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暗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9:01
|本章字节:6366字
一说到这里,她自知失言,警觉地看了沈阿姨一眼,对方满脸是笑,正用一种知心的、了解的眼神等着她往下说。苏太太再三犹豫之后,还是决定放弃隐私,叹口气,抚着自己的胸口轻声道:“唉,你还不知道我家嫇嫇以前的事吧,说起来真真是伤心气人,以前那男人……”
沈阿姨打听到传说中的苏家秘史,不由两只眼睁得大大的,一字一句的细听,动作也极其配合,忽尔叹气摇头,忽尔颔首称是,关键时“啧啧”有声,把苏太太哄得更是滔滔不绝,这一年多的委屈一骨脑儿地倾诉殆尽。
苏嫇回家时她们仍在私语,见她进门,苏太太立即止了话头,向沈阿姨一个眼色,起身道:“嫇嫇,你回来的正好,昨天小方的事有回信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和他再出去?”
苏嫇耳尖,听方才她们最后一句话是:全怪那男人。就这样突然转了话头,查颜观色间立时已明白了几分,虽然勉强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脸上到底不争气地潮红起来,嘴里含混应了一声,也不向沈阿姨打个招呼,抬步往自己房间去了。
耳听得苏太太在身后送人出门,两厢客气得极响亮,完全是在做戏,一直送到门口处,又悉悉嗦嗦磨蹭了半天。
苏嫇立在房间里,只觉脊梁骨一阵发凉,像有人拎了脖子把根寒彻入骨的钢针自上而下钉进去,又冷又僵,全身发麻。
她慢慢鼻子发酸,眼泪掉下来。
苏太太这里送走了沈阿姨,诉了半天苦后,阴霾一扫而空,脚步轻松地去厨房把饭菜端上桌面,向里间叫:“嫇嫇,怎么不出来吃饭?”
一连唤了几声,才看到苏嫇慢慢走出来,沉着脸,眼角湿漉漉的。
“咦?”她母亲奇怪,“你这孩子又怎么了?”
“妈,你不知道小区里的人都是碎嘴皮子吗?你难道还嫌我们不够出名?你到底想我怎么样?”
苏嫇是气极了,一连追问了三句,把苏太太堵得哑口无言,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方才在房间里擦干的眼泪又涌出来,一口气冲上喉头,呜咽地说不下去。
两人都呆立在原地,听隔壁有人拧开收音机,咿咿呀呀一把尖利的女声唱着评弹,异常活络伶俐,一种爽刮刮的热闹,更衬得这厢冷冷清清,凄凄惨淡。
苏太太终于大哭出来,像是水管暴喉,迸喷出陈年积水,“你这是在怪我多嘴,既然这样,不如把我的嘴缝起来,索性关在屋子里一个人也不要见,你是不是就满意了?”她边哭边道,“天晓得,我统同才和这一个人说过,只有这一个人……”越说越是口齿模糊,渐渐抽泣到说不下去,她转身踉跄进房间,再也不肯出来。
苏嫇本来气鼓鼓,听到最后一句,才心头一惊,脸上由潮红转到苍白,看母亲背影孤零零的可怜,细想一想,自己也知道刚才鲁莽了,忙跟过去要劝,可一推房门,已经锁了。
“妈,别这样。”她拍着房门叫。
“你别管我。”里面的人瓮声瓮气地说。
苏嫇颓然放了手,回自己房间坐下,闷闷地叹口气。
痛苦,大多由环境造成,本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经大众的关心、交流、攀比、辩论过程后,终于演变成悲剧,而这种催化后的悲剧,与当事人本身经历并无多大关系。
苏嫇想,段绫的离开,本来只是一时之痛,想来这世上男女分手每天上演千万次,只是偏偏有人要把父亲的死、她的失言茫然与这牢牢固定在一起,如一粒种子,耐心屏息等待它抽枝发芽,开出绝望疯狂的花朵。大家才会长舒一口气,相互交换眼神点头说:“我早知道她会这样。”
他们分明一早将呼天抢地撕心裂肺的八点档电视剧情固定在她身上,逼她疯,逼她想不开,最好苏嫇因此手刃那负心人,大家玉石俱焚,成为明天报纸头条,方能满足大众平凡生活中的传奇性。
在这样的外力作用下,苏太太便是一个成功的牺牲品,整日自怨自怜,同时期望向痛苦的施加者——大众,讨取同情与帮助。
也许环境不可改变,但软弱却是自己的事,只有你想坠落,才会一路坠落到底。
“休想要我听话示弱。”黑暗中,苏嫇发了狠,突然抬起头,对着眼前空气咬牙切齿道,“我才不会让你们得意呢!”
她立定决心,反而和颜悦色起来,第二天没事人一样起身梳洗,早餐桌上向母亲细细道:“妈,那个小方不适合我,既然要找依靠,就得挑底子殷实的,小方不过是个小公司的营销经理,一个月至多五六千块工资,不上不下,一遇到事情就要捉襟见肘,你放心,养儿防老,我自然会给你争取到最佳养老保险。”
她母亲听得傻了,几乎以为她是在犯病,可每一句话条理分明,哪里有半点错处。
苏嫇看了她目瞪口呆的模样,更加笑得体贴,柔声说:“以前是我不懂事,混混沌沌不知道你的难处,好在我仍算年轻,青春尾梢的尖尖上,要是运气好,还真能找到个大户头。”
她越说得真诚,苏太太越以为她在讽刺自己,不等她说完,已拍着胸口一迭声地叫起来,“嫇嫇,你这是什么话,昨天晚上是妈不对,可你也别用这种话来挤兑我,罢了,以后你的事我一概不管,随便你去到哪一步。”
“唉,妈,你不相信也不要紧,反正,大家走着瞧吧。”苏嫇起身,向母亲一笑,临走时找出口红,对着镜子把嘴唇细细涂匀。一回头,看见苏太太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打量她,又笑笑,问:“妈,我以前总觉得这支口红颜色太红,想不到涂在嘴上效果还挺不错,你说呢?”
苏太太期期艾艾地含糊了几声,看苏嫇穿了身玫红色小洋装,脚下同色细跟皮鞋,衣服是两年前丈夫从国外带来给自己的,不小心挑错了号码,只能转送给女儿,可苏嫇着装向来有怪癖,不肯穿太鲜艳的颜色,这套洋装今天是第一次上身,居然十分秀美妥帖,她只是有些摸不到头脑,总觉得女儿有些怪怪的,也不光是因为衣服或化妆,到底是与平时不一样了,还没理出个头绪,苏嫇已取了公文包,扬头而去。
萧镇已经等到绝望,昨天苏嫇明明是看到了他,却故作不知,这样的打击简直像是当面扇了他记耳光,她根本是把他当作了陌路客。
赌着最后的一口气,他又把车停在公司大门外,索性横在通道上,心里暗暗打定主意,如果这次她再视而不见,便彻底承认失败,再也不来了。
下班后,苏嫇并不急着出门,先去洗手洗脸,抹了点护手霜,此时办公室已经走空,徐大姐在门外叫了一嗓子:“小苏,别忘记关灯锁门。”
苏嫇应了,又故意等了十分钟有余,才关门出来。
果然,一入眼便是那辆灰色轿车。
世上的男人有许多种,有的人肯开了车子到女朋友门外等待,有的人却连女朋友回家打出租都不敢送,惟恐她下车后会轮到他付车钱,若仔细想通了,除了人品因素外,另一个关键便是经济能力。
所以,小方并不算是个坏人,只是苏嫇有些急躁,第一次见面,他便敢来拉她的手,难不保第二次第三次会做出更出格的事来,她必须在他把手堂而皇之搭到她胸口以前,做些什么,为自己寻到一条更好的出路。
她回过神,却看到萧镇已经在和某人争论,那人是个身材瘦小的中年男子,手里推了辆二十六寸女士自行车,正气呼呼地指责他道:“你怎么能把车停在这里,我的车子都过不去。”
其实车道上还有很宽的一道豁口,足够两辆自行车同时驶过去,他分明是看萧镇不顺眼,找茬吵架。
萧镇也看出来了,但毕竟错在自己,又不想与这种人当街对骂,只得板着脸,慢慢把车子发动到道旁去。
中年男子更加趾高气扬,对左右看热闹的人夸口炫耀道:“这种人我看得多了,自以为有了辆轿车穿一身西服,了不起死了,偏偏我就不买他的帐。”
路人嘻嘻地笑,看萧镇红头胀脸坐在车里,中年男子推了自行车招摇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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