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作者:刘振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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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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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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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3332字

“哦,不好意思,我走神了。”餐桌上已经摆好饭菜,接着说:“昨天你买了什么?大包小包的,像饥荒来临。”


“如果冰箱不坏的话,可以吃上半个月的食物,和半年的日用品,我想隐居了。”说完她哈哈大笑。


“时间长了食物会不会坏啊?”


“不怕的,我将肉切成每餐一小块急冻,需用的时候才拿一小块,所以不会影响其他的食物。”


“这样行吗?”我说。


“能行,相信我。”


“对于柴米油盐这些我不大懂,也不懂美食,只要吃饱就行,是我不懂得生活?”


“我也没想过要怎样的生活,与你的想法差不多吧。”她说。


“难道没有几个喜欢的菜式吗?特别想吃的。”


“嗯,有,喜欢吃兔肉。”


“哦,昨天有买吗?”


“没有,昨天镇上的菜市场没得卖,碰上的时候才有。”


“嗯,我听乐伯说,到了冬天山上有野兔出没,他说下雪跟我上山抓野兔。”


“野兔特别好味道,不过骚味也特别重。”她说。


“骚味?”


“应该是野味吧。”


“嗯。”


吃完晚饭,外面下起小雨,沙沙声响洒在门口石头、草地、小河里,温度逐渐下降,我伸手接住冰凉的雨水,确信进入另一个季节,房子与外面的世界慢慢失去联系,我只想与小凡不断说话,不断说些无聊的话题。


“你有过多少个女朋友?”她好像已经等候许久才问起这个问题。


“两三个吧,最近几年都没有女朋友。”我说。


“为什么?”


“还不够明显吗?”我说。


“不明白,你这么帅气哦,一定有很多女孩子追求。”


“我没车没房又没钱,女人不会喜欢我。”


“难道有车有房有钱才有老婆?”


“当然,女人都喜欢钱,蛮现实。”


“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呢?我觉得喜欢对方才最重要。”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你不认为我怪怪吗?”


“嗯,之前老觉得你怪怪,现在可不是这样想,不知为什么?”


“因为你已经熟悉和接受我。”


“嗯,说说你以前女朋友的事情。”她说。


“很想听吗?”


“嗯。”她应了一声。


“那没有什么好说的。”我说。


“不值得你说吗?你这个冷血动物,哼……”


“不是不值得说,说出来有什么意义?”


“我觉得有意思啊。”


“没什么印象了。”


“在她们之间难道没有留下一些印象深刻的事情?”


“没有,真的,一点也没有!”


“怎么会这样呢?”


“我也不知道。”


“你将来也会忘记我吧?”


“傻瓜,我要跟你过一辈子。”


“嗯。”


“其实我是一个难以相处的人,你不觉得吗?”我说。


“不觉啊,我倒觉得你就是我对男性幻想的所有形象,包括父亲、兄弟,我见过邻居脾气暴躁的男人,和反叛的邻居男孩骑摩托车到处乱逛,结果出车祸,现在躺在家里,动弹不得。”


“男人充满冒险细胞,跟女人不一样,我倒觉得现在的女人与男人没有任何区别,如果有区别也是在性别上。”


“可不是这样说,那天我看见你在搬木头,有一种特别想依赖的感觉,感觉你就像我的父亲或者兄弟,或者是我的丈夫,怕你搬木头受伤和感受你扛着木头行走的重量,好像压在我身上,假如真的压在我身上倒没有这种痛楚,你不让我搬,为什么这么疼我?”


说着,她又流泪了。她家从来没有过男人,可以理解,不让她搬木头是因为我不想她跟着我受苦,虽然算不上是受苦,作为男人也好,当爱上一个人就是这样吧。


“因为我爱你。”我说。


“还有其他原因吗?”她说。


“因为我是男人。”


其实,很多时候我已经将男人与女人混乱,说这句话时有点心虚,不管怎样,我并不喜欢说自己是一个男人,因为我不想强调某些东西,渐渐也会将她当成差不多的兄弟,当然,搬木头之类的活儿还是由我来干,女人不能干粗重活。


“嗯,你就是男人。”她抱住我。


男人对她来说确实是一种遥远的物种,我能感觉,她对此深深依恋。


我对女人没有什么特别看待,将头转向她,说:“我刚才说自己是一个难以相处人,你记得吗?”她眨一下眼,接着说:“为什么?”


“也许你慢慢就能体会吧,怕不?”


“有什么可怕?难道你杀了我,再煮了吃掉?有这么可怕吗?”


“哪有这么严重。”我笑了笑。


“没有就行了啊,傻瓜。”


夜幕下,外面一片漆黑,当我能安静下来的时候,秋天已经过去。


草原透彻澄清的夜空一去不返,那段时间我没有好好去欣赏,要等到明年。


这时,一只被秋天遗留的萤火虫向我们飞来,它受了雨点惊吓,我一把抓住它,小凡急忙到处寻找透明瓶子,它在我的手里蠕动,痒痒的,它仿佛进入一个为它预备的黑洞,光线在里面失效,只好任其摆布。很快,小凡找到一个透明玻璃瓶,将它装入去,关了灯光,房子漆黑深不可测,瓶子闪着寒冷的蓝光,跟着外面起风,一阵阵寒冷的风从草原上吹来,将雨水灌入屋檐下,我们赶紧退回房子,关上门窗。


外面雨声风声打成一片,冬天就此来临。


一天比一天寒冷,这个月以来,除了到村子托人买菜,我们几乎不外出。有时,乐伯经过房子就进来坐上一会,喝上一杯热茶就走。小凡向他打听那个张雨的女孩。他说她已经外出打工。


“再过一个月岂不是要回来过春节吗?”我说。


躺在床上,我怎么说出这么一句话。台灯下,小凡在窗前梳头发,外面依然是没完没了的小雨,有时吹起大风,有时静悄悄。


“怎么啦?想她了?”


“嗯,一个女孩子到城市工作,不知道她找到男朋友没有?今晚收听广播新闻,说一个男人将女朋友杀死再自杀,好惨!到底为什么让他如此残忍?”


“是吗?我可管不了那么多,这个冬天只要你不被着凉我就放心,知道吗?”


“你很快就着凉的,还不上床!”


她穿着单薄的睡衣在梳头,已经好几十分钟。


“梳头可以让头部血液循环,你懂不?”


“当你脚下的血管被冻结,我就懂了。”


“没事啦,我还要关灯关门窗,现在已经十二点,今天做了些什么,一天就没了。”


说着她起身往大厅走去,随着“当”一声大厅的灯光熄灭,跟着入来卧室,她手里还拿着那把木梳。然后来到窗前,说什么在沙沙作响?再靠近窗子仔细听一会,她再打开窗子,光线一涌而出,往黑夜逃逸而去,一些白色的碎未从夜空落下来,她平静地说:“下雪了,今年特别早。”


“啊。”我叫了一声,立即起床。


来到窗前,伸手接住一些雪花,再将手掌移到灯光下观看,只见雪花在手心慢慢溶化,留下一小点滴水珠。窗外一阵风吹进来,我颤抖一下,小凡一把拉我往里面推,说:“要死啊,还不穿衣服。”


她随手关上窗子,雪花落地的声音被关在外面。


我想起第一次看见雪,那是一次繁忙的出差,在从一个城市赶往另一个城市的途中,首先在乡道,天空飘着一些散碎雪花,车里的人都欢呼起来,想不到下雪对当地人来说也这么兴奋,而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真实的雪,其实也非常兴奋,随着雪越下越大,车子进入高速路,完全进入一个雪的世界,白色的高速路栏杆,白色的植物,四周都是白色的物件从眼前一闪而过,到了车站,下车,我在雪中打听某个地方的方向,雪花在头顶飘扬,讨钱的小孩向我伸手,烤番薯的向我招手,车辆调试员向我摆手,仿佛进入一个动词世界,旅途的疲惫一扫而光。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雪。”我凝望小凡说,她终于弄好头发,将梳放回桌面,坐在床沿上对着我微微笑。


“那有什么感想?”她说。


“嗯,什么感想啊?反正好开心,嗯,心情愉悦。”


“看你,像小孩子,明天给你到雪地上滚个够。”


“嗯,好啊。”


我点点头,坐到椅子,双手抱住双脚,望着她光洁的脸庞涌上一层薄薄红晕,继续在发待,我在想起什么呢?一片向春天迈步的翠绿油菜地?她将手在我面前摇摆几下,然后说:“在发什么待呢,傻瓜,可以睡觉了吗?”


“你看——”我一边指着墙上那幅《鸢尾花》,一边来到床上。


“怎么啦?”她说。


“记得吗?我们曾经讨论这幅画的作者性别。”我说。


“嗯,记得。”我拉她一起钻入被窝,只留出两双眼睛盯着墙上的画。


“你为什么认为边良是女人呢?”她想了想,说:“因为我见过他打扮成女人的样子。”


“那不是很惊艳?”


“嗯,有一天,我偷偷来到他家,从窗子看见他戴上假发,在房间里试穿连衣裙,和奶罩这些女性衣服,还涂着口红与淡妆,动作优雅高贵,望着他背影我有一种妒忌的感觉,当时,吓坏了,立即跑了。”


“当时他有没有发现你?”


“没有,往后我还偷偷去过几次,但是没有再碰上他扮女人,后来想想如果被他碰上就不好,就很少去,但是我喜欢看他扮成女人的样子。”


“跟小伊、一梁他们说了吗?”我说。


“没有,我不跟他们说这个事情。”


“嗯,那就好,这种事情不要到处乱说。”


“他扮女人的时候真的好优雅,指甲染上彩色指甲油……”她边说边伸出双手在眼前比划着。


“有你那么女人味吗?”


“当然没有。”她望我一眼,接着说:“谁的手又不老实了?”


我伸手入她内裤,用中指压住中间的缝隙,说:“这是边良另一只手。”


“神经病。”她呻吟着说。


“你想过与他睡在一张床吗?会有怎样的感想?”我说。


“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身上从来都没有暧昧的味道,像晒干的鱼,后来听别人传说,直到那天才证实他不喜欢女人,曾有一段时间非常厌恶他,见到他都有呕吐感,后来慢慢也习惯,还不禁同情他,有时觉得他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迷失在路上找不到妈妈。”


“我喜欢他,他是好人,友善、慷慨、得体,像绅士。”我说。


“嗯……入来啊,湿透了,柯唯……”她呻吟着,又像睡着。


“准备好了没有?”我轻声说。


“嗯……”她模糊的声线呻吟着说。


一夜过后,打开门,进入一个银白的世界,门口、草原,一眼望去,都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雪,雪还在下,微风,小雪。


草原上那几头奶牛不见了,不时,只有飞鸟掠过天空,叽叽喳喳的在空中叫嚷。


我们躺在沙发,广播传来主持人兴奋的声线,说昨夜小雪初降,来得比往年早。


仿佛整个世界都因此喜悦。


小凡在看书,盘起脚,不时吃着零食。没过多久,小伊来电话,她才捧着电话进去卧室煲电话粥。今天早上,我想吃点白粥,便去厨房,打开冰箱,吓我一跳,里面塞满各种食物,像一个塞满尸体肢解的冰库。上层是蔬果,下层冰冻区是各种肉类与肉类半成品,还有鱼肉,但是淡水鱼。让我怀念起大海鱼和各种各样的海鲜,不禁流口水,在这千里雪地荒山野岭,突然感觉食物原来这么有魅力,能吃饱就行了吗?我苦笑一下,将淘米水倒入洗碗盘,接上一点水,再盖好盖子,按下那个开关,那盏红色的灯闪烁起来。


该吃点什么菜呢?豆角,白菜,土豆,鸡蛋,咸鸭蛋,腐乳,猪肉,萝卜干,鱼肉,牛丸,香肠,热狗……一大串名字在我的脑海盘旋,突然想到酒,几瓶红酒什么的,我不会喝酒,干吗想起酒?喝一点也不错吧,我想。


半晌,终于想起一个简单好味道的菜式:蛋花,或者蒸蛋。


取出几个鸡蛋,加上盐和一些水,乱搅一通,然后放到锅里蒸,可能与白粥同时熟透。然后小凡悄悄来到我身旁,我问她为什么这么快就挂电话?她说小伊要用电吹风吹毛巾了,没空。


“如果不是小伊没空,岂不是要聊到这场雪停?”


“傻瓜。”说着她吻了我,接着说:“煮熟没有?好饿。”


“快了,再吻一下,会更快的。”我说。


“你就会耍嘴。”


说完从背后搂着我一边轻轻摇摆,一边说:“柯唯,难道这就是幸福,我今天就拥有,突然好想看我母亲,她一辈子都生活在别人的闲言碎语。”


“怎样的闲言碎语?”


“说不了,反正很多听了不舒服的传言。”


接着她散碎的说下去,算是她的成长史。农忙时,邻居的女人都不让她们的男人来小凡家帮忙,还有很多关于午夜从她家里走出男人的传说,她们母女俩听了这些话,只有流下泪水,后来渐渐习以为常。就像当年她认识边良那时,闲言四起,她母亲很害怕,叫她不要跟边良交往下去,叫她在当地找个人嫁了算。小凡只当边良是哥哥,喜欢他也只有兄妹的感情。她讨厌春节和一切节日,因为很多男孩用摩托车载上女孩四处逛游,他们好像在做着一件千年不变的事情,然后结婚生子,或是往大城市一去不返,过了几年,再携带子女回家,然后他们的父母有面子又幸福。母亲曾叫她外出打工,甚至哭着迫她外出打工,她母亲认为她出去就可能将幸福带回来,带回一个手臂有力的男人也好。后来,小凡也尝试着找一个男人,于是认识一个当地男人,他带她到向日葵丛,说不着边际的话,他抽烟,说当地粗话,说昨天将两个同村的男孩打倒,不一会儿,他就开始对她动手动脚,样子恶心,往后再也不跟他交往,她说她讨厌抽烟和打架的男人,虽然他的手臂有力。


乳白的米汤从锅口溢出来,我随手揭开盖子,接着她继续说:“后来,有一天,那个男人竟然带上几个男人来到我家,耍流氓和谩骂我和母亲,当时不知道如何是好,立即想带上母亲离开这个鬼地方。”


“怎么有这种男人,难道来抢婚?”


“最后,还是邻居的男人过来将他们赶走,邻居的女人就骂她男人好管闲事。”


“邻居那个男人蛮有同情心。”


“我刚刚懂事的时候叫过母亲改嫁,结果给她狠狠的括了一巴掌,差点将我左边的耳朵打聋。”她一边说,一边将左边耳朵向我靠近。


“不会吧?”我摸摸她左边的耳垂,怜惜地说。


“只有我自己才知道耳朵这事,一个月后才恢复正常听觉,那时,她像一头野兽扑向我,我不知道她怎么会那样?现在想起来还是不明白。”


“她不想带上你改嫁吧?”


“谁知道她怎么想?”


蒸鸡蛋的锅盖忐忑不安的跳动,当当声,跟着传出一阵阵香喷喷的鸡蛋味。


我不能打断她,当一个人敞开心胸时最好别打扰,这是她最脆弱的时刻,这是她的故事,当一个人死了,留下的也只有一些琐碎的故事。


最后,小凡的母亲淹死了,村里的男人将她打捞上来,在大源河河滩,她四面朝天,装满河水的肚子像将要分娩的孕妇,脸色青紫,她连死时都被人嘲笑,当小凡回到现场,听到周围的人在说她的***有多大,脱光衣服的皮肤有多白。小凡当场晕了过去,还好晕过去……她在我背后轻轻抽泣,我只管将火炉的火调到最小最小,那一朵蓝色火焰在我的眼里渐渐模糊,我忍耐着说:“后来呢?”


“后来……”她已经说不出话,全身发软,我急忙抱起她到大厅的沙发,外面的雪还在下,我将门关上一面,另一面仍可以看外面的雪在下着,然后蹲下她面前,我仍要对她说:“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