怪的丫头,精力充沛、活泼大方,爱跟我开玩笑,也喜欢听我讲故事。以前那些照顾过我的女孩中,她是最让我喜欢的一个了,就像我的孙女一样。”


“她,当时多少岁?”伍乐婷问。


“我记得她那会儿是卫校的学生,大概十六岁吧。她是暑假来这里打临时工的,只照顾了我两个月。那两个月我非常愉快。”


十六岁。伍乐婷心中暗忖。如果狄农说的是真的,那这个女孩儿现在应该二十六岁了。只比我大一岁。


“狄老,您当时也跟她分享了这个柜子的秘密?”


狄农点着头:“是啊,我当时也叫她拿这本相册出来看过几次。”他又笑起来,“但我没想到这鬼丫头悄悄用笔在柜子底部写下了她自己名字的拼音。听你念起来,还全都是用大写字母来表示的?哈,这丫头不会是想学达·芬奇,用‘密码’来留下信息吧?”


“您那会儿也跟她讲了关于达·芬奇的故事?”


“嗯。记得吗,我跟你说过,我已经有十多年没跟别人讲过这些事情了。实际上,这十多年来,我就只跟你和这个叫钱丽的女孩儿讲过这些故事。”


伍乐婷想了想,提醒道:“可是您说,蒙娜丽莎眼中的那些字符,您只跟我一个人讲过。”


“对呀,没错。”狄农说,“我当时跟钱丽讲了关于达·芬奇的故事,却没有告诉她蒙娜丽莎的秘密。”


这意味着什么?伍乐婷思忖着——他更信任我吗?她接着问道:“您觉得她为什么要在柜子底部留下自己的名字?”


狄农耸了下肩膀。“我猜就是闹着玩儿吧。可能她知道自己只能在这里呆两个月,想悄悄留下点儿记号;也可能是想开个玩笑,当有人再次打开这个隔层的时候,会惊讶地发现她留下的痕迹。”


伍乐婷轻轻点着头。“那么,您现在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狄农摇头道:“没有,她那时还没有手机呢。”顿了片刻,“而且,她可能认为没有必要跟我留联系方式,因为她觉得我不可能活过半年……”


伍乐婷愣愣地想道,他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听起来怎么也不像是疯话,更不像是瞎编的。


狄农这时提醒道:“把柜子恢复原状吧,快到午饭的时间了。记住,这是我和你的小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