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众长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8:56
|本章字节:9976字
“刘总,新办公楼的装修合同,已经提交三个星期了,不知道您签了没有?”瑞基公司的行政总监王鹤立在刘钟的办公室门口等了很久,无奈几拨人进进出出,好容易散去了,他才走了进去。
称比自己小将近二十岁的小孩为“您”,王鹤立心头老大不舒服。刘钟刚进公司的时候,乖巧得很,见这个叫“总”,见那个叫“叔”,让长辈们都一律叫他“小刘”。刚开头大家都说到底是留过洋的,有教养,懂规矩。直到两年后有一天,行政部订机票的李大姐叫顺了嘴,扯着嗓子在门口喊:“小刘,明天下午的机票只有四点钟的了,你要不要订?”一连叫了三声,刘钟办公室门没关,理应听见的,但他就是不应声。李大姐起身走到刘钟门口,刚喊了个“小”出来,就碰上刘钟的眼光,眼睑眯缝在一起,聚出一股寒光,吓得李大姐忙不迭改口说:“刘总,明天的机票……”
“刘钟的钟字是卷舌音,总经理的总,不卷舌,南方人的普通话不标准,你们得重新学。不然,人家会说你话讲不清楚。”刘钟边说边从屋里出来,周围的人全愣住了,但显然,刚才那几句话都听到了。刘钟继续往外走,头也不回,走到外门,才停住,说:“就订四点的。”
他做事一板一眼,知道对付这帮跟父母打天下的老臣得一步步来,在逐渐引入职业经理人的同时,他也在慢慢收紧公司的管理大权。比如合同管理,以前都是分管副总签字就可以,现在超过一定金额的,全部由刘钟签。
“王总,我也正要找你谈,前一阵子一直忙着出差、开会,”刘钟含着笑,很客气的样子,“我想知道,在选定这家公司之前,你们做过招标吗?”
“因为这家装修公司我们合作很多年了,质量不错,服务也好,所以就沿袭以前的做法选了它。”
“王总,我们现在每个管理环节都有了sop(标准操作流程),你们行政部也搞了装修流程,为什么不用呢?再说,合同金额如果超过我的审批权限,我也要上报董事会批准的。”刘钟诚恳地说,口气里没有丝毫埋怨的意思,他在一步步地修炼自己跟这些老臣打交道的能力。
“这个……”王鹤立有些尴尬,本来这份合同他是让手下的高级经理跟的,一直没有动静,他才亲自来问刘钟。过去老刘总不大管这些琐碎的事情,因此,王鹤立分管的这些大大小小的项目也喂饱了他。
“王总是四川人吧?”
王鹤立有些摸不着头脑:刘钟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的籍贯来了?
“四川人爱吃花椒。据我所知,花椒有两种口味,川东川西的各不相同,你们不也喜欢换着口味吃吗?”
王鹤立没有吱声。
“一家公司用了这么多年,翻来覆去就是一个风格,吃不腻啊?”
“现在改,时间怕来不及。”王鹤立有些心虚。
“时间没关系,现在的办公楼还可以用,我们有时间来货比三家!”刘钟的口气非常坚决。
王鹤立嗫嚅了一下,终于没有成句:“那,那我把合同拿走吧。”
刘钟没再说话,其实他心里头烦得很,要不是父亲让他修身,学会“矫情镇物”的话,他都恨不得劈头盖脸给王鹤立骂过去了。
昨晚,他跟张瑾第一次吵了起来,所谓吵,就是两人都扛上了。以前,他们中一个人生气,另一个一定是服软的,也就没吵起来。这回的起因是张瑾给刘钟买了两条内裤。
“她知道我自己不会去买内裤的,现在发现我有了新内裤,一定知道是你买的。”跟张瑾的预期相反,刘钟手里拿着内裤没有感激之意,反而含着些许埋怨。
“那你拿过来!”张瑾没料到刘钟是这个反应,伸手就去抓那两条已经在刘钟手里的内裤。
“买都买了,就算了吧。”
内裤已经被张瑾夺了过来,她四下张望了一下,顺手就把内裤扔到附近的垃圾桶里了。
“她以前不是什么都不管你吗?现在咋啦,连你穿什么内裤也要管吗?你怕了是不是!”张瑾的眼泪已经包在眼眶里了。
“她最近是有些反常,身体刚恢复,我们全家都让着她。”
“相敬如宾嘛,你们。”张瑾拔腿就走。
“小瑾,你耍什么脾气嘛!”刘钟伸手去拉,没拉住人,只拉住了包。
“我耍脾气?我怎么敢耍脾气,我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我算什么?我就一小三!一会儿你妈要跟我谈,一会儿你老婆大半夜打电话来骚扰,我吃饱了饭没事儿干,我找抽是不是?”
“你要我怎么办?”
“你怎么办是你的事情。我等不起,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你也别太自私了。”
就在刘钟发怔的时候,张瑾扯过包转身就走。刘钟跟了两步想追过去,但他吃惊地发现自己并不坚决,追都没有个追的样子。
刘钟也在犹豫,倪贤媛的话他也不是一句都没听进去。老太太有天突然对他讲:“现在都不提阶级斗争了,我们那会儿,天天讲,月月讲。不过,虽然我反对把什么事情都往阶级斗争上扯,但是,我却同意社会是有阶级的,不同阶级的人是过不到一起的。”
这句话在刘钟心头产生了影响。自己小时候的玩伴、死党,现在从事不同的工作,再聚到一起的时候,他发现,前半个小时还可以叙叙旧,之后就陷入了沉闷和无语。虽然他始终注意不要流露出优越感,却阻止不了人家划界线。在酒桌上,大家商量喝什么酒,刘钟脱口而出就要了“水井坊”,几个老朋友却揶揄说:“还是喝‘洋河’吧,否则,你老大把我们的口味抬高了,回去后,哥儿几个的工资以后酒钱都不够。”直说得刘钟脸红筋涨。
最近又认识了几个美女,他感慨,女人的美真的是各不相同、不能代替的。当初对于张瑾的激情,现在已经在边际化了。现在跟她的关系如同看一场重播的比赛,这让他想起一句话:再美丽的肉体,都有另一个肉体厌倦了和它***。
他觉得身上好痒,这该死的痒!
让他放弃张瑾,他又舍不得,就是玩腻了,也是自己的东西。皇帝后宫三千,即使不尽用,也没见他们把剩余的人都遣返了或分给群臣。刘钟就想让张瑾老死在宫里。至于离婚,他动过这个念头,但余恒自杀未遂后就打消了。他老爸说了,再过一年退下来当董事长去,刘氏家族企业的大权就要真正交到自己手中。到那个时候还在为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左右,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周围的人也会说,为个女人,值得那么淘神费力吗?
他正在和余恒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只要名分在,他在外面怎么花天酒地,余恒都可以不管。前天晚上,余恒破天荒地主动和他***,就在刘钟下意识去找避孕套的时候,被余恒一把挡住。“你想让你们刘家没后吗?”她说。
刘钟和余恒很少一起逛街,这之后,两人多了些在一起的时间。这天下午,余恒让刘钟陪她去买鞋。两人走着走着,刘钟突然意识到就快到张瑾公司的楼下了,他心头一阵紧张。按理说,紧张会出现在跟情人走在一起怕被老婆发现的时候,此时,名正言顺地跟老婆走在路上,竟然会害怕被情人撞见。刘钟心头在骂自己,脸上却流露出一丝苦笑,腿上也加快了步伐,想尽快走出这个区域。余恒不明白为何刘钟加快速度,正在这个时候,刘钟抽出了被挽着的手,往自己手臂上一拍。
“妈的,这时候还有蚊子,”他边说边把拍死的蚊子提了起来,放在指尖看着,“在所有的昆虫里面,我最讨厌蚊子。让你喝了血也就罢了,还让人那么痒。”
余恒注意到刘钟拍完蚊子后,手臂没有复位。正茫然着,只见刘钟把蚊子尸体捏在手里使劲地搓,搓得只剩一团黑点,最后甚至连黑点都不是了,只是一些粉尘,仿佛此物从来没曾到过世间。
其实,此时刘钟完全无需担心跟老婆逛街被张瑾看见。一来她不在公司;二来,即使看见,她也不在乎了。说来也有意思,两条内裤就把两人关系的脆弱暴露了出来,她觉得自己扔出去的不是内裤,像交了一份不合格的报告被打回去一样。
与有夕阳的傍晚不同,同样是向晚时分,天沉着个脸,像受了气的女人,正等着男人的道歉。不知道哪里传来一阵萨克斯管,分辨了许久才听出吹的是ke
yg的《回家》——活生生被那个街头艺人吹成了丧曲。
她买了瓶红酒,坐在阳台上呆呆地喝着。她现在必须要做出取舍,她低估了嫁入豪门的难度,也高估了自己的实力。对于普通人来说很稀缺的资源,对于豪门来说根本算不上稀奇,这是她最近才总结出来的结论。余恒那晚的电话中说,刘钟不止有一个女人,她相信这话不全是骗她的。虽然以前也曾怀疑过能否跟刘钟走下去,而且每当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她都尽量避免不去深思,能拖下去就拖下去。而自从有了何东楼的出现,以及来自倪贤媛的直面打击,她真正感到自己无法坚持到最后。内裤事件更让她对刘钟是否执意娶她产生了颠覆性的怀疑。
当理智重新降临到张瑾头上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还是能找出答案的。
自从一个星期前跟刘钟吵过一架之后,她没有主动给过刘钟电话,而刘钟也没有电话过来,甚至一条短信也没有,这让她更加恼火,刘钟的沉默本身就是答复了。
正在这时候,电话响了,刘钟的。张瑾看了看,没接,听任它响。刘钟直到听到“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才挂了机。
五分钟之后,电话又响了起来,张瑾深呼吸了一口,还是拿起了电话。
“干吗半天不接我的电话?”刘钟的声音很生硬。
“不想接。”她觉得头晕,躺在了床上。其实,她不知道,刘钟打这个电话来,是想确认她在不在公司,好让自己接下去的闲逛不再心虚。
“你在哪儿呢?”
“家里。”
刘钟放心了。
“我一会儿过来吧。”刘钟听出张瑾的声音宛若游丝,本不想过去,话到嘴边又要客套一下,刘钟心底希望张瑾拒绝。
“不要。”
“还生气呢?”得到了他想要的回答,但千万不要显出正中下怀的样子来。
“我们不说这个好吗?我有男朋友了,我们到此为止吧。”
按刘钟的本意,张瑾提出走人,他正好顺坡下驴。而真被张瑾抢了先,还说有了新欢,刘钟面子马上挂不住了:“你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什么时候的事情,以及为什么现在才告诉你,这些都不重要。我又不是你的私人物品,你有老婆,我连交男朋友的权利都没有?我不要对谁负责!谁又对我负过责!”刚刚还是游丝一般的声音,现在理直气壮地大了起来。
“那男的是谁?”偷菜偷到我园子里来了!小时候,别人想玩他玩剩下的东西,他也不给;只要是他的东西,哪怕他现在手被其他物品占满了,他也不让别人碰。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了,你是我的人!”刘钟看着老婆进去试衣服了,走到商场大厅,找了个角落大声吼了起来。
“你八成是当老板当惯了,只许你开人,人家自己辞职就不行,是吧?”张瑾硬邦邦地顶了回去,并把电话掐了。
刘钟合上电话,旋即又拨通一个电话,让个死党稍后打个电话过来,故意让余恒听到,说有紧急的事情要去处理,然后匆忙地往张瑾家赶。
刘钟有张瑾家的钥匙,一套三把,分别开楼下大门、四楼总门和张瑾屋门。开了前两道门,第三道门他没有打开,那已经被张瑾反锁了。
刘钟使劲地敲,张瑾铁了心不搭理。敲门声过于密集,正在屋里打游戏的李南国都听到了。他关了灯,悄悄走到门口,透过玻璃窗往外面看,过道晕黄的灯光下,刘钟怒气冲天。
地铁车厢里播放的广告,大多跟汽车有关。但在柴卫看来,广告的内容非常贫乏:其诉求不外乎是“一路驰骋”“一路飞奔”甚至“狂奔”“畅行无阻”。在中国的道路上,想畅行无阻基本不可能,无论你开奔驰、宝马还是法拉利、宾利,跟开qq、奥拓没有任何区别。阻塞面前,众车平等。
他的新车刚过了磨合期,柴卫就厌倦了开车,还不如挤地铁方便,至少不塞车。与张瑾联系不上已经三天了:发短信不回,打电话不接。不至于我那天扭头就走把她得罪了吧?柴卫不知道的是,张瑾正愁找不到借口拗断与柴卫的关系。不过,张瑾估计错了,冷处理对其他人来说,或许有效,对柴卫来说,最多就是痛一下,过一阵子,该干吗还干吗,没有退却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