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董晓磊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9:52
|本章字节:8664字
我一度曾想追随他而去,但后来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我相信我们总有一天会重逢。我知道他在另一个世界也可以看到我,我们相互支撑,不可分割,无论走到哪里,我都是带着我们两个人。
publishorperish,这是学术界的座右铭,不发表就等死吧。
每当老板交给我们一沓论文集,“去,打出来”,我们就知道,老板又要出书了。
老板是研究生对导师的称呼,我从丁鑫那里学到,很快就挂在嘴上忘不掉了。
老板喜欢让我替他打书稿,可能是因为我手脚够快。我们也很对得起老板,一边开着msn和qq聊天,一边有一眼没一眼地胡乱打数据,反正老板不是大牛,他的书就是印出去也没人看。
当再次收到陌生号码发来的“最近好吗?”的短信的时候,我对马艳的厌烦达到了峰值,随手回她,“玩不腻啊?无聊”。
那边没动静了。过了一会儿,转发了一个那种旅游时常收到的10086发来的欢迎短信,“尊敬的动感地带客户,欢迎来到xx城市……”不过是刚才那个陌生号码转发给我的。xx是介于北京和长春之间的一个城市。
我专心聊天,懒得理马艳的胡言乱语,明天真要去营业厅申请一个拒接功能,把老马这些破号统统拒之门外。
韦君上线了,自从上次喝高以后,我还是第一次见他。
“还好吗?”我问他。
韦君很久都没说话,然后忽然没头没脑地回了一句:“他回来了。”
我脑子很懵,有些摸不着头脑,“谁回来了?”
“杨琼。”
我脑袋里嗡的一声,“杨琼”两个字,对我而言,是难以启齿的过往,每次听到都刺痛在心。因此韦君很少提到他,偶尔提到也会避免直呼其名,而以“他”来代替。韦君还开玩笑说,杨琼简直是我感情世界里的伏地魔,提都不能提。
“他回来,我就更没机会了吧?”韦君打上一张苦笑的脸。
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想过很多次,臆想中每次见到他,都会泪流满面。但真听到他要回来时,我只能静静地发呆。
韦君就像知道我想什么似的,“一周前他说要回来,今天他一下飞机就向我问你的电话,买不到当天到长春的机票了,只好连夜坐火车。”
说话功夫我又收到一个短信,和刚才的一模一样,只是这次的城市离我更近。
手指忽然都软了,按不动键盘上的字。
沉甸甸的手链从袖子里滑落下来,敲打着我苍白突出的腕骨。什么时候我的手腕变得这么瘦了?曾经它是非常合适的。
这条手链被我扔了又捡捡了又扔,却终是舍不得真的扔在人多的地方。那一次半夜在床上发蒙,左思右想还是溜到水房窗台上把它捡了回来,方才睡得安心。
杨琼。杨琼。
那条粗大的银链忽然开始微微颤抖。
杨琼身上有着一股永远不变的霸气,我是众所周知的臭脾气。所以当初我们在一起时几乎没人看好,韦君说“两强相遇勇者胜”,还设了彩赌我们过不了一个月,众闲人纷纷跟进,讨论日后是我伏低做小还是杨琼天天跪键盘。客观地说,为了维护我们的交往我真的心力交瘁。单是被女生集体冷落就长达一学期,固然我本来也没有什么女人缘,但被那么孤立还是第一次。我左右思寻自己没有得罪人之处,那么就是这个桃花劫了。抱怨给他听,他也郁闷,说许多人都问他怎么把野蛮女友搞定的。“我没干什么啊!”他挠头,我想想也是,明明是我把他搞定的。
笑不露齿行不摇裙。委实做了一个月的淑女。
熊猫常模仿英语老师的腔调说:“爱情能使猪上树!”
是的,爱情能够能使猪上树,可是猪早晚会发现,上树容易下树难。
分手后,也会经常想给他发短信打电话,但是又不想让他知道,所以拨号码总是多拨一个,或者等他不在家的时候,打他的座机,让电话一声声的振铃,没有人接,感觉不像是他不接电话,而是正好因为他不在。
我一共收到了七个短信,都是他转发当地移动的欢迎短信,我看着地图,看着他一点一点靠近我。
没有解释,没有道歉,他吃定我开不了口说“不”。这是他一贯的风格,霸道得让人没办法。
甚至都不问一声我是否想见他。
我感到深深的屈辱和愤怒,同时又无可救药地希望他快一点来。
“一宿没睡啊你?”
韦君见到我,被我的黑眼圈吓了一大跳。
韦君叫我和几个同学一起去接站,我拉不下脸,没答应。
韦君斜睨我,“死要面子活受罪。”
爱说什么,反正我不去。
韦君“哈哈”笑了两声,“知道了,回头让他自己跟你说。”
我今天有课,但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笔记也是胡乱涂鸦,什么都没听进去。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上课时我收到了最后一个他转发的10086城市欢迎短信,他到了。
有人说等待是一种幸福,我却全然不觉这种幸福有什么值得期盼之处。
出现一个人,呼吸会暂停一刻,再迅速沉入阴暗的谷底。心在等待中干枯焦渴,希望是虚无缥缈的气体,可以被放飞在云端,然后突然从高空自由落体,摔得粉身碎骨。
我忽然理解为什么在遥远的艳词里会有哀怨的女子拿着红绣鞋卜卦,红烛高照着满堂寂寞,半幅罗衾,难耐五更寒。那冤家倒是何时归来?来也不来?
一秒,两秒……一分,两分……
mp3里若有若无地响着《彼岸花》。
看见的熄灭了消失的记住了我站在海角天涯听见土壤萌芽等待昙花再开把芬芳留給年华彼岸沒有灯塔我依然张望着天黑刷白了头发紧握着我火把他来我对自己说我不害怕我很爱他
我抱紧胳膊,对自己说,我不害怕,我很恨他。
我已经可以正视自己,我也可以正视这段破碎的感情。
你以为你是下棋的人,我是一枚过河的卒子?你挥一挥手,我就得越过楚河汉界,奋力厮杀?
你错了。
卒,是一种不能回头的棋子。
我不一样,我可以回头,我可以站在我爱的人面前说我爱他,我也可以选择永远离开他。
我恨你,比爱你还要多一些,因为你打碎了我对爱情的信仰。真相如此,无所谓惊喜或失落,真相永远冰冷残酷。无论我们多害怕真相,迟早都要面对它的。
杨琼的电话终于来了。
我的心怦怦乱跳,“喂?”
“小蓓,是我。”
我想说点什么,却只觉得胸中酸涩,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我以为过了这么久,很多事情都可以改变,没想到听到他的声音我还是受不了。
“小蓓?我就在你楼下,你下来好吗?”
我照照镜子,匆匆拍上门下楼。
一出大门就看见他了。
杨琼给我的感觉始终像把已经出鞘的刀,整个人都透着一种冷兵器的气质,是那种精钢百炼吹毛断发的利刃,一大群人的合影,他总是第一个被注意到。
他正站在女生宿舍门外的台阶下面,背影优雅又落寞,额头到下巴那条弧线完全是我记忆中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
我双脚像被钉牢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也恰恰一抬头,正对上我的眼。他愣了一下,脸色变得柔和,却说不出话,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们沉默了半晌,还是他打破了平静,“去吃饭吧,大家都等着我们呢。”
一路上我们谈了些无关痛痒的琐事,酒店离学校很近,没几分钟就到了。
还没进包间门就看到了韦君,很罕见地坐在门口叼着支烟发呆。看到我,韦君不大自然地笑笑,“来了?进来坐吧。”
说话时眼睛看着我身边的空气,韦君的客气让我们瞬间疏远起来。
这顿饭吃得很尴尬,大家都不怎么说话,有几个同学好奇地问起国外的情况,杨琼也尽可能详细地一一作答,只是他天生就话少,又不愿意让人觉得自己在炫耀,因此越发小心。
吃到一半,韦君说学校有事,急匆匆地走了。
我一直控制着自己不要频繁地向杨琼那个方向张望,我宁愿看反方向的窗户,有深色的窗帘挡在后面,玻璃窗可以清晰地折射出他的一举一动。
细看之下,还是有些不明显的变化。举手投足间更多三分从容淡定,也有点淡淡的疲态。异地求学到底不易。
饭后大家很有默契地一起告辞,为了不打扰我们,四个男生硬是挤进了一辆出租车里,剩下我和杨琼面面相觑。
我俩都很尴尬,好像在别人眼里我们是一对急不可待的奸夫淫妇,恨不得争分夺秒的纠缠在一起抓紧时间偷情。
韦君为杨琼订的酒店就在我们学校边上,我不知道韦君是什么心情。这个时候是出租车换班的高峰期,车不好打,我们肩并肩在路灯下慢慢地走着。
这样沉默的散步竟有些温情味道,恍惚中我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十六岁,在初夏的黄昏牵杨琼的手一起去游泳。
游完泳后我拿着吹风机站在池子边上梳头发,杨琼站在旁边看着,有时他会飞快地抬手摸摸我的头发。
我照例笑着骂他,“发痴啊你?”
杨琼不说话,但他会脸红,不好意思地笑,眉眼间充满小色狼得手后的欣喜。
回去的那条路两边长满三四层楼高的洋槐树,五月份洋槐花开的时候,满街都是茶叶似的洋槐花的甜香。我坐在自行车前梁上,风一吹,头发全扫在杨琼脸上,我和他商量,“我把头发扎起来好不好?”
他总会说,“不用啊,这样也挺好的啊。”
也有时候会小声告诉我,“你好香。”
那时候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一直过下去。然而岁月飞逝,红颜弹指老,那些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暧昧,注定只是刹那芳华。这些年四处流离,无枝可倚,年少时的海誓山盟却仍会入梦,那些由甜蜜化成的辛酸时常让我从饮泣中醒来,辗转反侧,恸哭失声。
杨琼住的酒店不远了,穿过最后一条马路时,他习惯性地把一只手臂护在我身后,同时微微侧身,专注地看着路面,我可以隐隐感受到他手心的微温。
我干净利索地扔开他的手,扭开脸,不看他。
他对我的伤害是持久的,不可磨灭的,纵然我努力治愈了自己,不堪的回忆也在我心上结出巨大的伤疤。我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算了,他欠我一个解释。
杨琼的动作僵住了一秒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