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宪兵正目密结革命党;湖广总督宠爱(2)

作者:王质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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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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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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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982字

彭楚藩送走客人,小憇片刻,便去宪兵营复命。踏进队官办公室,彭楚藩见队官正和宪兵营官管带(即营长)果阿青闲谈。彭楚藩行过军礼,队官便问:“上午汉口方面情况如何?”彭楚藩立正回答道:“汉口今日平静。”管带果阿青问道:“济生堂门前也平静吗?”彭楚藩道:“卑职上午一直在济生堂门前巡逻。清晨、有吴一狗母亲及弟弟持香火供物进济生堂上供,后即离去。门前无其他闲杂人,也无意外事情发生。”果阿青说道:“全靠大帅赏罚严明。


对汉口流血惨案,凡奉职无状的文职人员,上自江汉关道台,下至区长,一律记大过一次,以惩戒因循迟误之咎。对军职人员多有嘉奖,今晚特在督署内招待看戏。彭正目,你辛苦了,今晚我带你去署内看戏。”彭楚藩原想销差后回家与妻女团聚,不料管带忽然要带他去督署看戏,如果推辞,必然得罪管带,被斥为不识抬举。彭楚藩是个聪明人,只好应命道:“谢谢管带抬举,卑职听命左右。”果阿青大喜,起身说道:“那好,我们该到署中去了。”又招呼一声马弁,昂首走出宪兵营大门。彭楚藩跟在后面,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痛楚。


走近督署大街,岗哨渐次增多。督署辕门外红灯高悬,到处贴满福禄寿喜。绕过正厅大门,从夹道进入后院,更是披红挂绿,灯火辉煌。


总督的文案和亲兵戈什守候在小礼堂门口,迎接客人。文案对宪兵管带躬身作揖,果阿青点头作答,又回头示意马弁和彭楚藩留在门外,果阿青独自挺胸大步走进小礼堂。


礼堂内汽灯照耀得如同白昼。湖广总督瑞澂坐在大紫檀雕寿字团云盘花的太师椅内,正拈须和许多将校闲谈。他身穿紫貂团花行装,开褉袍下绣海水红牙,外罩大红起花缎狐嗉出风的马褂。


大围帽上戴从一品顶戴,孔雀双眼花翎微微地颤动。项挂朝珠,足蹬京造乌缎靴,腰间扣八块玉宝带、各类汉玉佩件,还外戴着槟榔壶的荷包、碧玺的鼻烟壶之类的玩意儿,滴里搭拉的一大堆。果阿青正步向前行过军礼,瑞澂略为欠身作答。果阿青又和其他将校打过招呼,只听瑞澂和张彪谈笑道:“你真有锦囊妙计。出百枚铜板做犒赏,人力车夫便不罢市,拖车便向租界跑,哈哈,哈哈……”


众官员见大帅高兴,也都跟着赔笑不止。


瑞澂头年秋,由江苏抚台擢升湖广总督,成为红极一时的封疆大吏。为何瑞澂如此官运亨通,人们猜测不一。有人说瑞澂姓爱新觉罗,是清皇朝的宗室。又有人说瑞澂姓叶赫那拉氏,是慈禧太后的侄儿。原来他本姓博尔济吉特,满洲正黄旗人。光绪皇帝的珍、瑾二妃是瑞澂的亲表妹,瑞澂原配夫人是皇室载泽的妹妹,载泽的夫人又和宣统皇帝生母、摄政王载沣夫人是同胞姊妹,瑞澂实乃赫赫国戚。他贡生出身后,先在刑部做文书,后迁主事。出京后任九江道,又移上海道,再升任江西按察使(即臬台),封江苏布政使(即藩台),又升江苏巡抚。扶摇直上,再升湖广总督,来到武昌。


瑞澂在任上海道时,结识一个外国冒险家犹太人哈同,绰号“地皮大王”。当时上海道是个大肥缺,原来本息总数高达近十亿万两的庚子赔款,每年分摊各省的赔款均由各地集中到上海道衙门,由上海道汇总交割外国人。而各地所送款项到达上海日期早晚不同,哈同要瑞澂把交割时间尽量拖延,这中间的利息,就成为上海道的“外快”。瑞澂把此勾当全交犹太盟兄哈同经营盘剥,为此发了横财。瑞澂离开上海时,在外国银行已存下几百万两银子。


再一件大事是瑞澂在江苏藩台任上丧偶,便到处访求美人续弦,其心腹文案介绍江西某游击遗孀廖夫人的独生女。此女芳名克玉,年方二八,花容月貌、情窦初开。文案做撮合山,瑞澂相看后,即魂不守舍。经过明媒正娶,十六岁的少女,嫁给四十六岁的瑞澂,廖淑女便做了藩台夫人。


瑞澂是正月十七生日,新夫人是正月底生日。到辛亥年正月,瑞澂便满四十八岁,正逢本命年。夫人满十八岁,恰是结婚三年。刚到湖北武昌,不便设宴祝寿,瑞澂便私下向夫人商量,在正月初一、初二、初三请戏班子在督署连唱三天大戏,以示庆贺。招待文武官员联络感情。谁知戏班刚刚请定,汉口便发生人力车夫吴一狗事件及英国水兵开枪人命重案。至大年除夕,汉口方面总算平静下来。是否照常演戏瑞澂尚在犹豫之中,夫人从旁说道:“请妥戏班不演,你这大帅要被戏子们骂一个正月。总督点戏不敢唱,被人当成笑话说。戏子、王八、吹鼓手,过生日挨他们骂,今后还有吉利日子过吗?”夫人之言,如同圣旨,瑞澂决计派人把戏班接进督署,连演三天,招待各级将校,不算失策。


诸武官将弁接大帅偕夫人看戏请柬哪有不来之理。统制张彪和夫人最为踊跃,其他官员有带家眷的,也有不带家眷的。开戏前,瑞澂和张彪坐在中央靠前位置,廖美人和张彪夫人依傍丈夫而坐。其他“妻以夫贵”以官阶高低拱围左右。直到锣鼓敲响,守候在门口的戈什,才允许滞留门外的随员、马弁以及督署中人入场,划定后面位置看戏。宪兵彭楚藩最后进场,在后面贴墙而立。由于他身材高大,台上台下可尽入眼帘。开戏前,瑞澂手拿汉白玉的鼻烟壶先嗅三嗅,打两个喷嚏,说声“开戏”,戈什立刻传话台下,便紧锣密鼓起来。开场戏是瑞澂点的《八仙庆寿》。中途,掌班下台来请总督夫人点戏,夫人喜听《玉堂春》,掌班笑容可掬将双手一铐作为难状。廖夫人会意,说道:“那就不演《大审》一折。”


彭楚藩也无心看戏,目光由台上扫到台下,由《玉堂春》里的王三公子、苏三,再转到瑞澂的花翎上,以及正向瑞澂献殷勤的张彪身上。彭楚藩即景有感,忽然吟咏出一首七言绝句来,反复推敲琢磨,等待回家抄录。因此,戏台上《玉堂春》演到哪里,唱得如何,他都漫不经心。


湖广总督瑞澂兴致极好,待《玉堂春》唱完,瑞澂道:“戏演得好!”又高声喊一“赏”字,戈什提着红绣钱袋跳上台去,把袋子一抖,白花花的银元哗啦啦满台乱滚。掌班带领名伶等一齐向瑞澂及廖氏跪下,朗声高喊:“谢大帅赏!”戏班众人同时响应:“谢——”并俯身叩头。瑞澂略点下头,便满面笑容偕同夫人回府邸去了。


瑞澂在督署最后一幢院落居住,进入内堂便由丫环服侍脱下朝服,换上湖绉面的便服皮袍,再和夫人到小饭厅内共进夜宵。瑞澂饮食极为考究:早点吃西餐,必有牛排;中、晚饭吃中餐;夜宵则是中西合璧,三鲜馄饨,外加黄油、糖酱、烤面包片,另配炸桂鱼、酸黄瓜等。正在进食,忽有瑞澂原配夫人所生长子国华蹑手蹑脚溜进门来,向瑞澂行礼后低声道:“禀报父亲大人,盛宫保侄子从北京给父亲带来寿礼。”盛宫保即邮传部大臣盛宣怀,远在京城,竟及时送来寿礼,瑞澂停箸说道:“难为宫保不忘世交厚谊,还记住我的生日,送的什么?”国华去饭厅角落打开口袋,露出金灿夺目的半爿物件。瑞澂竟然不识何物,惊异道:“这是什么玩意儿?”国华声音顿挫有致地回答道:“镂金台面。”瑞澂惊愕地倒吸一口冷气,原来他只听闻紫禁城中,慈禧太后在世进膳时使用镂金台面桌子,却从未目睹,今日亲眼见此美轮美奂的黄金制作之物,不由瞠目结舌起来。这时,国华已小心翼翼地把活动桌腿支起,把折叠的台面打开,再平放到桌架上,便搭成一台金光闪闪、精美绝伦的镂金花纹方桌。廖氏也用尖尖的手指抚摸着,赞叹道:“真是美,可怎么制出来的?”瑞澂问儿子道:“我和盛宫保乃至交挚友,何必如此破费?”


国华心中正为得意,只因有他这关节,才得将此黄金台面运进督署,回答道:“不是盛宫保送的,这是他侄子送的。宫保侄儿有意拜在父亲门下,希望能谋个道台差事。”瑞澂道:“归根到底,钱还不是宫保出的。这礼我不能收,你收起来,写封璧谢的信,明天你给他送回去。”国华口吃地说:“他,他带着宫保的手书,明天要来拜见父亲。”瑞澂道:“你先和他说,我有机会照应就是了,这礼物我不能收。你带他来,我当面向他谈谈也好。”国华讨个没趣,只好把金台面收起,装进口袋扎好,怏怏退下。廖氏咕嘟着嘴,嗔道:“你可怕金子咬了手吧?”瑞澂搂着廖氏细腰,软声说道:“我的娇宝贝,回屋我向你说明白。”


一瞥之间,廖氏已喜欢上了那镂金台面,因之进入内寝,便赌气坐到沙发上说道:“你说吧,我听着。”瑞澂一面宽衣解带,一面说道:“进幔帐吧!进幔帐我向你说。”廖氏满面娇嗔,啐道:“我不,我要先听清楚。”瑞澂在灯光下,眯眼看着娇妻,更加求欢心切,软声向廖氏说道:“我的娇宝贝,你看我这富贵荣华是靠什么得来的?”廖氏道:“你找的算命先生不是说我是帮夫星下凡吗?过去靠你自己,这两年靠我呗!”瑞澂道:“你说对了一半,还有呢?”廖氏挑起眉毛道:“还有,靠你在京的大舅子。”瑞澂道:“你真聪明,又说对一小半,还有呢?”廖氏道:“还有?那我不知道。”瑞澂道:“还有就是这盛宫保。”廖氏道:“我从来未见过盛宫保,我怎会知道。为什么你堂堂总督还得靠盛宫保呢?”瑞澂道:


“这是官场上事,怪我没向你提起过。这盛宫保就是邮传部大臣盛宣怀。他主管全国交通邮政大权,我如有事电奏朝廷,必须经他转达;朝廷内阁有何动静,他又最先知道,与我有关之事,他会立刻发电报给我。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做官。’这盛宫保可是个重要关节,过去对我多有照应。现在他侄子向我谋做道台,我怎能收这金台面厚礼?且那金台面本是宫中享用之物,我们收下向哪里摆?”


廖氏道:“你说得在理,只怨我没见过大世面。其实,只要你官运亨通,什么金台面、银台面的我并不稀罕。”瑞澂道:“我再干几年就告老,我们回上海。哈同已给我们买了房子,银行里还有几百万两存款,找金银匠给你制作个金台面的梳妆台,专供你一人用,用不上几十两金子,这比那方桌好多了。”一席话,说得廖氏化嗔为喜,扭身重整晚妆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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