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雁
|类型:人物·传记
|更新时间:2019-10-06 03:06
|本章字节:10172字
一只雪鸮,迎着风雪,穿过红丹河,在格格出事的地方盘旋了几圈,朝着萧家老宅骤然俯冲下去,稳稳当当地落在了萧错的窗台上。
萧错望着窗外,耳边全是汽车的碾压声、格格的惨叫声、骨骼的碎裂声,还有他孩子的哭泣声。格格死了,带着他的骨肉,死得支离破碎。在没有找到凶手之前,他就要不断地提醒自己,格格不会就这么简单地死去。
她不想活着吗?不,她想活,她就要做妈妈了,她失明的眼睛就要看到全世界了。没有人比她更渴望活着,直到最后一刻,她还在坚持着,要爬出危险区域。
在没弄清楚虎尔赤幸存原因之前,他一直认为,格格的死仅仅是一场不可避免的谋杀。直到他见到狄康手上的老嘎乌,他才明白,格格在最危险的时候,并没有让虎尔赤去救自己,而是坚持让虎尔赤去追回老嘎乌。难道格格这么做仅仅是因为老嘎乌是他母亲的遗物吗?不,嘎乌可以寻找回来,而生命不可以。
这就说明,格格在受害之前就已经意识到,老嘎乌不仅仅是萧错母亲的遗物,而且,还藏着重要的秘密。
有什么秘密能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有什么秘密值得一个女人牺牲自己,离开相依为命的爱人?
如果那天不是他亲眼看见格格躺在血泊里,如果不是何晓筝亲口告诉他,格格怀着他的孩子,他到现在也不相信格格已经死了。可那天在鬼街口,他明明亲眼看到了一双和格格一样的眼睛,这些都不是幻觉,都是真实存在的。这点,萧错十分肯定。
格格究竟是谁?到底是瞎了,还是没瞎?死了,还是没死?格格为什么要跟他交换老嘎乌?为什么要出去?那些人为什么要杀掉格格?为什么?这都他妈的是为什么?
现在,格格留给萧错的除了一枚婚戒,还有一把九罗汉烧蓝老银锁和书桌上这些凌乱的画。
格格究竟在画什么?像衣服,像胡子,像帽子,像眼睛。是人?是什么人?格格的亲人?父亲?爷爷?什么样的人才能在她的记忆中挥散不去呢?
在萧错心中,这个女人身上的任何一点都值得他去爱,悲伤尽情地来吧,但要让它尽快地过去。于是,他握紧了拳头,狠狠地在墙上捶着,越是疼痛,那种恨就越来越深,越来越多……
一秒,两秒,三秒……
格格已经离开他144小时了,现在,所有的死亡不仅仅是一案扣一案,一环扣一环,而且是一人扣一人。老嘎乌还在狄康与何晓筝手里,他们俩此时却都被狄中秋困在医院里,这样下去,就意味着整个案件停滞不前。
渐渐地,他开始自责,开始动怒,开始悔恨,他开始收拾东西,与其在家煎熬,不如趁夜黑雪大,把何晓筝和狄康弄出来。他收拾了半天,只装了个平板电脑和琀蝉,以他素来思维谨慎的习惯,只能说明他在此时此刻,已经没了理智。
就在萧错急匆匆走下楼后,雪鸮突然笑了一声,朝红丹河方向飞去。王妈问萧错去哪,萧错只是叮嘱王妈:“雪鸮笑着朝红丹河那边飞去了,你抽空去看看,我怕有人出事了。”
萧错找到猴渣时,猴渣正火急火燎地打听高娃的下落。自从他收了琀蝉,满以为能发个横财,可是事情的发展大大出乎所料。葬狗坡事发之后,猴渣着实被刺激得不轻,格格死得疼人不算,就连高娃也不见了人影。
萧错拉着猴渣一口气跑到医院楼下,就觉得自己的心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再不快一点就来不及了。可何晓筝和狄康被关在医院的第八层楼,无论从上往下,还是从下往上,想爬到这个高度都是一个险活,再加上寒风怒吼,漫天飞雪,更是铤而走险。
无论如何,他都要快点,再快点,让何晓筝和狄康离开医院,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去破解格格的死亡。他确信,池文青会帮助他成功解开驼皮之谜,找出那些幕后的推手。
2
何晓筝与狄康被关在了同一间特护监视病房里,一切行动,不仅有护士照看,而且还有狄中秋手下看护。狄康知道,只要狄中秋再关他几天,他就会因病退出调查萧楚格专案组。
狄康也为此怒火中烧,一个富二代做警察,怎么就这么难?他对狄中秋发了好几次飙,但都无济于事。
狄康虽然住在病房里,但脑袋也没闲着,他按照萧楚格死亡路线:血泊——呕吐物——琴谱、包——拖拉区——尸体——断肢,摆了一堆玩具汽车,反复演练她出事时的车行轨迹。
狄康说“左转”,小汽车在倒车;狄康再说“右转”,小汽车却是往左转;狄康瞪着眼睛叫“停下”,小汽车索性一直冲到门口。
何晓筝忍不住说了句:“你对工作的执著,真令人佩服。”
“我只是急于证实自己的脑子是不是恢复正常了,只是这声控汽车逆反心理太强。”狄康气得直接把小汽车扔到了垃圾桶里,又换了几辆遥控汽车反复演练。
按何晓筝的分析,萧楚格是先被撞击,而后遭到碾压的。那么碾压就有两种方式,一、倒车;二、掉头。如果倒车碾压,一退一进,就会重复碾压两次。如果掉头碾压,这种方式就会在马路上兜个大圈,这样的痕迹,张友和的大货车根本不可能完全覆盖。
然而,最让人费解的是无论哪种方式的碾压,萧楚格从发生争执到爬到死亡地,都需要时间。这段时间,凶手在干什么?
狄康反复试验,只是想快点重建现场,他必须弄清楚,这个马路凶手到底是脑残,还是天才?而最让狄康头疼的是,根据现有的证据,无论如何都无法对萧楚格的车祸进行现场重建。
何晓筝问了句:“你反复演示车祸过程,是在质疑我的鉴定吗?”
“我不是质疑你的鉴定,而是怀疑这个解释。凶手到底为了什么才会多此一举,连撞一个盲人两次?”
问题一出来,狄康就觉得七窍都堵塞了,所有想不通的事情全部涌进了脑子里。他不担心别的,就担心萧错,如果案情再没有进展,萧错会出去杀人的。
狄康突然又扔了小汽车,他趴在地上,透过门缝能看到门外至少有两名他爸的手下,他又跑到窗户那朝外看去,楼下、院子,三三两两的都是他爸的人。看来,狄中秋已经动用了安保公司,准备和他死磕到底了。
狄康没招,只好躺回病床上,瞪着天花板上的摄像头,此时他心里只打算着怎么早点离开医院,找到那个叫高娃的人问个明白。若是这个女人身上没有线索,那也就算了。倘若真有,那可是重要的突破口。
何晓筝觉得问题还是出在老嘎乌身上,杀人又不是什么好的娱乐活动,没有目的谁也不想去白干。既然凶手抢了老嘎乌,就说明那里面有名堂。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从老嘎乌下手,或许这个动机后面还隐藏着深不可测的秘密。
狄康仔细看过嘎乌,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符号天书,他一点儿名堂也看不出来。老嘎乌既是藏传佛教特有的护身符,也是萧错母亲的遗物。对于这个神秘女人,不仅狄康一无所知,就连萧错也是知之甚少。
何晓筝认为,萧错是个古玩老手,眼毒心细,他把这祸根戴在格格身上,就说明他也没有发现嘎乌盒里的秘密。
“如果不找出嘎乌所暗藏隐秘,那么,老嘎乌就不能作为杀人动机,只能说是一条线索。遗憾的是,那东西我真是看不明白,虽然我读过很多史书,也翻了很多资料。确凿的定论没有,不确凿的传言倒有一个,而在我看来,这个传言可以解释以上的疑问。”
何晓筝赶紧问上一句:“什么传言?”
狄康往何晓筝耳边一凑,说:“我听狄清说过,萧错这个老嘎乌是喀喇沁王府里的东西。”
毫无疑问,这又是一个马蜂窝。事实上,狄康认为这种信息,很可能是关键之处。住在赤峰附近的人都知道,喀喇沁王府早在康熙年间就和清皇族扯上关系了。如果何晓筝觉得这个传言太扯淡,那就说明她还没见过世面。
狄康脑子里立刻闪现出萧楚格死亡时压着的那本琴谱。他觉得那本琴谱就是故意翻开扣在地面上的。还有萧楚格画的那座老宅子,那也是件比较奇怪的事……
狄康盯着窗外漫天大雪,想直接跳下去的心都有。忽然,窗外似乎有些动静,何晓筝看了看墙上的钟表,急忙“嘘”了一声,跳到狄康床上,裹着被子抱起狄康,顺势滚在床下,对狄康说:“我觉得萧楚格的案子越来越复杂了,我们必须加快速度,离开这里。”
“这里是八楼,从窗户飞下去,落地不死,那是鸟人才能完成的事。”
“我有办法,你看,床下到窗帘下面是个盲区,摄像头看不到。只要你把被子扛起来,掩护我从床下爬到窗帘底下就行了。”
“我凭什么要掩护你?要走一起走。”狄康说着话,悄悄将床下的包裹拖进被子里。
何晓筝赶紧捂住狄康的嘴,看着窗外,压低声音说道:“嘘,小点儿声,有人来了。”
狄康扭头朝窗外看去,就在这明暗恍惚之间,窗外晃晃悠悠飘下来一个黑影,就那么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孤零零地浮在半空之中。
狄康顿时头皮发麻,呢喃了一句:“那,是人吗?”
3
窗外肯定是人,而且是萧错。
医院顶楼非常安静,只听见猴渣与何敬业呼呼喘气,胸口起伏得很厉害,看样子他们是累得不轻。池文青匆匆赶来,说萧明恒可以无缘无故失踪,但格格不能死得不明不白。不管是偷还是抢,都要把晓筝弄出来。又说七、九层楼也都有人看守,只有九楼病房安全,是个昏迷不醒的植物人。
猴渣点点头,只管与何敬业拉紧绳子就行,以萧错的身手,进了九层楼后,干掉两个看守,带着何晓筝和狄康直接跑路没什么问题。
有黑夜大雪的掩护,担心暴露明显是多余的。但何敬业还是迅速判断出了行动的危险本质,这些绳索虽然承重能力很强,但如果绳子猛然一放,动能就会突然加大,然后“啪”的一下,萧错就死定了……
何敬业刚想到这儿,绳子就突然往下一滑,吓得萧错七窍生烟,但他还是顺利地打开了九层楼的窗户,他脚步刚刚落地,就把绳子放到八楼的窗外。
何晓筝看到窗外落下一根绳子,心里暗喜,一定是池文青来救她了,她此时要做的就是在五分钟之内,从八楼爬到九楼,然后换了衣服,从九楼离开医院。
狄康悄悄往天花板上的摄像头看了一眼,他知道,这个看似万无一失的计划,却有一个致命的破绽,狄中秋不傻,以他的思维速度,何晓筝最多只有一分钟的时间爬到九楼。
果然不出所料,摄像头那边正站着狄中秋和狄清。狄中秋毕竟几十年如一日地在商场拼杀,什么样档次的花样都见惯不怪了。正所谓“知子莫若父”,他逐渐意识到,狄康并不是个放浪成性的人,绝对不会跟何晓筝滚到床下苟且。于是,他趁狄清发愣的时候,悄悄地离开了监控室,向狄康的病房走去。
狄康与何晓筝已经匍匐到窗帘下面,俩人从窗帘后面伸出头朝窗外看了看,这八楼和九楼的窗户距离有两米多,用长方红砖砌成,墙上还有些积雪,显得阴寒透骨。
也不知道何晓筝是吓的,还是冷的,反正上下牙齿是叮当乱碰,心里想着,池文青这玩笑开得可真是大了点,这么高的楼真要是爬起来,肯定要比葬狗坡来得更加凶险。
狄康把绳子塞进何晓筝的手里,何晓筝却一脸苦状,摇着头说:“要不你先走,你爸是冲着你来的,你走了,你爸肯定就不看着我了。”狄康一看何晓筝那姿态就知道,她是心里害怕。
当然,对一个还不成熟的妞妞来说,两层楼的高度就足够尖叫腿软的条件了,何况这是八层,连狄康都觉得有点腿脚发软。不过,以何晓筝的身手,一分钟爬两米已经是最保守的估计。但最让狄康担心的是——何晓筝有恐高症。
可现在时间紧迫,也容不得多想,狄康心里发急,只能连吓唬带鼓励地安慰她:“别废话了,在葬狗坡里,你已经飞过一次了,一回生二回熟,在鬼门关前转悠的次数多了,也就不害怕了。你想想,我是拼了命才从葬狗坡里背回具尸骨。单凭那颗金子弹,就能决定那骨头绝对是个有大秘密的人,你要再不出去,那骨头就白便宜给人类鉴定科了。”
何晓筝点了点头,她朝楼下看了看,下面惨白幽暗,根本看不清楚有些什么状况,只有使出吃奶的力气,牢牢地握住绳子。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放心地看了看狄康。
就在这时,狄康忽然听到外面有些响动,随即把耳朵贴在地上,脸色大变,朝何晓筝摆手:“快走,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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