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案中有案

作者:王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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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人物·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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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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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532字

何晓筝听到赌石大会那边的鞭炮声,就劝狄康过去看看,擦解镇会石对狄家来说就是一生一死。


狄康心里一阵慌乱,他咬了咬牙,极力克制自己。此刻还有什么比人命更重要的呢,死亡还在继续发生,看似毫无关联,但又紧密联系,如果不快点抓住凶手,谁也无法预料,下一分钟凶手的目标会是谁?


龙桑为什么自始至终不提到高娃来过?何晓筝站在窗户边,一动不动,陷入沉思。


是刻意隐瞒?还是有意回避?狄康一边查询报纸,一边用余光看着她,他看到的不仅是美丽,更是聪明。她被雪水浸湿的发梢,散落在表情严肃的脸上,她也顾不上去捋顺头发,只是呆呆地站着,姿势虽然显得轻松,但狄康还是能看出她眉弯里的焦虑和眼内的若有所思。


难道龙桑是在袒护高娃?狄康使劲地眨了眨眼睛,好一会儿才挤出一丝苦笑,如果是这样,问题倒变得简单多了。


或许他们之间出现了三角式感情纠葛,高娃拿着化验单给秋萍看,是想证明自己也怀了龙桑的孩子。如果当时出现互不相让的局面,高娃与龙桑合谋杀了秋萍,龙桑一个人把事扛了,也算是在情理当中。


但从高娃为秋萍准备礼服上看,可谓是用心良苦,这并不是情杀这么简单了。


何晓筝把目光集中在了房间四壁,那上面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照片,都是龙桑在学艺的时候,跟随师父参加大昭寺、布达拉宫、甘丹寺、色拉寺、哲蚌寺等西藏各大寺院壁画、唐卡、佛像的维修工作照片。


对于龙桑有人性、有原则的认罪,何晓筝禁不住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受。尽管大家都知道龙桑喜欢离群索居,但他在来鬼街口之前,做的很多工作,并不是商业性的,而是出于对宗教文化的保护性。介于龙桑对艺术的那份奉献精神,却很容易使人对他肃然起敬。


现在,收集到的所有证据,不仅没使问题清晰,反而变得更加矛盾。刻意的猜测,让何晓筝感到了头疼欲裂。她看着门口的唐卡,心里慢慢想着龙桑为什么要在她们来后,走到这个窗户跟前,而又回到画室座位上呢?


她朝画室走去,画室没有刚进来时的灯光,只有惊人的黑暗。她的脚踩在地上,微微发出响声,手电的光,断断续续照在这一处、那一处。等她的视力慢慢适应了黑暗,她才掀开龙桑用红布盖住的唐卡,眼前一片金黄。


这是龙桑刚刚完成的一幅头层羊皮金唐,背景是用黄金等金色矿物颜料绘制,用笔细腻,风格华丽,构图讲究饱满,线条精细,着色浓艳。


金唐和彩唐一直是龙桑技压群雄的上方宝剑,他所作的唐卡,是以纯金、纯银、珊瑚、珍珠、绿松石等金银宝石粉作为主要颜料调色,可以收藏数十、数百年而不退色。从成本上来说,金唐和彩唐远远高于朱红唐、黑唐和版印止唐,其升值潜力当然颇深,这也是收藏者不远千里,不惜等上几年时间向他索求的原因。


何晓筝在座位边找到了一个手机,开机后,所有的通话记录都在一周以前,这很符合完成唐卡眼睛的绘画时间。


一般来说,唐卡画师在完成每一幅唐卡之前,为了寻求一种超自然的神秘境界,都要先行闭关,不会让外人打扰自己,专心绘制人物的眼睛。要求内心祥和,心神宁静,气不散乱,这样绘制出的眼睛才具有传神活力。这幅唐卡,龙桑至少画了三年才算完成,怎么会在画眼睛的时候,叫秋萍来这里呢?


手机上没有与秋萍手机的通话记录,如果龙桑想打电话叫秋萍来的话,就必须走出这个房门,到对面街上打电话。何晓筝仔细研究过龙桑鞋上的鞭炮皮,应该是上周中秋拍卖行开业时候燃放的,没有任何迹象表明龙桑最近出过门。


龙桑的座位附近,也没有蛇能攀附的地方,那么龙桑是怎么被蛇咬伤胳膊的呢?如果垃圾桶里的自救工具是龙桑用的,那注射器里的蛇毒是干什么用的?何晓筝试图将眼前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不仅没能重建现场,却好像让自己走进了一个没有出口的迷宫。


何晓筝转身,又进了房内,她仔细看了看装蛇的玻璃缸,问狄康:“蛇箱封闭很好,为什么会有一条蛇在外面?蛇是怎么跑出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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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康眉头一皱,脑子忽然明白了什么,这些蛇应该是临时放在这的,专业养蛇人,不会把各种蛇放在同一个玻璃缸里。按照龙桑的说法,那条眼镜蛇就是他拿出去想咬死秋萍的。无论多厉害的毒蛇都是爬行动物,绝对不会用“手”去打开箱子。


狄康转念又想,如果龙桑想杀秋萍,根本不需要引到红丹河边。别说龙桑是个艺术天才,就算是傻瓜也知道杀人弃尸,把秋萍往红丹河里一扔,至少到明年春天才会有人发现。


何晓筝一直坚信她的观点,龙桑的毒蛇并没有出现在现场,而犰狳也不是因为毒蛇咬伤而死。所有跟秋萍死有关的证据,都是出现在龙桑家里,而不是死亡现场。所以,无论有多少证据,都不能直接证明龙桑是凶手。


“可这些资料又怎么解释呢?龙桑收集了这么多关于秋萍家族的资料,不会是无缘无故的。”狄康从报纸堆里,又抽出一张,突然又说:“龙桑的报复杀人,并没有结束,幸好我们及时赶来,否则下一个死的不仅是秋萍的妈妈,祸事还会殃及铁强家。”


“难道铁强和他妈妈也被列入死亡名单?”何晓筝赶紧探头去看那些照片,见里面果然有铁强母子,不仅吃了一惊,这又是什么说法?


何晓筝心情渐渐恍惚迷离,时而若有所得,时而又若有所失地指着一张照片,对狄康说:“这张照片,铁强家里也有一张,照片里没有秋萍家任何一个人。三十年前,十八人探险队成员被确认失踪后,墨里州召集所有成员的家属,举行了一次集体葬礼,这张照片就是举行葬礼时的合影。当时铁强才三岁,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个站着的小喇嘛就是龙桑。”


龙桑是十八人探险队人员的家属?狄康暗嘘,这里面的人物关系太复杂了,一定要弄清楚,否则后代会出现近亲相爱的事情,很容易增加痴呆的概率。


何晓筝看着照片,遗照上的人,她都认识,每一个人和家属对应后,就剩下一位植物学家了。


这位植物学家叫秋冬林,是在三十年前参加探险队时失踪的。如果不尽快查明龙桑的动机,以及他要袒护的人,死亡有可能还会继续发生。


“可这跟秋萍家有什么关系,秋萍家没有任何人参加过探险队,龙桑要做的应该是到嘎纳山里寻找母亲的遗骸,而不是滥杀无辜。”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进入嘎纳山的亡灵谷寻找亲人的遗骸,比如铁强……他父亲走的时候,对他母亲发誓,要带着那些变异的动物走出来,他将用动物学说去解开嘎纳山死亡之谜,推翻亡灵谷的鬼怪学说。可他却再也没走出来。如果铁强不是单亲家庭,他母亲也不会对法医职业这么偏激。”


狄康听出何晓筝的声音有点哽咽了,抽出纸巾,递给她,何晓筝却别过脸去看桌上的报纸。


这些报纸,很多都是二三十年前的。龙桑当时只有几岁,而且已经做了喇嘛,去学习绘制唐卡。他怎么能收集到这些报纸?


另外,学习绘唐卡,必须由传承画师带徒,传授绝技秘法。要从最基础的学起,一般学习十几年,才得以满徒,独立去寺院作画,修行不到的画师,没有菩提心及掌握不到秘法绝技的不能满徒。当初只有几岁的龙桑,每天打坐、诵经,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怎么可能有时间收集到当年的报纸和照片呢?


这么说,做这些事的就另有其人了。


何晓筝迅速打开勘察箱,用碘蒸气去熏蒸隐藏在报纸上的指纹,由于指纹中的油脂都是有机溶剂,会随着碘蒸气上升,溶解在这些油类中,不一会儿,报纸上的指纹就渐渐地显示出来,最后何晓筝得到一些十分明显的棕色指纹。


狄康把收集到的所有指纹拷贝一起发到局里,相信很快他们就会知道,都有谁来过这里,以及是谁收集了这些报纸。


狄康将指纹传输完毕后,突然看到桌面上一张人脸在凝视着他,那是一张已经改变了容颜的特征的脸。狄康伸手抽出这张报纸,平摊在桌上,虽然是几年前的报纸,但照片依然十分清晰。他并不惊讶于所看到的照片如何恐怖,而是全神贯注地翻阅着报纸,寻找着当年案发的线索。


终于,狄康感到在报纸里找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他迫不及待地要把从内心感到的那丝兴奋告诉何晓筝:“这些报纸,就是告诉我们事实真相的最好途径。”


何晓筝被他说糊涂了,问:“你这是什么逻辑,我怎么没弄明白呢?”


狄康解释说:“我去过秋萍家,也查过秋萍爷爷和父亲的死亡原因。你看这张报纸,说的是秋萍的爷爷,任当时野生植物研究所的所长,他们父子俩都是研究植物的形态、遗传、进化的科学家。我看到这些报纸,并没有报道秋萍和龙桑家有什么渊源,只有一点,你必须要留心。秋萍爷爷叫秋冬,而龙桑的母亲叫秋冬林,两个人的名字只差一个字,我想他们之间肯定有某些关联。”


何晓筝又问:“名字相似,也能成犯罪的理由?”


狄康一边看,一边说:“根据报纸报道,秋萍的父亲和爷爷都死于蛇毒。而且你们看,蛇都死在了他们身边,这是他们俩当时的伤口照片。”


何晓筝拿过报纸照片那一瞬间,就呆了一下,脑子“嗡”的一声,人不由自主地就往后退了一步。她一眼就看出,这父子俩的死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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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晓筝发觉死者整个脖子上的肉都烂掉了,里面都是黑黑的粘糊糊的东西,就如同熟透了而烂了的桃子。她越看越觉得心慌,以至于她不得不捂着胸口。


这确实是蛇咬的伤口,而且是响尾蛇干的。响尾蛇的毒液与其他毒蛇毒液不同,毒液进入人体后,产生一种酶,使人的肌肉迅速腐烂,破坏人的神经纤维,进入脑神经后致使脑死亡。响尾蛇在咬噬动作方面有一种反射能力,而且不受脑部的影响。


不受脑部的影响?何晓筝拿着报纸,在屋里傻愣着,回想当年铁强跟她说的一些关于响尾蛇的报告。据说,访问过的几十名曾被响尾蛇咬噬的伤者,其中几个都表示,自己是被死去的响尾蛇咬伤。


狄康看着死去的响尾蛇,很严肃地问了一句:“响尾蛇有明显的僵尸倾向?”


何晓筝点点头,也可以这么理解。响尾蛇死后的咬噬能力,来自头部特殊器官的反射作用。有些响尾蛇即使被人击毙,只要头部的感应器官组织没有腐坏,都可以探测到附近十五厘米范围内发出热能的生物,并且还有咬噬能力。所以,死后的响尾蛇也一样危险。


狄康沉思片刻,忽然追根刨底起来:“这样的危险,会在响尾蛇死后多久?”


何晓筝毫不犹豫回答说:“在响尾蛇死后一小时内。”


狄康立刻若有所悟:“这个时间足够从植物研究所,赶到葬狗坡的了……”


何晓筝看着报纸上的蛇伤,皱着眉头,问狄康:“可蛇在什么情况下,才能咬到死者的脖子?”


狄康走过去,在何晓筝的身上一边比画,一边说:“死者的伤口,不能远离蛇身体的三分之二,也就是说,蛇必须是在死者背部的高度,或者高悬在树上,才能袭击到死者的脖子。”


何晓筝指着报纸上的照片,说:“你看,死者的死亡地是一片草地,并没有树木岩石可攀,蛇怎么会咬到他们俩的脖子呢?而且咬伤都是在同一位置?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两条蛇居然都死在了他们身边。”


狄康说:“如果他们俩是先倒在地上的,那么蛇就很容易咬到他们的脖子。你看,他们身边的这些植物很特别,这种草叫‘醉草’。无论是动物还是人,只要一闻到它的味道,立即就会变得昏昏沉沉。如果是摘一片尝尝,用不了多久,就会晕倒在地。”


这种植物何晓筝也听说过,在南非还有一种名叫玛努拉的树,可以酿酒,是种醉树,非洲大象最喜欢吃这种果实,每当大象暴食了这种果实后,再喝进一些水,就会酒疯大发,有的会狂奔,有的会东倒西歪,呼呼大睡,三天后才能醒过来。


而这种醉草,可以溢出美酒,是当年植物研究所的一个研究项目,狄康猜想他们俩可能是被这种草醉倒,而后被蛇咬死的。


何晓筝却摇了摇头,有时候,她会信植物学家会被这种草醉倒,但她绝对不会相信两位植物学家都同时被醉倒。就算何晓筝勉强信了,那么,怎么才能让她相信,这两条蛇在穿越醉草之后,还会清醒地去咬人?


狄康瞪着大眼,这样看来,蛇根本没有经过这片醉草,而是直接咬伤了他们。


何晓筝也认同这个观点,还有一点,更值得深究,那就是响尾蛇尾部末端,长着一种角质链状环,是多次蜕皮后的残存物。当响尾蛇不断摆动尾部的尾环,会长时间发出响亮的声音。秋家父子都是长期在野外工作的植物学家,怎么会对响尾蛇一点警觉都没有呢?


那就说明,响尾蛇根本没有游动,直接咬死了他们。狄康立刻继续寻找报纸报道的其他蛛丝马迹。当他看到死者身上都背着一个背篓的时候,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你看,他们俩身上都背着背篓,我想蛇是从背篓这个方向咬伤他们的脖子。可能是他们在采集标本的时候,把背篓放在地上,蛇悄悄进去,而他们又在远处工作,等再背起背篓的时候,蛇就在背篓里直接攻击了他们的脖子。”


“葬狗坡根本没有响尾蛇,这两条蛇,是他们带过来的。”何晓筝指着背篓说:“如果把蛇冻僵放在背篓里,等蛇暖过来以后,就会从背部袭击人的颈部。再或者把蛇弄个半死,再放在背篓里,蛇一样也会死而复生把人咬死。当蛇攻击完人以后,体能会很薄弱,抵抗能力也会很差,会从背篓掉在醉草丛里。也就是说,这两条蛇当时并没有死,只是被醉倒了。”


“看来,案情比我们想象的复杂了。”凝重肃穆的气氛,在屋子里弥漫开来。狄康看着报纸上打了叉叉的照片,想了一会儿,抬头说了句:“秋萍的爷爷和父亲,不是意外死亡,是谋杀。”


何晓筝立刻皱起了眉头,当初都认为秋家父子的死亡是意外,但从秋萍的案子上来看,他们两人的死,就有很多名堂了。如果秋萍真的是龙桑杀的,那么,秋萍的死就跟高娃扯不上关系,就意味着断了萧楚格这个案子的线索。


不怕复杂,就怕简单,复杂就意味着要找到答案了。狄康刚才在门口,确实发现了紫红色沙砾泥,但这种泥,仅仅是在门口,不能证明龙桑去了红丹河。门口有红丹河泥,但门内没有,也就是说,这个人根本没有进到屋内。龙桑没有去过红丹河,就没有作案机会,那么他就是在袒护一个人。既然到了拿生命去袒护的地步,关系一定不薄。


就在狄康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时,就接到了指纹分析结果,他睁大着眼睛跟何晓筝说:“报纸上没有高娃的指纹,有秋萍和龙桑的指纹,玻璃上的指纹也是龙桑的。酒瓶上的指纹,是另外一个人的,同时也出现在了报纸上。”


“是谁?”


何晓筝太急于知道这个人是谁了,这个人很可能就是龙桑袒护的人,杀死秋萍的凶手。


就在何晓筝焦急万分的时候,狄康却说:“我本来想用反常规来形容结果,但我现在更想用诡异这个词,因为这枚指纹的主人,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何晓筝脊背一凉,拿起那个酒瓶问:“死了?死人是怎么跑到这里喝酒的?”


就在这极度寂静之中,从鬼街口突然传来了一阵诡笑:“解涨了,解涨了……”颤巍巍地在幽深的街道内扩散开来,响起嗡嗡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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