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细柳城(2)

作者:黄光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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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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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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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5596字

第二天,唐柱臣带着一班优伶来了。这是老土司选出的最好的一个戏班子,为的是上演顾彩的《南桃花扇》。但是,容美毕竟是土民所居之地,虽然学了苏腔、吴腔、秦腔,但都夹带着楚调,所以唐柱臣说,是否能改成巴曲?这样一来,更便于容美的女优演唱了。顾彩连忙点头:“这是个好主意,《南桃花扇》真正找到婆家了。”便开始着手改曲。唐柱臣也就成了顾彩的好帮手,两人于是起居都在一起了。一晃就到了十三日,容美要在细柳城的庙楼演戏,举行祭祀关公的仪式,他们也只好放下手中的差事,参加祭祀活动来了。这日,人山人海,土民从百里外也赶来了。田舜年穿着清王朝赐的官服,开始祭祀。一时间,全都静了下来。田舜年点香叩头,祷告关公,于是戏楼上便拉开了帷幕。楼前设有祭酒,人人都来饮取,一直到十五日才算完结。顾彩看了三天戏,其中《桃花扇》就看了三场,当即作了《客容阳席上观女优在容美演孔东塘户部〈桃花扇〉新剧》诗一首:鲁有东塘楚九峰,词坛今代两人龙;宁知一曲桃花扇,正在桃花洞里逢!他感到容美真是上天赏赐给人间的一个桃源圣地呢。


因而,这段日子,他了解了巴曲之后,就如何去改编《南桃花扇》,心里也就更有数了。十六日这天,田舜年却来邀顾彩去游“云来庄”,顾彩本不想去的,却又不好推辞,只得随他来了。云来庄在细柳城的东面,上坡要走五里,园叫“乐天园”。正值夏季花事盛开之际,百合、向日葵,就像云锦一样灿烂开放。田舜年叫下人打扫行署,叫顾彩搬过来住。他说:“先生只管放心,这里安静,你可以安心改曲了!”顾彩这才明白田舜年的用意,也就眉开眼笑了。顾彩于是住进了西边的“吉祥阁”里。围墙仅有三尺多高,夜里老虎从楼下走过,犹入无人之境,幸好晚上拿走了梯子,但还是吓得顾彩一夜没有睡好觉。田舜年听说,一早就赶了过来,笑着说:“先生胆小如鼠,大虫有何可怕的!”谁知这天夜里,老虎又来了,一时间,几十把火炬一齐点燃,老虎惊恐万状,就朝李虎坡跑去,因为老虎的洞穴在那里。没想到老虎还趁机叼去了一条小狗儿。


顾彩一直等到赶虎的人回来,这才问道:“你们怎么就不怕被老虎叼了去?”他们笑笑说:“每次出门,都带有纸钱,只要把纸钱压在所经过之地的土地祠的炉台下,土地神就会来保佑了。就是睡在草丛中,也不怕的!”这种压纸钱的风俗,顾彩以前从未听说过,所以竟有点不相信。出门问问土民人家,都说果真如此。凡进山采药、捕猎的,以老年人为首,都必带香纸,压于土地祠或者猛兽过路的地方。打柴的,或是过路的,也要拖一根小枝条,放在所过的“拖柴土地”处。就是清早进山,也忌讳乱说话的,特别是不吉利的话和动物的名字,更不能提及;更严禁伤害与自己目标无关的一草一木,一虫一蚁,就是非得不可时,也要避讳的。就像说老虎,必称“猫子”或“猫巴子”,说蛇则必说“溜公”。如果犯忌了,就得放弃自己所做之事,改在其他日子里再去做,要是不信邪,没有半途不废的。顾彩没有想到山中竟有这么多的禁忌,于是摇了摇头,再不敢说老虎而说“猫巴子”了。


田舜年一听,好笑道:“先生真是胆小如鼠!皇帝不许演《桃花扇》,要杀头的,我不是也演了吗?我就佩服李香君,敢反清复明!”顾彩说:“我刚刚找到婆家,小孩还没生下来呢,要是就被猫巴子生吞活剥了去,我不是白嫁了吗?”田舜年说:“其实,猫巴子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水牛不怕他,豺狗子同样不怕他。你别看豺狗子小,三个豺狗子,就可以把一只猫巴子搞翻。所以有很多过路人,畏惧猫巴子,就跟随在豺狗子后面,便可以安安全全地过去了。可是汉人有一句话,说豺狼当道,把豺与狼同称,实在是让豺狗子蒙受了不白之冤!他的声音虽然可怕,可那是吓唬猫巴子的,哪里是害人的呢?”顾彩笑道:“看来,太都爷要为豺狗子翻案了!”大家又是一阵好笑。这日,就在云来庄摆起了夜宴。夜鸟就开始叫了,什么“行不得哥哥”、“不如归去”、“钩舟格哲”,一声声的传来,倒没有什么可怕的。只是那猫头鹰一叫,倒惊得人胆战心惊。刚刚酒喝到高兴处的时候,一只鸟像巨鹅一般,突然大声呼叫着从桌下飞出来,吓得大家都惊叫起来。田舜年一看,见是只“恨虎”(猫头鹰),就笑道:“这猫巴子也惹不起!”大家惊魂未定,也只得勉强笑笑,都以为这鸟飞来不吉利,只是不便当众说罢了。


顾彩于是拒客半月,终于将《南桃花扇》改编成巴曲了。这一落笔,兴致所至,不觉随口吟出:“唱罢东塘绝妙词,更将巴曲教女红。”唐柱臣更是高兴,忙将这两句记在了剧本上,就排练去了。田舜年见顾彩编罢,前来祝贺,便以“云来庄”为题,与顾彩各作一首,以示纪念。这天,田舜年就邀顾彩到守梅阁去喝天泉。顾彩如今心无旁骛,随心所欲,也就上马跟随而来,一路都是欢声笑语。守梅阁在乐天园后,一株石梅镶嵌在石壁之上,就像天然的一幅《石梅图》,苍干白花,妖矫纷披,多有元人赵孟頫的画风。田舜年常在这里读书作诗,也得天然之笔,着出了许多精美文章。而守梅阁下,正是天泉的发源之处。


这日,田舜年亲自动手,把石头垒起来,做成了一个三脚架,弄成了一个茶灶,把铜壶放在上面,再用竹筒接来泉水,注入铜壶里;下面开始烧火,壶满了就把竹筒塞上,快饮完了又往铜壶里注水。一天就是一千人来饮,也饮不完的。田舜年烧了一壶,亲自端上阁来。他沏了茶后,说道:“顾先生来品品看,看今年的清明茶如何?”顾彩饮了,说:“皇帝也把它当做天下之最,我又岂敢品评呢?”田舜年笑道:“皇帝知道什么,我们说好他就说好,我们说不好他就说不好。真正品茶的高人,多隐居在深山之中,今日你我是也!”两人喝过,就过来观梅。从阁上远眺,别是一番景色。田舜年就吟道:“陇麦黄初刈,林蝉响递闻。一村先见月,万壑尚封云。将吏趋公早,农田望岁勤。短衣思射虎,闲杀李将军。”顾彩知道他怀才不遇,所以也应和道:“高士幽栖地,清凉似渚宫。夜零神女雨,朝散楚王风。


石貌能千变,花情迥不同。渐非遗世客,久滞武陵中?”他终是感到自己逃脱不了功名利禄,就是桃源圣地,也不能久留了。田舜年听出来了,顾彩一边是顾怜他,一边是顾怜自己,最后一句诗,更是一语双关。所以他说:“先生总是生出客念,真叫我不知如何是好了。”顾彩摇摇头:“千里搭长篷,没有不散的宴席!太都爷又何必顾念至此?”“先生这一去,不知何年又才能相见啊……怕是这一去,就天各一方了!”田舜年感伤不已,“所以,先生应该怜惜我等,多住几日才是!”“太都爷好意,我怎敢不受!就如这茶,爽口清肺,也实不忍离去的!”顾彩喟然长叹,“只是,出门在外,总生出故国之思呀!”田舜年就故意绕开话题:“先生看上了谁,只管明说才是,容美是出贵妃的地方,还怕怠慢了先生不成?”顾彩道:“容美已经勾去我的魂了,何必还要留我这形尸走肉呢?”田舜年见话已说到这一层,也不好再强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