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身高相近，站在一起竟然是水火不容的样子。不过较之蒋一曦的毛毛躁躁，穿着西装，表情温和内敛的周彦琛显得更加沉稳如水，任谁也猜不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我也不知道蒋一曦是什么时候对周彦琛有了敌意，只能勉强拉开两人，对着蒋一曦劈头盖脸地低声骂着：“蒋一曦，你搞什么啊？怎么能这样对人家呢？还叫大叔？快点向人家道歉！”

虽然蒋一曦平时叫我欧巴桑叫习惯了，我也没怎么去纠正他，但是他一上来就对着周彦琛叫大叔，我却总是觉得不够礼貌。

蒋一曦侧过脸去，嗤之以鼻，面无表情地说：“我为什么要向他道歉，我又没做错。”看我仍然坚持着，他看我一眼，居然恶狠狠地踹了桌子一脚，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有点着急了：“喂！蒋一曦！”

真是脾气粗暴的小鬼，可是这熊孩子哪里是我能叫回来的，他根本就是一头蛮牛，脾气倔强得要人命。

我怕他回去又和人飙车闯祸，搞一堆让人担心的事，只能一边急忙拿上包包冲出去，一边回头对周彦琛说：“今天晚上不好意思，我得先回去了，以后再跟你解释。”

我小跑两步，绕过用餐区，终于在电梯口拦住了蒋一曦。

我气喘吁吁道：“熊孩子，你给我站住！听到没有，站住！”

他看着我，目光黯然：“是，在你面前我永远是个熊孩子，别人就是高贵优雅、事业有成的成熟男人。”

电梯到了，我进去，蒋一曦也跟着进去。

我叹了口气：“蒋一曦，今天晚上放你鸽子是我不对，但我真的是临时有事才忘记通知你的。”

“我知道，你忙着谈恋爱。”他急促地打断我，说完又把我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吹了个口哨，“这裙子新买的？第一次看见。不错嘛，还打扮得人模人样的……”

“周彦琛只是我的高中同学，而且蒋一曦你至于这么在意吗？”

他盯着我，眼里都要冒出火来：“谁在意了？我……我怎么会在意你这个欧巴桑的事？”

不在意，不在意还踢凳子，摔桌子走人，这熊孩子简直无药可救了！

我们两个一前一后走出帝国饭店，他的摩托车就停在门口，他跨步坐上了摩托车，回过头阴郁地对我说：“还不上来？”

我气得心里发毛，对他吼着：“上你个大头鬼啊！”说完不理他，径自沿着酒店的小路走了。

过了一会儿，这厮抄小路追上来，在我前方将路给堵了，气焰消失了一大半，低垂着头唤我：“喂，欧巴桑。“

我环抱双臂：“欧你个头，给我让开！”

他的眉眼都隐没在夜色中，声音却出奇温柔：“生气会长皱纹的，老了就更没人要了。”

“没人要和你有一毛钱关系啊？”我干脆破罐子破摔，对这个熊孩子实在是叔叔可忍婶婶不可忍，不在沉默中变态，就在沉默中爆发。反正我是彻底爆发了，管他是熊孩子还是他奶奶个熊呢！

他有些懊恼地皱起眉头，说：“没人要……我要，行了吧？”

我彻底没辙：“要什么要，谁在乎你了，谁在乎你了啊？”

“是，是没人在乎我，只有你一个人在乎我。”他又死乞白赖，“我们回去补习好不好？”

“回去也行，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我觉得不能就这么白白便宜了他，于是犹豫半晌，才说，“从今以后，你回去育德上课，不能逃课。”

他脸黑了很久，终于还是“嗯”了一声。

我无奈地坐上后座，心里叹了声：也还好周彦琛脾气好不多计较，这熊孩子，唉——

补习时间照旧，蒋一曦的表现已经比前几次好了很多，没有表示出对读书的不满，英语也比之前进步许多，已经能记得很多单词。

他就像一块不为人知的海绵，在疯狂地吸收着知识。

我翻了下他的书，咳了咳：“快到考试周了，看来我很有必要把考试大法的心得传授于你，这些都是我的心得体会，但能不能理解贯通，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悟性。”

“知道了，啰唆。”

“考试的心得主要有三点，其一，是死记硬背，也就是我们经常说的背诵课本，背诵讲义，背诵老师划的重点，背所有能背的东西，这也就是考试经常会考到的，俗称考点，不过做到了第一点，只是刚好到入门级别。”

“……”

“第二点，是融会贯通，就好比习武之人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突然间舒筋活络，把所有背诵的东西都理解了，明白了。但这也只是做大神的第二个步骤而已。”

“欧巴桑，你废话很多啊。”

“最重要的是第三点，也是区别学霸和学渣、普通学生的关键点，就是化繁为简，化有为无，有就是无，无就是有。把之前背诵的、理解的统统忘记，在考试之前，你心里、脑海里全部是空白的。你以为这样做很荒谬？我可告诉你，武侠里可都是这么写的，最厉害的武林秘籍，最后一页是空白的，最可怕的武林高手，都是做到心中无剑，招式都在他随心所欲的掌控中。同样，最可怕的学生，是心中无书，书本已经化为他自己的想法和解题思路，与他密不可分。”

蒋一曦看着我，非常无奈地说：“这就是你的考试秘籍？”

我点头：“当然。”

我想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可不能‘步步高打火机，哪里不会点哪里’。”

他被我逼着做了笔记，还不忘吐槽我：“欧巴桑，真想敲开你的头，看你脑袋里装的是什么。”

“你这个熊孩子还不知道吧，你面前的人，就是当年育德最让人闻风丧胆的……江湖女学霸。”

而她旁边，是即将成长为一代学霸的男学渣。

所谓学渣也有春天，只要功夫深，学渣也能够成神！在蒋一曦即将成长为一代学霸的道路上，哇哈哈哈哈，我得意地笑。

临走之前，我不忘叮嘱他：“以后不要逃课了，明天上午你有课，记得去上，不要再旷课了！”

我抚额，育德对课程和学分的规定非常严格，按照蒋一曦那种逃课大法，就是考全级第一，那也没法子顺利毕业。

他想了一会儿，才说：“你也去？”

我迷茫地“啊”了一声：“我老早就毕业啦，还去上课作甚？”

他居然无辜地说：“学校我不认路。”

这也算是理由？一个区区大学生会不认识路？虽然育德挺大，学校里可是有无数地图好吧……

我笑眯眯地看他：“那我把你送到教室门口，目送你进去上课。”

要是能让蒋一曦去上课，那也算是功德无量了吧。

“不要。”他放下手里的书，“一起上课，你和我。”

什么你和我，他还以为这是举办奥运会，我还“我家大门常打开”，我还“youandme”呢！

我怒了，一拍桌子：“你这是存心虐我是吧？我只是义务帮忙的，凭啥要我和你一起上课？”

“不懂我可以问你啊，程律师。”他眨了眨眼。

“不懂你可以问老师啊……”我无力。

“问他们我不如在家看书。”

我当然一副苦瓜脸的样子：“我毕业了还坐在里面伪装女大学生，死孩子你让我情何以堪？”

他看我一眼：“程律师不是育德高薪聘请的普法专员吗，也要监督学生的上课情况啊。”

“学生上课和普法有一毛钱关系？”

他笑眯眯地看着我：“不上课，学生就容易出去犯罪。”

这回答好强大，逻辑好严密，我瞬间跪了。

出门之前，我终于霸气了一回，用气吞山河的气势踢飞他家门口的垃圾桶：“随便你，反正你爱来不来，不来拉倒！如果明天早上八点在校门口没看到你，以后我就不理你了！”

他瞬间黑了脸。

第二天一早，草长莺飞、阳光明媚的育德校园内。

“进来啊……”

某个熊孩子愤怒的声音：“不要！”

“你这熊孩子快进来上课！”

蒋一曦别过脸去，明显不给面子。

“蒋一曦！你答应我会来上课的！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太不让人省心了吧！”

就在我和蒋一曦站在教室门口拉锯的片刻，我们已经迅速成为众人目光追逐的中心。

因为我经常过来上普法课，倒是有很多学生认出是我，笑嘻嘻地和我打招呼。反而有很多人没见过蒋一曦，和他打招呼的人屈指可数，只有他寝室里的三人组，和那个非常牛x的通风报信的同学。

419寝室的室长小胖子特够意思，一看到我们就赶紧打招呼：“哎呀，程律师来了，带一曦过来上课吗？”

高个同学一脸不屑地笑：“一曦，欢迎光临。”

矮个同学幸灾乐祸地笑：“嘿嘿，热烈欢迎。”

我盯了一眼，发现高个同学和矮个同学胸牌上写着是组织部的纪查委员。

哎哟服务热情挺高涨，敢情你们还把学校当酒店，把自个当迎宾啊？

我嘿嘿笑了半晌，看见蒋一曦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乌云盖顶一样，这熊孩子八成是心里又闹别扭了。

通风报信的同学也走过来，在我耳边轻飘飘地说：“程律师居然把一曦带过来上课了，党和人民感谢你！”

我差点要作揖：“嘿嘿嘿嘿，好说好说，都是大家的合力关心。”又极力地把他们同学之间多么有爱关心的事狠狠地鼓吹了一阵，着力营造出同学之间友爱的美好场景。

经过我的不懈努力，终于把蒋一曦这熊孩子拖进了课堂里，也无异于给这个教室投进了一颗原子弹。