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作者:凡一平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6 01:52

|

本章字节:8378字

夏妆在变性之前和宋小媛的最后一次长谈,是在五星级的国际大酒店里。约请这次会面和宴饮的是夏妆,但是最后结账买单的却是宋小媛因为这是事先说好的。宋小媛说这叫你有心,我有意。


她还说你不是早就想请我去国际大酒店吗?我有足够的外币吓唬那些只认钱的中国人。


夏妆毫不客气地应允了,因为她知道宋小媛有钱。被歌舞团开除之后,宋小媛就到香港夜总会去跳舞,她惊人的舞蹈和丰韵使开办夜总会的香港男人为之倾倒。她很快又成了这名香港富贾的情妇。


那时候原市委书记已被送往劳改农场,他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而宋小勇尸骨未寒死刑的判决果然粉碎了夏妆侥幸和等待的梦想与痴情她彻底地解脱。


宋小媛和夏妆坐在国际大酒店金碧辉煌的饭厅里。她们故意选择大厅而不进厢房。目的是为了向更多的人显示她们的华贵和靓丽这样的动机其实十分可笑,因为走进这个饭店的人,谁还会怀疑你是穷人呢?宋小媛、夏妆抱着显阔露富的动机其实恰好相反说明了她们的卑微和落魄。幸好她们的动机没被人识破,但是她们的目的却达到了大厅里果然有不少人对她们刮目相看,因为她们美丽大方,并且不傍男人!最昂贵的菜和最名贵的酒送上来,宋小媛和夏妆开始吃喝。最初,她们的话很少。其实双方都有很多很多的话,但却没有兴趣和心情说出来。她们太苦闷了,只有酒才合她们的味口。


于是她们飞快地喝酒,似乎只有酒才能洗掉耻辱的污垢和冲走忧伤的块垒。


酒瓶里的酒越喝越少,她们的话才渐渐多了起来。


“那天,你去了吗?”夏妆说。


“哪天?”


“宣判会那天。”夏妆说。


宋小媛说:“没有,你呢?”


夏妆说:“我也没有。”


“还是不去的好。”宋小媛说。


“我们这么做是不是太……绝情了?”夏妆说。


“不,”宋小媛说,“我们并没有对不起他们。或者说,他们并不是因为我们才犯的罪。没有我们,宋小勇一样贪污和被枪毙,而他的父亲一样受贿和坐牢。你不要觉得有愧于宋小勇,夏妆,因为他的命不是你能救得了的。再说,他们是十恶不赦的男人。你根本不知道他们究竟有多坏,但我知道。最主要的是,我们只不过是宋氏父子的玩物而已。别以为宋小勇使你快活欢乐是牺牲了什么,其实他比你更快活和欢乐。一个荒淫的男人肯定知道如何使他享受的女人欢乐快活,就像一个放荡的女人同样知道如何使享受她的男人兴奋销魂一样。因为***就这样,只有使对方舒坦欢畅,自己才会更欢畅,宋小勇其实是从你的欢乐中体验更大更高的欢乐。只有愚笨的男人才会不顾女人性情强迫蛮横,我想桑克强就是这样,所以才导致你们感情和婚姻的破裂。宋小勇开明细腻,又讲情调,所以你痴迷他。但是你要记住,你只不过是他的玩物。宋小勇那段时间确实很宠你,是因为他还没把你玩腻。但是我想现在即使宋小勇不被枪毙他也应该把你甩了。因为你除了漂亮丰满之外,却不见得放荡成熟。你生动,但不风骚,你纯情,却不会调情但也许正是这一点使你在宋小勇的身边受宠,这或许也是宋小勇为什么看上你而不喜欢我的原因。”


“但是宋小勇的父亲却看上你,”夏妆说,“告诉我,为什么和一个可以做你父亲的男人睡觉?难道他也能使你快活和欢乐么?”“我为什么和一个大我三十岁的男人睡觉,还需问吗?”宋小媛说。“他为什么不能使我快活和欢乐?他给我钱,为我办事,替我撑腰。我的生活优裕而高贵,这都是他提供给我的。如果现在他没有坐牢,我想我还是他的……情妇。”


“但是他坐牢了。一个市委书记居然沦为阶下囚,而且还是二十年。”


“真够惨的,”宋小媛说,“他将死在监狱里,因为他已经五十几岁了,一个利禄并且好色的男人是不容易活到七十岁的,何况这样的男人还被禁囚在高墙电网内不见天日。”


“你也解脱了是吗?”夏妆说。


“我本来就无所顾忌。”


“于是你很快又找了一个男人,”夏妆说,“而且这个男人年富力强。虽然没有市委书记权势大,但他比市委书记年纪小,也比市委书记富有。”


“现在我感觉他这样的男人其实才是最可靠的,”宋小媛说,“因为他是个生意人或商人,商人有钱天经地义,用不着像行政当权者那样担惊受怕。”


“意思是说你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是吗?”“我为生活奉献自己,但不是无偿地奉献。”


夏妆说:“傍着男人的生活幸福吗?”


“不傍男人未必幸福,傍着男人未必不幸福。这主要看傍什么男人,不傍什么男人。”宋小媛说。


夏妆说:“这个世界真是被男人操纵着,他们不仅决定着世界的命运,而且决定这个世界女人的命运。”


宋小媛说:“有什么办法,谁叫我们是女人呢?”夏妆说:“我讨厌自己是名女人。”


宋小媛说:“女人中你还算是幸运的,还有我。”


“为什么?”


“因为我们漂亮、艳丽和性感,男人喜爱女人的就是这些。”宋小媛说。


“可我们还能漂亮性感多久?”夏妆说,“你二十七岁,我已经二十八岁了,一个女人到了这个岁数就必然地产生强烈的后顾之忧了。如果她是一名清醒女人的话,我现在觉得桑克强的话很有道理,在我们离婚那天他跟我说,二十五岁以后的女人,每增加一岁她的生命值减少十分,如果是一百分的话,那么这个女人到了三十五岁就算完了。”


宋小媛说:“桑克强居然能说出这种绝对残忍而真实的话?”“他说是一个作家说的。”


“这个作家是个王八蛋,但又是个天才。”宋小媛说。


“小媛,”夏妆凝凝地看着宋小媛,“我必须开始新的生活。做女人太可怕了。”


宋小媛说:“可命中已注定你是女人,难道你还能做男人?”“是的,”夏妆说,“我今天约你,其实就是为了告诉你,我打算去做变性手术。”


“荒唐!”宋小媛张嘴大喝,她的眼睛瞪得似乎比嘴还大。


“这是可能的,”夏妆说。“我已经向公安局提出申请,并且医院已经做好了准备。”


“你居然什么都准备好了,才来告诉我?”“因为这段时间我找不到你,”夏妆说,“再说我想你一定会支待我。”


“我不支持!我反对!”宋小媛嚷叫。


“你不支持我也要做,”夏妆说。“因为生命是我的,我有权让我的生命保持原始,也可以让它改变。”


“你考虑那会是什么样一种后果吗?”


“是的,我考虑过。”


“什么?”


“后果是,我变成一名男人,”夏妆说,“我将作为自新自强的男人活在这个男人主宰的世界里。我将和天生的男人一样,具有男人的本性和本质。我将学会并且一定能开创前程,征服苦难、贫困、怯懦和卑微,享有功名、权势和爱情。最重要的是,我这一辈子将能体验到两种人生:女人和男人。这两种人生的体验将能使我的生命变得完整,因为仅仅作为女人或仅仅作为男人的人生是单调的,残缺的。我已经体验了女人的生活,马上我就要经历异性的人生。不管我男性的生命或命运如何,我都不后悔也无法反悔,或者说,我这一辈子将死得其所!”“说得真动听。”宋小媛的语气显然含着沙子,向夏妆撒,“把我说服得连我都想做男人了。”她说。


“你不会的,但是我会。”夏妆说。


“你为什么这么蠢?”宋小媛质问,也是训斥。“有什么大不了的让你绝望到要去做那样的蠢事?你缺什么,我能给的就给你。我们有福同享,还不成吗?”


“不,我缺的,你给不了,你给得了的我不缺。”


夏妆说,“再说,我认为变性不是什么蠢事,而是明智之举。”


“你缺什么不缺什么?你说。”宋小媛说。


“我缺永驻的红颜和青春,你能给吗?”夏妆说。“你不能给的,因为你也无法使自己的青春永驻。虽然现在我们姿色尚存,但我们会一天一天衰老下去。当我们到三十五岁或四十岁以后,我们就会像耗光了粮食的袋子,空虚并且凄凉地被挂在墙上,你明白吗?”“我当然明白,”宋小媛说,“所以现在趁着年轻美貌的时候,我尽情地去享受和玩乐,还努力去赚钱,等我老了,我的美貌虽然消失,我的青春也挥霍一空,但我积敛的财富却足够我贻养后半生!”“小媛,我不反对甚至赞成你的做法,但我不能像你这么做。”


“为什么?”


“因为我是个失败的女人,其实你也是。”夏妆说,“所不同的是,我是个承认失败的女人,而你不甘失败。”


“是的,我决不认为自己是个失败的女人!”宋小媛说。“我天生丽质、灵活聪明,男人们喜欢我、迷恋我,他们想玩我其实被我戏耍得俯首贴耳神魂颠倒。我一定要比男人强。实践将证明我是个成功的女人!”“你就好好做女人吧,但是我不。”


“你是铁了心不听我的劝告了是吗?”宋小媛说。


“是的。”


宋小媛忽然把酒杯举起来,又忽然停顿那圆圆的酒杯像一只握紧却没有出击的拳头,在半空沉默。


宋小媛动作的意图不像是喝酒,而更像是想把酒往夏妆的身上泼,但是中途她犹豫了或改变了主意。她没有把酒往夏妆的身上或脸上泼,不是因为可惜酒的香醇和名贵,而是因为她还珍惜和夏妆的情谊。她不忍她们的情谊因为泼出去的一杯酒而宫倾玉碎,灰飞烟灭。


最后她把酒喝了。


酒兴尽失的宋小媛用近四百美元把酒账结了之后,掏,出一本支票并且在上面的一张填上了一个可观的数目,然后把这张支票撕开,递给夏妆。


“不要乱用这张支票,”她说,“在用它之前,再想想我的劝告。”


夏妆接过支票,二话不说。她像一名大智若愚的棋手,即使稳操胜券,也依然隐忍克制内心的觉悟和感动。


这张支票后来成了夏妆走上男人之路的通行证。它更像一张稀罕的戏票,担保夏妆顺利地进入或踏上如戏的人生舞台,在舞台上扮演思慕神往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