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文彬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8:21
|本章字节:6780字
赵长增是在人们的哄笑声中溜出这个饭店的。他恐怕再没有比经历这样的场面更难堪更狼狈的了。他几乎是磕磕绊绊地小跑着,离开这里的。而他的脸块子以至于脖子的烧灼感老半天都退不去。脑后的哄笑声终于远去了,赵长增的脑子方才重新转动起来。他非常容易地猜测到了,是那个王顺昌要竞选村主任,然后,拿出钱来,指使身边的喜春以请酒的方式,拉选票。然而,王顺昌之所以如此作的原委,其中所发生的故事,是赵长增无论如何也不会猜测到的。
近日,王顺昌一直在河堤加固现场。王顺昌位于县开发区的厂子,完全放心地交给了他的副手亦即他的堂弟负责,再加上他自己将各项工作安排的条条是道,尤其是王顺昌的手机几乎二十四小时不关机,厂子里向他请示问题,他向厂子里发出指示,加上汽车随时可以赶到厂里,都便当的很哩。王顺昌的精力也便更多地放到了河堤加固工程上。其实,如今的工程远不比当初挖海河那样的人海战术,整个工地满是蠕动着的人,用最原始的工具去做改天换地的大动作。眼前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控制着庞大的铲土机、推土机等大型机械即可。唯独那坡度为45度的堤坡须用水泥、石块垒砌,需要占据较多些的劳动力。
王顺昌高高地站在堤顶,他的双手依然随意地插在裤兜里,清风吹拂着,他敞开着的西服的衣襟摆动着。他居高临下,低头俯视着堤下正施工的人们。偶然什么动静惊动了他,他无意间抬头看去,却见有五六个人站在不远处。其中一人两只手摊开着一张什么,那一定是张什么图。这几个人先在那张图上指指点点。然后,转过身去,望着远处,指指点点的样子。王顺昌的第一感觉是想,这几个是干什么的?是否与我的工程有关?他毫不迟疑,便即大踏步朝着那几个人走去,并很快弄清了情况。原来这几个人是县土地规划局的工作人员,他们要沿着河堤的走向,在县城边沿与河堤之间宽宽的区域设计一带状公园。王顺昌俯身看那张摊开的放大了的规划图,就在脚下的位置,果见一带状的淡绿色的图形。而它的四周已经标上了一行行树的图案。公园的中间则有花坛、池塘、曲径,更有健身场所。显然,现在科技手段的发展,电脑竟将它设计得如同实景,漂亮极了。而这一设计,正与已经落实了的县城中央的健身广场,以及城东开发区的文化广场、城南的儿童活动中心,形成一个均衡的布局。而王顺昌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发现,是竟有一桥东西横跨大清河,与河东带状公园相对的河西几乎同样的规模亦规划一带状公园。这便令王顺昌怦然心动了。王顺昌的思维极快,他即刻意识到,这带状公园的出现,必然要带动它周围的地价、房价。他开始思索:政府这样的举措,自己可以从中获得什么样的收益?县土地规划局的这几位同志,显然与当今正名声显赫的王顺昌是熟悉的。规划局长王凯向着王顺昌笑着,说:“这河西的土地可正是你们村的。这个规划一经透露,已经有不少的房地产商,盯上了你们村这一大片土地呢!”王凯抬头望着河西的方向,抬起右手向着那个方向划了一个很大的圈。王顺昌的脑子里陡地一个闪电:河西小钓台村的这一大片土地,可以换来多少金钱?这笔大钱如何使用?谁说了算?现任村主任高嘉树?不!王顺昌的胸腔里怦怦地跳着,他没有多说一句话,他不会轻易地将自己脑子里骤然闪现的这一秘密,随意透露给任何一个人。
王顺昌很快出现在村委会,大大方方地坐在老主任高嘉树的面前。本因对王顺昌将村办轧钢厂搞垮,自己另戳起一个同样的厂子而一直耿耿于怀的,面对王顺昌的不请自到颇有敌意。他没有任何的客套话,只将依然愠怒的视线投向王顺昌那张并不生疏的脸。王顺昌显然佯装不解村主任的心态,依然的满面春风与自信:“有一件事我要跟主任说一下。我现在有了一些成绩,上上下下也熟悉一些人,我想为咱小钓台村的父老乡亲多办一些实事。”村主任高嘉树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来:“你要真的有为父老乡亲办一点实事的意思,你就不会将村办厂子搞黄。”王顺昌的语气很平和,语调不紧不慢:“是真的,像我拿钱修咱村口的柏油路一样。”村主任说:“你那是另有意图,意在捞取政治资本。你后来的行为证明了这一点。”王顺昌并没有与村主任高嘉树争执的意思,听了,咧嘴笑笑,说:“别说这些了,说实话吧,我要当村主任。”高嘉树的脸上也掠过一丝笑意,说:“村主任是全体村民选的,不是你我说了算的事。”王顺昌说:“哪儿用得着那么复杂?明天我就上任来了。”王顺昌看到村主任还要说什么,遂站起身来,甩下一句“就这样定了!”转身走了。
村主任高嘉树深知这个王顺昌绝非善茬儿,何况其正是左右逢源的时候,他不会说说而已。高嘉树便即动身去了县人大,坚持面见人大主任。董主任答复的斩钉截铁:“这是视法律为儿戏,不行!就是要改选村主任,也必须通过全体村民投票产生。”王顺昌显然是得到了这个信息之后,才不敢过于放纵自己。然而,他显然志在必得,便当即拿出钱来,指使自己的得力助手喜春去作拉选票的工作。喜春才本着选民半数以上的目标,一班班地拉人喝酒,当场填票。这也才有了赵长增的受辱。
恰恰赵长增的被外人羞辱,即转化为对白景丽的恼怒。赵长增的步子少有的“噔噔”地快捷了起来,直奔自己的新家里。新家院中央有一口压把水井,探出的水槽下方放有一盛水的盆子,当他脚步重重地进了自己新家院子后,突然飞起一脚,“啪”地一下子,将那盆子踢飞。赵长增还从来没有发过如此大的脾气。在屋内的白景丽被这突然的动静吓了一跳,猛地抬头,透过窗子看去,竟然意外地看到是丈夫赵长增。便一步跨到门口,几乎是将整个屋门堵住。一手已经叉到腰际,另一只手便直冲着迎面进屋的丈夫赵长增指了过去,嗓门也出奇地大:“你找死呀!”赵长增的脸块子再一次涨得通红,显然不仅仅是那两杯酒的作用。赵长增的嘴唇有些抖:“你……你和王顺昌……”他本想将刚才听到的话揭露出来,但显然难以启齿。而白景丽听了,脸上反倒掠过一丝笑,迎着赵长增跨前一步,收回那只手,也叉到了腰际。声调虽压低了些,但那气势仍颇为强硬的样子:“王顺昌,王顺昌咋啦?王顺昌的厂子进了多少钱?王顺昌包的工程进了多少钱?人家王顺昌早已经是百万、千万富翁了,你呢?穷光蛋一个!”赵长增显然想要说的不是这些,而是刚在酒场上听到的话。赵长增终于说:“人家都看到啦!”白景丽依然气冲冲的样子:“看到啥啦?”赵长增终于说出了口:“看到你跟王顺昌睡觉!”白景丽显然早已听惯了别人这样的话,如果听到了外人如此的话,她会笑笑,不理睬对方的。而这话出自丈夫赵长增的口,便想说几句。她先是同样笑了,眼睛盯着赵长增的脸,调门怪怪的,说:“你裆里的那个东西软不拉蹋的,王顺昌的那个东西又大又硬,你不让我跟王顺昌睡让我跟谁睡,嗯?我告诉你吧,总有一天我要离开你,天天跟王顺昌睡!”
赵长增究竟是个老实庄稼主儿,摊上这样的一个人,只有躲到背人处偷偷地流泪。那泪水顺着他的脸颊垂下来,竟然还沿着脸上深深的褶皱往横向里漫延。没有其他任何的办法。而赵长增痛苦的同时,愤怒时时在酝酿着,愤怒的对象当然十分清晰,那就是那个有大钱的王顺昌。
三天之后的一天晚上,村里少有的放映了一场电影,在男女老少们闹哄哄地盯着那幅被风鼓胀得忽忽闪闪的银幕的时候,王顺昌竟然突然向全村老少宣布:自己,也就是王顺昌以绝对多数选票当选为村主任!这一个消息,一经公开宣布,便即在小钓台村掀起了一场风波。实际上就在喜春见人便拉人喝酒画圈的时候,便已经引起不少人的异议。但异议归异议,而一旦这些成了事实,便终于引发了一场风波:“这是贿选,我们要上访!”
赵长增正在摆弄他上山拉石料用的拖拉机,便有人大声招呼他:“大叔,走!开上你的拖拉机!”赵长增不解:“干啥去?”那人说:“王顺昌的事,上访!”赵长增竟然没有任何的犹豫,即刻发动了机器。全村竟然有四十多辆拖拉机,分别坐上了人,“砰砰砰”地集中到了村口。本来准备前往县里的,突然有人嚷:“王顺昌县里有人(指方红生),要上访,咱们就去市里!”
四十多辆农用拖拉机,上面满满当当地坐上了人,拉开来,足有二三里地的样子,“砰砰砰”地出了村口,上了公路。再往北一拐,上了104国道。浩浩荡荡,直奔市里而去!赵长增紧握着抖动着的方向盘,心脏也跟着“砰砰”地跳动,要奔赴战场一般,抑制不住地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